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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公司内部杀人事件:顾问-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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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把这称为“私人房间”,但如果这能被称作房间的话,那我的房间就不应该被称作房间了,而应该称为老鼠洞或是巴掌大的地方之类的。说真的,如果这里被划入房间的范畴的话,那么奥林匹克田径运动场也是一种房间了。
房间中央有个沙发,窗口下有个摇椅,角落里有个迷你酒吧,但这些就是全部了。在这里踢足球都可以了。巨大的整扇玻璃窗可以看见整个新都市,这是最戏剧性的,在这个国家最贵的就是空间,而这里如此巨大的空间真是浪费。
会长坐在摇椅上,轻轻吸了吸鼻子。我干咳了几声。空间太大、太空了,我的干咳声比预想的要大好多。吸鼻子的声音停了下来,房间一阵沉默。
“你就是那位朋友吗?”
会长的声音比我想的要粗重。但是他一站起来,我就发现,他的个子比电视上一闪而过时看到的,要小得多。也对,成功人士里很多人都是小个子,虽然个子小,但他们却能给人一种威信。我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朋友是不是指我,但这个时候,我只能肯定回答。
“是的。”
“你帮我们处理过一些事情,我都记在心里。”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由于紧张,我握紧了拳头,掌心出汗了。
“嗯,谢,谢谢。我是……是以此为生的。”
为了整理一下发抖的声音,我轻轻干咳了一下。他嗤一声笑了。有多少人在他面前都颤颤巍巍地?
他慢慢走向迷你吧台,拖鞋的声音在空间里回响。
“唉,最近吧,会干好工作的人都没有了。”
“是我们公司做的,我只会做计划……”
我的声音抖得很厉害,想到即将委派重任,我觉着自己如此表现,很不好。
“计划很重要啊。如果只要按指示来做事的话,我手下就有几万人,还要你们干什么?现在我找不到用得上的人,我看他们都是自以为是,就算有美国名校的毕业证又怎样?干这也不行,干那也不行。真是失望。”
他咂了咂嘴,倒了一杯酒,然后以一种严肃的表情把酒杯举到半空中,仔细看了看又放了下来。我做了个深呼吸,缓缓抑制住发抖,回答道。
“那只是我的职业。我只是习惯了。”
“真是谦虚,只是习惯……我喜欢。”
他拿出一瓶威士忌。看到瓶子时,我不觉皱起了眉头。以“防伪瓶盖”著称的威士忌和会长的地位,完全不相符。我不知道在酒吧点,是不是有点贵,但在大型超市里,像我这样的人是不会买这种酒的。
廉价的威士忌瓶子和这里浪费的空房间是多么不和谐!他启开瓶盖儿,我听见盖子“咚”的落地声,我想起了那个封面广告——打碎瓶颈才能再装进新酒。他倒了半杯,没有放冰块,然后他仔细地盯着酒杯看,好像从里面可以找出什么东西似的。
“你也要来一杯吗?”
“不用了。”
他微笑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开始把剩下的威士忌倾倒入水槽,好像想证明这酒和自己的身份不符。
顾客或是委托人(4)
我看着感觉很焦虑。有人会觉得这是奢侈,或许还有人会觉得这是富豪的怪癖,但是我很理解这些富豪的生活,这件事的意思太明显了。
“你有什么目标?”
他摇了摇酒杯,晃着南瓜色的威士忌。
“啊?”
“最近的年轻人都没有目标。我们年轻时每个人都有目标。几岁要当上部长,几岁要成为理事,要买什么样的房子,要怎么养孩子。”
我的头别向一边暗自纳罕,我也有那个时候。七八十年代那些都还是可能的。不是,在叫喊着世界化的总统出现之前,或者说在国际金融危机之前,我们的生活都还有目标。父辈的生活是叙事性的,有目标,所以失败或是成功都很明朗。但是现在,我的朋友们连一年后还能不能待在这个公司都不知道,对我们来说,目标是个过于宏伟的东西了。
“我认为这个世界不是有目标就能实现的。”
“但是对男人来说,应该以坚定的决心向目标迈进。”
“生活是不可预测的,因为最近,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进了公司。”
“可预测的生活……想过那样的生活的话;怎么办?来我们公司吧。”
他咽下一口威士忌之后这样问我。
“我会给你现在三倍的钱,不,五倍。”
我紧紧闭上了眼睛。我在计算那有多少。我呼出一口气,尽量不动声色来回答他。
“您很了不起。”
我已经想到了他的提议,所以并不感到惊讶,但是我没想好听到这样的提议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回应,所以只好面无表情。他又说话了。
“这不坏。你没必要杀人。只要做我个人的贴身保镖就行了。我会给你头衔,会给你做名片,还会给你一间单独的办公室。职位嘛……室长怎么样?”
