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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衣的男人-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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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又一次弥散结束,教堂里渐渐安静了下来,颂贝换上自己平日的衣服,开始每天例行的打扫。和其他义工不一样,颂贝是被神父收养的孤儿,他住在教堂里,协助神父一些简单的事情,并且还有补贴拿。
  
  今天做弥散唱赞歌时,作为唱诗班的一员,他是第一次领唱,这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机会,神父也很高兴,送了他一本有些年代的圣经。只可惜,他没有来。
  
  颂贝很认真地擦拭着神台,这个活儿从他接手开始,就一直由他在做,活儿很轻松,做起来也会让人很平静。做弥散时用来放小饼干的盘子和盛葡萄酒的杯子都已经被清洗干净收好,等待下一次弥散时再用。
  
  这座教堂是市里第一座由国外教会直接出资建造的天主教堂,派来的神父有半个中国血统,没有人知道他被派来这里的原因,只是觉得他中文不错,人又和蔼幽默,这里的教徒和义工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位快乐的神父。颂贝是他任职第一天遇到的,他被人送过来时还发着高烧,昏睡了几天才彻底清醒。神父和他一见如故,打探到这个孩子已经无家可归,就把他留在了自己身边。
  
  那场高烧烧掉了很多东西,比如记忆,脑海里只有模糊的亲人的形象,后来被当地的警方告知家人因为一场交通意外已经离世,他考虑了几分钟,接受了教会的资助,从此在教堂留了下来。
  
  大多数时候,颂贝都不是个很安静的孩子,有些调皮,除了擦拭神台外他总是很活跃,加入唱诗班,组织募捐,排演圣诞节演出的圣经故事。用神父的话说,有他们天主教活动的地方,就会有颂贝的影子。
  
  而最近一段时间,颂贝突然变得沉默起来,有时会久久地对着教堂门口发呆,似乎在等什么人。神父看在眼里,也没有多问,多给了他一个打扫忏悔室的任务,颂贝也不反驳,点头应下。
  
  这天晚上,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神父出门办事前手里只拿了一本圣经,他没有交代自己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颂贝有些不安地站在门口四处张望,手里抱着把黑色的长柄伞,很长的一把。教堂建在靠近郊区的地方,不远处还有一个教堂墓地。现在天差不多黑了,又下着大雨,应该不会有人来了。
  
  “真是,干嘛不带个手机嘛。”颂贝小声嘀咕了句,将手机无奈地放回口袋,一抬头,就望见前方的雨幕里,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在靠近。还是那么高大精瘦,还是一身的黑色,一点点变大清晰,黑色的阔沿防雨帽将半张脸都挡住,只留下刚毅的下巴,薄薄的红唇抿着,嘴角微微上翘,一直都是这样。
  
  “过点了?”
  
  “什么?”颂贝惊讶地整个人挺得直直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站到他的跟前,比他高出大半个头。身上的黑色防水外衣上全是水,帽檐边也不停地有雨水低落下来,甚至还溅到了颂贝的脸上,冷冷地,让人不禁微一打颤。心里有好多的话,全都挤在嗓子眼,结果一句也没有成功挤出来。
  
  他在和自己说话?那是他的声音,和自己心里想的不太一样,不过还是很好听。颂贝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叫不出名字,没有说过话,连相貌也是模糊影像的人那么在意。只是第一次在教堂里注意到他时就莫名地被吸引。那身黑色的衣服,高大精瘦的身形,还有嘴角挂着的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与其说他被自己深深地印刻在了脑海里,还不如说是唤醒了他记忆深处某个沉睡的影像,颂贝就是认定这个人和别的人不一样,就是控制不住把目光投过去,控制不住地想要接近。
  
  “那请让一下,你挡到大门了。”修长的手臂扬起,颂贝本能地缩了下脖子,眯起眼睛。“不给进?”
  
  “不……不是。”颂贝慌张地往边上挪了一步,再次睁开眼睛,然后瞪大,咕咚干咽了一口唾沫。那人已经摘下帽子握在手里,脸上干干地,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皮肤很白,眼睛黑而深邃,像能把人吸走。
  
  “谢谢。”那人勾起嘴角,尽然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颂贝还没回过神,就见他推开门进了教堂。
  
  “等下,那个……神父还没有回来。”颂贝抱着伞追了进去。
  
  等颂贝跟进来,那人已经到了最前排,对着前方巨大的金色十字架静坐着。教堂里一个人也没有,静得出奇。颂贝小声地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那件滴水的外套就挂在靠近走道那个位置上,地面上已经形成了一小滩的水。颂贝微一皱眉,这个人每次都这样,一点不顾及别人。
  
  “不欢迎我?”那人侧着头,似乎能看透颂贝的心思一般,声音倒是柔柔地很是温和。
  
  “没。”颂贝摇了下头。“只是……神父还没回来。”
  
  “那你陪我坐坐。”
  
  “我?”
  
  “那你回避一下。”
  
  “啊?”
  
  “难道你要傻站着?”
  
