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纪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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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前的人手执旗幡，摇动铃铛、吹响号角，后面的人，戴着面具或画着脸谱，扮成龙王龟相、虾兵蟹将等各类水族。队伍的中央，有一乘红顶小轿，停到大殿台阶前，款款走下一位身着古代公主服饰的少女。

　　龙女诶！庄科强忙着向刘大力介绍各种角色，侧过身低声说：这可是本地选美一样千挑万选出来的妹子！

　　刘大力注目观瞧。只见龙女眼含秋水、面色沉静，缓步走上台阶。一个戴着大号鱼头模型、打扮成法师模样的家伙，手舞长须，围绕她的左右，蹦跳出各种滑稽古怪的动作，引众人注意，活像一条只有上半身的鱼。杨峥小说777y@刘大力只盯着龙女，从她的身前看到身后，甚至穿透她的衣服，看到纤细的腰肢和挺拔的胸脯……

　　你看她长得像谁？

　　庄科强的问话打断了刘大力的遐思。他狠狠地瞪了庄科强一眼，因为他们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人：童羚。场面有些尴尬，庄科强为了缓和气氛，半开玩笑说道：你会娶她么？龙女啊！

　　算了吧，我看她可能有五千岁了。

　　你先要弄到钱，有了钱就有了一切。房子、车子再加上钱组成了家庭，至于爱情，谁他妈在乎？

　　两个人正聊着，站在他们前面的一位老者回过头来，梗着脖子说道：年轻人，不是本地人吧？这里不是说混话的地方，你们快出去！

　　原来他们说话的当口，旁边人已经听出他们的口音，再加上二人不三不四的言语，让人觉得反感，所以赶他们走。庄科强还想横一下，周围几个腰扎彩带的壮汉向他们拥了过来。刘大力看看形势，知道敌不过，拉上庄科强，两人闷着头，从龙女观的人丛中挤了出去。

　　回旅馆的路上，庄科强气愤难平：妈的，有什么好看的，像是某种宗教活动，我不喜欢。

　　人活着其实就是一种宗教。刘大力淡淡地说。

　　这里每隔三年，就要选一个十五岁的妹子在这种活动中担任龙女，连续三年，一直到十七岁。她象征着神圣、纯洁、虔诚，接受大家的敬献，方圆百里对龙女的显灵深信不疑。但是扮演龙女的妹子本身的下场却往往很惨，本地没人敢娶，怕她克夫和给家里其他人带来七灾八祸，所以通常不得不隐姓埋名、远嫁他乡。不过，她在担任龙女期间，家里能得到乡民上供的不少东西，吃穿用什么都有，也算是牺牲一个、帮了全家，穷人的女孩儿还是非常愿意出来当龙女的。富人家的女儿有时候为了这三年的风光，也肯出来客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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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边走边聊，回到旅馆，叫服务员开门，简单洗漱过后，他们分头上床睡觉。刚关上灯没一会儿，屋内传来唧唧唧的啃噬声。两个人都躺着不动，过了十来分钟，庄科强忍不住了，坐起来打开灯，唧唧声随即停止了。

　　刘大力也起来。两个人在屋里寻找了一阵，确认唧唧声来自床底。留神扎着！庄科强提醒道，一把掀开床垫。

　　两个人都睁大了眼睛。

　　床下，有几处暗红的印迹，看上去很像是人的脚印。这里他们才发觉，暗红色的地毯上，也有相似的印迹，一直延伸到窗台外面。庄科强伏下身仔细察看，用指头蘸了蘸尚未干涸的印迹，放到舌尖上一尝，惊道：

　　血？！

　　刘大力连忙检查房间，发现他们的行李都被翻动过。一种莫名的恐惧气氛笼罩在屋内。庄科强问：我们还继续干么？

　　当然。刘大力说。继续干。想的时候怕，做的时候就顾不上怕了。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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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他们退掉旅馆房间，租了一辆三轮摩托车赶往徐哥的工厂。途中，庄科强向刘大力介绍说，徐哥的厂子在当地是龙头老大，拥有上万员工，气派不凡。

　　说不定到了那儿，柳枫就坐在最豪华的办公室里，等咱们呢！

　　他兴冲冲地说。

　　下了车，又步行十几分钟，他们才找到工厂的大门。路旁野草茂盛，周围荒无人烟。工厂的大门紧闭，矗立在正前方的办公大楼寂静无声，所有的窗户都关着，看不到有人办公的迹象。

　　怎么回事？我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庄科强在前面带路，走向门房，里面空无一人。突然的狗叫声把他们吓了一跳，隔着铁栅望进去，一头拴在院子里小马驹似的黑色大狗朝他们狂吼。刘大力手扶铁门，想看看有没有别的进入途径。庄科强四下寻觅，想找个棍子或者石块之类比东西吓吓那狗，背后传来喝问声：

　　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一回头，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阴沉着脸，手上掐着一把野菜，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镰刀。

　　我们找人。庄科强说。这里怎么变成这个样儿了，厂里的人呢？

　　工厂早就停产了，员工也都解散，你们要找人，去市里。镰刀汉子颇有些不耐烦，掏出一大串钥匙打开角门，自己进去了，却把庄科强和刘大力关在外面。想来这是看门人，对他们说话极不客气。

