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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叶子香-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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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兮诉道:“无涯上仙,何以祸首可恕,相随者不饶?”
无涯不语,女魃答道:“暖兮,你明白上古剧变,乃我族之耻,不足为外道也。”
无涯已道:“湛掌门也不完全算‘外’。说而无妨,共工辈分颇高,乃水族重臣,中流砥柱,不可滥杀。而相柳,就是一面盾,挡得,是不服仙家们的矛,万年前,炎黄二帝,就已默许了。”
湛明婵默默地听,她并不会惊讶,因为这些是她早就明白的,读神话故事和上古模糊历史的时候,心中就已有了怀疑。
暖兮仙子轻叹:“还是一场斗争,若如此,与人类又有和区别!”
无涯道:“这个问题,你可以拿来问湛掌门。”
湛明婵发现自己又被点名了,而且又一次没听到问题,无涯说:“为什么,你说我们,会养小孩?”
湛明婵说:“因为你们教给了他们,你们自己所有的,譬如……”她忽然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话音戛然而止,无涯却已了然,“暖兮,不是我们和人类没有区别,是他们和我们,实际没有区别。”
暖兮仙子默然了许久,“但我并不认可。”
“相柳不认可,做出了他的选择,至少他是诚实的,那么你也就忠诚于自己的心吧。”无涯说,女魃责备,“阿无,不可让暖兮投入逆流!暖兮,你跟在我身边,不要再插手相柳的事情。”
暖兮轻轻一福道:“多谢天女抬爱,无奈暖兮已下定决心。”
灵体自空中散去,女魃长叹息,无涯对湛明婵道:“童盈在这里最亲近的是谁?”
湛明婵说:“她的男友,北语大三的学生,家在外省,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寝室睡觉呢。”
“我们去那里找。”无涯对女魃说了一句,又停了一下,道,“你,”
他看着湛明婵,神情犹如一个在思考着,给学生一个怎样的课题的教授,犹豫而庄重,湛明婵便问:“上仙有何吩咐?”
无涯缓缓摇头,“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湛明婵意识到自己该说一些辩解方才的懦弱或请求随同一起奋战的言论,但是她感到了生理的疲惫和心理的惧怕,她现在想离这个男仙远一些,接触越少越好,以避免有可能出现的更多的窘迫,而让这些窘迫,化作对方眼中的失望。
于是她干脆地答了句“是”,竟就不再发言地离去,痛快的背影让女魃很惊讶,“阿无,她真是苍溪湛家的掌门人吗?”
无涯不语,女魃自言:“她有点……自私。”
无涯说:“我们其实一样。”
女魃抬眼欲辩,无涯举手示意她莫再争执了,目光又留在墙角转弯的地方,歇了歇,似是考虑什么,但最终道:“我们走吧,暖兮恐怕都快接应到了。”
湛明婵并没来得及回到寝室,因为她看到穿着睡衣的陆微暖就站在寝室的门前,“我都听到了。”她小声但掩盖不住兴奋与恐惧地说。
湛明婵第一次肆无忌惮而认认真真地打量这个女孩子,她有一种把陆微暖送到砧板上解剖的冲动,她想看看这个女孩体内是否存在一个丰富的力量仓库,源源不断地供应着勇气和倔强。
然而她并不愚蠢,她很快认识到:当年那几个死去的同学,绝不是让陆微暖执着地走上她不该走的道路的根本原因,那个夜晚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事情,自己将陆微暖拉下山的时候,她那一句木然的“从午夜到凌晨,我失去了一切”,另有所指,那将是一个关乎这个女孩子不可告人,至少不可告诉自己的一段私密,美好到值得用性命去守护,并用一生去捍卫。
这也意味着,自己不可碰触,了解,质疑这个私密,也就无法从根本上击溃陆微暖的倔强,她只能放手让陆微暖继续忠于内心的选择。
陆微暖说:“我要去北语,我要参与这件事情,我要他们为当年的事情主持公道。”
湛明婵说:“危险。”
“我知道,但我不怕。”
“暖暖,”湛明婵无限羞惭地说,“后果自负。”
与我无关。
她卑鄙地想。
陆微暖死了,与我无干,就如同白瑢即使死在山上,也与我无关一样。我会难受吧,会感慨一下吧,但是那种程度的心情是可以接受,并且总是要过去的。
陆微暖终于用轻蔑到极致的眼神冷冰冰地注视着湛明婵了,之前她对湛明婵的不满,积蓄了多年,隐忍了数月,一直用温和相对,而现在,她选择用不屑的目光和无声的嗤之以鼻表达出来:
我鄙视你。
陆微暖倔强地离开了,湛明婵也没有再留恋她的背影,她疲劳地推开寝室的门,锁上的时候,杨安抬了下头,“怎么了?”