  “哦。”颂贝心里打着鼓,尴尬得不行,脸一阵发烫,犹豫了会儿,最后挠挠头,从那人身前走过,在他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手里还握着那把黑色的大伞,目光强迫停留在神台上那正燃烧着的蜡烛上。
  
  只坐了一会儿,那人起身走了过去,如往常一般点了一根白色的蜡烛。
  
  不知道是第几次了,这个穿着一身黑色的人总是在晚上来,在第一排坐会儿,点一根蜡烛,然后离开。
  
  “要走了?”这一次,在看到他拿起帽子和外套时,颂贝终于站了出来,都能感到自己声音微颤。颂贝其实并不是一个腼腆的男生,只有在这个人的面前,显得有些拘谨,这样的拘谨,他找不到原由。
  
  那人奇怪地看了颂贝一眼,脸上一直挂着的不变的笑容里,又多了一份柔和。这个人似乎一直都带着一份打不散的笑意。和颂贝一起在唱诗班的一个男孩曾经说到过这个穿黑衣的男子,说他的笑容里透着一股寒气,让人不敢接近。这样的说法颂贝是一百个不同意地,在他的眼里,那笑容里,有的是安宁。
  
  “下雨,这个带上吧。”颂贝将手里的伞递上前。“下次来的时候再还就可以了。”
  
  “谢谢。”那个人只道一句,将帽子往头上一扣,便大步离开,留下拿着伞的颂贝一个人站在原地。
  
  “好吧,你还会回来的。”颂贝有些泄气地把伞抱回怀里。“我想说,希望你能来听赞歌。”
  
  男人留下了一个黑色挺拔的背影,推开门消失在颂贝的视线里,和往常一样,走了。
  
  “我想你听我唱赞歌呢。”
  
  宽敞的教堂里,颂贝撅着嘴孤零零地站着,身后跳动的烛火映得他整个人似乎描了一圈金色。
  
  “松松。”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久后想起。
  
  “咦,神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颂贝一转头,就看到一个有些微胖的穿着宽大黑色神父服的老人。
  
  “想什么想得都发呆了?”神父揉了揉颂贝的头发。
  
  “神父,我……”颂贝欲言又止,红着脸,摇了下头。“我把这里再打扫下就去休息,您也早点休息吧。”
  
  神父只笑了笑,拍拍颂贝的肩膀,转身对着圣像划了个十字,嘴里似乎说了什么,然后便也离开了。
  
  颂贝叹了口气,仰着头望着天主,眼神里有些迷惘。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如常,天气也一直晴朗,颂贝跟着神父出了一次门,是为一位垂危的教徒做临终祷告。以往这样的工作还轮不到颂贝,这次神父却把他叫上了。其实也不用做什么,他只是陪着过去,在屋外等着,然后再陪神父一起回来。过两日出殡入教堂的墓地,也需神父主持。
  
  在教堂生活那么多年,颂贝觉得自己也是挺超然的一个人,而面对死亡,心里却总是会觉得忧伤。
  
  “那个人好年轻啊。”回去的路上,颂贝开口。
  
  神父没有回答,只专注地走在路上,遇到相识的人,点头微笑招呼。
  
  颂贝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人生无常便也没再多说,回到教堂后做了自己的活儿,然后捧着书本坐在光线适合的位置上看起来。颂贝上的是教堂学校,将来做什么还真没有完全想好,也许他会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外面的世界真的比在这里好的话,他会去的。
  
  这个时候的教堂人很少,有的话,也是自己进来,静静坐在哪里祷告一番或者去忏悔室,所以颂贝不会打搅到他们,他们也不会打搅到颂贝。而这天,还未看足两页书,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请问今天神父在吗?”
  
  “可能在忏悔室,刚才有人进去……。”颂贝随意地一转眼看向问自己话的人,眼睛一完成聚焦,一进行完脸部识别,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书本也落在了地上。在安静的教堂里,突然的响声很是明显。
  
  那人还是一身的黑色,第一次在下午出现,挂着那抹熟悉的笑意,侧着头打量着脸已经烧红的颂贝。
  
  “对不起。”颂贝回过神,俯身去捡书本,眼睛自然地瞄了眼离自己很近的那双黑色的皮鞋,鞋底有些不和谐地粘了一点泥土,还带了一点小小的绿色的植物种子。颂贝对此并不陌生,每次他去墓地回来鞋上都会粘上,不管多么小心地走也会有。所以每次从墓地他第一件事情就是擦拭鞋子。
  
  那人没有等颂贝直起身再次看他,直接走到第一排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这天下午,教堂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在,也很安静地坐着,双手合十位于胸前默默地做着祷告,其中有一个人划完十字后站起身,走上前去点了一根白色蜡烛,然后红着眼睛转身离开,走过颂贝时,还看了他一眼。
  
