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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撒谎-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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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蝴不会游泳,有点晕水,她战战兢兢地试了几次才跨过去。
申三江把船划开,大声说:“我划慢点,你们要跟紧我!”
张郊一边笨手笨脚地划船一边说:“你就放心吧!”
风越来越大了,发出低低的吼声,好像要把这个世界吃掉。
申三江划着划着,发现风向变了,顺风变成了逆风。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吃一惊:黑压压的水面上,根本看不到那条船了!
他赶紧回头朝后划,划了很远也没看到那条船的踪影,他的脸色不由渐渐阴郁起来,他大声喊道:“蝴蝴——张郊——蝴蝴——”
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哗哗的水声,没有他们的回答。
申三江有点被吓傻了,想了半天,他决定马上返回舅舅家。
虽然是逆风,但他的速度非常快。
坑塘遍布,河汊纵横。四周的芦苇越来越多,高大的芦苇阴森森的,密不透风,它们像波浪一样起伏着。
申三江感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陌生了,他的船钻进了芦苇荡中间的一个狭窄的河汊,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他马上朝外划。这地方水浅,下面是沼泽淤泥,船很容易搁浅。
天已经黑下来,无边无际的黑暗渐渐吞没了申三江的心。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密集的芦苇荡里乱撞,终于把船划到了开阔的水面上。
风突然停了。
水面变得很平静,那一道道的芦苇荡在黑夜里静静竖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无声无息地窥视着他。天水之间,一片死寂,只有他摇橹的声音:“哗,哗,哗……”
他又大声喊起来:“张郊——蝴蝴——张郊——”
漆黑的水面上没有一点回应。他感到凶多吉少了。
他很冷。他加快摇橹速度,想增加点身体的热量。
突然,他看见那条莫名其妙的船像噩梦一般出现了!它静静地漂泊在不远处的水面上,船舱上的帘子依然挡着。
他胆战心惊地把船靠近它,喊了几声,船上根本没有人。张郊和蝴蝴不见了!
幽灵船
申三江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村里人都已经睡了,一片漆黑。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舅舅家大门口,刚要进去,突然站住了。
他在黑暗的夜色中,看见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是万历。
他直挺挺地坐在大门外,两只手依然在比划。那是他们表兄弟小时候定下的手语暗号,一直使用了好几年,两个人都太熟练了,不同的手形代表不同的拼音字母,拼出一个字之后,五指捏拢为间隔。小时候,他们不仅是在学校考试时使用这种暗号,在家里大人跟前,商量干什么大人不准许的事,同样使用。
幽灵船(5)
申三江试探着说了一句:“表哥,你还不睡?”
万历木木地望着黑暗的远方,似乎没听见,一双干枯的手
依然在一下下比划着,那样子十分 人。远方是芦苇荡。
院子里的狗“嗷”的一声冲出来。申三江本能地跳到了万历的身后,双手抓住了他的肩。万
历摇晃了一下,马上端正了坐姿,继续比划。那条黑狗围着万历转来转去,盯着申三江,狂叫不已。申三江的舅舅很快跑了出来,把狗赶开了。他看了万历一
眼,喝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睡觉!”申三江的舅母已经去世,只剩下舅舅和万历这个傻子一起
生活。万历好像很害怕父亲,他马上起身回屋了。舅舅打量着申三江苍白的脸,警觉地问:“那两个呢?”“他们不见了!”“怎么回事?”
申三江就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舅舅听了,蹲在大门口
的台阶上开始抽旱烟,一言不发。“怎么办啊?”申三江毫无主见地问。“他们恐怕永远也回不来了。”“你怎么知道?”舅舅叹口气,讲起来。
十多年前,村里有一对夫妻,到芦苇荡里捕鱼。那天他们收获很大,天黑之后才收网回家。划着划着,突然看见水面上出现了一条船,它好像有一个
拱形的舱,挡着轻飘飘的帘子,孤独地在水面上漂浮着。他们靠近了它。在确定它真的没有主人之后,夫妻俩决定把它弄回家。丈夫划自家的船在前,妻子划那条船在后。走着走着起风
了,丈夫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条船不见了!他大惊失色,在附近水面上寻找了很长时间,始终没见到那条船的影子。他的嗓子都喊哑了,依然不见妻子的回音。他绝望了,就在这时候,他发现那条船又突兀地在背后的水面上冒出来,依然摇摇晃晃地漂着,可是他妻子已经不见了。他心急火燎地回到村里,叫来了村里人,十几条船在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里搜寻,结果一无所获。大家接连寻找了好多天,一直不见那条船,那个妻子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过了几年,有两个外地人划着船深入这片芦苇荡,打算猎捕天鹅。那天晚上,天上有很大的月亮,星光明明暗暗,水面上亮晃晃地铺着一层银箔。那条恐怖的无主船又在芦苇荡里出现了。两个外地人像那对夫妻一样想占有它,于是其中一个人跨了上去。走着走着,那条船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失踪。村里人都把它称为“幽灵船”。
前不久,村里有个小伙子声称,他打鱼晚归,在水面上又见到了那条幽灵船,船舱依然挡着帘子,他知道那个船舱内像这片坑塘一样深不可测,不敢靠近它,急忙逃开了。
