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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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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多知道又做错了事,对身边的史今说:排长,我……话没说完,史今小声地对他说,先别想这些,好好打,入总分评估。许三多只好幽幽怨怨地趴下了。一旁的史今还小声地鼓励了一句,说你的姿势很好,手别抖……别去管自个的心跳,现在只有枪和靶,放松……放松……然而,几个点射过去,全都打在了靶子旁边的石头上,打得石屑飞溅。
排长,我打中了吗?许三多回头问史今道。
没等史今回答,一旁的伍六一已经愤怒地喝令许三多归队了。
新兵训练快结束的时候,红三连连长到七连连部找高城要兵,当然是要好兵。却被高城给轰走了。高城跟史今说,你说咱们辛苦这三月图啥?不就图知根知底弄两精英回家,好光大七连门庭吗?……
高城决定把好兵给自己留着,但做花名册那天,他们却有点犯难了,他觉得不能是个好兵就往七连拽!他以自己的经验,给兵分了三十七种个性,他觉得只能把最符合七连风格的兵再往七连带,他要让他们回去没三天就能成为自家人。
伍六一听得稀奇,说连长,那你说我是个什么个性?
高城说你啊,是个火车头,可太爱表现,老惦记着离开轨道显摆显摆。挺会生存,可不自私,这种人我信得过。
伍六一被说中了要害,赶忙转了话题,说那班长呢?
高城说,他是个镇山石,搁那就搁那了,多少年也一动不动。有时看着云彩悠悠,他就想我要是也能飘起来该多好,可他想是他想,连说都不会跟人说。这种人信不过还有什么信得过?我就是惟恐亏待了他。
史今很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却有些感动,他笑笑的,没说什么。
伍六一服气了,说,连长这水平是跟咱们不一样。你再说说这个,新兵连表现最杰出的那个五班副成才看看。
高城想了想,他说那是个望月猴,心比天高,也是能爬多高就爬多高。永远攀在枝头上瞧着月亮想:我要上去,上去……可他不明白要上月亮先得下了这树,进化成人再坐了火箭上去,他太好耍小聪明。别看他斯斯文文,他挺好斗,你给他个目标他能飙一辈子。所以这人钢七连要定了,七连就怕人不好斗。
那许三多呢?史今说。
高城顿时没了笑脸,他摇摇头:不想说。
不想说?
典型的黏液型性格有啥好说的?我知道他好心,可老把事情办砸,你要对他不好他也不生气,你对他好了他天天黏着你,他天天那点想头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这种没什么自尊心的兵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能应付完这三年兵役就算胜利。高城说。
史今思量着:那他去哪?
高城说:找个不嫌他碍事的地方。
要不……
要不什么?高城看见史今吞吞吐吐的,要不什么?我看你打进来就有话要说。
要不分我那班吧?我保证能训好他,说实在的,这许三多也是这班兵里训得最认真的一个。你就不怕他砸了你?
史今说:不怕……
抄花名册的伍六一却沉不住气了,他说我反对!连长,跟你我不说二话,就是这一个接一个的落后兵,拖得班长到现在还提不上去。
高城觉得也是,于是开导史今,我知道你不怕砸,三班长,你是块挺有想法的石头嘛。可是想法归想法,装甲部队可是实用主义的代名词。你别忘了,咱们钢七连是全团拔尖的尖刀连,咱们拖不起,没工夫给人开那种启蒙学校。谁想过好日子就在家呆着,我要的是能用得上的兵。
可史今不肯放弃,他说,如果有一年时间……话没说完,高城打断了,他说不行,他是初中生,我们连要在两年内实现全高中连!
伍六一的手在花名册上晃动。史今一下噎住了。
高城怕史今往心里去,赶快缓和气氛,说行了行了,我拿话噎你呢。我对学历没有盲目崇拜,就你这初中生我们连有几个高中生能比得上?拿两个……不,五个高中生我都不换。
许三多这兵我瞧不上的主要就一个。
高城瞧着窗外的暮色说:见了自家的坦克都举手投降,见了敌人的坦克他会怎么着?我想不出来。三班长,你同情他的懦弱,你比我善,我打小是让我爹揍大的,我爹说乌龟原是王八种,老鼠儿子会打洞,干我们这行最容不得就是人的懦弱。
史今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他知道许三多的命运,可能就这样决定了。
而这个时候的许三多却正在宿舍里给家人写信。
他在信上对他们说:爸爸妈妈,还有哥哥,我挺好,睡得好,吃得也好,三个月天天四菜一汤,我练得也好,我觉得不好,成才说挺好……许三多说:明天就分兵了,成才说我,准能分到一个很好很好的连队,我觉得他在安慰我成才说你放宽心……
晨曦的阳光刚起,操场的哨声就吹响了,士兵们拿起打好的背包冲出宿舍,他们现在的行动和速度确实对得起那身军装。新兵们列了队站好,这时才发现晨光下有些不太一样,操场上停了几辆车,几辆军卡,一辆空调大巴。
连长高城拿着花名册站在军卡和巴士之间,朝他们喊着:
路远,二号车;黄一飞,二号车;贾洪林,一号车;吕宁,三号车……
新兵们觉得不解,说班副,干吗弄两种车?