“上厕所。”
“唔……你和童盈真是的,接二连三地出门进门……睡觉……”
杨安嘀咕了几句,就又睡了,寝室里的气息很快安稳起来。
湛明婵沉默地将童盈的床帘打开,空无一人,布娃娃身上的粉条也消失了,现在她可以确定,那是失去仙体的暖兮仙子,暂时居住的痕迹,而相柳,真的是附着在童盈的身上么?还是另有借宿点?
湛明婵爬上了童盈的床,她开始沉思:
童盈对雄黄水有与众不同的反应,当然,每个人都有一定的过敏原,也许雄黄水是童盈的过敏原,但是……
她想:我以前也打开过那个瓶子,在端午节的时候,当时童盈完全没有不适,言笑晏晏。
相柳有蛇的属性,虽然修炼成神仙,但对雄黄依然有一定的反应,即便很轻微,也会存在。
他一定在童盈身内,或者随身。
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好笑,两位神仙都亲自去了,这个事情还和自己有关系吗?想破脑袋有意义吗?
可以点句号了。
于是她转过身子想下去,看到了她曾经交给童盈的护身符,红口袋,婴孩手掌大小,放在了枕边一个很安全的位置,不会像那些贴边放置的书本一样掉落。
湛明婵考虑到这东西已经没用了,伸手拿过来,觉得有些沉,于是拆开了缝线,倒出了里面的一小块木雕和碎成渣子的玉像。
湛明婵摸了摸那些玉渣子,还能感觉到残留了几丝力量,随后又捡起那一小块木雕――这个时候,她其实并不知道玉为什么碎了,也不知道这个木雕是什么,她举起来对着窗外微弱的天光看了看,看清那是个很小很小的头颅,却有完整的五官甚至发,若在放大镜下看,大概是栩栩如生吧。
她敏捷地翻身下床,用力过度而使得这一组上下铺咣当响,吴双哼哼唧唧,许词韵翻了个身,杨安嗯哼着:“虫子……你又干什么呢……”
只是当杨安揉揉眼睛再慢吞吞地坐起来察看情况的时候,湛明婵已经穿好了衣服,换好了鞋子,她在朦胧中无比震惊地问:“虫子你干吗去?”
“追盈盈,她忘记带东西了。”
杨安看着被关上的门,很疑惑地想:
童盈出门的时候你在吗?
不在的话,你怎么知道她忘记什么了?
该睡懒觉的日子哦……
杨安酣然入梦,窗外渐明,寝室香甜,她当然不会知道,在同一个世界的不同地方,在相同的表盘指针下,不同的人,在做什么。
也不需要知道。
第十章 破
湛明婵跑入北语校园的时候,天已放亮,因是周末,便也安静,她完全不熟悉环境,只能硬着头皮去找,手足无措间想到,陆微暖该是有备而去,是否可以用手机联系一下呢?
