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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争奇记-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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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鼎要和野猪独斗,原可将它杀死。偏生出时,正赶上饭后,火通条烧得通红,周鼎手边没有称手兵刃,匆匆拿了走出。原意掩到野猪身旁,纵起当头一锹,不料野猪耳目和鼻子非常敏锐,周鼎跑得太急,被它惊觉,回过头来。周鼎终是初次和这种猛恶的东西对敌,未免心慌,手使之物又不称用,右手铁锹打下去,惟恐不伤,左手通条又照它血盆大口刺去。不料弄巧成拙,动手稍快,野猪见人到来,作势冲突,把头一低,铁锹正打在它头间,受伤不重。同时那通条也没有刺人喉际,一下扎到舌根上面。野猪本来只一遇敌便要拼个死活,因自出世以来也没吃过这种苦头,吃那红火通条一扎,当时痛急,哄的一声厉哼,血盆大口猛力往下一闭一撅,獠牙错处,竟将通条咬断半截。周鼎左手紧握通条,被它猛力一拗,虎口都震发了麻。那一锹只打得它身体往下略矮了矮,并未怎样,通条又是咬折,不由大惊,恐它冲来,连忙飞身纵起时,那半截通条,一头嵌在野猪牙缝里,一头刺透舌根。猪口太大,有的地方未被口涎淹灭,犹是火热。野猪又烫又痛,又无法将它取出,急得厉声怪吼,也不顾再寻仇人晦气,把头往侧一偏一低,拨浪鼓般连颠带跳,泼风也似往前面山野间惊窜下去。
  周鼎还欲追赶,忽听老母家人急唤之声,说是天黑路险,猪还有三只在前,不可穷追涉险。略微迟疑,晃眼工夫,猪已不见了影子。只得唤出两兄,将死牛收拾回去。由此周母才信儿子果有本领。次早左近邻里俱得了信,纷来劝请除害。周于渭觉着义不容辞,决计让儿子为一乡除害,只戒惊动官府。由众人出钱,给周鼎打了一根铁棍、一柄八棱出风铁锤。先还怕那野猪成群复仇,戒备了几日,竟未前来,只照旧在附近伤害人畜。周鼎连寻了十来天,却未遇上。舜民到前数日,周铭设下陷阱,内藏两口小猪为饵,用两名好猎手相助,持了弩弓器械,埋伏在野猪出没的路口上。
  野猪猛恶异常,无人敢樱其锋,这两人不过善察兽迹,能嗅看风色,只能相助射箭发火。万一动手,仍是周鼎独自上前。周铭恐兄弟一人难敌四只恶兽,才想下这条火攻之计,准备一网将他打净。连周鼎共是四人,带好于粮水袋,守候了一整天。到了晚来,饿得那两个小猪在阱中连声急叫,也未将野猪引来。这晚恰又天阴欲雨,谷口一带更是黑暗暗的,四下悄然,静得连彼此鼻息都可听出。周鼎等得好生不耐,对那猎户道:
  “这样痴汉等老婆,要等到几时?你们既会听风闻味,孽畜案巢想是就在谷里面深处,还是我自去引他追来吧。”二猎户力说:“从日里起,就闻出野猪气味只在近处,一阵阵风吹来。这畜生日里欢喜困觉,不饿不出,现在刚黑不久。连日附近马桥境镇上被它拖去八九条老黄牛,大约弗曾戳挤(南方土语讥人享受之意)完,懒怕出来。再停一歇,包它出现。并说他从苏州应官之聘,到此多日,不能成功。多蒙大官人唤来相助,事成之后,由他和当地几个应募的人同去领赏,并不出头居功。这样名利双收的好事,巴不得早些成功,无奈这东西委实凶恶,九官人多大本领,也只一人,万不可轻人虎穴,把命当成儿戏。”
