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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入仕-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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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出来了。刘家滩河滩地里的苞谷露出了黄灿灿的颗粒,秸秆早已干枯。黄土坡上的莜麦也泛黄了,沉沉的穗穗压弯了支撑它的细细的秸秆。刘民领着女儿刘晚秋走出刘老汉和刘王氏居住了近百年的窑院儿,沿着渭水岸边弯弯的农民们走过多少辈子的小路,一路观望着家乡的山山水水。刘晚秋看着眼前金灿灿的晚秋景象,她叫晚秋,却不知道什么是晚秋。在农民眼里万分珍贵的晚秋,在刘晚秋眼里只不过是一副可观的,并不入眼的劣等图画。她不时地向他的父亲提出一些可笑的问题,她问:“眼前露着牙齿的苞谷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做白面馒头的麦子?”,又指着长在地里的荞麦问:“这是不是土豆的秧秧?”,刘民心里也一阵阵不安,自己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什么也不懂。他想起了老百姓那句讽刺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没落子弟们的老话,“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名言,不正是对刘晚秋最好的真实写照吗?可是又一想:“懂得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刘晚秋象温室里的花朵,从小生长在他刘民精心制作的暖棚里,又象刚刚破壳而出的雏鸡,在他刘民的大翅膀的遮扇下,什么风雨也没见过。她见到的只是来蹬门拜访的,有着形形色色嘴脸和怀着不同目的的人,还有白雅娟凃脂抹粉和做为官太太垂帘听政的特有技能,而这里的学问是那些种了几辈子地的庄稼人不可能揣摩透的。可是,种地的学问也是刘晚秋永远也学不会也不可能学的。刘民想:“种地也是人类文明的最重要组成部分,做为文化局长不懂怎麽能行呢?重要的不在种地本身,而是从政者从中派生出来的为官之道?”,于是,刘民蹲下身,随手拔掉一根干枯的土豆秧,用手扒拉开表面的黄土,挖出下面的山药蛋蛋,对刘晚秋说出了其中的奥妙,刘民看着刘晚秋,用教训和启发的口吻说:“你若要获得,必须去掉表面的东西,才能拿到你最需要的那些!”刘晚秋不愧是刘民的女儿,对刘民言外有话的表达方式她早已心领神会,特别是和省厅那个环眉大眼的候忠文接触之后,他更会深刻领会父亲刘民的的“諄諄教悔”。只是象今天这样严肃的神态,在她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是啊,政治是严肃的,文化只是一种载体,看你是如何把握的呀?”刘晚秋这样想。彷佛眼前枯竭的庄稼又都获得了新的生命。刘晚秋讥讽地和父亲说: “你刚说的‘四体不勤,无谷不分’是子路问话的句子,出于《论语》里〈微子〉的话,还有‘孰为夫子’,你不就是我的老师吗?”。刘民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经常和女儿说,孔子“只会说教,不懂农耕!”,刘晚秋把他比做五谷不分的人,他当然要生气。他顺手掰下一根老玉米,扒下它外面的皮皮,露出了金黄色成熟的颗粒,他想着父母早已是耄耋之年的人,自己这个“七品县令”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们的任何事情。