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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街-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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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饺子的时候,宗老夫人见他毫无胃口,先是问了问宗四,接着就把筷子摔到了桌子上。
“这个薛老头儿!打小就是这副驴脾气,看谁不顺眼,谁就一辈子不顺他的眼!我儿别生气,只当一头自己把自己拴在槽上的犟驴瞎叫唤了一通。”
其实,薛三孝的内心也充满了痛苦,只因性格倔强不肯吐露罢了。沃克尔厂出煤之后,福记公司扼杀雍阳地方煤矿的企图便开始露出端倪,他们故意压低煤价,又诱以高薪广招工人,结果一年之内就造成了一大批土窑破产倒闭。可是,听说一批土窑主们无所事事,三伍成群地在镇上游荡,由于羞与为伍的心态一如既往,薛三孝起初却一点也不同情他们,反倒幸灾乐祸,心想他们这下可没钱酗酒狂赌嫖女人了。两个月前,听儿子小心翼翼地说,薛家祖坟突然发生地面断裂、暴骨露棺这件叫人疑神疑鬼的怪事,应该和福记公司在地层深处采煤有关,罪魁祸首应当是福记公司,他不禁勃然大怒。他走出家门后才知道,福记公司在地层深处采煤所造成的地面断裂,祸及的不只是薛家祖坟,连朱家祖坟也没能幸免于难,暴骨露棺的情形更加惨不忍睹。他在村子里走来走去,所到之处无不留下痛骂福记公司的声音。但在村口碰见朱洛甫时,他却突然换了一副面孔,满面笑容,和蔼可亲,结果把朱洛甫吓了一跳。
“上帝保佑你,”他对朱洛甫说,“还有你们朱家的祖坟!”
朱洛甫还在发愣的时候,他已背着双手出了村子。于是他又发现,福记公司所祸害的不仅仅是薛家和朱家的祖坟,乡民们的耕地也没能幸免于难,惨遭祸害的情况更为普遍,也更为严重。受害乡民的耕地分布在福记公司的矿区内,原本都十分平整,无论耕种或灌溉,都十分便利;如今却纵横断裂,地面严重损伤,不但妨害了耕种,乡民们如不花点力气修复,还无法灌溉,好不容易才浇进地里的水又都顺着地上的裂缝流失得无影无踪。于是,他奋笔疾书,连夜写了一份言辞激烈的控状。第二天上午,他在县署见到孟知事时,大吃一惊,没想到孟知事是个孩子,而且还穿着一身他横竖都看不顺眼的西装革履。
“知事大人可要一心为民,为民补天补地!民以食为天,食以田为本,民若无田可耕,无粮可食,岂不要天塌地陷?那洋人盗挖了我们的煤炭,还损毁我们的耕田和祖坟,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啊!”
孟知事把控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薛老先生老当益壮,挺身为民,晚生十分钦佩。待晚生查明此事,一定会跟洋人交涉清楚,索回赔偿,以慰乡民。”
孟知事果然去了福记公司。但在与福记公司交涉的过程中,艾德文总以“地质灾害”这个叫孟知事听来一窍不通的洋词儿进行搪塞的时候,孟知事起初以为那和地震如出一辙,都是无法预见和防范的自然灾害,自己原来并没有索赔的根据。后来,在他的坚持下,艾德文不得不陪他下到沃克尔厂的煤井深处,由他进行实地调查。他身临其境才恍然大悟:使用房柱式开采法的沃克尔厂大大提高回采率的同时,也在不断地给地面制造麻烦,因为伴随着煤柱的回采和棚顶的逐次坠落,大面积的坍塌封埋也牵动了地面,造成了地面的开裂和塌陷。
孟知事据此开始进行交涉的时候,薛三孝却已不满足赔偿了事的结果。他一连给省政府寄去了八份控状,状告福记公司胡作非为,主张收回福记公司的矿权。见八份控状一份份如泥牛入海,他仍不甘心,一份直接寄给外交部的控状更加明确地提出了将福记公司逐出国门的理由。他认为,福记公司以汉奸吴一弘虚设的豫丰公司的名义所窃取的矿权,伴随着豫丰公司从名存实亡到完全消亡这一过程,实际上已经自动丧失;福记公司借豫丰公司的名义骗到手里的“黄界”开矿凭单实为无效凭单,如果福记公司拒不交还,外交部应将其吊销。在控状的最后,他要求外交部照会英国驻华公使,声明光绪二十四年原订合同和宣统元年续订专条一并作废,把福记公司逐出国门。
薛绪贤没把这份控状拿到镇上寄出去之前,站在父亲面前犹豫了好半天。不过,并非不想再替父亲跑腿儿,却是替父亲难过。
“这可是第九封了,爸。京城和省城恐怕都是一码事吧?再说爸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操这份心干什么?”