  周鼎年轻好胜,听他劝几句,还不怎样,听到这未两句,不由激气。知乃兄必要拦阻,表面随口应过,不多一会,便假托出恭,悄悄由崖后绕向前面,再行纵落。仗着练就目力,竟往深谷之中探去。谁知这两猎户乃苏、常一带名手,经历甚深,所说的话一丝不错。那四只野猪果在近处崖凹中睡熟,已然快醒。周鼎这一绕,反倒超过了头,纵落之处虽与兽窟相隔咫尺,也曾四下观察,一则过信野猪必在前面深谷之中,二则天阴谷暗,猪身遍体皆黑,又隐伏在崖凹深草之中闭目而卧,不到走临近切,直看不出,就此错过。
  周鼎走后不久,周铭见兄弟出恭不回,喊了两声未应,正担心他偷偷往谷深处探看,想分一个人由崖后赶去,追他回来,那四只野猪忽在近崖凹醒转,欲出谷寻食,闻得阱内小猪急叫与三人说话之声,一步一步,轻悄悄的走了出来。二猎人也料周鼎偷往谷中探看。内中一个自恃眼灵善嗅,能闻风远避,又仗着身在危崖之上行走,野猪身蠢蹿跃不上,便也不计天黑行险,应声站起,刚要说走,猛觉一阵谷风扫过,风中带来的野兽气味甚是浓厚。日里本就料那野猪是在近处吃饱酣睡,这一闻味,照着多年来的经验,必将走近无疑,忙一拉同伴,低嘱噤声。另一猎人枯坐无聊,正点火吃着青条,忽然闻警,烟袋上的余火还未及敲灭,便见夹谷里面,贴壁脚闪出一对拳头大小的蓝光,一望而知是那东西的双眼。凶睛闪闪之下,隐隐分列着两三尺多长的淡白撩牙影子,后面身于漆黑一条,仿佛又粗又大,雄猛非常。也不过只揣想个轮廓,一点也不真切,黑暗中看去,分外显得怕人。
  二猎人虽是久惯这等行业,毕竟江南人烟稠密,猛兽无多,似此恶物却也平生罕见。
  方自骇异,晃眼工夫,壁下跟着同又闪出三对凶睛。六条獠牙,共是两大两小,一只不短,时而贴壁旁行,时而走向中央,走得又轻又稳,或先或后,隐现无常。若换一个不知究竟的人望见,直似八盏蓝色明灯,高低错落,载沉载浮,贴地游来。半箭多地的远近,不消半盏茶光景便自邻近,风中膻味,连周铭也觉刺鼻。因见母猪就在近处发现,并未听它吼啸,可知兄弟不曾遇险,心才略宽。四只野猪已然身临崖下,不过两三丈路,这一行近,渐渐看出全身,那两只小的也比黄牛还要粗大。看出周鼎日前所遇还是一只小的,大的两只形态更是狞恶。正伏身往下,惊心注视,意欲等它落入阱中,便把备就的火箭射落,加掷柴草。
  四猪忽然一起停步,双爪前探,身往后矬,伏据地上。为首一只一声厉吼,阱内小猪本在饿极哀鸣,等野猪一走近,也闻出气味,知道不妙,叫声早低了下去,野猪一吼,便没了声息,想已吓死。为首一只吼声过处,震得山谷哄哄哄起了回应,立时山风大作,沙石惊飞,林树萧萧,恍如潮涌。余下三猪也厉声相应,声势益发骇入。首猪猛然呼吓一声,直向阱上浮面纵去,叭嚓扑通,接连两响,落入阱内。
  周铭方喜得计,连忙回身催放火箭,一拉二猎人,已然手寒身战,噤不敢声。接着便听阱上下吼啸连连,划土断草之声,刷刷喀嚓,骚然并作。再探头往下一看,后面三只野猪已然跑向阱旁,并未随同前猪落阱,俱都据阱蹲伏,乱抓乱扒,怒吼不已,利爪动处,尘土翻飞,扬起两丈来高的黑雾,阱内一猪更是腾掷跳叫,怒吼不已。内中一只最大的,一边扒土救它同伴出险,一边瞪着一双凶光闪闪的怪眼注定崖上,似已看出仇人所在,大有少时欲得而甘之状。吓得两个猎人哪里还敢出声动作、说时迟,那时快!