但是慢慢走过来的陆微暖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迎接到的是一具迅速软在怀里的躯体,无神的双目让湛明婵想起来当年在山上,她跑下台阶的时候,常菲还有一口气息,濒死而无助的女孩子,本能地滚入一个活人的怀里,大概是想证明自己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刻,并非孤独。
可是常菲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用“闭上”给生命划一个妥当的句号,她的魂魄就离开了。
湛明婵记得常菲的父母,军训的时候见过一面,他们一个风度翩翩,一个气质优雅,搭伴考究入时,乘着线条流畅的黑色帕萨特,总是低调地停在学校巷子口的外面,小心地擦着路边,为后来的车子让出道路,言传身教,虽然常菲有一点点的任性和傲慢,但无论是军营,还是班上,常菲都是亲亲热热,甜甜蜜蜜,尽管骨子里还是有特立独行的,但那并非高傲而轻慢周围的人,只是她努力表现出的一种低调。
她的父母看着她的遗体,哭道:
死不瞑目啊。
湛明婵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她身边的陆微暖泣不成声,脸色白了又青,身子凉了又冰,于是被强拉进了医疗室休息,而她站在那里只是沉默,沉默到有些人觉得不太合适了,就有好心的陪护人员拼命解释:
不哭,是因为这孩子被吓傻了,伤心过头了呢。
往事就是蛛丝,黏糊糊的绕在头发上,甩不开,却又轻飘飘地难以感触,往事如风,其实是风把往事带走,只剩下了风,于是大家都误解了。
湛明婵最明白不过,黏糊在头顶的蛛丝,是多么的棘手。
她长长地吸了口气又匀匀地吐出来,垂下睫毛,试探地用双臂环住了陆微暖娇小的背部,双手拍打着背心,再闭目感受少女温热的体温,如“微暖”这个名字一样地柔和,她竟有些小小的失控,便低声叫了句“暖暖”,让自己冷静一些。
陆微暖的睫毛也眨动了一下,她迷茫地看着湛明婵,身体瘫软如泥,右手无力地抬起,似乎一个受了极大惊吓的人,要确认一下,眼前是人,而不是妖鬼,然后她的五根指头摸到了湛明婵的脖子上,有一片尖锐的冰冷,留恋着没有挪开。
湛明婵苦笑。
陆微暖的指缝间,夹着粉红的刀片,还带着一点点香甜。
于是她们沉默,对视。
湛明婵说:“我可以说话吗?”
然后她又说:“我是在废话吧。”
陆微暖轻轻地说:“对不起。”
湛明婵就问:“你是暖兮仙子吧。”
暖兮站直了身体,湛明婵回忆着她曾看到过的,或者是暖兮允许她看的那个梦境,那些片段,足以让一个饱读当代言情小说的人明白点,或者臆想点什么了,所以她说:“你爱无涯上仙。”
暖兮说:“是。”
“你也爱相柳。”
“是。”
她回答的一样迅速,肯定而坦然,湛明婵相信她,问道:“总该有个轻重吧。”
暖兮说:“令尊令堂,孰轻孰重?”
湛明婵想了想,“亲情,终究不一样,但爱情,该是有个轻重缓急。”
暖兮笑了,她当然是使用了陆微暖的脸蛋去笑,湛明婵便很诧异,当面皮和灵魂不同的时候,这笑容的味道竟也是一样的柔软而固执,她参与到这个事件开始,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到恐惧,不是因为出糗而尴尬窘迫,不是因为愧疚而鄙视轻贱自身,不是因为生命即将中断而失去全部希望,而是实实在在的,为未来的自己,感到担忧。
偏偏,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想着未来的人。
暖兮仙子道:“我无法抗拒这种分裂,你们人类也不喜欢分裂,但也都要面对分裂的状态。”
湛明婵不喜欢这样的答案,但她也不懂爱情,她就保持沉默,她尊重文化的多元化,也就尊重爱情含义的多元化,良久,她才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是无涯上仙不爱你,而相柳却惦念你。”
暖兮仙子叹息道:“如果可以,我更愿意伴随在上仙的身旁,那个暴戾的相柳啊,虽然他待我一心一意,却不是我这样的女仙所希望的感觉,可惜,无涯上仙,却不喜欢过分亲密的接触。”
“女魃天女呢?”
