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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东流水-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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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慎思紧抿嘴唇,将他拉至木亭右侧那个大土包前,林归远死死地偏过头去,不敢望向那个让他噩梦连连的大坟,低声道:“大哥,求求你,放开我!”
萧慎思却不放手,指着那土坟激动道:“二弟,他们为何而死,大哥我能猜得到。现在先不论大哥所说事实你相不相信,即使你真是庆氏后人,难道,就为了一家一族的仇恨,你就真的要看着太后将这个国家,将这万千无辜的生命置于危难之中吗?”
“当年你就是为了不想这么做,才连累得他们命丧黄泉,你自幼向佛,心地慈善,大哥不知多敬重你,可现如今,眼看着太后为庆氏复仇,眼看着边疆再起烽火,眼看着你亲生父母互相残杀,你难道还要做太后手中的傀儡吗?!”
林归远泪眼朦胧,早已说不出任何话来,萧慎思的质问一句句击在他心头,击中了他挣扎的灵魂,但他就是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只是拼命地摇着头。
萧慎思又拖着他往亭子左侧行去,林归远更是惊慌,无奈穴道被点,无法挣脱,行得数十步,一座小小的石坟撞入眼帘,林归远紧闭双眼,在这石坟前缓缓地跪了下去,泣道:“师父,徒儿到底要怎么做,请师父告诉徒儿!”
萧慎思立于他身侧,也是眼眶湿润,猎猎山风中,他的话语隐隐传入林归远耳中:“二弟,我千方百计才得知你师父妙手神医也葬在此处,我今天之所以求秀雅公主将你带来此处,是想让你好好想想,你九泉之下的师父在看着你,枉死的大华寺的僧侣们也在看着你。”
“二弟,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的心是善良的,纵是要为庆氏复仇,要为庆氏雪冤,也不应是太后现在采取的这种方式。”
“二弟,你相信大哥,庆氏之冤定有昭雪的一天,既然上天注定要让我们来解决这段历史恩怨,大哥愿意和你一起来努力,但绝对不能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大哥已隐约猜到那龙凤双氏是何含义,如何确是那样,那庆氏之冤必能昭雪,但这需要二弟你的努力,如果你依然按太后的安排走下去,即使你登上皇位,庆氏族人也永远没有光明正大活着的一天。”
山间的风越刮越大,吹得林归远的长发遮住了面容,他沉默良久,低声道:“大哥,那你现在想要我怎么做?”
萧慎思心中一喜,将他扶了起来,扶回木亭中坐下,解了他胸口穴道,缓缓道:“二弟,我请你先随我去见燕皇,只有见到你,他才会撤军,平定边疆战事,也只有你离开这个京城,太后的下一步行动才不好开展,皇上才会保得性命,他是三妹的孪生兄弟,只有保了他,庆氏才有真正雪冤的一日。”
林归远张口就欲答应他的请求,却突然心中一个激淩,眼前浮现地宫内那一个个庆氏先祖的牌位,想到姑母所说‘天印咒’得解在即,想到萧慎思先前所述事情中的一个疑点,猛然站起身来冷冷道:“不,大哥,你是骗我的,你是想要那‘寒星石’来救你的母亲,所以才骗我说‘寒星石’不能解咒,我不会相信你的,现在是救我庆氏族人的最关键时候,你休想我跟你走,也休想我将‘寒星石’交给你。”
萧慎思大急,他没料到林归远竟会因‘寒星石’一事起疑,急道:“二弟,你———”
林归远不待他说完,身形疾纵,白影如飞鸿一般,瞬间消失在山路尽头,萧慎思知他轻功卓绝,自己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只得怅怅立于木亭之中,失望至极,没料到费尽心思劝解竟落得这样的结局,现如今,又该怎么办呢?
耳边传来轻微的‘咯’响,萧慎思回过神来,喝道:“是谁?!”
木亭西面的一颗大树之后,转出一个娇柔的身影,秀雅公主满面惊讶,张大嘴愣愣问道:“萧哥哥,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真的,还有一个姐姐吗?”
