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斜街-第2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接着,麻脸汉子把枣木棍子留在原处,用一种古怪的姿势走到宗四面前。宗四一愣之下,怜悯之心立刻油然而生,因为麻脸汉子不单单是个麻子,还是个瘸得很厉害的瘸子。
“掌柜的,打扰了。”宗四和颜悦色地说;“ 我是东雍阳村的,想跟掌柜的打听点事情。”
“东雍阳村!”麻脸汉子突然激动起来。“那先生一定认识翰林大老爷!光绪二十六年那年闹灾荒,要不是翰林大老爷赈济灾民,我娘,还有我,非饿死在山外边不可。翰林大老爷可真是一颗救星啊!”
“掌柜的是山里人?”
“可不是嘛。先生刚才说……打听点什么事情?”
“谁家的地方?”宗四指了指对面的窑场废地。“怎么闲着呢?”
“范家戏园范先生的。”麻脸汉子热情地介绍说,“早先这条街道上的很多地方都没主儿,谁先占着圈着就是谁的。范先生是西雍阳村人,先占的就是那个地方。听说范先生嫌它不够宽敞,派不上用场,所以就一直闲在那里。范家戏园和范家大院占用的地方,听说都是范先生花钱买来的,至少也有五亩地吧。”
“范家什么人做主?范先生吗?”
“瞧先生说的,除了他谁敢做主?别看他那四个老婆一个比一个精明,可个个都怕他呢!”
一回到家里,宗四就把自己选址的过程和结论告诉了宗雪竹。尽管宗雪竹又一次拍案而起,而且又喊了一声“好一个宗老四”,但宗四却连夺门而逃的念头都没有。宗雪竹大喜过望之余,深感宗四处事厚积薄发,以至周全与精细;虽生性狡黠诙谐,但一遇关节即郑重其事,奔忙劳碌之际不乏条理和睿智。因为粮食生意确与其他主意不同,毋需挺立于闹市而大张旗鼓,只要物美价廉,纵是深藏于陋街僻巷,也绝无妨碍。而且正如宗四所说,斜街的居民大都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如果把粮行办在他们中间,薄利多销,不但很有市场,而且获利不菲。同时,斜街出路通畅,与火车站相距不远,便于运输和仓储,在这里创办一家大型粮行,地利之便显而易见。
然而他这时想到的只是为粮行选址的原则,除了这个原则,宗四还想到了开办粮行的费用。去斜街选址之前,宗四就已经盘算清楚了,租房不如买房,买房不如盖房。自看到那块窑场废地,他更是胸有成竹。他想,它的主人纵是漫天要价,也绝对要不到东马市街建造之前最低地价的一半。况且,如何以更便宜的价钱把窑场废地买到手里,他也正在动着心眼儿。
于是,他又到斜街打听了一次,确认了窑场废地的主人倒在其次,主要是了解清楚了范家戏园的来历。范家戏园的范先生其实就是范嘉言的族人范鄂生。范鄂生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已经是范家在汉口定居下来之后的第二代传人了。从曾祖父到父亲,范家三代人一脉相承,把瓷器生意越做越红火,家业也越滚越大。父亲去世后,范鄂生处理日常商务倒还得心应手,应裕自如,但在做一笔大生意时却一时失察,功败垂成,巨额钱财转眼之间无影无踪,从此家道中落,一蹶不振。范鄂生从汉口举家迁回雍阳老家时,已经开始营运的铁路使雍阳如虎添翼,到处都涌动着奔忙不停的人流。他凭着商人的敏感立刻意识到,雍阳处处商机,遍地财路,然而出于一个失败者不堪回首的惨痛教训,面对东山再起的机会,他却无动于衷。