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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2-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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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忠道:“是,是,只要王爷喜欢,便是天天来又有何妨。”
  
  怀璧回头看了一眼,见卫琳兰也正穿花拂柳、飞掠而来,不禁含笑道:“原来本王的新王妃轻功如此曼妙,想是安国侯有心栽培,才令她有此好身手。将来本王征战沙场,少不得夫唱妇随了。”
  
  明氏兄弟相视一眼,明义道:“王爷与王妃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传出去必是一段佳话。”
  
  此时卫琳兰已经飘落在怀璧眼前,见怀璧面无异样,心中稍定:“王爷,我们玩得已经尽兴,不如就此打道回府吧。”
  
  “好。”
  
  等他们策马离开鹿鸣山,那名墨玉色的男子与青衣侍卫才出现在谷口。侍卫扶着男子,见他脸色灰暗,不禁十分担心:“皇上,你觉得如何?”
  
  男子摆手:“朕无事……不过刺破了点皮肉,只是,朕心里很痛……”语声低沉而酸涩,“然儿他……分明已是神智不清,刚才在谷中那样肆意发功,若是周围并非山石草木,而是我穆国百姓、将士,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宇文,朕一直在后悔,如果不是朕将他打成重伤,如果不是朕责罚你而令他伤心吐血、一病不起,他怎会落入敌人手中,成了敌人的棋子?都是朕的错。。。。。。”
  
  这两人,不问可知便是穆英帝萧潼与他的侍卫统领宇文方了。宇文方见萧潼神情黯然,心中也是沉重得犹如灌了铅一般,低声劝慰道:“皇上千万莫要自责,王爷违抗圣旨,私逃出京,皇上没有判他立斩不赦,只是责打他一顿,将他关入天牢。足见皇上心中仍然念着兄弟之情,是属下愚钝,没有识得皇上用心,反而触怒皇上,属下该罚。
  
  皇上,一切都是怀瑾的阴谋,这些一国之君,斗不过皇上与王爷,净采取些卑鄙手段、小人伎俩,是可忍,孰不可忍!相信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何况有凌兰姑娘在,必会设法保王爷周全。再说,王爷意志过人,岂是能够轻易为药物控制的?瞧他方才的样子,分明心中还有着皇上。所以,请皇上放宽心……”
  
  萧潼回头看着自己的得力属下,眼里有了赞赏的笑意:“宇文,你总能与朕想到一处去。也好,我们权且藏匿于城外,再等凌兰的消息。”
  
  宇文方点头,又轻轻感叹道:“想不到王爷当初派往各国的密使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位年轻女子,王爷真是有识人之明,这凌姑娘当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
  
  萧潼也道:“是啊,只是委屈了这位姑娘,现在名义上成了然儿的王妃,可实际上却是替他人做嫁。然儿心中只有水儿一个,便是让他纳个侧妃他都不愿。”
  
  宇文方不禁奇怪地看萧潼一眼,怎么感觉皇上的心越来越细、越来越温柔了?这种儿女之事岂是他堂堂一国之君管的?不过想想也是,但凡涉及靖王的,在皇上眼里便是大事吧?
  
  可是今日的见面,不仅痛了皇上的心,将来然儿恢复记忆,岂非要恨死自己的大逆不道?宇文方心中暗暗叹息,要怎样,才能避免这两人共同的煎熬?
  
  湘王府,怀璧与卫琳兰的新房,怀璧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桌前,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茶,仿佛那茶水可以浇熄他心头燃起的熊熊烈火。他不言不语,双眸中光影明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消瘦的面容显得愈发苍白。
  
  卫琳兰悄悄走到他身边,默默地看着他,好久,才轻轻开口,好像怕惊吓了他:“王爷,你在想些什么?”
  
  怀璧却真的好像受了惊一般,猛地抬起头来,一把拉住她,紧紧盯着她:“琳兰,你先前认识我的,是不是?”
  
