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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天下词-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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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眼再度不屑地撇她一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假寐:明明是你把人家吓跑的好不好。

丹朱出去了一圈,脸上满是黑线地回来了。

“夜莺儿怎么样?”

“回姑娘,那小丫头胆子大得很,根本没被吓坏,正兴奋地跟别的小丫头说自己摸到黑豹子了呢!”

众人又是一阵好笑。

外头有人说话:“三姑娘,少夫人让奴婢来回话。”

曦雨一怔,坐起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屋内欢乐的气氛也收敛起来。

“进来。”

一个穿着稍微考究的妇人进来,衣领上绣花,是府里比较高级的管家娘子。

“给二姑娘、三姑娘请安。”那妇人恭敬行礼。

“免了。”曦宁抬手示意:“快给三姑娘回话。”

“是。”妇人向曦雨躬身:“姑娘,派去林府请安的人回来了,说瑞公子还是那副样子,连安亲王爷派的大夫也看过了,也摇头说治不了。”

“知道了,劳烦你跑这一趟。”曦雨表情平静地点点头,似月有些担忧地看她。

“这是应该的。姑娘要没别的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你去吧。”曦雨点点头,贝齿轻咬住嘴唇:看来,学士府里要变天了。

凤老夫人和曦雨有着同样的担忧,她连着几天都请涂山兰过府说话,涂山兰甚至还去了林府探病,回来后满脸凝重,和凤老夫人两个人关在屋子里,神神秘秘地不知谈了些什么。

涂山兰走后,凤老夫人独自叹了半天的气,竟然还掉了泪。紫云悄悄地报信给其他主子们,曦展、茉莉夫妻俩,曦宁和曦雨闻讯都赶到上房。

曦展和茉莉、曦宁着急地劝慰了半天,凤老夫人却只是垂泪,摆摆手叫他们都回房去。

众人又是焦急又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左右为难。

曦雨亦心事重重,见了这样的情状,立刻明白,只怕是她们都在担忧的事情最终被确定了。上前偎在外祖母膝下:“您别难过,我再去一趟学士府,好吗?您有什么话,让我带过去,也好再尽一次力。劝解得开,是您的慈蔼和姨妈的慧根;劝解不开,也只能任由她们去了。各人有各人的路,您不要为了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

“好孩子。”凤老夫人抚着曦雨的秀发:“我虽然不曾亏待她,但自出嫁后也未多挂心她。原以为这孩子心里自有主意,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我们也就没有多管。如今到了这步田地,我和你舅公都是有错的,你表姨妈行这样的事,让我们情何以堪”说着又摇头滴下泪来。

“祖母,”一旁茉莉伸过双手来扶住凤老夫人:“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然是骨肉之亲,但郡君有了什么不如意,想让娘家出头,也要她自己先向长辈说出来,才好有个分辩。她自己不说话,难道您和舅公能主动上门讨要说法不成?天下没有这个理儿。三妹妹说的是,与其后悔,不如想想还能不能补救。”

凤老夫人止住泪:“你们说的都对。我写封书信,阿雨再走一趟吧。”

众人赶紧伺候笔墨,有几个心思灵巧的丫鬟还在镂空金鹤炉内燃起了沉香,和墨香混在一起,让人心神一定。

稍顷,凤老夫人搁下笔,将书信亲手封好,又殷殷叮嘱了几句,方命茉莉好好的把姑娘送过去再接回来。

学士府上此刻人心惶惶,一团混乱。

仍旧是徐嬷嬷接着曦雨:“前几日姑娘才在这里弄伤了手,如今还没痊愈就又来探望,真是劳烦姑娘芳驾了。”

“嬷嬷客气。”曦雨抿抿嘴,她身边环绕着几个随着徐嬷嬷一起来服侍的丫鬟媳妇,她们的神情并不像徐嬷嬷那样镇静,在担忧中夹杂着不安,连迎客的笑容也很勉强。整座学士府都笼罩在这样的气氛中,虽然林耘霰和涂山郡君坐镇着,没有太慌乱,但瑞公子奇怪而恐怖的病症,却让下人们都害怕起来。

主人的威严可以保持这座府邸的正常运作,却不能安抚人心,让下人们重新平静下来。

曦雨深深吸了口气,又轻轻呼出去:“快带我去见姨妈吧,我这儿还有外祖母的书信。”

“是,姑娘这边请。”徐嬷嬷搀着她一只手,这还不到十天的时间,徐嬷嬷原本硬朗的身板都微微佝偻了。

“给您请安。”曦雨双手握在腰间,屈膝俯额行礼。

“快免礼。”涂山郡君露出淡淡的笑容:“过来让我瞧瞧,手上的伤口怎么样了?”