福记公司建造别墅区时,他顺势而为,把父亲生前置下的一直由佃户耕种的田地悉数卖给了福记公司,换来了一大堆白花花的墨西哥银元。看见一条歪七扭八的道路渐成街区,他先到那里占地买地,在那里定居下来之后,又盖了一座戏园。范家戏园虽不曾日进斗金,却无惊无险,细水长流,他因此常说自己因祸得福。雍阳镇首次迎来一个敲锣打鼓的戏班时,泰和记说书场还在建造当中,因此范家戏园是公认的雍阳娱乐业的开山鼻祖。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三章(3)
范家大院和范家戏园仅有一墙之隔。宗四推开范家大院嵌着铁帽的黑色大门,自作主张地拜访范鄂生时,范鄂生的一妻三妾正在戏园里清扫垃圾,范鄂生则坐在家里喝着茶。听了宗四的自我介绍,范鄂生相信他是宗雪竹的族人,却不肯相信他是宗雪竹的弟弟。宗四并不在乎这个,一把范鄂生递过来的茶碗接到手里就说,雪竹先生久居村里颇感腻味,想在镇上建造一座寓所用以调剂,问范鄂生卖不卖那块窑场废地。一愣之下,范鄂生半天没有说话。
“那窑场废地……”范鄂生沉吟道,“那窑场废地原本就是无主之地,范某得来没花一分一文,雪竹先生要用就只管用,何来一个买字。只是……只是雪竹先生要在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不错嘛。”宗四赶紧说,“雪竹先生待人接物不问贵贱,讨厌的就是把好端端的人分成三流九等。”
“那是那是。”范鄂生点着头说,“雪竹先生善名高才,范某未回故里就已经如雷贯耳。他若是寓居此街,此街定然蓬荜生辉,必成百姓福地。”
“范先生不妨说个价钱。”
“范某刚才说了,那是无主之地,本没有花费一分一文,雪竹先生只管在那里建造寓所就是,权当范某奉送。”
宗四把办粮行说成建寓所,是打算以此避开商人惟利是图的目光及其对商业行为的敏感,以便于用低廉的价格把窑场废地买到手。不料,范鄂生并不是佯装大方,确实要把窑场废地拱手相送。他喜出望外,乐嗬嗬地回到了家里。宗雪竹对他擅自拜访范鄂生的行径未加指责,却对素不相识的范鄂生慷慨赠地的承诺不以为然,一句话也没说就去了书房。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他交给宗四一封便信,信中除了素昧平生获此厚赠实不敢当之类的客气话,还以商量的口气约请范鄂生即日中午到长庆楼一聚。信送到范鄂生手里,范鄂生喜出望外。回家前,宗四往长庆楼拐了一趟,给李庆升打了声招呼,预定了一桌酒菜。
铁路的东头有一方土地叫长垣,与苏杭出美女、绍兴出师爷的人文风物十分相仿,长垣盛产名厨。李庆升就是一个名厨。他来自长垣,名字中又有一个“庆”字,所以把自己的酒楼取名为长庆楼。宗雪竹在长庆楼设宴请客,对他来说,一直都是非同小可的事情而不敢马虎半分。因为宗雪竹的每一次宴请似乎都意味着一个重大事件的破壳而出。尽管宗雪竹在长庆楼宴请客人的事情屈指可数,但他一想起来就记忆犹新的是:六个来自省城的名绅被宗雪竹宴请过后的第二天,火车站广场就聚拢起了抵制福记公司拓展矿界、就地卖煤的人群;一大群乡绅被宗雪竹频频举起的酒杯感动之后,一场营救矿业巨子吴浩宇的保释活动便在镇内镇外风起云涌起来……在他看来,宗雪竹虽然很少在镇上走动,但他所到之处,谁也不敢慢待。于是,像过去一样,他一声吆喝,几个徒弟就又提早忙活起来。听说族长要来长庆楼宴请客人,宗怀德显得特别高兴,干起活来格外勤快。快到中午时,听跑堂的伙计说,宗雪竹正沿着东马市街朝长庆楼走来,李庆升慌忙出门迎接。
“小人这厢有礼啦!”