  不多一会,那一丈五六尺深的陷阱,竟被三猪爪牙兼施扒松边际,上面的土再落下一垫,成了一片斜坡。
  三人在上面,只见黑茫茫一团尘雾裹住六团蓝光不住乱动,哪知阱已毁斜,困兽就要出险。还是周铭胆子比二猎人略大一些,心想事虽不成,乐得烧死一个是一个,只管怕它,何时是了?念头转到,时机已逝,刚向猎人手内抢过弓箭,发火向阱内射去,前猪已然背着一身的土快要出险了。阱内除铺设柴草外,还有许多引火之物,本来见火即燃,无奈多半为浮土所压,这箭还算射得恰当,火并不大。前猪见下面火发,猛力一跃,便到上面,并未烧着。四猪会着,各自据地怒啸,齐朝崖顶作势发威欲上,一只也不肯走去。两纵不上,又用利爪来抓扒危崖,石土随爪崩裂,虽然不会被它扒崩,却也令人胆寒。未了又是二猎人望见阱内火光上涌,才想起只害怕不是事,上面备有整束柴草,何不用它点燃下掷?虽烧不死,也可惊使远遁。于是纷纷取火点燃,觑准猪身抛去,居然见了奇效,四猪倒有三只吃火燎着。同时那火又将谷口一株枯树点燃,火势熊熊,几乎引起野烧,方始将猪吓退逃走。
  周鼎脚程甚快,早跑出老远,野猪吼声为侧崖所阻,竟未听见,直到发火将树引着,从远处望见火光,才行赶回。因四猪俱往谷外落荒逃走,一只也未遇上,火攻不成,反送掉两只小猪,心里甚是懊丧。周鼎见苏州猎户果如人言,只有张嘴,连发火都没有胆子,带了徒乱人意,转不如独自应付灵便轻快,想要不用。周铭却说这两人虽然胆小无勇,究有多年经验,尤其长于闻看风色,可以作个预防,执意要用,周鼎勉强应了。那两猎人自从见过野猪,宛如惊弓之鸟,随着周鼎,只是敷衍,再也不敢尝试,明明嗅出风色,却引了周鼎避开,以免遇上波及。
  周鼎外朴内秀,何等聪明,转了两天便自看出,不禁又好笑又好气。心想这两个苏空头如不闪开,野猪休想打到。当下也不说破,推说劳乏,老早回家,纳头便睡。次日一早起身,带着两人东寻西找,先罚他们跑了大半天,估量累极,再寻一安全僻静之处,取出于粮肉脯,一同吃饱,然后笑嘻嘻的问道:“我这找法,比你二人昨日如何?”周鼎前在黄山,终日随了苍猿纵跃攀援,二人哪比得他过,几次想歇,周鼎连强带逼,什么话不听,只是一味苦走,又不敢和他强,早就累得力竭神疲,闻言才知被他看破,只得红着一张脸,强颜说道:“并非我二人大胆小,实为这东西大凶恶,只数又多,恐九官人年轻好胜,遇上受伤,劝又不听,打算想好主意再说呢。”周鼎笑拦道:“多谢你的好意。只是这畜生不除,人民受害太大,连日查访,我已猜出它的来踪去迹,也不要你二人相互动手。我大哥恰巧今日有事,没有同来,只请你二人在此多坐一会,不到明早,切莫到我家去。事成之后,官中赏号仍然有份,你看如何?”二人无法,只得允了,又说了些遇见猛兽时应当如何闪避取巧之法。
  周鼎懒得多听,敷衍几句,手持器械,拨头便往夹谷之中走去。走完全谷也未遇上,又走了回来。暗忖:昨日行近谷日,闻得一股膻气,与那晚伤牛野猪身上的气味一般无二。方要人谷寻找,两猎户偏说野猪定在谷西树林之中,白跑了大半日。后见二人递眼色,才知他们是胆怯,有心闪避。野猪巢穴分明在此,怎的不见?又在附近野猪出没之处找了个把时辰,只发现好些兽迹脚印,一无所遇。又想起前晚设阱火攻,走过了头,谷中草深,高处几及人肩,也许躲藏在内。适才心急走忙,还有遗漏之处,于是二次重进夹谷。走不多远,便闻得远远一声极猛厉的猪吼,心中大喜,连忙振起精神,循声跑去。谁知那猪只吼了一声,等把夹谷走了多半,仍未遇上。断定又是走过了头,仍不灰心,反身回走,手持铁棍,向深草里连拨带打,渐渐走到中途平旷之处。
