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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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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鹏飞恼怒地一挥手:“停停停!干嘛这是?干嘛找我?要说这些找郑翼得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任为叹了口气:“尹大夫,这事大家伙都知道。蒋小雪在和郑翼结婚之前,一直和你在一起,而郑翼也一直是你的朋友。你们的友谊一直持续到郑翼和蒋小雪走到一起。我说的对吗?”

  尹鹏飞铁青着脸:“你是谁?任为?心理科副主任医师。一个月前还没你这号人。你想干什么?”

  任为呵呵一笑:“我是谁?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如果上升到哲学层面,这个话题可以消耗掉我们剩下的这个下午。不过,如果你指工作的话,我倒可以尝试着解释。半年前我还是医学院助教。一天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老外在学校里迷了路,我跟他顺路,一路上顺带和他聊了会儿。回去之后,这个家伙在一篇论文里面正面引述了我的部分观点。”

  尹鹏飞失笑道:“你觉得我是白痴?学院助教到副主任医师怕没那么简单。”

  任为无不遗憾地摇头说道:“很可惜,就那么简单。那家伙是恰好来给学院研究生上专家课的英国教授,他的论文恰好发到了《柳叶刀》上,里面恰好正面引用了和我谈话的一些内容。这些话题谈来无趣。不如来谈谈郑翼和蒋小雪?怎样?对了,你听说过吗?医院在闹鬼,蒋小雪的鬼。她是被冤死的,冤死的人尾七如果是在清明,就是大凶,今天正好是清明,又是她的尾七……”

  尹鹏飞指着门口:“出去!”

  任为一愣,继而一笑举起双手:“当我没来过。”转身出门。

  尹鹏飞走出门去,他急需一支烟来给自己压抑激动的情绪。但还没走到阳台,旁边一人叫住了他:“刚才有个人说,要把这个交给眼科的尹主任……”那人拿出一个信封,说完匆匆离开。

  尹鹏飞木然站在原地,心不在焉的捏着信封,并没有立即打开。他还在回味刚才的对话。

  “是不是你看到我的眼睛,总感觉像看到她一样……”

  是这样的吗?尹鹏飞无法给自己一个确定的回答。他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上,点上支烟。

  “小雪在和郑翼结婚之前,一直和你在一起,而郑翼也一直是你的朋友……”

  尹鹏飞摇摇头,连着猛吸了几口。香烟火辣刺激着他的呼吸道,但这不适的感觉仍然没能替代心中的酸痛。

  “郑翼,小雪……“

  猛然,他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捏着那个信封。他笑了笑,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于是他打开信封。信封没有封口,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尹鹏飞只扫了一眼,就腾地跳起来。他快步冲回走廊,但是根本没有刚才那个给他信封的陌生人的踪影。他在眼科每个诊室门口停下一一查看,人人都抬起头,好奇的用健康或者不健康的眼睛看着这个一脸惨白神情张皇喘着粗气的大夫。

  但依然没有刚才那人的踪影。

  “这太过分了!不是人干的!”

  尹鹏飞猛然一掌击在墙壁上,霍然转身,朝楼下跑去。他没有用电梯,三步并两步地下楼,跑到停车场。他打开自己的汽车跳将上去,照片和信封扔在副驾座上。

  照片上,一个墓碑的正面特写。尹鹏飞无数次偷偷去看过的墓碑。那是蒋小雪最后安寝的地方。

  墓碑上,在蒋小雪三个字上面,赫然有用红色油漆涂写的两个歪歪斜斜的大字:婊子!