李庆升行着过时的礼节把宗雪竹迎入长庆楼时,紧随其后的宗四朝长庆楼对面的盛世洋行扫了一眼。那是薛瑞祥的洋货店。因怕祖父听到风声,开业时,薛瑞祥连鞭炮都没敢放。宗四注意到,盛世洋行兜售洋酒的广告牌前,一个男人紧紧盯着长庆楼,像在观察长庆楼迎来了什么客人。走进长庆楼,宗四才意识到那人是范鄂生。不过,前来赴宴的却不是范鄂生一个人,沿着木楼梯次第而上进而又拥着挤着出现在宗雪竹面前的,还有他的一妻三妾。她们都没有涂脂抹粉,但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漂亮女人。或许出于她们都很漂亮的缘故,抑或是她们要求人人平等的缘故,范鄂生不得不按四季交替的顺序轮流和她们睡觉,因为她们的名字一溜排开后,与一年四季恰巧吻合:春桃、夏荷、秋菊、冬梅。
“雪竹先生享誉宁城,”范鄂生拱手笑道,“贱内们以一睹雪竹先生的风采威仪为幸事,范某冒昧携来拜见先生,若与故里习俗有悖,万望先生见谅。”
“无妨无妨。”宗雪竹也笑着说,“范先生毕竟生于汉口,长于汉口。汉口民风特异,女子抛头露面、谈笑无忌,乃司空见惯的市景风情,不足为怪,不足为怪。”
说话之间,跑堂的伙计已把酒菜上齐。宗雪竹面呈微笑,先把酒杯举在了面前。
“范先生慷慨赠地,不胜感激。请!”
“先生请。”
一杯酒落肚,范鄂生便红了脸,显然不胜酒力。
“先生万万不可言谢。”范鄂生说,“那无主之地,范某先入为主,得来没花一分一文,先生万万不可言谢。先生欲建造寓所于斜街,别说此地,即使良田,拱手相送也在所不惜。”
宗雪竹把“寓所”二字听得真真切切,一愣之下,先是不动声色地看了宗四一眼,然后就漫不经心地说自己已经改变了主意,建造寓所一事以后再说,眼下要做的事情是要开办粮行做生意。
“先生就是开戏园子,”范鄂生说,“也照样拱手相送。”
宗雪竹这才问范鄂生,汉口方言虽然不难听懂,但与雍阳方言相比,仍有很大差别,范鄂生生于汉口长于汉口,乡音何以如此纯正。范鄂生这才知道宗雪竹两度客居汉口的经历及其弟弟宗雪岩在汉口大获成功的商业。他回答说,范家在汉口定居后,立下的规矩代代相传:出门入乡随俗,回家沿袭家乡习俗,家人之间必操乡音;男儿结婚,必选家乡女子为正室,侧室不拘。
听了范鄂生的家规,宗四这才弄明白,那个看上去模样反倒年轻一点的名叫春桃的女人原来才是范鄂生的大老婆。这是因为除了春桃以外,其他三个女人说出来的话在他听来唧唧喳喳犹如百鸟争鸣,活像自己掉进了鸟窝,费了半天的劲儿也没听懂一句,又活像自己回到了满是吴音越韵的江南水乡。目睹四个女人频频向宗雪竹敬酒的情景,他也直犯糊涂:究竟是宗雪竹宴请她们,还是她们宴请宗雪竹?
回到家里,宗雪竹对宗四说,宴请范鄂生,不为答谢赠地之情,只念他是性情中人;赠地之情,情可领而地却不可成为嗟来之物。宗四心领神会,第二天就又来到了斜街。范鄂生还没弄明白宗四的来意时,五十块银元就已整整齐齐地码在他的面前,而宗四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斜街的人流中。
第十三章(4)
一幢坐北朝南的阁楼式建筑及一座用作仓库的大院在程记油坊的斜对面建成时,适逢秋收麦播时节。宗四十分娴熟地把笔墨纸砚一一摆放在书桌上,宗雪竹未假思索,“裕民粮行”四个大字就被他一挥而就,跃然纸上。
裕民粮行挂匾开业的日子定在中秋节的前一天。宗雪竹自己不声张,也不允许宗四声张,可是开业这天,却出乎意料地来了许多送礼道贺的不速之客。最初的一批客人中,不光有吴浩宇、吕云逸、朱洛甫、许清远和薛三孝的儿子薛绪贤,另外还有麦克伦和孙和顺。麦克伦送来了一座用煤玉雕刻而成的雕像,说是他特意从民间艺人那里为裕民粮行定做的贺礼。宗雪竹把煤玉雕像看了又看,终于发现立在上面的一个貌似神祗的人既非财神赵公明,也非武圣关云长,心里不禁十分奇怪。从雕像的底座上看见一行蝇头小楷,他才弄明白麦克伦送来的雕像是中国商人的祖师爷白圭。因为那一行蝇头小楷记录下来的一句话分明为二千多年前周国大商人白圭所津津乐道:
欲长钱,取下谷
刚刚拱手送走第一批客人,笫二批客人又纷至沓来。看见第二批客人都是陌生面孔,宗雪竹就一边拱手恭请客人落坐,一边吩咐伙计从后院喊来宗四,叫宗四和自己一起应酬。第二批客人都来自斜街,他们在泰和记说书场陈泰和率领下前来祝贺之前,刚刚得知裕民粮行是宗雪竹的生意。他们送来了各式各样的寓意吉祥如意、生意兴隆的礼物,以昭示一家大型粮行将给斜街带来的福运。就连陈泰和的傻儿子陈亦贵,似乎也明白一家粮行对于斜街的意义,在裕民粮行后院的库房前留连忘返的时候,发现一坨坨煤矸石已被一囤囤粮食取代,憨憨的笑声经久不息,好像他终于找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东西。第三批客人到来之前,他不知从哪找来了一只又粗又长的爆竹,小心翼翼地竖立在街道的中央,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炮捻。
小油坊的麻脸汉子这时正一如既往地倚着枣木棍子打着盹。爆竹的脆响把他从梦中惊醒。
“买油?”