“已经收住口子,结痂了。”曦雨乖巧地回答,接住涂山郡君递过来的手,坐到她身边:“姨妈的气色比上回也好了许多。”

“这也有你的功劳。”涂山郡君笑容更深,脸上微微泛着红晕。曦雨低下头,掩饰自己复杂的神情。眼前的这位女性,和她有着血缘关系,是她母亲的表姐妹,是她的亲人。她是一位朝廷册封的贵妇,娴雅温柔、懂礼守仪;她是一位即使以这个时代的标准衡量也十分完美的妻子:将内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同意丈夫纳妾以延续子嗣,处理事务公正明确,对妾室的孩子也尽到了嫡母的责任。可是,在涂山家的人眼中,她仍旧是当年那个为自己的出身自苦,却倔强地不愿意说出来,反而用高贵优雅的外表来掩盖的自卑女孩。

曦雨百感交集,低头从袖袋中拿出书信双手递给涂山郡君:“这是外祖母命我带给姨妈的书信。”

“哦?”涂山郡君接过,拆开信封略看了看,重新漾出一抹温和的笑,似叹息又似安慰:“蕙大姑姑到底没忘了我,我还想再听她讲一回书,却也难了。”说罢命人准备了文房四宝,略一思索,提笔写了几行字封起来:“这是回信,你带回去便是。”

曦雨应了,接过来仍放在袖袋中。

外面有小丫头通报:“郡君、姑娘,老爷进来了。”

林耘霰大步走进来,以往的儒雅风范此刻消失了大半,虽然仪表依旧整齐,但从他布满了红丝的眼中可以看出,他对这唯一的儿子有多么的看重,此刻又是多么的揪心。

“老爷。”涂山郡君迎上前,轻扶林耘霰胳臂,两人一同坐下。

“给表姨父请安。”曦雨朝他行礼。

“甥女快请起。”林耘霰忙伸手虚扶:“劳你三番五次的来回,我们做长辈的也有些过意不去。”

“表姨父太客气了,这是应该的。”曦雨再三逊让,才在东首的独山炕上坐下了。

“瑞哥儿的病如何了?姨娘整日守着哭,我待在那儿也真不自在,并不是我不尽心,老爷还请明察。”涂山郡君神情平和地问。

“你说的这是哪里话?自从他病了,这几日不是你里里外外安排着请医问药?”林耘霰不禁嗔怪,也不顾曦雨在座,拉着涂山郡君的手:“他亲娘只知道哭天喊地,媳妇又在照看那个有身孕的丫头,家里若不是你操持着,早乱了套了。这我岂不明白。”

涂山郡君竟有些羞涩地转过脸:“老爷。”

林耘霰仿佛此时才意识到还有外人在,脸微红,手赶紧放开:“啊,让甥女见笑了。”

“哪里,”曦雨低头:“姨妈和姨父鹣鲽情深,又有甚么可取笑的。我方才才向姨妈交了外祖母的书信,还没有来得及问,瑞公子的病情如何呢?”

林耘霰的表情又沉重起来,摇了摇头:“虽没起色,但也没加重,我们遍寻京中名医,竟都说没法医治。唉开了几副药先吃着,这两天倒能睡着了。”

曦雨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但心知瑞公子的病情肯定没有他说的那么乐观。人生三大苦,幼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林耘霰虽还没到老年,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心头的肉。他下意识地不去料想那个最坏的结果,仿佛只要远远地避开,它就不会自动找上门来。

林耘霰与她们又说了一小会儿话便走了,曦雨话在嘴边绕了几回,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该说的话,外祖母在信中全说了。如果这不能打动涂山郡君,那么她再劝也是没用的。

曦雨起身告辞,涂山郡君亲自送她到正堂门口。

“姨妈请回罢。”曦雨再三行礼。

“你路上小心,替我问蕙大姑姑好。”郡君的神情仍旧平静,无论心中有多少情绪在翻腾,她都不会表现出来。

“是。”

涂山郡君转身向正堂内走去,曦雨看着她的背影,那温婉优雅的身姿,正在被正堂内的阴影一点一点地吞没。

“姨妈!”