  一阵久违的抽搐从尹鹏飞的心底深处传来。多久有这种感觉了?两年,或者三年?尹鹏飞一边开车,一边回忆。即使在得知蒋小雪走了之后,即使在无人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到公墓蒋小雪的墓前追忆过去,即使一次次听到让人无法容忍的流言,尹鹏飞也没有这样强烈的痛感。曾经,他以为一切都已经淡了;曾经,他以为时间确实已经化解了一切爱恨情仇。但现在,无法抑制的狂怒却引起了这份痛楚。

  尹鹏飞将车开出医院停车场,他不得不迫使自己将注意力放到一些其它的方向,比如说工作,明天下午安排的手术;比如说家人,远在故乡的父亲不小心摔伤了背……然而最终,在心中痛苦的指引下,他的脑海里仍然回到了那个人,或者,那个时候。

  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天也是三月,也是个晴天。那天中午,他正和死党郑翼在学院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却被蒋小雪拦住了。

  “尹鹏飞,呀,郑翼,你们两个人啊……”蒋小雪那时候才十八岁吧?她穿着洁白的裙子,满脸的正茂青春风华。那正是春光明媚时节,她看到两人,忽然涨红了脸,一副局促不安。

  “什么事?”

  蒋小雪眼睛不好意思地看向一边:“下午做男性尿路检查的实验,需要,需要你们……”

  “嗯?”

  “老师说,要我们去找熟识的男生,借……那个……”

  “什么那个?”

  蒋小雪深吸一口气:“精液……”

  尹鹏飞和郑翼同时嘴里像塞了个包子一样,瞪大眼睛,对看一眼,忽然很有默契地哈哈大笑起来……

  尹鹏飞皱着眉头哈哈大笑起来,一声喇叭一脚油门踩到底,一旁试图插进来的车吓得退了回去,又不甘地鸣了声喇叭。

  现在想来,真不是好兆头呵……尹鹏飞摇着头……如果那天,蒋小雪遇到的只有一个人,是不是后来的事情就会简单很多呢?

  记得当时郑翼对蒋小雪道:“你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我还以为你要表白呢,搞得我紧张了好一阵。”

  这句话,其实是个信号,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

  那真不是好兆头……

  尹鹏飞拼命地摇头,然而不管是他胸中的痛还是眼角的湿润,都没有成功地甩开。这样的回忆,每天都要来上无数次。手机响起,尹鹏飞获救般地摸出手机,却又触电般地扔掉。

  手机上液晶显示屏幕正一明一暗地闪烁着来电人姓名:“郑翼”。

  郑翼,给自己打电话……尹鹏飞的手不由自主的有点抖。自郑翼和蒋小雪结婚之后,他就没有给这人说过哪怕一个字——哪怕是给郑翼手术前后,两人也未曾沟通过一次。郑翼的术后拆线和例行检查,尹鹏飞是扔给科室里另一个医生做的。

  手机还在响动,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拿过电话。在按下接听键的一瞬间,他预感到,也许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

  “喂。”话筒那边,传来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几年没有说话,郑翼的音色仍然能清晰地被分辨出来,但声音却嘶哑而沧桑。尹鹏飞艰难地开口道:“喂。”

  “是鹏飞吗?”

  鹏飞,还是当年的称呼。好久没有听到人这样称呼自己了。尹鹏飞苦笑道:“是我。”

  声音中断,却不是电话挂断。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从话筒里流传出来。尹鹏飞不得不将车停在路旁,以免最终自己因为受不了心理崩溃,而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在驾驭一堆一吨多的金属合成物以五六十公里的时速的时候,这样无疑异常危险。尹鹏飞不知道等了多久,但看起来,话筒那边的郑翼甚至比他更加难以开口,他选择了主动打电话给自己,却又沉默不语,似乎内心的冲突和煎熬更甚于己。尹鹏飞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这个可恶的照

  片给郑翼看,于是他决定先问:“什么事?”

  “是,关于小雪的事。”

  尹鹏飞深吸一口气:“正好,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说。”

  再次沉默。这一次,却没有了难堪或者窒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焦躁。

  终于,郑翼在电话那头道:“你在医院?我看我还是过来当面说好了。我不仅看到了一些东西,还遇到一件事情,听到了一些东西。”

  “我在外面,我也刚看到一样东西。我过来吧。你在医院?”