秋风入院,秋雨轻扬,秋虫哀鸣。
这一年的秋在林归远的心里是如此悲凉,他时时想起去年秋天与清洛在涞水河边相遇,那秋阳是何等灿烂,秋风是那般怡人,此刻,纵是清洛就在身边,他却再也没有勇气去看她那双如泉水般纯净的眼睛。
清洛静静地在床上躺着,温柔的神情中透着些许疼惜,望着林归远立在窗前的背影。
林归远将那日萧慎思讲的话想了又想,心里慢慢明白:大哥和洛儿是不会骗自己的,历史恩怨是真的,自己的身世也是真的,可难道真的要迈出那一步,去与自己的亲生母亲决裂吗?母亲只剩下一年的寿命了,她辛苦筹谋二十年的事情,自己真的要去阻止她吗?
大哥说得没错,是不应该把那么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可一旦母亲的计划失败,早就牵扯进来的积庆堂、林维岳多年来培养的那些人又该怎么办?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苏婶端着药碗微笑着走了进来,扶起清洛,细细地喂她喝着那苦涩难咽的药汤。
一碗药喝过几口,清洛眼中光芒一闪,倾尽全身力气抬起左手,将苏婶手中的碗一拨,大碗药悉数淋到了清洛自己身上,苏婶见状“唉呀”一声,药碗又滚落在地,林归远心一跳,转身大步走了过来。
见清洛闭上双眼,左手轻轻颤抖,似是被药烫着了一般,林归远心疼不已,忙俯下身,握住她的左手,问道:“怎么了?烫得厉不厉害?”
清洛轻柔的反过手来,紧紧地攥住了林归远的右手,那力道十分微弱,却又极为坚定,林归远本可轻松将手抽出,却觉她在颤抖着求自己不要离去,一时又有些不忍。
苏婶悄悄地退了出去,室内一片寂静,偶尔传来秋雨在廊下的嘀嗒声,如琴弦轻拨,击打着两人的心房。
清洛睁开眼来,定定地望着林归远,雪白的脸颊露出一抹病态的潮红,如腊梅映雪,月射寒江。
林归远忽然想起在燕国那个小山谷的下午,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他心中一软,轻叹一声,坐在床头,将清洛扶了起来,让她依着自己,柔声道:“三妹,是我不对,是我怕面对你,实是二哥心意彷徨,不知道要如何抉择,二哥对不起你。”
他将头埋在清洛如丝秀发之中,闻着她身上淡淡清香,渐渐呜咽。
“二——哥——”孱弱的声音自清洛口中缓缓吐出,林归远抬头喜道:“三妹,你可以出声了!”
清洛侧过头来,望着林归远,声音极为微弱,若断若续:“二哥,你要相信我,我纵是性命不要,也不会害你的。”
这句话一出,顿如洪水决堤,林归远心灵脆弱的外壳终于被她这句话彻底粉碎,抱住她失声痛哭。
清洛依在他怀中,静静地望着他哭泣,却不再说话。
林归远渐渐平静,终将萧慎思所言一一在清洛耳边讲述,清洛默默地听着,眼中一时惊涛骇浪,一时波澜不兴。
秋雨丝丝绵绵,小窗下,林归远抱着清洛,如同抱住了自己整个人生。
两人沉默良久,清洛忽轻声唤道:“二哥。”
“嗯。”
“二哥,在我心里,你既不姓庆,也不姓燕,你只是林归远。”清洛低声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善良、慈悲的二哥,没人比你的心更高洁,你不要总想着自己是姓庆还是姓燕,我只希望你做回林归远,做回我的二哥。”
见她气息不继,说话极为吃力,林归远心疼道:“三妹,你多歇着,别说了。”
“不。”清洛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望着他的眼睛道:“二哥,你不要老是问别人你该怎么做,你要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的真心想要怎么做。”
她伸出手来,慢慢抚上林归远的心口,林归远感觉到她的手如春风一般拂过心间,将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细细补好,柔柔抚平,这一刻,大华寺师叔祖的话再度在脑中回想:
“归远,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的心若是善的,你走的便是善路,你的心若是恶的,你走的便是恶道。你的真心在哪里,你就往哪里去吧。”
清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林归远握住她抚着自己胸口的手,听着窗外的风雨之声,望着红烛摇摇曳曳,俊秀的眉眼间,多年来笼住的烟雾终袅袅散去。
八五、角声满天秋色里
第二日清晨,下了多日的雨终于停了,秋末灿烂的阳光洒在清洛床头,林归远立于床前,看着她熟睡的面容,替她将被子轻轻盖好,低声道:“洛儿,二哥知道要怎么做了,谢谢你。”顿了顿又道:“但二哥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她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我只想陪她度过她最后的时光。她对不起你和小珏,看在二哥的份上,你原谅她吧。”
林归远顺着皇宫内的玉带河,衣袂飘飘地往长恨宫而去。想到等会就要和亲生母亲摊开所有真相,不由有些紧张。
转过挹翠宫时,他隐隐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阵阵嚎哭和内侍的喝叱之声,不禁心内诧异,不知这挹翠宫内住着的是何许人,敢在皇宫之内这般放肆。
进了长恨宫,抬眼却见林维岳也在这处,与林太后二人显是正在商议着什么。林归远轻哼一声,冷冷扫了林维岳一眼,跪于林太后身前:“侄儿拜见姑母!”
林太后心情极好,嘴角含笑,如静夜幽兰开放,柔声道:“远儿快起来吧,姑母正想找你呢。你在何处落脚也该告诉我们一声,现在是关键时候,你可不能再玩失踪了。”
林归远站起身来,盯着林维岳冷冷道:“你先出去,我和姑母有话要说。”
林维岳一愣,见他神色甚是冷竣,又见林太后悄悄打出的眼色,低应一声,躬腰退了出去。
林太后拉住林归远的手,笑道:“远儿很少这么主动来找姑母说话的,是什么事啊?”
林归远犹豫片刻,正待开口,廊下忽涌入数名侍卫,跪低道:“启禀太后!”
“怎么样了?”林太后松开握住林归远的手,闲闲问道。
“逆王的几个儿子已经全部处死了,其妃嫔和女儿已押入掖庭宫,臣等特来复命。”
“很好!”林太后朗声笑道:“都去皇上那儿复命吧!”
待侍卫们退出长恨宫,林太后转向林归远笑道:“远儿,你———”
林归远呆呆望向她,喃喃道:“谁是逆王,谁的儿子死了?”
林太后朗笑起身,从案上取过一本奏折递给了林归远,得意道:“章王拥兵谋反,勾结燕贼,将仁州城拱手让给燕皇,欲带着五万亲兵攻回京城,幸得陆侍郎和乔将军识破他奸计,落花坡一番激战,终将叛军悉数歼灭,章王命毙当场,陆侍郎由那章王身上搜出他与燕皇多年来的通信,以作谋逆罪证。昨夜收到急报和罪证,我已与皇上及诸臣议定,以谋逆罪处死逆王诸子,没其妃嫔女儿入掖庭宫了。”
林归远呆若木鸡,无法言语,林太后看着他模样,收住笑声,贴到他面前,冷声道:“远儿,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不错,章王就是姑母一手谋杀的,他们解氏皇族死有余辜,你难道还要为这种人心疼不成?!”
见林归远默然不语,她轻哼道:“现在姑母也不瞒你,燕行涛已亲临仁州,也是我将他引来的,陆卓影和乔庆德已在寒枫涧筑下防线,昨夜朝中紧急商议,最后决定由皇上率京城及附近三州的五万精兵亲临寒枫涧,以鼓舞士气,激励民心,以求抗击强敌。”
她嘴角挂上得意而略带狰狞的笑容:“远儿,你现在明白姑母为什么要你和那解宗秀成亲了吧。他燕行涛能够以驸马之身登上皇位,远儿你为什么不行?只要姑母替你将解氏皇族之人一一铲除,能够坐上那个宝座的就只有远儿你了!”
她的声音如一个个炸雷在林归远耳边滚过,他半晌后方抬起头来,问道:“那小珏呢?你打算怎么对他?”
