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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中国著名女作家传-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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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一个严冬的深夜,漆黑,寒冷,北风呼号。十五岁的赵清阁,闪着酸涩的泪花,默默地同祖母告别,悄悄逃出信阳老家,搭上驶往开封的夜车,结束了一生中仅有的家庭生活,开始了离乡背井颠沛漂泊的个人奋斗生活。
瘦骨伶仃的赵清阁,跑到开封,站在官僚富豪的姨母面前。姨母瞪大惊奇的眼睛,发出冷酷的逐客令:“你这是叛逆,我不能赞同,给你钱,立刻回去!”
赵清阁希望得到起码的独立和自由,家庭没有使她屈服,亲戚也挡不住她。她知道姨母的钱不是怜悯,不是同情,更不是支持!她把那几块银元摔到地上,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生活的现实启发她思考,她觉得必须自己杀出一条路来。她的性格中又多了倨傲顽强的一面。
从此,赵清阁投入时代的洪流,把青春贡献给中国的新文艺事业,始终不渝。
二
没有经过专门训练,赵清阁居然考上了河南艺术高中,而且后来还得到助学金。这对一贫如洗的女学生来说,首先是有了吃饭的地方和较安定的学习环境。由于酷爱唐宋诗词及李清照、托尔斯泰、巴尔扎克的作品并受其影响,她开始写诗,用它来抒发自己的思想情感。她第一次向开封《民报》投稿,就得到发表。那是1930年的事,赵清阁只有十六岁。
在艺术高中,主课是绘画和艺术概论,同时也学音乐。赵清阁绘画是从这里起步的。经过两年扎扎实实的科班训练,她能够画西洋画素描和国画。学校教务长谢孟刚是位音乐家,他不但亲自指导弹琴,还讲乐理,讲作曲,赵清阁跟他学了不少东西。校长焦端初忠于艺术教育事业,爱护学生,经常接济穷孩子。赵清阁向他借了不少书,短短时间她读了大量中外文学名著。基于对现实生活的不满,她的创作欲望越来越强烈。那时,她写的诗和散文不只是抒发个人感情,也赤裸裸地抨击旧社会黑暗,但她还不晓得写文章“拐弯抹角”在那时的重要性。
两年后的春季,赵清阁高中毕业,进入河南大学中文系旁听,一面学习,一面在救济院贫民小学校教书。在贫民学校,她接触到受苦受难的下层群众,常和贫民孤儿在一起,思想又产生了变化。虽然她这时还不明确阶级这个概念,但贫富悬殊造成的社会罪恶,已使她感到不平和愤慨,她朦胧地向往革命,也试探着用笔进行战斗。这时,她主编《新河南报》的文艺周刊和《民国日报》的妇女周刊,并常给《河南民报》、《新河南报》和上海《女子月刊》写稿,对贫富悬殊、妇女解放。穷孩子受教育等问题,发表自己的看法,并揭露反动统治的黑暗。她还用自己的钱救济学生,帮他们寻找出路,受到学生们的爱戴。赵清阁这种即使带点稚气的正义行为,也触怒了救济院的老爷,她被视为危险分子而被解雇,报社也向她提出警告。政治上渐渐受到威胁,开封呆不下去了。
在师友的鼓励协助下,赵清阁离开了河南,于1933年奔赴上海。在那里,经过考试进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插班,跟既是画家又是作家的倪贻德教授学习西洋画。绘画是主课,画笔下,也显露出她的思想。她曾在毕业刊上发表过《高尔基画像》的素描,该刊对这幅画评价甚高,说是:“鲁殿灵光,弥足珍贵。”但身为美专学生的赵清阁,却更勤于写作,发表的文章越来越多,成了黄心勉主编的《女子月刊》的基本撰稿人。她还在上海天一电影公司任该公司出版的《明星日报》编辑,继续半工半读。