“怎么?”涂山郡君有些惊讶地转身看着她。

“姨妈,您”曦雨顿了一下,有些艰难地说:“您千万保重。”

涂山郡君脸上绽放出一朵笑花,向曦雨点点头,走进去了。

马车出了学士府,曦雨坐在车里,左手的袖袋里装着那封至关重要的回信,右手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服,手指都有些发白。

涂山郡君的回信很轻描淡写,问候了凤老夫人的身体和曦展、茉莉、曦宁,称赞曦雨孝顺可爱,别的什么也没说。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事情做绝了。曦雨默默地想,那个被丈夫握着手也会有羞涩之意的贵妇,已经决定在这条路上走到底,永不回头。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别人又能做什么?把她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众?那是和她们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是凤老夫人和涂山兰的幼弟唯一的一条血脉。

而且,涂山兰说,此刻阻挡也来不及了,如果硬要把咒术的力量从瑞公子身上拔除,那么所有的伤害都会反射到施术人的身上。

进退两难。

“姥姥,舅公,我们撒手吧。”曦雨一咬牙,说道。

“难道就要看着郡君”茉莉惊呼。

“嫂嫂岂不闻孔子释父之事?圣人犹如此,何况我们。”曦雨话一说出来,满室寂静。

有一天,一人对孔子说,他的朋友是个有德之人,这个朋友的父亲杀了人,儿子立刻大义灭亲,把父亲送到官府去。孔子听了之后长叹,说如果我的父亲杀了人,我就立刻让他逃走。

“何况,凡事有果必有因,表姨妈的性格中虽然有很大的缺陷,可并不至于狠毒若此。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理由让她下这样的毒手,但天理报应不爽,这也许就是那些人的报应;若是表姨妈是错的,日后也自有果报到她身上。”曦雨神情平静中带着些许的悲哀,她是个无神论者,可并不反对“天理报应”这样的说法,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因果定律已经不容置疑。

“就照阿雨说的,此事就这么办。”当家作主的男丁发话,曦展斩钉截铁。

凤老夫人和涂山兰无言地点头。

“那,我就告退了。”曦雨站起来,朝长辈们行礼。

“去吧。”凤老夫人点点头,神情疲惫。

“您不要忧思太过,保重自己才是正理。”曦雨心疼地:“今晚早些睡吧。”

“好。”凤老夫人看着孝顺乖巧的外孙女,神情中有了一丝欣慰:“你也早些歇着。”

“我也告退了,天色晚,不如命她们收拾了屋子,舅公今晚就在这里歇息。”茉莉也站起来,走到曦雨旁边。

“也好。”涂山兰沉重地点点头,平时精精神神的飘飘长髯此刻也无精打采地垂着。

“我先去瞧瞧宁儿再回房。”茉莉对曦展低声。

曦展点点头,也起身行礼告退。

众人都被此事折腾得身心俱疲,各各回房梳洗了睡觉。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曦雨口中的“报应”来的那么快,快得让人们措手不及,根本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去承受它。

“我去了”

一片茫茫白雾,一道含笑声音飘飘渺渺地从雾中传出来。

曦雨踯躅在白雾里,四顾无人,满心茫然。

“我去了”

那道声音再传出来。

“谁?是谁?”曦雨向白雾的深处大声问。

“傻孩子”

“姨妈?”曦雨大惊,好熟悉的情景,不正是秦可卿给王熙凤托梦的情状吗?