  卫琳兰一怔,眸子中有些许慌乱之色,此刻的怀璧就好像一只刚从昏睡中苏醒过来的老虎,不知道何时就会发作。卫琳兰深知他的武功,所以心中不免惴惴,只是尽量露出平和的笑容,道:“正是。”
  
  怀璧似乎意识到自己令卫琳兰感到害怕了,慢慢松开她,唇边又露出温润的笑容:“别怕,我今日觉得脑子很乱,心情烦躁,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王爷失忆之人,突然听到那样离奇的话,是会一下子接受不了。莫说王爷接受不了,便是琳兰也觉得十分突兀。”
  
  怀璧闭了闭眼睛,好像一池被搅乱的水,慢慢沉淀下来,再睁开眼时,目光又变得清澈了:“琳兰,我只要你告诉我,我与你原先见到的那个湘王有无不同?”
  
  卫琳兰认真地端详着他,尽量让自己措词比较客观:“王爷此时的相貌与一年前变化很大,琳兰只能说有七分相似,但若论神情、举止以及周身的气度,此时的王爷比一年前好过十倍。所以上次在宫中,琳兰曾道,一年未见,王爷变得都让琳兰不认得了。”
  
  怀璧点点头,慢慢回忆起自己清醒过来之后所发生的点点滴滴,慢慢的,脑子里充满了怀瑾所说的那些话。那些话就好像一只强有力的手,拉动着他的思维往它那方走。他感觉脑海中有两股力量在斗争,分不清来源,只是那样鲜明地、强烈地斗争着,撕扯着他的神经。
  
  怀瑾给他灌输的那些事占据着强有力的地位,反反复复提醒着他,就好象某种神秘的符咒,一旦出现在他脑子里,就再也无法消除。
  
  他被自己折磨得筋疲力尽,用手撑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冷汗沿着鬓角一滴滴落下来。卫琳兰见他如此,连忙蹲下身,拉住他的手,柔声安慰道:“王爷,千万别再自苦了。既然解不开心结,就顺其自然吧。若是多想,也许就入了魔障。”
  
  怀璧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目光呆滞地看向窗外,喃喃道:“可是,刚才那个人……他让我觉得好熟悉,看到他,我心里好酸、好痛,又有种暖暖的感觉……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为什么要刺他一剑?他现在肯定很痛……他叫我然儿,他说他是我哥,怎么会这样?我是怀璧啊,我哥是怀瑾……”
  
  卫琳兰的眼里慢慢泛起泪光,唇边却带着欣慰的笑容:“王爷,不要强迫自己多想,相信会有办法查清的。只是,琳兰相信王爷有自己的意志力,所以,不要相信外在的东西,相信王爷自己,好么?”
  
  怀璧似乎被她提醒了,眼里闪过若有所思的神采,缓缓点头:“我明白。”
  
  最深的深夜里,千叠城南,神医欧阳雪见的府邸,一片浮云遮蔽了眉月,府中隐隐响起狗叫声,却突然停止了。风吹过,带来淡淡的雾气。夏天的夜里,怎么会有雾气?唰唰唰唰,四条黑影从围墙上飘落下来,黑暗中似乎有刀剑的光芒一闪。
  
????????????????? 第六十七章 浑沌 
  景天院,是欧阳雪见所住的地方,两名护院执刀守在院门外,门上挂着两盏灯笼。当前院的狗吠声停止时,整座府邸顿时变得阒寂无声。他俩缩着脖子,仰首看天。一个道:“怎么突然觉得背后吹起一股阴风?莫非马上要变天了?”另一个也道:“是啊,觉得毛骨悚然……”
  
  话音未落,他们就看见了那四条黑影,看到了他们手中雪亮的长剑。“有刺客!”一声惊呼出口,黑衣人的剑便如毒蛇般刺了出来。紧接着府中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前前后后的家丁护卫齐齐向景天院奔来。
  
  沉睡中的欧阳雪见警觉地睁开双眼,紧接着卧室中燃起一点灯光。他慢慢穿衣下床,打开门,然后坐到桌前,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扇房门,面容沉寂。就好像早已料到这些不速之客的到访,甚至已料到他们来是为了取他性命,而他就把命放在这里,安然地等待着他们来取。
  