申三江张大了嘴巴。这条恐怖的幽灵船在这一带的芦苇荡中神出鬼没,孤独地
漂泊很多年了!“我得找到他们。”申三江说。舅舅想了想,说:“即使他们还活着,现在黑灯瞎火,我们
也不可能找得到。一会儿天就亮了,我借一艘机动船再找吧。”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舅舅就把申三江叫醒了。这时候,邻家男人已经把机动船发动着了。那个男人开船,申三江和舅舅站在船头观望,“突突突突突”地开进了芦苇荡。太阳一点点升高了,水面上铺着细碎的金光,湿漉漉的空气无比新鲜。有两只白鹭在水中的一块陆地上交颈而歌。申三江没有心情欣赏这些景致,他心急如焚,双眼一直在水面上远远近近地巡视。不见那条鬼船的影子,不知它潜进了水的深处,还是藏进
幽灵船(6)
了密密麻麻的芦苇荡中。更不见张郊和蝴蝴的影子。申三江心里越来越焦躁。他带两个同事回老家玩,回去却
成了一个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向领导交代,怎么向他们的父母交代。那是两个大活人啊,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呢。机动船在芦苇荡里巡弋了一个上午,遇到了几条打鱼的小船,跟船家打听,都说没看见他们。那个驾船的男人眼睛红红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似乎没睡
好。他问:“还找吗?”舅舅探询地看了看申三江,申三江说:“再看看。”船又朝前开了很远。舅舅指了指那个驾船的男人,小声说:“他家瘦瘦前天受了惊吓,天天夜里哭闹,昨晚上他一夜没睡。”
昨天申三江刚一来就见过了那个孩子,女孩,大约五岁左右。
听说,有一天她拿着父亲的墨镜玩,偶尔戴在眼睛上,她影影绰绰看到了一张巨大的脸,近近地贴在她眼前,一双比牛眼还大的眼睛,四周是粗壮的毛……那其实是她自己的眼睛,正巧光线合适,角度合适,从镜片上反映出来。
小女孩一下就摘下墨镜扔了出去,号啕大哭。她被吓着了。
申三江知道舅舅的意思,他万念俱灰地说:“回吧。”
机动船立即掉了头,朝回开了。
申三江无意中把手伸进口袋里,抖了一下。
他摸到了那张纸条,漂流瓶里的那张纸条。有个秘密他没有告诉张郊和蝴蝴:那纸条上的日期——1993年9月9日,正是他那一年落水的日子。
这个巧合让人毛骨悚然。
手语
夜深了。
申三江没有睡。
窗外很宁静,风吹果树“啪啦啦”响。
过了午夜之后,申三江坐起来,走出了屋。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划船再去芦苇荡,寻找那条“幽灵船”。
他知道,白天肯定看不到它,它只有在黑夜出现。他非要跨上去,看看那个船舱里到底有什么。他非要亲身试一试,那条恐怖的无主船到底能把他弄到什么古怪的世界里去。
他发誓要把两个同伴找回来。
村道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在呼喊什么。
他刚刚走出大门,就看见村头有个人影儿,她在一声声地叫着:“瘦瘦,你回来吧……瘦瘦,你跟妈妈回家吧……”那声音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孤独、凄凉、骇人。
是瘦瘦的母亲,她在十字路口给瘦瘦叫魂儿。
申三江脊梁骨发冷,赶紧回身,却看见了那双亮闪闪的眼睛。
是呆傻的表哥万历。
他端坐在墙根下,背靠着墙,朝着黑暗的远方做着古怪的手势。听舅舅说,万历自从呆傻之后,总是深更半夜跑出来,在黑夜中一个人比比划划。
申三江忽然觉得表哥很可怜。
他曾经是一个极其聪明伶俐的孩子,如果不是那一年落水受了刺激,成了傻子,他一定能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偏僻的乡村,到外面的世界去做大事。
那次,表哥完全是为了救他才跳下水的。当时,如果他不抓住表哥死死不放手,他也不会被吓成这个样子。不过,那一刻任何人的理智都支配不了自己,那完全是本能的反应,何况他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这次申三江回来,舅舅说起万历,流下了老泪。舅舅年纪大了,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了,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呆傻儿子。
舅舅说:“他最爱吃西红柿炒鸡蛋。我想,在我死之前,会留给他一点钱,分成两堆,告诉他,这堆买西红柿,那堆买鸡蛋。”
听到这里,申三江的眼睛湿了,说:“舅舅,你放心吧,以后我们会照顾他的。”
幽灵船(7)
申三江在表哥跟前蹲下来,打着了打火机,微弱的火苗照亮了万历那张苍白的脸和两只苍白的手。那双手在迅速变化着,显得十分灵敏。申三江紧紧盯住这双手,大脑在追忆着两
个人小时的手语含义。万历的视线越过申三江的肩,木呆呆地望着远方,望着黑夜深处。那个母亲的叫魂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瘦瘦,你回来
吧……你跟妈妈回家吧……”申三江辨认出来了,表哥的手语的第一个字是“nǐ”!第二个字是“bǎ”。第三个字是“wǒ”。第四个字是“de”。第五个字的手势太快了,申三江没有看清楚。第六个字是“huán”。第七个字是“gěi”。第八个字是“wǒ”。这句话是——你把我的什么还给我!申三江的心猛地缩在
了一起。接着,万历的手语又从头开始了,还是这句话。十三年来,他翻来覆去一直在说着这句话!第三遍的时候,申三江终于辨认出,第四个字是“魂儿”!——你把我的魂儿还给我!打火机突然灭了,万历的脸又隐藏在昏暗的夜色中,只见他两只眼睛在亮荧荧地闪烁,两只手继续一下下地比划着。申三江魂飞魄散。
追踪
舅舅家的船就泊在水边,申三江划着它,在黑暗的坑塘中
前行,一点点深入了芦苇荡。他一直在回想黑暗中表哥那双不停翻动的手。一个恐怖的灵感突然在他大脑中迸发出来,这个灵感令他不寒而栗——表哥的魂儿吓丢了,离开了表哥的躯体,留在了那水草摇曳的水底!太阳沉浮,水明水暗,一年又一年,他孤独,冷清,痛苦,希望有人来说说话。可是,周围永远是无穷无尽的水。
灵魂出窍,那不是死了吗?申三江越想越恐怖!这十多年来,表哥一直是行尸走肉!