“好孩子,我这便去了,切记切记,莫将身心轻分付呵”白雾中不见人影,只有空灵的声音传出来。

“莫将身心轻分付”曦雨怔怔地重复这句话。

“我去了”声音渺然无踪。

曦雨猛地坐起,“哇”的一大口鲜血喷在了锦被上。

似月猛地掀开床帷,看见曦雨一口接一口地吐血,竟被吓住。

吐了有五六口血,那种恶心、堵塞又疼痛的感觉方才稍缓,曦雨的脸色白得吓人,似月回过神,一边叫着请大夫一边去倒温水给她,被曦雨推到一边,径自披衣下床。

“姑娘要去哪?这是怎么了?”曦雨也不穿中衣,随手扯了件袄子披上就往外走,似月忙跟上扶着,外面值夜的老嬷嬷听见响动,就见曦雨衣衫不整地从内室走出来,急忙上前拦住。

曦雨惨白着脸,不发一语,伸手推开便往门外走。

似月忙使个眼色,两个老嬷嬷会意,一个往内室里去察看情形,一个去回大少夫人。

曦雨却似没有看见她们的行动一样,直奔上房萱瑞堂。

似月紧跟着,又惊又怕,勉强保持镇定,却见到上房里也是灯火通明,里面丫头们一片忙乱。今晚是怎么了?

“三姑娘!”丫鬟们惊叫,曦雨直闯进去,扑在床上凤老夫人怀里:“姥姥,表姨妈殁了,我怕”

凤老夫人紧紧搂住外孙女冰凉的身体,喃喃地哄着,祖孙俩相拥而泣。

“黄大夫,怎么样?”

大夫一从内室出来,凤老夫人立刻上前,忧心忡忡地问。

“放心,无事。”这位百草堂的黄大夫是固定给凤家看病的,两边的“合作关系”也持续了有十几年时间了。“小姐身体很好,并无病痛在身,您不必忧虑。”

“那今晚怎么吐血了呢?”凤老夫人皱眉。

“可能是忽闻大变、心神剧震所致,恕在下才疏学浅,呕血的具体原由诊断不出,但可以保证,小姐此时并无大碍,一切正常。”黄大夫微微躬身,恭敬地说。

“哦。”凤老夫人长出了一口气:“多谢大夫,劳烦你了。曦展,你送黄大夫出去,半夜劳他出诊,酬金要丰厚才是。”

“遵命。”曦展点头。

“老夫人这话未免没道理,大夫就该行医救人,哥儿就是多给了,我也不能要。”黄大夫笑笑,他给凤家人看了这么多年的病,彼此都非常熟悉,才这么不大拘束地说话。

“知道你有医德。”凤老夫人呵呵一笑,曦展半搀着黄大夫送出去了。

凤老夫人回到内室,曦雨正拥被而坐,脸上的表情迷迷怔怔,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夫说,没什么要紧的。”凤老夫人坐到床沿。

“那”曦雨表情立刻鲜活过来。

“别急,要去吊唁,总得先等到那边来人报信再说。”凤老夫人拍拍她的手。

曦雨一愣,也想到了这一层:“知道了。”

“先把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吧。”凤老夫人回头吩咐端甜汤过来的茉莉:“你再辛苦半宿,估摸着天明便会有人来报信儿了。”

“是。”茉莉点头,把甜汤递给似月:“方才指派去服侍舅老爷的丫鬟回来,说人在半夜突然起来,就回国师府去了,临走前留下话说让回您一声。”

“知道了。”凤老夫人点点头:“如今,三弟这一脉,算是彻底绝了。”

茉莉心有所感,不由微侧过头去。

“你是头一回遇见白事,要准备什么,有不懂的,只管问家里的老嬷嬷们。去吧。”凤老夫人又吩咐绿云:“好生服侍少夫人,别让冻着。”

“是。”茉莉和绿云一起屈膝答应:“您和妹妹也睡一会儿,明儿肯定劳累。”嘱咐完便退下了。

凤老夫人回身,把迷迷瞪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曦雨哄睡下,自己躺在床上,却思绪万千,不能入寐。

第二日清早,果有学士府的人来报丧了。

家事最隆重不过红白二事,红事又多了几分喜庆热闹,故而钟鸣鼎食之家,在做白事的时候,无不打点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唯恐失礼被人笑话。

来报丧的是两个管家娘子,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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