成才不假思索,说那还用问?去好单位的上空调车,去坏单位的上卡车呗。
冯国庆,一号车……
一号车是卡车,一个问话的新兵顿时要哭,但还是咬着牙过去了。
成才,二号车……
二号车也是卡车,成才屹立的军姿顿时有点发萎,等听到许三多上三号车也就是那惟一一辆空调车时,他几乎要哭了。
许三多却乐了,他激动得赶在成才之前,先上了车。高城看了不满,说抢什么?这也夹塞?许三多心里却美滋滋的。
没一会工夫,满操场的士兵已经上车,成才从军卡篷布里露出双眼睛,死死看着旁边那辆空调车。他看见许三多正在空调车上对着他们卡车的兵挤眉弄眼,得意得几欲飞天。
高城和指导员握手说,您就再辛苦一趟,送送他们?指导员笑着说,不打紧,我可是早瞧出来了,七连长这次是满载而归,自然也就归心似箭了。高城却半点不让:您那红三连挑的兵可也不差。指导员竖了竖大拇指,说比钢七连可差远了,要说高连长的眼力劲,属这个。没等着高城再说话,指导员已上了那辆空调车。
空调车起动了,许三多忙对成才做了一个鬼脸,忽然发现成才泫然欲涕,许三多一愣,眼圈也跟着红了。他愣愣地对他招着手,看着眼里的成才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车队很快穿行在一条战备的公路上。
指导员看了看眼前的兵们,说话了。大伙先不要忙说话,从今儿起就不是新兵了,那就更不能没人看着就放松了自己。我今儿先给大家介绍一下咱们将服役三年这个师的情况,咱们隶属T装甲师,这是全国挂了号的装甲部队,咱们团是T师的主力机械化步兵团。大伙跟我瞧那边……
新兵们争先恐后地瞧了过去,远远的黄绿色土地上,一辆老式坦克在花坛中炮管直指蓝天。那是咱们T师的主力坦克团,门口那家伙威风吧?指导员问道。
新兵鼓足了劲:威风!!
那是抗美援朝用的老玩意,现在都换了四代了。大家再往那边看。一车的兵们脖子如方向盘似的转动:那是我们现代化的炮团,那边驻扎着完全自动化和计算机化的野战火炮。那边,那边是装甲侦察营驻地,那边,那就是咱们的师部!那边,大家快看那边,小子们算赶上了!
大家刚转头,两架武装直升机正从一个被树阴遮掩的野战机场里升起。
很多兵大概是第一次看见直升机,都仰了脖,半个身子恨不得探出车窗。
那就是咱们的直升机大队!装备了多种型号的直升机,担负着重要的对地支援和突击运输任务。
咱们还有飞机啊?
那当然是有的。
咱们能坐上吗?
指导员发现许三多把身子探出了窗外,忙吼道:坐回来!许三多。许三多刚把身子缩回来,正好外面一辆车擦过。
成才那边却是另一番情景,一卡车的兵都沉闷地面面相觑。成才一直地盯着对面的一个兵,那个兵被他盯得都不好意思了,只好同样盯着他。谁也不说话。
篷布外低沉的声音掠过,那是刚升空飞过的两架直升机。
这啥动静?一个新兵问。
没人接碴,大家都有些责怪地看着他,那个兵压低帽子,也不再说话。
那两架直升机也甚是凑趣,超低空掠过,引得空调车厢里的兵们又一阵兴奋。
指导员看看外边绿阴掩映的一处军营,对兵们说:大家静一静,看见那处营门了吗?那就是咱们所属的机械化步兵团,我们都属于中间的一分子。同志们,骄傲不骄傲?
骄傲!!直升机掠空而去。
指导员又问:自豪不自豪?
新兵嗓子都要吼破了:自豪!!
有人还高呼起了万岁!兴奋得全车都笑了,指导员也笑,但他说,万岁就不用喊了,同志们唱个歌吧,《装甲兵进行曲》怎么样?这就是个唱歌的时候,一个兵自告奋勇地起了个音,一首歌便吼得地动山摇的,士气高得不可再高,路人皆为之侧目。
歌没唱完,车离团部大门越来越近时,忽然拐了个弯,上了一条小道。
跟在后边的几个人,忽然眼睛发直了,他们发现原来后边的卡车才是直直地开进团部的大门!
真正惊讶的是成才,一看车子原来进的是这个地方,眼睛都瞪大了。几辆步战车从侧道拐了出来,被卡车挡住了,车上的士兵激动得来不及再等,纷纷从后舱门跳下,很快就列好了队伍。
看着那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成才和新兵们刚刚萎下去的腰杆,忽然又挺直起来了。许三多他们去的却是一个小镇。
车子一拐上小道,荒凉的景象转眼就出现了。在空调车里的新兵们却不知道,他们仍在快乐地唱着,唱得已经有些发愣了。
好久才有人疑惑地问:咱们上哪?