  颂贝知道那些白色蜡烛多是为故人而点,希望他们一路走好,希望烛光可以为亡灵引路。晃了晃脑袋回过神,那个人还在原地坐着,颂贝小声地走了过去,在他身边隔开一个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那人没有转头,只是安静坐着没动。颂贝鼓起勇气转过头偷偷看他。那人闭着眼睛,可以看到眼睛下方有片小小的黑影,在略显过白的皮肤上尤为突出。睫毛浓密,还有些上翘,鼻梁挺直,嘴唇薄薄地,嘴角还是好看的有一个上翘的弧度。第一次那么近那么认真地打量这个人,颂贝的心也变得平静起来。
  
  “好看吗?”那个几天前才听过的还有些陌生的声音从小幅扇动了几下的唇里吐出,不等他睁开眼睛,颂贝已经垂下了头不敢做声。打搅他人祷告已经是很不礼貌了,这样的偷窥在这里,显得尤为突兀。
  
  “对不起。”颂贝从撅起的唇中吐出三个字,人也不自觉地往外扭了扭,只坐了半个屁股在长椅上。
  
  “真是个淘气的小坏蛋。”
  
  “啊?”颂贝傻傻地眨了几下眼睛,抬起了头,就见那张已经在脑海里反复出现了几天的笑容正看着自己,心猛地开始加速乱跳,紧接着就是脸上一阵发烫。在这个人面前,颂贝觉得自己就是个丢脸的主。
  
  那人没再开口,起身离开,也没有点蜡烛,直接就往门口走。颂贝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命令双腿跑过去,等到他彻底清醒,人已经站在门口,挡在了那人的前面。
  
  那人微低着头半俯视着颂贝,脸上并没有不满或生气的情绪,倒是有些在看好戏。
  
  “我……嗯……”颂贝结结巴巴地吐出两个字,无声了。
  
  “霍天航。”
  
  “什么?”
  
  “我叫霍天航。”那人说。
  
  “霍天航。”颂贝重复了一遍,突然傻傻地笑了。“我叫颂……”
  
  “松松。”霍天航突然往前一探,下巴悬在颂贝肩膀上方一厘米左右处,唇靠近他的耳朵。“你又挡住门了。”
  
  “对不起。”颂贝本能地往另一边挪了挪,伸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朵。
  
  霍天航没说话,伸手推开门。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颂贝小声问道,眼里充满了期待。他知道自己呢。
  
  霍天航转头看了眼颂贝,还是挂着那样的笑容,也不说话,几秒停顿后跨出了门。
  
  “等一下。”颂贝紧跟着追了出去,对着霍天航没有停步的背影喊了句。“这个礼拜的弥散,你来吗?”
  
  没有回应,只看到那个黑色的修长的背影渐渐远去。
  
  “每次都这样。”颂贝不服气地嘟着嘴,又嘀咕了一句,刚一转身,又见到一身黑。“神父?”
  
  “去帮教堂买些东西。”神父将一张小小的购物单递到颂贝手里。
  
  “神父,我……刚才……”颂贝捏着购物单,很是窘迫。
  
  “去吧,孩子,早些回来。”
  
  “嗯。”颂贝点了下头,跑向自己锁在一边的自行车,一溜烟就沿着那条唯一的道路冲了出去。
  
  神父站在原地,望着颂贝的背影,脸上和蔼的笑容化作一丝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连贯的文,因为发一篇里太长,所以就分割成几段




2

  没有再看到霍天航,直到那天弥散,霍天航也没有来。颂贝生气了,然后一个坐在角落里突然掉下了眼泪。
  
  “怎么了,孩子?”神父已经换下了那身做弥散时习惯穿的白色神父服,又回复到了那身黑色。颂贝抬眼看了看那衣服,把脸埋在膝盖里,不说话。“能告诉我吗?”
  
  “神父。”颂贝委屈地唤了一声,将哭得红红的脸仰了起来。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尖,红红的脸颊,红红的抿着的嘴唇,全数装点在白皙的有着可爱尖尖下巴的脸蛋上。这个孩子,神父看了他很多年,看着他从一个淘气可爱的小屁孩,变成一个帅气活泼的少年,现在,正在一点点向男人蜕变。只是这张秀气的脸庞,这份单纯执拗的性情,似乎没有受到年龄的影响。教堂里长大的孩子,心灵纯净简单,他没有料到外面的世界里最先吸引到他的,会是那个黑衣男人。
  
  “我在这里。”
  
  “我好像……”颂贝伸手抱住神父的腰,和小时候一样抱着,用脸在他身上蹭了蹭。“爱上他了。”
  
  神父站着,伸手揉了揉颂贝后脑的头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爱一个人的感觉。”颂贝继续说着。“就是很想看到他,哪怕他还是不和我说话,就是那样地看着他,陪在他的身边,一直陪着。……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就站在神台前,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整个人很挺拔地站在那里,我觉得……突然间心跳得很快。……可是他似乎并不在意我,什么也不在意,他都不来和您说话。……神父,我该怎么办?”
  
  “孩子,你是说……你爱上了一个男人?”
  
  “嘎!”颂贝一下弹了起来,瞪大眼睛盯着神父。“我没想到这一点。”
  
  神父不语。
  
  “神父。”颂贝一下打了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神父,您……现在是不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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