我没有回答,而是给了他一个微笑。像我这种年龄就做到大企业的室长,这在人事那儿应该算是破格了。我的大学同学到现在都还是代理,这种年龄当室长,一般都是老板的直系子孙才能得到的美差。钱也不少,不管怎样,可以不杀人就是个很诱人的提议了。我没有理由拒绝。
“此外还会有一些特别的优待。首先我会用车送你回家。”
我微笑了。光想想都觉得很帅气。
“啊,想来上班的话就要准备几套西服。约朋友们庆贺庆贺,一起去喝点酒吧。”
他给了我一张卡。那不仅是张信用卡,全世界拥有那张卡的人屈指可数,大概只有两位数的人持有。杂志上记载着一位阿拉伯富豪申请这种卡被拒的事。标题是这样的,“最高层的证据”,文中有个最高层必须拥有的物品清单,这个信用卡处于私人飞机和大帆船或是游艇之间的地位。
从他性格乖戾的传闻以及他和我的关系及地位来看,他今天的这个态度应该说是破格了。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我都没有理由拒绝,除了一个。
“对于这件事,我有一点不知道要怎么办。您也知道,我是有单位的。”拒绝会长是个不明智的做法,我深知这点,所以声音也抖个不停,但是他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激昂地问我。
“你认为你公司能保护你吗?我是怎么知道你的消息的?”
他说的没错。如果公司可靠的话,那么我的消息就只有公司知道。当然,这问题我已经想过了,但我无法让身体的颤抖停下来。我还是适合隐藏在键盘和显示器后面工作,谈话时间太长我就坚持不住了。我开始在这个叫它房间都对不起它的空旷的大空间走来走去。 。 想看书来
顾客或是委托人(5)
“不介意的话,我能否问,您是怎么知道我的信息的?”
他满脸得意地放下了杯子:
“我是个生意人,我做了次交易。我说不让我见你的话,以后生意就不给他们做了。”
“原来是我们公司对您的压力屈服了,那么我就是会长您要找的那个人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确认过了。”
他把玩着手里的杯子,看我来回踱着步子。
“你想想,你们公司把你介绍给我时,会猜不到我的心思吗?他们是知道了才介绍给我的,你就是接受我的提议,也不用担心公司的事。”
我听着他劝说的话,在摇椅边上走来走去。新都市的夜景呈现在我面前,远处可以看见他的公司楼和公寓园区。他在这里看着自己的所有物,自己的王国。这个位置是他的王位。我转过身抬起了头,头顶上方是冷清的抽风口。抽风口里吹出了干燥的暖风,但我依然冷得发抖。不,我是太紧张了所以整个身体都在抖。我转过头看着他,然后苦笑着说:
“您知道吗?公司辜负了我和我背叛公司完全是两回事。”
他的表情变了,看上去就像强忍着沸腾一样。传闻说,他最讨厌的就是被拒绝和无法拥有,他以这样的性格创就了现在的一切。虽然违背公司也是件危险的事,但伤害眼前这位会长的感情好像也是不明智的。
“我会再确认一下公司是什么想法,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会接受。”
我的视线转移到吧台上的卡上。被称为“最高层的证据”的那张卡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的表情又变柔和了,我的背上则出了一身冷汗。
“我把它放在这个位置上,因为你很快就会回来。”
他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对我伸出了手。我赶紧把汗津津的手在衣角擦了一下,朝他伸了出去。我们握了握手,他的手比我想得要小、要柔软。
“但您知道是谁干的吗?”