  这时日色业已偏西,谷中遍地杂草荆棘,两面危崖交覆。日落风起,草树萧萧,斜阳欲暮,余光照到半面危壁巅际,都成了灰白色。独行其中,踏着石径,回音廓索,若有山鬼追蹑,端的形势幽危,景物阴森,令人凛然生怖。周鼎脚不停步跑了半日,觉着有点口渴,见路旁一株枣树青红满枝,结实累累,摘个一尝,竟是又甜又脆,芳留齿颊,便把铁棍往地上一拄,一手持锤,匀出左手摘枣。刚想给父母兄嫂带些回去,忽见前面崖壁下杂草缓缓摇动,与风吹有异,因野猪行动猛烈,先还当是蛇虫野兔之类。嗣见草忽停摇,草中间却现出一个极大的空洞,四面的草都往外倒压,仿佛有什么大东西在下潜伏。心中一动,忙在草缝中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那一带有三四处壁凹,俱是野猪近日新辟的巢穴。四猪白日已然出来吃了个饱,回谷酣眠。适才所闻猪声,便是内中一只大的,因早来没有吃饱,首先饿醒,吼了一声,往前面觅食饮水去了。余下三猪分踞三穴,这时相继醒转。因为壁根内凹,杂草掩蔽,如非走近壁下拨草寻视,决看不出。猪眠极酣,周鼎连找两三次,俱在路中心拨打寻视,所以未遇。前面这只恰是周鼎上次用通条扎伤的那小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在草里扒行了几步,把身子往后一矮,把头一低,就要蓄势前扑。
  周鼎首先人目的,便是那一双凶光闪亮的怪眼和两旁翘出白森森的獠牙,知道无心遇上,右手一紧八棱出风锤,左手刚要拔那铁棍,猛觉身后草动作响,息息咻咻。百忙中想起那猪还有三只,慌不迭侧脸回头一看,身后一猪,也从草里悄悄掩来,离身仅有数尺,身比前猪更大,一颗猪头几有黄桶大小,两只獠牙长几三尺,锯也似翘出血唇以外,半竖着比蒲扇还大的猪耳,深山穷谷,暮色昏茫中,看去越显得形态威猛,狞恶可怖。心刚一惊,那猪低头潜行,原意乘人不备捡个现成,一见被人发觉,倏地停步,将身往后一矬,跟着怒吼一声,四爪蹬地,连冲带扑窜将过来。同时前面那猪也把势子蓄足,对面冲到。
  那一带地方虽大,无奈草棘森茂,怪石矮树棋布星罗,到处碍足牵衣。两猪又是前后夹攻,同时蹿起。如换旁人,吓都吓死,休想闪躲得开。尚幸周鼎武功精纯,纵跃轻灵,一见猪吼发威,前后风生,知道不妙,顾不得再拔那铁棍,双足一垫劲,凌空跃起数丈高下,竟向前面那猪头上飞越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两猪急欲得食,来势都猛,草树遮眼,猪身蠢重,纵又不高,离地不过数尺,都只看见前面有人,没看见还有同类对面冲来,容到发觉,身已悬空,收不住势,无法闪躲,一下撞个正着。两下各用全力,任它皮糙肉厚,刀枪不入,这等猛撞也吃不住,全着了一下重的。痛得野性突发,踞地厉声狂吼,各瞪着一双怪眼,凶光电射,正要互相火并,一眼瞥见人在前面,又跑了过去。
  周鼎发觉有警,纵起之时,仿佛听得崖顶有人唤他,是个哑嗓。因猪吼声洪大,山谷嗡嗡,俱起回应,并未听真。落地之处,正是一块突出的危岩,岩下黑乎乎的似有一洞,一心正想除猪之策,也未留意观看。及至二猪寻踪追来,周鼎乍斗猛兽,心还怯场,守着师教,先把气一沉,相准了前面地势,知道猪蹿不高,意欲等它追近,迎上前去,照头一锤打下,再借劲使劲,“斜飞春燕”之势,往旁横跃。刚打好主意,抢步迎上,猛听空中有人哑声大喝,脑后风生,似有黑影飞落。同时腿后腿肚似被什么坚锐东西触了一下。这时前面两猪,一先一后已相继冲来,快到面前。
  匆遽之中,不暇再顾别的,忙往前一步,手举铁锤,一下打去。那猪把头一偏,正中颈际,哄的一声怒哼,待使獠牙挑去,周鼎困后猪在前猪之左,上时特地身往左偏,一下打中,更不怠慢,飞身往旁纵去,落在深草里一块大石之上。耳听怒吼连声,侧脸定睛一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前纵之处,草中还有一只野猪在彼酣睡,周鼎落时,刚刚惊醒,从岩凹中爬了出来,正当周鼎身后,因眼初睁,还未清醒,往前一伸懒腰,撩牙正触在周鼎腿上,这才发觉有人。刚要冲去,这时周鼎专顾前面,情势危急,幸而五行有救,猪正蓄势待要向人冲去,恰巧崖上飞落一个矮子,只一把便将猪头皮抓紧。
  猪力虽大,无奈那人爪似钢钩,力逾虎豹,身子轻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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