他想:“村里的乡亲们一定骂他这个不孝之子吧? ”。他也想起孔子的话:“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是啊,村民们也常说:“养条狗还摇摇尾巴呢!何况是个儿子呢?”,刘民从村民们的眼睛里看出大家对他的不满,中国人最注重的“孝道”他没有给女儿做出表率。“就算自己是一条狗或者一头驴吧!”,刘民用这种默认的方式,来解脱由于不孝父母而带来的内疚。他自我安慰道:“没有对自己的父母尽一点孝道,古来有之,不足为怪!重要的是刘晚秋将来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接班人!”。渭河的水在静静的流淌,它不知这一对不速之客,是那方的“神仙”,突然来到这里践踏这块古老的土地。一阵风刮过枯黄的田野,渭河里发出一种“呜呜”的声音,但它不是人的哭泣,而是苍天的话语。
刘民和刘晚秋从渭水河边的小路往上走,上面不大的平地就是刘家滩。村子边上不远的地方有两座小庙。父女俩并肩走进其中的一座,只见山门上面有一块匾,也许是职业化的习惯,刘晚秋看了看,是关帝庙。刘民露出惊恐的模样,他不喜还关老爷,他看着关老爷犀利的眼神儿和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他的心很虚。他怕关老爷知道他和苟育德、崔宏星以及和钱正红的肮脏交易。怕关老爷问起这些事后,他无言以对,惹怒了关老爷,而关老爷再把他一刀剁为两段,那这惟一的一次“省亲”就太不值得啦。刘晚秋这一次看透了父亲的心事,她从父亲的眼神里知道,父亲又想起他在政坛上的所作所为,不然咋会露出那样惊恐的模样呢?她连忙拉住父亲的手,走出庙门。刘民还有重要的话和刘晚秋继续说,因此,他反拽着女儿的手跨进另一座庙门。刘晚秋又看了牌匾,是黑水神的“豪宅”。上面烫金的大字是“水神庙”,庙门很大,走进山门,当院的宏伟大殿里端座着“黑水神”,黝黑的脸膛长满了络腮胡子,一对铜铃似的圆眼同样审视着来这里朝拜的每一个人。他挥舞着手里的“七星宝剑”,那呼风唤雨和兴妖作怪的架势让人们看了“不寒而傈”。也许人们怕恶鬼是普遍的心里,黑山神的住宅远比关老爷的庙气派的多,可见人们畏惧黑水神的心理是那麽的胆怯和可悲!拱斗飞檐歇山顶,金砖铺地,雕梁画栋,庭院里有几颗本地特有的高大紫槐树,古长安城里的“天齐庙”也不过如此。和对关老爷的感受不同,刘民对黑水神是又敬畏又惧怕。他惧怕是因为他知道黑水神的古老传说,他敬畏是因为黑水神比起他来更恶毒和更阴险。他要把黑水神的故事讲给刘晚秋听,刘晚秋摆摆手说:“爷爷昨天夜里就把黑山神的故事讲给我听了。不就是每年的二月二日,当河水解冻的时候,村民们都要用整头的猪和羊来供奉黑水神吗? 在举行了隆重的祭祀后,再把那些猪羊扔进渭水河里吗?”,刘民说:“那是为了保一方平安和风调雨顺!刘晚秋说:“你每年得到的供奉还少吗?你又保了那方的平安和雨顺风调?”,刘晚秋说:“我搞得是精神文明,不搞思想禁锢!”,刘民说:“我的女文化局长还不成熟。”。
月亮爬上来,天一亮儿子和孙女就要走,古老的窑院里少有的欢乐就要结束了。刘老汉和刘王氏看着眼前的儿子是那样的陌生,漂亮的孙女彷佛不是他们的亲骨肉,而是从另一个世界突然来这里遨游的仙子。他们父女俩说的话,他们老俩根本听不懂。在刘老汉看来,刘民理应是喝渭河水长大的子孙,可是他不象。至于孙女,他们老俩更是无从定位她是属于哪号人,只觉得她能说会道,俊俊的脸*里透着低俗和张狂。可是,他们必尽是他俩的子孙。刘老汉照例打了西风酒,刘王氏做了可口的农家饭菜,诀别这俩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因为他们知道这次见面后,他俩是不会再见到他们了。