  “对,”郑翼道,“鹏飞……我觉得,看来我们没法再继续假装对方不存在了。”

第一小时 动机5
中午时分东湖医院门口的大路有点塞车。一个年轻警官开着车,极度不耐烦地一步一挪。他不时东张西望,指望看见些养眼的美女,但只看到东湖医院门口一个哭哭啼啼的男人拿着个貌似MP3一样的东西,一脸死了老娘的样子。前面的车停住了,开车的男人对他招了招手,于是那哭鼻子的家伙就窜了上去。年轻警官对此义愤填膺:都堵车了,还在路边乱停,这不是造堵么?可惜他并不是交警,又不敢造次拉警灯警笛开路,只好恨恨地骂两句,然后把一切抛在脑后。车龙总算动了,他拐了个弯,和前面那辆车分道扬镳。

  年轻警官七拐八拐,终于将车开进了刑警大队的院子。他跳下车,看着蔚蓝明快的天空伸了个懒腰。

  美好的一天。他想道,没有案子,没有纠葛,现在唯一能做的么,就上楼去,躲进办公室里,先上网看场球,然后看他一个下午的漫画。多么愉快的计划!上班时间当然不能乱看漫画,不过他早有准备,昨天晚上他花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把厚如砖头的《世界侦探年鉴》里面刻划了一个暗格,刚好可以藏一本漫画而不被会掉下来。自从上回他和两个同事窝在办公室里看漫画被刑警大队队长张卫疆逮了个现形之后,他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他正暗自得意,就听见一个同事叫他:“李子平,张队叫你去他办公室。”

  “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

  不是藏起来的漫画被发现了吧?上回被收缴了一套火影,让李子平心痛了整整半个月。还好案件卷宗里面的那套同级生珍藏版没被发现,否则此事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善罢。李子平叹了口气,失魂落魄的朝大队长张卫疆的办公室走去。他忽然想一事,于是一改颓唐,故意走得大步临风,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这是为了给被训斥之后的狡辩做铺垫,有个准备,至少给自己打打气。

  李子平身高一米八五,国字脸浓眉大眼通天鼻梁,隐隐有点络腮胡子,相貌堂堂。他一向对自己外貌非常重视,觉得自己怎么也得算大帅哥,但事实上大家一致在背后悄悄达成共识,他“帅”的这种风格,更有非洲丛林黑猩猩的风范。当然,他不知道自己得到的这个风评。他只是遗憾队里没有什么美女,无法欣赏到他的过人之处。看来刑警队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地方,可惜老爹在上,这回不能胡来。

  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熟悉的大队各种的事物,李子平不由想起五六年来的往事。高中混完了,家人安排他进了市里最好的大学学法律。老爹准备大学一毕业就让他去英国或者美国的著名法学院深造。但由于失调的荷尔蒙、过分发育的运动神经、被门缝夹过的脑袋以及小时候跌进粪坑的惨痛经历导致的心理阴影等一系列因素综合作用下,李子平开学两个月就瞒着家人报名参军。老爹想想也对,就他那辱没祖宗的高考分数和一手虾爬一样的字,以后回来当个法官估计会被人背后戳脊梁骨戳到骨折,于是同意签字并安排调动他去了军校。那里不用风风雨雨吃苦拼命,四年一晃那就是尉官,出来活动一下跟着军区里那些平日往来频繁的将军们再混几年,倒也前程似锦。然而事与愿违,出于方才已经介绍过的类似原因,李子平在军校混了两年直接报名去考特警队——还居然考上了!老爹恨得咬牙切齿也无可奈何,只好把他再弄到刑警队里。记得那天一向稳重的老爹发了火:“托你奶奶的计划生育的福,要不是老子只有你一个,老子早把你这臭小子淹死澡盆在里了!”李子平记得上次老爹发火是他高三那年打架,他把一个街痞胫骨打折,最后老爹让司机把他从派出所里捞出来。可也没这次那么大火。于是他也终于收敛起干部子弟的官僚嬉皮精神不敢再造次,好歹总算是在市刑警大队里长处了。

  但是,李子平想到这里不由挺起胸膛,就是他这个不学无术的走后门的家伙,就是在刑警队天字第一号惫懒人物、人称“衙内”的纨绔子弟,这一次竟然让所有刑警队的人都刮目相看。因为这一次他逮住了贼路上的大人物,江湖人称“神偷侠盗”的贼王、重大盗窃犯罗汉。

  大队长的办公室到了,李子平敲门走了进去。张卫疆正在等他,看到他来点头道:“罗汉。”

  李子平奇道:“什么罗汉?那家伙又怎么了?”