“放屁!匹夫之责,不分老幼。袁项城生生夺了大清的江山,已沦为罪人自不待言,可那小子说到底也是一条既不怕东洋人也不怕西洋人的好汉。他当年在小站练兵,不就是为了抵御外侮,抗击洋人吗?”
他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很天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无论省政府或外交部,他们对他的控状是否已经过目,他无从得知,不过有一点却十分清楚,那就是福记公司在“红界”的钻探工程不但一刻没有停止过,而且紧锣密鼓,越钻越深。他的天真开始演变为一种狂躁时,家里的人起初还都敢劝劝他,见他越来越不可理喻,越来越难以接近,就小心翼翼起来,侍候着他活像侍候着一个精神错乱的病人。
现在,不知是爱还是恨,他又一次反复念叨宗雪竹的名字时,院子里响起了他十分熟悉的说话声。
“薛叔,您老近来可好?”
宗雪竹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先是一愣,半天没有说话。在宗雪竹的搀扶下坐下来之后,他突然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死死抓住宗雪竹的手臂,尚未说话便哽哽咽咽,老泪纵横。
“贤侄,薛叔我想不通啊!袁项城说恪守前约就恪守前约,这莫不是父债子还吧?满清怕了洋人,难道他袁项城也怕了洋人不成?照此下去,洋人不照样……”
宗雪竹静静地听着他终于渲泄出口的忧愤和困惑,直到他像得到抚慰的孩子,渐渐平静下来。
“薛叔,对满清留下的旧约,不管民国政府是恪守或是废除,外患都未必能够根除。我族只有发奋图强,才能永绝外患。”
宗雪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筒里掏出来一份旧报纸。
“薛叔,这是宣统元年的一份《民呼日报》,我一直留着它,是因为上边的一篇文章实际上是在告诉我族非以实力图存图强不可。” 。 想看书来
第二十章(2)
薛三孝读报时的神情格外专注。这是一篇关于煤炭贩卖权的文章。文章说,“将河南内地煤炭贩卖权送与外国人,实际上等于出卖了全省煤矿的开采权。因为一旦内地贩卖权丧失,外国资本雄厚,机械便利,手段狡滑,他们与我国商人竞争,简直如汤沃雪,如石击卵,必胜无疑。迨竞争结果,内商倒闭,贩卖权尽被夺走,开采权势难独存 。将来全省矿产,唯听外国人为所欲为。”文章最后指出,“若至此时,我们的生命权就掌于外国人之手了!”
他读完文章,从文章里没有看见“实力”二字 ,字里行间似乎也没有宗雪竹所谓的图存图强的道理,就摘掉老花镜,拿眼睛询问宗雪竹。
“权宜之计可保一时之利益,却不可能图谋一世之强大。福记公司初到雍阳,无论对其矿权或贩卖权,口诛笔伐不绝于耳。然而时至今日,除了贩卖权受制,福记公司毫发未损,依然矿权在握。此其一。其二,福记公司的贩卖权受制,固然给省内煤矿的生计提供了保障,让强者退避三舍,但以福记公司的实力而言,在三舍之外博取厚利仍不足为虑。如此拒强纳弱,强者亦强,弱者亦弱,难为我族图强之计。时间的确是个宝贝,所以我族才必须假以时间固本培元,壮大实力。与其争以空文,不如争以实力。以卵击石必败无疑,然而以石击石或以铁击石,那又会如何呢?洋人之长恰是我族之短,洋人之短却非我族之长。洋人尚且不与我族争以空文,我族又何必要费尽心思与其争以空文呢?晚辈为国忠谋,唯有一计可施,我族非以实力图存图强不可!”