这段生活十分紧张,白天上课学画,晚上呆在摄影棚里,找材料写报道。她在这儿认识了摩登剧社的左明、复旦剧社的洪深等左翼剧作家,他们是“天一”的导演,对赵清阁影响很大。赵清阁还参加了“美专”的学生会,偶尔还到闸北工厂教女工学文化。深入下层,使她对上海殖民地的生活逐渐有了些了解和认识,更具体一点地向往革命,希望创作出进步的有分量的作品。
这时,赵清阁看到丁玲所写的,以中国十六省水灾为背景,反映农民苦难及斗争的著名小说《水》,颇受感染。联想到家乡河南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农民逃荒的悲惨景况,她不禁动笔写下了短篇小说《旱》。连同当时她创作的短篇小说《祖母》、《强盗》、《穷人》等,一并由上海女子书店结集为短篇小说集《旱》,于1935年出版。据《女子月刊》的广告介绍:这本集子是“暴露现实社会的黑暗面的”。正因为这本书暴露了黑暗,它问世不久,就被反动当局禁止发行。这是赵清阁创作上第一次受到的挫折。
赵清阁给鲁迅先生写过信,寄诗文求教。她没料到,鲁迅先生很快就回了信,并约她谈话。1935年春天的一个晚上,左明陪她去看望鲁迅先生。这位二十一岁的女青年,在伟人面前十分激动,平时本来不爱说话,现在就更张不开口了。鲁迅先生慈祥的目光,温暖的手,使她放松了许多。鲁迅先生鼓励她写散文,因为散文也是既抒情又讲究辞藻美的。这是鲁迅先生爱护年轻人的一贯作风。解放后,许广平曾同她回忆起二十年前的印象,说赵清阁与萧红不同,萧红是活泼的女青年,而她却学生气很浓,缄默文静,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性格。在赵清阁的文学生涯中,这虽只是暂短的一瞬,但给她留下了深刻的教育和记忆,给她的鼓舞力量也是巨大的,永恒的。
一个深秋的傍晚,赵清阁走出“美专”大门,沿着菜市路(今顺昌路)尽头的小河,漫步踱过打浦桥。小河里的水污浊不堪,不时散发出一阵阵腥臭气味,两岸堆满垃圾。她伫立河边,拿起画笔和速写本,灵感已经爬上心头,正准备画点什么。忽然一阵凄厉的哭声冲进她的沉思。小河对岸驶来一只木船,船头放着一具棺材,一个披麻带孝的妇女伏相啼哭,上岸后,她一面烧纸钱,一面哭诉,一个五六岁瘦骨如柴的男孩,拄着根哭丧棒站在妇人身边,畏缩地瞪着眼睛。这凄惨的情景,使赵清阁禁不住走过桥去,向船夫打听,得知这妇人在生计艰难的关口死了当家人,这对她说来就如同塌了天!妇人安葬了死者,牵着孩子在枢棚前叩了头,哭着上了船。船驶远了,“未亡人”依依不舍地立在船头眺望枢棚。那枢棚前的纸钱灰烬随风飞扬,四周回复了黄昏时的寂静。赵清阁目睹这一切,心情又难过又激动,她提笔速写了荒草丛中新搭的枢棚。但她觉得这是一张空洞的画稿,于是把它撕掉了。但打浦桥的惨剧仍在她的心中索绕,不久,便写下短篇小说《打浦桥》,后来收在她的第二个短篇小说集《华北的秋》里(1937年,上海铁流书局)。
小说发表后,赵清阁感到打浦桥边受伤的心仍然得不到平复,她觉得只有把那时的情和景抒写无余,把文字变成生动的画面,她才能得到满足,她认为小说局限了艺术形象的生动化,从此,便产生了写电影文学剧本的欲望。