对于眼前这俩相依为命的孤苦老人,刘民和刘晚秋似乎也觉得和他们没有什么可说的话,只不过在他们的心里还有两位没有完全死去的老者。刘老汉不停地给儿子斟酒,刘民不停地喝。刘王氏抹着眼,可是并没有泪。“百岁的老人还会有泪水吗?”,村里的乡亲们问。也有乡亲们的回答:“哭泣的黄河水就是老俩的眼泪!”。刘晚秋哼着流行歌曲。酒过半酣,父女俩又谈起了文化。刘民说:“文化属于上层建筑,上层建筑一定要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刘民好象在大庭光众之下做报告,完全忘记了两位老人的存在。刘晚秋想起子路问路的故事,她根本看不起眼前端着酒杯而醉眼惺忪的刘民,不过,嘴里应和着说:“我懂,我懂,不就是人为财死吗? 文化也要吃饭。不然,啥叫文化产业呢?”。刘老汉听明白啦,他挥挥干瘪瘪的手,颤抖着说:“文化再多,也没有渭河水里的文化多”。刘晚秋看着爷爷凹陷的眼睛里,写着“苍凉”……。
〔待续〕 若愚 稿2009…8…18
师爷入仕〔第二十八章〕若愚文稿
师爷入仕〔第二十八章〕若愚文稿
光秃秃的黄土沟里廖廖的嫩草芽被山羊啃了一次次,又一次次地长出来,顽强地开着淡黄色的小花,同样向世界展现着它的风彩和生命的力量。沟顶上传来粗旷的山歌声:“三十六眼窗户十八眼烂,难活不过光棍汉,风吹寒窑雨打门,炕上就俺寡妇人…”,“你爹你娘来逃荒,一条扁担两只筐,一头讨的柴和米,一头担的就是你…”。省文化厅厅长侯忠文和县文化局长刘晚秋来这里采风来了。不知是侯忠文搀扶着刘晚秋,还是刘晚秋搀扶着候忠文,总之,是他俩互相依偎着和提携着,十分费力地爬上了沟顶。这次候忠文来是为了抢救本县文化遗产和收集整理民间文学而特地来到农民中间来的。夏雨蛰和陶小桃也跟着一起来到这里,夏雨蛰喘着粗气,脸上布满阴云;陶小桃兴致勃勃,眺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六十多岁的山民史利生,张望着沟底血红的轿车,知道是上面的闲杂人等来这里游玩来啦。史利生已不是第一次接待来这里的这类人等,他曾经多次把他肚子里仅有的,但永远也唱不完的山歌唱给他们听,他们有的拿本本记,有的还拿录音机录下来,他不知道这些陈词滥调对这些人有什么用处,可是,他每次对着空旷的沟壑和烈烈的日头吼起这些山歌时,那一天的劳累和生活的烦恼就会烟消云散,象喝了淳淳的美酒和清凉的甘泉一样,透心儿的舒畅。候忠文掖下夹着一本线装《诗经》,这是侯忠文的习惯,他不论到那里,凡是到基层,不管是工厂还是农村,他都要把这本线装《诗经》夹在掖下,借以表白他对“国学”知识的“渊博”和“重视”。每当和那些憨厚的工人农民处在一起的时候,他还要大谈什么“大雅”和“小雅”,有时还要嚼上几句诸如“堪堪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和“硕鼠硕鼠,三岁贯汝…”等等的古词,那些终年劳作在生产第一线的工人农民们大多数听不懂,但他们知道“硕鼠”是什么,那不就是仓库和庄稼地里个头很大的老鼠吗?其实,候忠文除了能弹奏一手好古筝和能吹一口好楚笛外,对“国学”一点也不懂。他嘴里经常嚼的几句“古经”,也是他念初中的儿子教给他的,他象背乐谱一样牢牢记在心里,每到一地见到那些没有受过更多教育的工人和农民时就吟诵起来,人们咋一听这个环眉大眼的白脸干部还蛮有文化似的。刘晚秋也不例外,她见自己的顶头上司装出一副“博学”的样子,自己也穿上了文化的外衣,她的掖下没有夹那本厚厚的书,因为那本书夹在掖下太不符合她的风度和气派,那样做还有点故意做作的样子,人们不了解候忠文,一时半会还看不透。可是她不同,因为人们都知道她是县长刘民的那个啥也不会,而只知道吃穿打扮的“千斤小姐”。她一改候忠文的做法,她每到一地,就会离开人群,背对着太阳,即兴高歌,“啊,高山…,啊,大海…”,人们不知道她嘴里念叨的是什麽,但都被她甜甜的嗓音和美貌所感染。