听完这番话,他并没有吃惊的表现,只是把宗雪竹看了一会儿,仿佛要把宗雪竹重新认识一遍。
“不管怎样,”他说,“当初你不该劝喻乡民。要知道,这条铁蜈蚣荼毒我们的宗法祖制,这日子可越过越不顺心了呀!”
就这样,宗雪竹使薛三孝暂时得到了安宁。离开西雍阳村,宗雪竹从沃克尔厂门前路过时,发现沃克尔厂乱成了一团,所有的水泵都在拼命地抽水,便知道一场灾难正在煤井深处发生着。回到家,由于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他便来到了书房。刚刚坐下,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他明明知道那是宗怀元的声音,却怎么也听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I h*e got it!I h*e got it!”
宗怀元旋风般跑进了院子里,兴高采烈的样子活像一个正过着春节的小孩子。先是祖母,接着是母亲和二娘,然后是妹妹宗怀玉,他从她们面前一掠而过时,她们都不约而同地朝他抬起了眼睛,吃惊地盯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他的嘴里喊着什么。最后,他的脚步停在了书房。
“我考上啦,爸。我考上路矿学堂预科班啦!”
由于想起了沃克尔厂井下突如其来的灾难,宗雪竹却没能像儿子这么兴高采烈。
“考上就好。”他对宗怀元说,“考上就好。”
宗怀元没想到父亲会如此平静地看待他的喜讯,竟与父亲平时的期望判若两人,未免有点泄气,也有一点迷惑,把脑袋一低,就从书房走了出来。
参加路矿学堂预科班的英语考试之前,为了方便,宗怀元一直住在裕民粮行的后院。他废寝忘食的学习精神让前来给他送饭的四婶经常感动不已的同时,贪玩厌学的宗怀礼由于有了他这个榜样,却屡遭不幸,经常被母亲的笤帚疙瘩撵得满街乱跑。正像父亲把范鄂生三个小老婆嘴里的吴音越韵叫做鸟语一样,宗怀礼坚持认为宗怀元嘴里的英语也是鸟语,只不过是洋人发明的洋鸟语罢了。自把宗怀元的英文课本认认真真地翻看了几遍,一想起那弯弯曲曲状似春蚓秋蛇的英文字母,他便会莫明其妙地生出尿意,总想找个铺着沙土的地方,掏出裆里的玩意儿在沙土上面绕来绕去,绕出几个春蚓秋蛇般的英文字母来。他由此开始想入非非的时候,首先想起的是汉字的造字方法,然后才开始琢磨英文何以像春蚓秋蛇的奥秘。当他认为英文是一种毫无想象力的文字,其实并没有奥秘可言时,就不再把英文当成了不起的发明了。
“英文嘛,”他对宗怀元说,“英文就是二十六个英国小孩儿一溜排开后,你尿一个,我尿一个,他也尿一个,在沙土上尿出来的玩意儿。”
然而,自从宗怀元仗恃着这种在他看来毫无想象力的文字考入了路矿学堂预科班,特别是利用逃学的机会溜进路矿学堂大饱了一回耳福之后,他却像是中了魔,逃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溜进路矿学堂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似乎英文的造字方法尽管毫无想象力,其春蚓秋蛇般的奇形怪状却像一个耐人寻味的谜团,激发了他无限的想象力和强烈的求知欲望。他趴在正在上着课的教室的窗台上,虽没有置身其中,却被布朗教授忽高忽低的洋鸟语引逗得恨不能马上振翅而飞,像小鸟一样飞来飞去,把这个世界的一切奥秘都收入眼底。
但这种情形没有持续多久,他就变得无精打采起来,百无聊赖地晃荡着肩膀,老老实实地回到了明裕小学堂的课堂上。这是因为路矿学堂所有的学生这时都已经放假回家,空荡荡的校园犹如蒙受水患的沃克尔厂,显得寂寥而凄凉。