为了给“天一”电影公司写宣传稿,赵清阁经常到摄影棚看拍戏,有时帮助导演做场记。一天夜里,著名剧作家洪深来这里导演戏,他向演员反复讲解剧情,分析角色,这使赵清阁受到启发,明白了电影所以感人,是剧本的艺术形象经过再创造,使之更深刻、更生动地再现出来,于是产生了强大的感染力。这使她又一次想起《打浦桥》,如果将小说写成电影剧本,拍摄出来,纸上的艺术形象活生生地再现出来,那该多好!她把这个愿望告诉了洪深先生,并表示愿意向他学习写电影剧本,洪深答应了,还鼓励她不但要作一个专业女电影编剧,最好也作导演。这期间,她结识了欧阳予情、应云卫、陈凝秋、袁牧之、陈波儿、安娥、王莹等许多进步电影、戏剧家,从他们那里,思想上受到影响,文艺上学了不少东西。1979年2月,赵清阁写了一篇名为《我怎样从写小说到写电影剧本》的创作回忆录,载于香港《海洋文艺》(1981年3月号《艺谭》转载,题为《我喜爱电影文学》),生动地记述了她转向写剧本的过程。
1935年,在赵清阁即将毕业的时候,美专发生了这样一件事:西画课堂上,一位生病的女模特儿发着高烧,一动不动地摆着姿势由学生画她,由于时间太长,她颤抖了起来。这时一个贵族娇小姐不耐烦地叫嚷起来,有的纨绔子弟便用擦炭笔的馒头块砸她的乳房和臀部。模特儿无法忍受身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侮辱,请假离开了课堂。她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只把自己的儿女留给了这个黑暗的世界。后来,毕业作品展览会上,贵族小姐画的“女模特儿”经别人的帮助修改,得到展出。赵清阁看着这幅画,泪水夺眶而出,她知道,这位小姐的画和文凭是一条生命换来的!赵清阁平日目睹许多人间惨剧,这次又遭到使她的心灵最受刺激的事件,她的不平之气,终于爆发,愤笔疾书,写下了她文学生涯的第一部电影文学剧本《模特儿》。
“美专”毕业以后,赵清阁再回到开封,受聘在母校艺术高中教书。那时正值暑假,她写了些针随时弊的杂文,其中有两篇闯了祸。一篇是揭露一个军阀强行抢婚的事,一篇是抨击西餐馆用女招待变相卖笑。后一篇是从不尊重女性人格的角度批判旧社会,没想到这篇文章伤了当时的地方当权者,因为那个馆子是他们开的,于是政治迫害临头了。
一天深夜,几个军警借口查毒品抄了赵清阁的家,一封有名的“赤色分子”——田汉的信和《资本论》一类的书,成了罪证,连同日记都被抢走。第二天一大早,下着蒙蒙雨,又闯进四个军警,宣称赵清阁是共产党的嫌疑犯,把她塞进了车子,逮捕了。
在戒备森严的河南绥靖公署的军事法庭上,两边站着杀气腾腾的士兵。刘峙这个显赫的大官,居然亲自驾临,审问一个写了几篇文章的弱小女子!老师、同学、报馆编辑,都为她担忧,为她申请具保。反动派没有根据,又不释放。她在狱中艰苦地熬了几个月。最后多亏初中时代的陆老师,设法营救了她,他是一个革命的好心长者。
出狱后,赵清阁好不容易甩掉盯梢的特务,又回到上海。上海女子书店经理姚名达聘她担任总编辑,兼任《女子月刊》编委会委员。
监狱冷酷的生活折磨了赵清阁的身心,她患了初期肺病,思想也消极起来,这是她生活道路中的低潮时期。
三
“七·七”事变爆发,“那时在灵魂深处我被燃起了光明的火把,整个中华民族为历来对日本仇恨而抑郁的心都开始奔放了!没有人不是自然而然地站到一条战线上来,为同一‘抗敌’的目标而奋斗,没有人不怀着最大希望,与胜利的信念。”这是赵清阁1938年在散文《汉川行》中的一段回忆。是抗日战争的烽火又把她带进了新的天地,虽然贫病交迫,但找到了生命的积极意义,生活、创作都发生了巨变。
这年2月她来到武汉,参加了新成立的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为华中图书公司主编宣传抗日的《弹花》文艺月刊(后来又主编《弹花文艺丛书》,出版过老舍、洪深、欧阳山、安娥、陈瘦竹等作家的作品)。7月,武汉吃紧,为继续办好《弹花》,她不得不乘船离别武汉,奔赴大后方重庆。《弹花》第一卷六期、第二卷一二三期上连载的她以“赵天”为笔名写的散文《汉川行》,描述了这段艰难的漂泊生活。她写道:
一周前还和王莹再三的声明:无论武汉吃紧到如何地步,我
都不离开,最后退步只有回到前方的故乡——信阳、潢川去工
作。可是,这话竟成了泡影,为什么呢?自然是《弹花》的问题,自
从政府下个疏散人口,各印刷所纷纷迁移后方,作家们越走越
少,书店也不负责发行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鬼子的轰炸给处于
绝境。
但我终究不忍心使之停顿,想到创办时的万般艰辛,自己遭
受了种种的困难才干起来,虽然没有多大效果,可是至少,出版
以来每期总有几百本轮流在加倍数目的第一战区与第五战区的
前方战士们手里翻阅着,使他们在火线上还能得到些后方同胞
从文字上所表现的鼓励和慰劳,这对于他们是精神上的食粮,是
武力的后盾,可以令他们感到安悦、兴奋,更乐于去和鬼子拼了。
只有这一点,《弹花》就有必要生存在这个大时代里……我要继
续扶植她成长,我不能放弃这个责任……
这里不仅表达了赵清阁热切的心情,也反映出她坚持宣传抗日的工作,把《弹花》办下去的决心。在这长篇散文里,赵清阁生动、具体地描述了汉川行中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特别突出地记录了沿途人民群众和国民党中的爱国官兵、残废军人的抗战情绪,同时也揭露了当时国统区的政治腐败与黑暗。
这时,戏剧工作者纷纷从事救亡演剧活动,话剧成了最受群众欢迎的文艺战斗形式,尤其独幕剧和街头剧是锋利的轻武器。赵清阁为了宣传抗日救亡,积极投身到剧本创作的战斗中去,写出不少富有爱国主义思想,表现反帝斗争的话剧。如五幕话剧《女杰》(“弹花文艺丛书”之二:1941年,华中图书公司)是取材于一篇新闻报道,反映了太湖抗日游击斗争的事迹。剧中一个叫金花的女侠,抗战中自任领袖,组织义勇游击队,她的爱国热情,坚强忠勇的性格,使她在游击队里颇有威望。队中许多忠贞报国、武艺高强的英雄好汉,都有鲜明的性格。剧中还塑造了一个叫杨祥生的地痞流氓,“青皮帮”头子,这个十足的汉奸,犯下了累累罪行,最后受到人民的惩罚。四幕话剧《潇湘淑女》(又名《忠义千秋》,1944年,商务印书馆),是描写北方某城被日寇侵占前后,爱国绅士彭相如、养女淑青等人忠心报国,反对投降,打击汉奸走狗的故事。《此恨绵绵》(1943年,新中华文艺社)是根据英国女作家勃朗特《呼啸山庄》改写的五幕剧。时间地点挪到了三十年代末的中国。这个发生在抗战背景下的恋爱故事,揭示出现实的黑暗,又指出了青年人的出路。四幕悲剧《雨打梨花》(又名《活》,1943年,妇女月刊社)描写著名外科医生高维克和夫人贾曼玲在“八·一三”抗战发生后,把私有医院贡献国家。高医生身患不治之症,忍痛支撑,亲自为受伤将士治疗,贾曼玲的表弟舍生忘死,奋勇抗战。戏中他们发生了一些误会,但在崇高的目标下,在生离死别之中,又互相谅解了。赵清阁在自序里写道:“在自己的几个剧本里,我是比较喜欢《活》……我喜欢《活》,并不敢说《活》好。《活》是一个偏于心理描画,丈艺性稍重的‘温’戏。她既没有热闹的场面,又缺乏所谓‘噱头’,我老老实实地表现了激发爱国思想与抗战情绪的主旨,而未在‘生意经’上有过分的着眼。这一点,假如你不用戏院老板的眼光看她,或许你同我一样,也很喜欢她。”从这里,也可以多少看出赵清阁写戏的意图和风格。三幕话剧剧本《反攻胜利》(1941年,正中书局)的前面有一段作者说明:“本剧演出约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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