  偌大的欧阳府,除了下人,就只剩下他一人。从接回怀璧的那天起,他心中就已经有了不祥之兆。为了以防万一,他早就送走了妻儿,只留下自己独守家门。
  
  即使暗暗担忧、猜疑,他仍然一步步遵照那位九五之尊的旨意去办了。即便是神医,即便有起死回生之力,他救不了自己。因为他是廉国的臣民,他必须效忠于他们的王者。
  
  这一天真的来了,来得这么快。大王,你真的要我死?而且要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让我死得悄无声息、不明不白。欧阳雪见看着门外黑沉沉的夜,慢慢自唇边展开一抹苦涩、悲凉的笑意。也许,是因为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吧?大王是那样野心勃勃的人,所用的手段又如此高明,他岂会不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杀了我,怀璧便永远是怀璧了,对不对?
  
  一滴水珠甩到欧阳雪见脸上,没有下雨,哪来的水珠?他伸手一抹,掌心一点暗红,有淡淡的腥味。是血,不是水。房门被完全推开了,漆黑的人影挟着肃杀之气出现在面前,欧阳雪见站起来,脸色慢慢发白,嘴唇轻轻颤抖,脸上细微的皱纹似乎突然变深了,看着那四名黑衣人,涩声道:“是大王派你们来的?”
  
  四人面面相觑,没有回答,但表情已经默认了欧阳雪见的话。
  
  “果然……帝王无情……”语声低得几不可闻,欧阳雪见举步走向他们,神情再次变得淡然,“那么,你们还犹豫什么?请吧。”
  
  见欧阳雪见慢慢走出来,四人再次交换了一下目光,往后倒退两步,似乎是被欧阳雪见那种淡定的表情搞糊涂了。
  
  欧阳雪见在门外站定,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天上,浮云已经悄悄移开,露出那弯眉月,以及几颗淡淡的星星。他深深吸一口气,轻轻甩袖,负手而立,把整个胸膛都暴露给了眼前之人。
  
  一支剑陡然刺出,直直地扎向欧阳雪见的胸膛。欧阳雪见闭上眼睛,似乎已能感受到长剑刺入心脏的冰冷。
  
  “叮”的一声,什么东西击在剑上,火花溅起,剑失手脱落。一缕轻风掠过,一条修长的身影挡在欧阳雪见面前,剑尖直指那四名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动着犹如刀锋般的寒光。
  
  目光与剑光,同样的冷洌,带着无穷的杀气,寸寸割裂人的肌肤。
  
  “我不杀你们,不管是谁派你们来的,如果你们不想死,就回去禀报,说你们已经完成任务,杀了欧阳神医。”动听的声音,字字清晰地说出这句话,仿佛有莫名的力量随着他的声音渗入人心,容不得半点置疑。
  
  剑尖上透出的真气,激起对面四人的衣衫,刮得他们脸上生疼。慑人的恐惧,瞬间攫住他们的心脏,谁也不敢稍做停留,齐齐往后倒退,然后飞身掠起,仓惶遁入黑夜。
  
  来人转身,伸手去扶欧阳雪见:“欧阳先生,受惊了。”
  
  欧阳雪见困惑地看着他:“阁下是……?”
  
  蒙面的纱巾被扯掉,欧阳雪见如受雷击,倒退一步,脸上一点点失去血色:“你……王爷?”
  
  怀璧点头,月光与星光勾勒出他脸上的轮廓,极致的魅惑,令人疑心他是天宫中乘风飞来的仙人:“是我……抱歉,我来晚了,你家的护卫都死了。”
  
  欧阳雪见呆呆地看着他的脸,有一种做梦的感觉:“为什么……王爷今夜来到臣家?”
  
  怀璧正想回答,忽然神情一动,轻轻笑道:“今夜贵府的客人真多,不知这会儿来的又是何人。”
  
  话音刚落,身后又出现四条黑影,飘落院中,轻盈得宛如落叶。怀璧回头,还未有任何动作,就听四人中有人低低“咦”了一声,紧接着一齐掠到怀璧面前,等看清怀璧的样子,四人不约而同地低呼:“主人?”
  