那是一场突如其来、汹涌异常的井下水患,短短三天便将沃克尔厂的四号井全部淹没,所殃及的其他煤井经过奋力抢救,才得以保全。蒙受巨大损失的福记公司以其经济状况陷入困境为理由,随后就中断了路矿学堂的经费,路矿学堂不得不作出给学生放假让学生回家等候复学通知的决定。对这个看上去顺理成章的决定,宗怀元这才明白父亲何以会那么平静地看待他的喜讯,父亲可真是一个料事如神的人。但他这时却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以为福记公司真的因为损失惨重而捉襟见肘,确已到了无力支付路矿学堂经费的地步。回到家里,听父亲说起“黄界”和“红界”的来龙去脉,他这才知道福记公司并非无力支付路矿学堂经费,所谓的入不敷出其实只是一个借口,隐藏在这个借口背后的东西是艾德文念念不忘的“红界”。
当年,身材高大的艾德文绘制福记公司梦寐以求的矿图时,活像画了一幅自画像,气吞山河的矿图直让韩紫翁眼花缭乱,半天找不着矿图的边际。艾德文用吉祥喜庆的红颜色标注这个矿图时,并没有取悦于主人的意思,可是韩紫翁给福记公司指定了一千亩的矿区并以黄颜色标注时却分明是告诉*:一千亩的矿区对远涉重洋的福记公司来说,或许不够宽敞,但在黄皮肤的中国窑主的拱卫下,福记公司只要不挑肥拣瘦,肯定能在那里大有作为而不虚此行。
艾德文一直都很欣赏韩紫翁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但那时却恨不能把韩紫翁扔到煤井深处,让全世界的人都找不着他。《捷报》报道这件事情时曾毫不客气嘲笑道,福记公司取得“黄界”的开矿凭单后,面对占地仅一千亩的矿区,艾德文已经在后悔他不曾取得的比这一千亩要大得多的矿区了。对这篇报道,艾德文一直耿耿于怀。从那时起,特别自路矿学堂创办以来,他屡屡扬言囊中羞涩,活像一个存心偷税抗税的商人。四号井被地下水淹没之后极有可能报废的事实曾叫他痛心不已,一度产生过向董事会引咎辞职的念头。但此后不久,他就处之泰然起来。因为麦克伦在他面前引用的一句中国成语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于是,他随即便下令中断了路矿学堂的经费。这个决定先是引起了雍阳地方的抗议,继而又引起了省里的震惊。
第二十章(3)
省里的特派员到达雍阳后,质问福记公司为什么不履行合同,为什么中断路矿学堂的经费,他两手一摊犹如一个血本无归的商人,让孙和顺告诉特派员的一席话分明是说,福记公司绝非不愿意承担义务,只因“黄界”人多粥少,福记公司照此下去究竟是赚钱还是赔钱,尚不可得知,再这么自不量力地打肿脸充胖子,福记公司的前途就只能是破产。他的言外之意十分明确,那就是只有允许福记公司在 “红界”凿井采煤,让福记公司赚到足够的钱,福记公司才有能力继续履行义务。
“权利和义务缺一不可。”他说,“对任何一家外国公司来说,假如贵国想让它承担更多的义务的话,首先给予它的必须是足以使它承担这些义务的权利。可是,特派员先生,我们承担了太多的义务,却没能享受到足够的权利。”
特派员刚刚离开,他召来了麦克伦和盖尔,同时作出的两个决定由他们二人马上分别执行。第一个决定是让盖尔全面停止公司在“红界”内的钻探工程,以免授人以柄;第二个决定是让麦克伦行使行车总管职权,无限期禁运中兴煤矿公司、国泰煤矿公司和广裕煤矿公司的煤炭,以此证明福记公司的存在是多么的重要。对于后者,盖尔大吃一惊,认为这是一个故意激怒中国人的愚蠢的决定。麦克伦却说这个决定大智若愚,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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