这话从麻脸汉子的嘴里脱口而出。但见面前空无一人,麻脸汉子便又继续打盹。宗雪竹第一次出现在斜街时,他也在打着盹。街坊姚秀珍拍醒他的梦,要买二两香油,他却把姚秀珍撞了一个趔趄,拖拉着一双瘸腿冲到街道上,趴在宗雪竹面前就磕起了响头。他一共给宗雪竹磕了六个响头,前三个是替已故的母亲磕的,后三个才是他自己的。宗雪竹激动不已,不为自己的善行获得的回报,只因他心头铭刻着母亲的遗嘱,始终没有忘记母亲托付给他的事情。
程记油坊是斜街上独一无二的生意,麻脸汉子的麻脸和瘸腿交织而成的苦相也是斜街居民中绝无仅有的形象。人们对他的一张麻脸早已熟视无睹,对他的一双瘸腿却另当别论,结果让“瘸子程”这个绰号妇孺皆知。“瘸子程”不单单是他的绰号,也是油坊的牌子。瘸子程让挑剔的长庆楼没有了挑剔,长庆楼则通过挑剔的食客让瘸子程声名远扬。裕民粮行开张,一份份贺礼穿梭般没入其中的情景使瘸子程想到自己精心制作的香油就像想到了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从长庆楼讨来的两只洋酒瓶足足灌了四斤香油才见满。他把油瓶捆扎结实,然后叫妻子代替自己的一双瘸腿,当作贺礼给裕民粮行送去。看见宗四接过油瓶时被浓郁的香味香得直咂舌头,他不禁心花怒放。看见妻子温玉枝不但缄口不语,而且来去匆匆,他却不禁勃然大怒。
“连句让人家高兴的喜庆话都不会说,招打啊!”
一根终日不离手的枣木棍子打在温玉枝的身上就像打在毛驴身上,可温玉枝比毛驴还要老实,抽动着肩膀,却始终没敢哭出声。
“干活去!”
听到命令,她小心翼翼地绕过油坊中央的红沙石油磨,回到后院继续翻晒芝麻,继续呵斥跳到空中啄食芝麻的公鸡母鸡们。
忙于应酬客人的宗雪竹没有看到这一幕。他拱手送走最后一批客人,看见柜台上的香油,这才又一次注意到了程记油坊。他想,粮行和油坊,一个卖粮,一个卖油,都为民生所需,而且隔街相望,不期然而然,倒是显得相得益彰、珠联璧合。
事实上,真正和裕民粮行珠联璧合的是宗四。因为粮行的裕民宗旨起初只是宗雪竹的愿望,而这一愿望如愿以偿并因此竖立起来口碑,却是通过宗四事必躬亲的操持。追求薄利多销的裕民粮行让斜街居民有口皆碑之后,其他街区的居民闻讯后纷至沓来,裕民粮行因此常常门庭若市,与一般粮行的情形有着很大的不同。偶从斜街路过的行人一旦不察,就会误以为裕民粮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往往怀着好奇心停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