  怀璧一愣,连欧阳雪见都愣住了。今晚的一幕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事情的发展近乎诡异,他已经无法将这一连串的变化连接起来。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四人已纷纷跪了下去:“主人,我们是你的影卫风雨雷电啊。”
  
  怀璧身躯一震,脑子里又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撞了一下,一波波的疼痛扩散开去。他皱紧眉头,直直地看着这四个人。没有印象,却为何感觉似曾相识?我是谁?他们是谁?究竟发生了什么?失忆,为什么会失忆?哥哥讲的那个故事……知情者还有欧阳和梁骞等人,而为自己治病的正是欧阳神医。他知道,他一定知道……
  
  他猛地伸手,抓住欧阳雪见的手腕,双眸黑得深不见底,语声急促:“告诉我,你一定知道,告诉我,我是谁?”
  
  四名影卫仍然跪在地上,却齐齐地把目光投到欧阳雪见身上,目光焦灼,充满殷切的期待。
  
  欧阳雪见看看怀璧,又看看那四名影卫,好像刚刚从一个梦境中苏醒,脸色又一次变得灰败,双眸黯淡无光,脚下站立不稳,一步步往后退,终于退无可退,靠在门上,无力地喘息。好久,他的声音喑哑地响起来:“我错了,我错了,我以为药物可以控制一切,可我失败了。‘失魂引’没有令你丧失心智,你终究……你终究战胜了自己……”
  
  身躯骤然变得单薄,人也仿佛突然老了几岁,他转身往里走,声音空洞而疲惫:“你们进来,听我说……”
  
  怀璧与四名影卫跟着他走进去,欧阳雪见回过头,面向怀璧,艰难地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我想……我今日的下场正应了这句话。王爷……你不是怀璧,你是穆国靖王……你叫萧然。”
  
  仿佛一道霹雳猛地炸响在萧然头上,他呆立在那儿,瞬间石化成像。耳边响起呦呦谷中那位男子的声音:
  
  “你不是,你不叫怀璧,你叫萧然。”
  
  “你果然……不认得我了?”
  
  “我是你哥。”
  
  我是萧然,我是萧然,我不是怀璧,他是我哥,他是我真正的哥哥。我是穆国靖王,我是王爷,那我岂非是穆英帝萧潼的弟弟?而那个人……那个人岂非是穆英帝萧潼?可我刺了他一剑,我竟然亲手刺了我哥一剑,刺了皇上一剑?弑君之罪,罪不容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萧然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着,他用手扶住额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骤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迷迷糊糊中,萧然感觉有凉凉的液体流入自己的咽喉,耳边有人说话,还有细长的针扎进自己头部,不觉得痛,却觉得脑子里仿佛被一团乱麻塞着,混乱的思绪、混乱的画面、混乱的记忆交织成一片。
  
  “皇上下旨……靖王抗旨不遵,私逃出京,实属大逆不道。杖责三十,押入天牢,择日……”
  
  “是择日问斩么?”
  
  “……是……”
  
  “我明白了,谢谢你。那么,就为我行刑吧。”
  
  “来人,为靖王行刑!”
  
  “宇文统领为王爷求情,触怒皇上,被皇上罚了二十板子,还贬到王爷府上当差。”
  
  “你瘦了好多,都是我害的你……”
  
  刑杖在裸_露的臀上肆虐,羞辱、疼痛,每一杖打上来,都好像将自己一点点打入地底,地狱的血池、地狱的火焰,一点点吞噬自己的身躯与灵魂。忠孝、伦理、道义、礼教、朝纲,君臣、兄弟,江山无情,而自己难忘情义。欺君、忤逆,爱入骨髓,偏做出背叛之举。进退维谷、去留难定,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萧然,萧然,你可否将自己一劈两半?你只有一个身、一颗心,如何让自己事事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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