“他们是朋友,而非仙侣。”暖兮说,“无涯上仙,确乎冷情冷性,他也许更符合你们人类定义中的神仙,不问世事,没有执念,才能公平合理地控制天意。”
湛明婵便说:“无涯上仙也并非如此冷漠吧。”
她有充足的理由这么认为,无涯曾经帮助过自己不止一次,譬如处理董轩的尸身,并用仙法让自己避免遭到警察的怀疑,譬如请自己从雨中进来,饮热茶驱寒,在自己胸闷的时候让室内的温度转凉,譬如讲述了江郎的故事,委婉地提醒了症结,譬如及时将自己从相柳的蛇躯下救出,又助自己舒畅了气息。
无涯上仙这么做,当然是因为自己是苍溪湛家的掌门,是帮助神仙,斩妖除魔,清平人界的助手,若他真是冷情冷性,不问世事,管人界如何地覆天翻,正邪斗争如何此起彼落,也不会插手吧。
她这么认真地下了结论,大概是思考地过于入神,暖兮仙子也好奇了,仙子用陆微暖的眼睛探究着湛明婵的瞳孔,要洞穿她的大脑在编织着怎样的故事,但看在湛明婵眼里,仙子大概也在思考一个难解的问题,而后,美丽的暖兮仙子终于露出了一个和陆微暖的味道不大一样的表情来,“还真是奇怪呢。”
她喃喃自语。
于是她严肃起来,就好像发现一加一竟然不等于二,先前的演算都是错到离谱的,接着,她就聪明地发现了问题的症结大概是什么,而后瞳孔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继而是凶狠,只是她借着陆微暖的那双习惯性的眯缝的小眼睛来表示凶狠,完全没有恫吓的力量。
刀片压紧了湛明婵的脖颈,“不可能的。”暖兮保持着优雅的镇定说,“这太可笑了。”
湛明婵的确不明白这位女仙发现了什么荒谬,她倒是觉得仙子此时的表现很可笑,当然她也不需要考虑更多的问题,因为仙闪过后,无涯和女魃凭空落地,从容流畅,女魃的手中捧着一只小木匣,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击。
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无涯说:“相柳缩在童盈的意识中,驱策着她去寻一个安全的地方,童盈到了她男友这里,不过幸好,在宿舍门口,我们拦下了,否则,这里有可能血流成河。”
“盈盈呢?”湛明婵感受到声带的振动,在刀片的压抑下起落,犹如刀尖舞蹈。
“我们把相柳从童盈体内逼出来了。” 无涯说,“她没事,昏在花园的躺椅上,我想,温度还不算太凉,等上一时半刻也来得及,一会儿,你可以把她带走。”
他想了一下又说:“我已经消去她关于这部分的混乱意识,只是让她认定是来赴男友的约会,体力不支倒下了。”
湛明婵由衷叹道:“上仙果然心细如发。”
无涯淡然一笑,女魃已悠悠开口:“暖兮,可以停手了。”
暖兮侧脸看向了无涯,“您刚才和湛掌门说‘一会儿’?您认为,她还有‘一会儿’吗?”
无涯默默,女魃沉声道:“暖兮,你这是怎么了?反帮起了相柳?”
暖兮仙子说:“天女,我请求您放了相柳。”
女魃脸色一冷,无涯便说:“暖兮仙子,你该明白我的锅子,是干什么用的。”
暖兮仙子通过陆微暖的瞳孔表现出了无比的哀伤,这种哀伤让湛明婵想起了当年,鸡鸣后,她和陆微暖坐在山脚下,等待警察的时候,那小小的女孩子无声地靠着她,除了悠长的呼吸,便再也没了动静,于是自己一时好奇,扳过了陆微暖的脸,对上的就是这样无比哀伤的瞳孔,湛明婵并不知道坠崖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那一刻,她明白了,那样的眸子就是无底深渊,你对上了,你就坠下去了,从高空向大地呼一下扑过去,气压的落差让你心悸。
湛明婵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陆微暖的执着。
暖兮仙子轻轻道:“您是打算这样对付我吗?”
无涯说:“决定权不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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