“你听着,我会和皇上一起出征,我要亲自去对付那燕行涛,我费尽心机将他引到寒枫涧,就是想让他和解宗珏同归于尽,到时我会伪造皇上遗诏,说宗族凋零,再无男嗣可承继皇位,遗命由秀雅公主驸马承继大统。”
“所以远儿,你必须在五日之内与解宗秀成亲,让她母亲替我们解那‘天印咒’。我已和皇上说定,以你们的亲事来为大军壮行,五日后我便会和皇上开往寒枫涧,到时京中一切自有林维岳扶助于你,如有朝臣不服,他控制着京畿三万人马,应当无碍。地方上的大部分官员我也早已换成我们这一派的亲信,再加上林士武经营多年,应该能够稳住。”
林太后仰起头来,遥望北方,忽然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姑母会争取带着遗诏回京,如果姑母不能顺利回来,也必会命乔庆德或陆卓影将遗诏送到,你就乖乖的做一个好皇帝,想办法灭了青国,想办法替咱们庆氏洗冤,让他们能以庆氏之名堂堂正正的活在这个世上。要是真能这样,姑母死也瞑目了。”
她半晌听不到林归远的回答,转过头来,见他面色僵青,不悦道:“远儿,现在这个时候,你难道还要有妇人之仁吗?!”
林归远手中奏折掉落于地,抬起头来直视林太后缓缓道:“姑母,小珏不是你亲生的吧?”
“哈哈哈哈!”林太后仰天长笑:“今时今日,远儿还要问这个问题吗?”
她凑到林归远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道:“远儿,姑母不怕告诉你,解宗珏那小子身上也流着剑谷之人的血,所以他一定得死!”
她猛然面色一变,迅速转到椅中坐下,脚步声急响,当今皇帝奔了进来,面色焦虑,呼道:“母后,大事不好了!”
“皇上,你是九五之尊,沉稳一些好不好!”林太后沉下脸来。
皇帝直奔到她身边,递上一份漆红战报,道:“母后,实是形势紧迫,青国派出大军突然袭击我朝边境,攻下了苏郡和姜郡,正沿楣江北上!”
林太后‘腾’的一声从椅中站起,接过战报细看,‘啪’地合上,恨声道:“龙祈墨这小子,他倒还真会挑时候凑热闹!”
“现下如何是好?母后,我朝西南方向兵力不足,又要应付北面燕军,又无良将,钱粮方面更是捉襟见肘,实在不能两面作战啊!”皇帝英气的面容也一反常态的忧虑。
“速速召集朝臣,看看有没有拖延西南战事的方法。”林太后思忖片刻道。
林归远神情木然,踏步上前,向皇帝和太后行礼道:“皇上,太后,臣请见秀雅公主!”
萧慎思是在辰时得知仁州失守,燕皇亲临战场,章王儿子被以谋逆罪处死的消息的。舒幼节从宫中出来之后便赶到了他藏身的宅院,也告诉了他皇帝亲征、太后随行、国舅之子和秀雅公主即将成亲以为大军壮行的消息。
萧慎思五内俱焚,终将林太后全盘计划了解于心,显然有殇有容等人扑了空,未能及时阻止惨剧的发生,现在看来,前一段时间每天收到的前线战事正常的战报也是那陆卓影和乔庆德假报上来的,林太后终成功将解氏最后一支皇族铲除,接下来她要对付的就是皇帝本人了。
他思虑再三,抬头向舒幼节问道:“世伯,有没有办法让我混入皇上的侍卫之中?皇上亲征,现无法阻止,只能想办法贴身保护他了。”
舒幼节略略沉吟道:“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你混进去。”
“有劳世伯了。”
舒幼节匆匆离去之后,思月郡主从内室步出,轻声问道:“思儿,要不想办法把一切真相告诉皇上,你看如何?”
“母亲,那陆文杰一直寻找不到,我们现在毫无证据,我又是罪臣之身,皇上怎会信我?现在只能跟着皇上去前线,一来保护他,二来伺机与燕皇联系上,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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