他收回了手,缩了一下身。
我指着空的威士忌瓶子问:“会长喝这个的话太廉价了。”
但是他露出了笑容。虽是爽朗的笑容,但我没有跟着笑。因为我还不是他的职员,没有迎合他口味的必要。因此他自己的笑声最后就变成了凄凉的回音,这个因害怕被毒杀,而不得不喝带有最新防伪瓶盖威士忌的男人,真是精明过了头儿。
“你也不是猜不出来,但是那样的人太多了,事业本来就那样。”
他说得十分豪迈,但那一瞬间,他的脸上悄悄现出了凄凉的表情。我点了点头。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他看上去十分凄惨。
我上了电梯。在关上门时,又看了看他的样子。他跟一开始那样坐在摇椅上,但没有了刚才那样的威严和掌控一切的豪情。他位于几万人之上的金字塔尖,但却无法逃出高楼的一层。他的房间大得很,但再大的监狱也还是监狱。就像金字塔再大也不过是个坟墓。
这个有着传奇色彩的人物,有着尊贵头衔的人,在我眼里只是个面色苍白,爱摆架子的老人罢了。
门关上了,留下会长独自坐在那里。我走回了现实世界,坐上了因主人害怕被人暗算,而再也不会乘坐的那辆轿车回家了。
之后,我把公司让我做的事结了尾。我虽然答应会长去问公司是什么意见,但没有那个必要了。没来得及见我,会长就住院了。
我从房间里出来后,没几天他就得了肺炎。在入院接受了几天治疗后,肺炎就转化成了坏血症,同时还出现了很多并发症。一周后,他就到了没有轮椅就寸步难行的地步了,几天后他又在尿道插上了输尿管,还要垫着尿布。他再也没有去会长室的必要了。然后下个季节就看不到他了。
公司最大的委托人之一就这样死了,但这对公司没什么影响,因为还会有新的客人。新客人就是他儿子。会长的死因是坏血症,但我会这么说,会长的死因是“机构调整”。
公司最终还是没有背叛我。他儿子自己实施的毒杀计划失败后,吓破胆的会长就闷在了他那个极大的“私人房间”里。后来,他儿子虽然找了个调查专家,把暗杀的资料搜集任务委托给他,但信息还是不足。我要制定出完美计划,一定要看到现场,所以干脆连人直接去了。会长的那个“私人房间”,真是除了他本人就没有人进去过了。
为了顾客们的自然死亡,最需要的就是智慧。要确切知道顾客会有什么样的行动。睿智不是能力。虽然不排除有这种能力的超人存在,但我是通过全面的分析来工作的。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这么多的资料。
我们是根据人的欲望采取行动的,就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一些很小的习惯,也都不是偶然的行为。比如我写的第二本小说里出现的牧师,他的名望欲和性欲都很旺盛,以乱伦的形态表现出来,大概也是因为他扭曲的支配欲。神的牧师,乱伦,严谨的性格,很高的名望,主治医生,这些东西都是想说明他有什么样的欲望,这些欲望又有什么样的矛盾。从这矛盾中就不难猜出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一旦视名望为生命,就如同受制于我。我略施小计,就能操纵他的生命。于是偶然就成为了一种必然,他就那样从空调机上坠落下去。
会长也是如此。他在窗外看到的风景,已经不是单纯的风景。他的王国陷入了危机,为了维持自己支配王国的信念,他的椅子一定要放在那个地方。他对自己安危近乎偏执的执着,对王国坚定的支配欲,这些都明示了他的行为。因此我毫不犹豫地制定了计划。利用抽风口,传入浮尘形态的肺炎菌,而那把椅子放得是再好不过了。
暗杀计划从我离开“私人房间”之后就开始实施了。相当简单。对老人来说,肺炎很容易转化为坏血症,而坏血症中抗菌剂进不来的情况又是常有的,而且会长实际上一针抗菌剂都没有打过。就这样,我制造了又一起顾客的自然死亡。
其实,会长找到我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我们都是为自己的利益而努力罢了。我还是想再强调一句:
从机构调整中存活下来的最终只有组织。此外再也没有别的,在这之中谁都无法得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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