  “上午市中院的王院长来了个电话,让你去一趟。”

  看来不是漫画出事了,李子平心中一宽:“怎么又要去,那家伙翻供了么?翻供也来不及了吧,我记得是今天宣判来的。”

  “不是,那家伙身手了得,你熟悉他,又是亲手抓过他的,你跟着去看紧他,别在这时候出什么岔子。”

  “现在?”

  张卫疆莫明其妙地看着李子平:“废话,你以为呢?难道晚上十二点?尽想偷懒。这回你逮着罗汉,立了功,我把你上回偷看漫画的事情压了下来。先警告你,别又打什么花花主意,老老实实把任务完成了回来报道。这就去吧。”

  李子平心中一阵哀嚎,看来下午的美好时光全泡汤了。

  
  九柏公墓座落在市郊一座小山上。山上的九棵柏树郁郁葱葱。在死者的头顶树梢上,已经开始发出嫩绿的新芽。那绿让人眩目,在阳光下分外耀眼发亮,树前的石碑也在中午阳光下逼出另一种夺目的光彩。

  在车上尹鹏飞已经听完了MP3的内容。他点了根烟,看向郑翼。郑翼在墓碑前的眼神抓狂得像头野兽,甚至让尹鹏飞都吃惊得忘记了曾经的恩怨以及自己的愤怒。他不得不把郑翼从墓前面拖开。在那一刻,他忽然发现,一种古怪的冷静控制着自己的思维。

  郑翼回头扭住尹鹏飞:“你看到了!你告诉我,你以前听过没有?那种流言,你听过没有。”

  “听说过。”尹鹏飞皱紧眉头,吐出口烟。

  “你相信吗?听到那些。”

  “你是指她是被冤死的,那些神神鬼鬼的话,说什么闹鬼的事情……”

  “我是说关于她和……院长步尧的那些流言。”

  尹鹏飞忽然抬起头,直视——第一次——郑翼的双眼:“还是那句话,郑翼。你没有我了解她。”

  郑翼面容惨淡,心中一阵抽搐。上一回,这几个字,是尹鹏飞与他决绝的时候,是尹鹏飞最后给他说的几个字;上一回,是尹鹏飞在求婚被拒绝之后,焦急地跑到郑翼面前,因为蒋小雪说郑翼知道拒绝的原因;上一回,满心希望不过是一个拿他逗乐玩笑的尹鹏飞得到一个晴天霹雳;上一回,尹鹏飞说他听说过关于郑翼和蒋小雪的流言,但他从来没有信过。最后,在临别的时候,尹鹏飞说,其实,你不了解蒋小雪,你没有我了解她。

  上一回,郑翼不过是以一种胜利的沧桑听到这几个字,非常不客气的宽容地笑笑。这一次,郑翼却觉得这几个字格外刺耳。他没有能忍住自己:“混蛋!那你都不做点什么?”

  尹鹏飞反手扭住郑翼:“你别他妈闹了,我做什么?我做手术把她的眼睛给你了你不知道?”他直视着郑翼。

  刚开始,他并不能有足够的勇气直视郑翼的眼睛。尹鹏飞永远都忘不了几个星期前的那一天,他看见蒋小雪死亡的脸是怎样的心情。这以致于他自己都不记得太清楚是如何摆弄面色死灰的蒋小雪脸、取下蒋小雪的眼球留下两个血窟窿的。他曾不打算给任何人说起这事。自从决绝于郑、蒋二人以来,忍受痛苦已经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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