由其是她背对人群的时候,人们看不到她的脸,那种“遐想”和“品尝”是多麽的“美好”和“滋润”。夏雨蛰背着双手,在田地里溜达着,突然,他蹲下身,是一条危|蛄,夏雨蛰掐断一根草棍,狠狠地把它扎死,然后,站起身望着远方,夏雨蛰也在思考着民间文学的抢救问题,他和他们不同,他想的更多是:做为产生民间文学土壤的中国农耕经济,是如何演化而来,又是如何产生这些民间艺术精华,以及人们对待和利用这些文化遗产的态度等,一些更深层次的问题。陶小桃被山民史利生的歌声所感染,色迷迷地看着刘晚秋*而不断扭动的屁股。在他的眼里,这也许是一种“现代文学”。
高大的老柳树深深扎在水塘的边沿上,杂乱而沧桑的树根露出地面。用石头砌成的水塘沿儿,顶起几道大大的裂缝。水塘边长满绿绿的苔衣,村民们就吃这里的水。史利生的老伴提上另一桶水,拿起担子挑了,转身走回家门。史利生的家门就在离水塘几步远的地方,面对水塘,一幅烟波渺渺的农家景象。史利生领着客人进了院子,连忙招呼老伴烧水做饭。做了简单介绍,老伴见又是采访那个什么民间文学的,她虽然觉得这些东西解决不了吃饭的问题,但每当上面来人采访史利生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一阵子高兴,脸上露出自豪的的笑容。趁着饭还没有熟的空闲,候忠文让史利生说说他是如何搞创作的,史利生说:“没搞过创作,只是在农忙和活儿累的时候嘴里胡嚼几句,以解疲乏和忧愁。不象你们官家人,又有文化又有知识,还有那么多的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钱,俺们这沟里的人是没文化有知识,可是太穷啦”,他从水瓮里舀了半瓢凉水,“咕咕”喝完,接着说:年年拼命干活也挣不下个灯油钱!“。史利生看看夏雨蛰的脸,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改口说:“俺们是即没知识又没文化,更没钱!”,说完觉得说的还是不合适,又解释说:“钱也有,没你们官家的人钱多,看看俺们成天干个贼死,你们不干活,钱也比俺们多得多。这世道太不公平啦!”。老伴见史利生越说越不好听,连忙解释说:“他不会说话。这几年政策好,农民好过多啦。俺们得感谢国家还想着俺们农民。日子好啦,还要叫俺们唱山歌,有文化。俺们啥也有啦,那还不和你们官家的人一样啦?”,史利生说:“你快一边呆着,你那嘴比驴屁股还笨哩!”。扭过头,看看刘晚秋,开玩笑说:“这样的美人,俺们这几十里的沟里从来没有见过!”。陶小桃过来讨好地说:“这是俺们刘局长,你快快把你肚里的词词念叨念叨,县里要总结出书。”。史利生听罢,心头一阵乐呵,忙把客人让上炕,老伴端上一大脸盆韭菜炒鸡蛋,又从柜里拿出老村长牌子的酒,就要给客人们倒。候忠文示意司机去车里拿了好酒,几个人就喝了起来。显然,有史利生做主角,加上候忠文和刘晚秋一行人的衬托,这酒里的文化还会少吗?
一瓶假茅台喝完,又打开一瓶。史利生讲起了一个叫“儿子成佛,老娘沾光”的民间传说。候忠文咪着眼,刘晚秋媚着眼,夏雨蛰瞪着眼,陶小桃色着眼,都在静静地听。史利生讲道:“早先,有穷家女,河边浣洗。谿中漂莲一朵。女捞而归,馨香溢室,日夕于鼻下嗅之。久之,乃女腹中有孕,其父怒而弃其女也。老媪劝而无果。乃女弃家讨饭度日。十月足,生男婴。三岁学语,偶被寺中老僧收之。取名‘木莲生’。及至弱冠受戒成佛,乃母愈求一见,祈数钱度日。生愠而唾之,晚置其母与犬同穴。乃母悔之若初弃之于罐,何有今时之苦境?日未出,甩袖怒而去之,夕至,瘟于市井。有好事者出官告之,生无奈随取母藏于陋室锁之。历色瞩僧众不得给以水食,众僧畏其势,暗而咒之,母乃人之根本,十月怀胎历尽艰辛,生而不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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