四周的水透着一种阴森鬼气,而那黑压压的芦苇就好像莫名其妙的毛发。
申三江在芦苇荡中越走越深。他有了一种预感,今夜,他可能回不去了。万历的魂儿是一缕阴影,在水底暗暗地游动,紧紧追随着他。
远处,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小的火光,在漆黑的水面漂浮。不知道是谁放的灯。
他记得到了端午节,村里人都在河里放灯——纸船,上面放一截蜡烛,点着,放进水里,让它顺水漂流。
可是,现在并不是端午节,怎么有人放灯?
那灯光弱弱的,闪闪烁烁,飘飘摆摆,在漆黑的夜幕里显得极其恐怖,像鬼火。
他数了数,共四盏。
他忽然想到了被幽灵船吞噬的张郊、蝴蝴、盗猎者和那个妻子……也是四个。
起风了,那些漂在水上的灯火离他越来越远,无论他怎么追都追不上。风越刮越大,掀起大浪,船也剧烈地摇晃起来。那些灯火在大风中消失了,可能是被大风刮灭了,或者被水淹灭了。
接着,他就看见黑暗中出现了一个黑影,它静静地漂泊在远处的水面上。
是那条幽灵船,它出现了!
申三江的全身都好像被掏空了一样,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地方正是他和表哥当年落水的地方。他咬了咬牙,朝幽灵船靠近过去。
他的脑海里想象着他登上幽灵船之后将看到什么。
也许,他掀开那个帘子,会看到张郊、蝴蝴、盗猎者还有那个妻子,他们四个人正围着什么东西好奇地看。船舱里点着一根蜡烛,昏暗的烛火在一闪一闪地跳动。申三江的出现,他们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朝下看。申三江小心地走过去,也探头朝下看了一下,大吃一惊——原来船是无底的!下面就是黑糊糊的水! 。。
幽灵船(8)
风更大了,那条幽灵船顺风朝远处漂移,越来越模糊。
申三江加快了摇桨速度,终于接近了它。他没有冒失地跨上去,而是一边跟着它一边严密地审视它。
这是一条老船,很普通,当年,申三江和表哥落水那一次驾的船,和这条船十分相似。
船舱的帘子还是挡着,里面没有一点声息。只有风声。
申三江想起了张郊和蝴蝴,顿时生出满腔的仇恨,他把船靠上去,用缆绳把两条船固定在一起,一步就跨了上去。
大风把他吹得摇摇晃晃。他在船舱的帘子前站了一会儿,横下一条心,猛地把它掀开了。
里面漆黑。
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又使劲看了看——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的胆子大了些,朝前试探着踩了踩,没问题,于是他就钻了进去。
他的脊梁骨感觉到了一阵冷风,他敏感地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有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那张脸无比苍白!
看来,那个漂流瓶,这条恐怖的幽灵船,都跟他有关!也许,他一直口含芦苇藏在船下的水中。
“你!”申三江惊恐地说出了一个字。
万历在黑暗中木木地盯着他,缓缓地伸出手来,又开始打手语了。船舱里太暗了,申三江怎么都看不清他用手语在说什么。
万历的双手越动越快。
申三江终于颤抖着说:“表哥,你到底要说什么,直接说出来不行吗?”
万历的手语一下就变慢了,终于停下来,然后他转过身,掀开那个帘子,慢慢走出去,那帘子又挡上了。
申三江追出船舱,发现万历已经不见了。申三江望着黑暗的水面,呆住了。就在这时候,他感到脚下的船猛地倾斜了,然后他“扑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他的四肢奋力抓挠,想浮出水面。可是,有一只铁钳一样的大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脖子,不可抗拒地将他拖向水底。
申三江的大脑一片空白,十三年前那惊恐的一幕又重现了。
交换
申三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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