指导员没有回答,只招呼大家:同志们,接着唱哪!
唱得许三多都有些麻木了。
咱们到底要去哪?有人又悄悄地问。
不知道。
车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卡车在这里实在跟蝼蚁无异。除了一条简易公路,周围大概是几十公里内连个人影也没有。
歌声已经渐渐地小了下来。新兵们早已经唱得唇干舌燥,都唱不出味道来了。
车子终于在一处小营门前停下,营里是绿油油一片菜地,几个土坷垃似的兵在门前等着,看车停了就敲锣打鼓,有人手里还拿着锄头。指导员拿出花名册,念了两个兵的名字,说你们是这的,生产基地。那两个兵下车后,车子又往前开去。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另一处小营门。营门上贴着“欢迎新同志来咱家”的标语,标语下,几个兵如同油炸麻花。指导员说:这是油料仓库。又掏出花名册,念了两个人的名字,念到的人就又下车去了。
车上的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下,慢慢地就少了。
最后一次下车的,就剩了一个兵了。
这就是许三多!
这时的指导员,早都昏昏欲睡了,听到司机在前边喊:最后一个。才猛地醒来,回头瞧了一眼坐在最后一排的许三多,两人好像都有点莫名其妙地傻了。
眼前,是兀立的四座简易房,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看到。
指导员清清嗓子:许三多,你就是这了。红三连二排五班,看守输油管道,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许三多愣了,像被敲了一记闷棍,半天活不过来。
第三章:红三连三排五班
你去过草原吗?无穷无尽的地平线无穷无尽地来,好像在你身边潜行。
潜行的不光是那黄的绿的地平线,还有嗖嗖飞的蚂蚱,我那战友李梦管它们叫流弹,他只要被蚂蚱撞上,就会做出烈士的姿势,他总是那么有创意,我真羡慕他。
还有时时从你脚下蹿开的野兔和沙鼠,大腮帮子,蹿开几十米再一动不动地回头琢磨你。老马说那真他妈像许三多。
老马是我的第二个班长,红三连三排五班的班长。
还有沙鸡,那是薛林和老魏的最爱。他俩是我的另外两位战友。
还有狼。狼是李梦他们吓唬我的一个名词,老马说早没了,可我还是相信有一天晚上站岗的时候,我看见了狼,并不可怕,我们互相盯一会就各忙各的了,方圆几十公里只有我们几个,它在这比我更少同类,何况,大家都不缺吃的。
我是个山里人,我从来没想过,地可以这么平又这样起伏,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地平线也会这样生动。这样的空旷让人完全信服,草原成了让我最少疑惑的地方。人没了疑惑的时候,可以做很多事情,他可以“有那工夫干点别的”。
现在别人说我成了人了,可有些时候,真想再回那里看看。
因为我许三多的神话就是在那里发生的。
★二级士官许三多
走进简易房的时候,许三多简直看傻了。
这里的内务不算太整齐,叠成了豆腐块的被子被人坐过,床上显然是几个屁股痕,桌上放着的那副扑克,说明有人刚才正在打扑克。看见指导员带着许三多进来,李梦几个老兵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立正,显得甚是生分。
你们班长呢?指导员说话了,说了今天要来新兵的,怎么也不出来欢迎一下?你瞧这多打击新同志积极性。许三多,行李放下。
报告,在外边没等着,估计您那车半路抛锚了。
说话的是李梦。
跟着是老魏。报告,现在是集体活动时间,您知道我们除了扑克没条件搞别项运动。
薛林说:报告,班长输了,罚去伙房煮面条了。
指导员听得头晕。一个人报告不行吗?一人一句说相声呢?
李梦说:报告指导员,见天就这几人,都呆出默契来了!
班长老马这时进来了。报告指导员,您咋这就到了?我寻思着得黑天才到呢。
大家跟着老马,都把手伸给了许三多,嘴里说了好几句欢迎欢迎。指导员看着总算松了口气,说是得欢迎!知道吗?另外几个我都没下车,就这终点站下来一趟。五班长你让我咋说你好?连个锣鼓都没响……说话间,指导员发现老马的耳后,还贴着一张打扑克时被贴上的纸条,顺手就撕了下来。
李梦,薛林,你们让我咋说?老马不好意思了,忙找个台阶。李梦忙敷衍着,说这就敲,这就敲。真的就要去拿,指导员说算了。薛林见指导员一直站着,忙说您坐指导员。指导员说坐哪?坐床上?五班长,你们这可以坐床啦?没有啊!老马瞪一眼那几个,说你们谁又坐啦?几个兵赶紧把被子上的屁股印扑平了,将扑克收起来,并给指导员和许三多各上了一杯水。薛林说指导员,您喝水,这水含铜量高,也算矿泉水。指导员本来不想喝水的,气得喝了一大口,说:薛林你小子能吃苦也爱说怪话,我这就传达个消息,水管子下半年就接到这了,你们可以喝干净水了,为四个人接根水管子,别说团里心里没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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