　　请问，这家工厂的老板姓徐还是姓柳？刘大力追在后面问。

　　不姓柳也不姓徐。

　　是男的还是女的？

　　你们问那么多干嘛？！

　　我们想见见他。

　　不行！

　　谁在这儿负责呢？

　　快走！再不走我放狗了！

　　庄科强拉起刘大力，劝他说：我们走。两个人走出十来步，庄科强又低声说：听我的话，别回头，杨峥小说777y@门上面有个监控探头，一直在盯着我们。两人走回到他们下车的地方，庄科强指着他们刚刚经过的路上说：送我们来的三轮车司机说这地方不通车，但是，你注意到地上有新的轮胎印了吧？我敢断定那是小轿车的印儿。

　　你的意思是厂里还有别人？

　　对，咱们另找地方翻墙进去看看，这种事我以前常干。

　　两人兜了一个大圈子，各自拖着一棵树桩，从监控探头不能发现的死角接近了工厂的侧面围墙。

　　刘大力说：也许咱们应该天黑以后再过来。

　　庄科强说：又不是入室盗窃，等天黑干嘛？

　　刘大力说：现在只要一露脸，就会被监控拍个正着。

　　庄科强说：看我的。

　　他在地下挖起一块湿泥，搓成几个泥球，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皮筋，在手指上绕成一个弹弓，嗖地发出几弹，终于有一个泥球粘在了摄像头的镜头中间。庄科强把树桩斜倚在墙上，搭成简易梯子，说：留神，墙头上面的铁丝网可能有电！你先上。

　　刘大力看看他，说：你还真知道谦让。

　　这是我的美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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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大力先翻过墙去。庄科强在这边竖着耳朵听了一阵，没什么异常，他也爬上墙头，顺着另一根树桩慢慢向下出溜，刚落到地上，脚下一滑，摔了个腚墩儿。两手按在地下，粘乎乎的腥臭刺鼻，刚想抬头埋怨站在一边的刘大力不提醒他小心，却发觉两手上沾的满掌鲜红，仔细一看，是血！

　　他慢慢站起来，与刘大力并肩远望。目力所及之处，偌大的厂院里，有如屠场一般，到处是一片一片的血，有陈有新。某些尚未完全凝固的部分，顺着坡势聚合在一起，形成一个隆起的凸面，把两个男人有些变形的脸照在炽红的阳光下。

　　你跟着我走。庄科强先回过神来，说：我帮徐哥做过这儿的安保测试，知道从哪里走安全。

　　两个人蹑手蹑脚向办公楼方向潜去。在院落中央，有一根巨大的灯竿。灯竿顶端，隐藏着一个摄像头，此时已经锁定他们，把两人的行踪传送到某个监视屏幕上。屏幕前坐着的人，冷冷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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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楼的侧门紧锁着。公告栏里，贴着被撕破的《关于长青公司资产清盘事项的通知》，已经日晒雨淋得看不出内容。他们绕到楼后，找到洗手间的通风口，钻了进去。四外空无一人，隔着玻璃窗望过去，相邻的生产车间里的传送带上落满厚厚的灰尘。他们在办公楼里搜寻，顺着楼梯一路找上去。角落里安置的监控探头，在他们到达之前会停止转动，显示处于关闭状态，在他们经过之后，红灯闪烁，摄像头悄悄重新开启，只是他们觉察不到。

　　上万人说没就没了？不可能啊？

　　找了很久，他们没有在办公楼内发现其他人。庄科强领着刘大力来到徐哥以前的办公室门前，房门紧锁。门旁安着密码键盘，庄科强鼓捣了一阵，打不开。

　　让我试试。

　　刘大力从窗台上抓过一把尘土，小心地吹到密码键上，仔细分辨经常被按动的几个键与其他键的不同，然后在心里默算了几种排列组合，试了几次，房门咔嗒一声，开了。

　　庄科强惊异地望着他：你他妈不当小偷可惜了。

　　两个人轻轻推开门进屋。这间办公室非常宽敞，将近两百平方米，老板台、转椅、沙发、酒柜一应俱全，大多蒙着金丝绒，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庄科强先走过去检查酒柜，刘大力则奔向老板台。翻弄了一阵，两个人几乎同时说：找到了。

　　庄科强在酒柜下面发现一个隔层，他连踹带跺，打开隔层，从里面搬出个小木箱来。藏这么结实，准保是钱！他兴冲冲地抱着箱子翻来搞去，费尽心机想把箱子打开。

　　刘大力则设法打开了老板台的抽屉，里面丢着一些残破的纸张和照片。他弯下身正准备仔细检查这些东西，耳边听到“叮”的一声响。他抬起头望着庄科强，庄科强则抱着箱子盯着他，两人都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儿传出来的。竖着耳朵听了一阵，似乎再没有别的响动。

　　别自己吓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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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科强抱起箱子，用力摔到地板上。哗啦一声，箱子摔破了，从里面滚落出来的是一张张光盘。

　　泄气！这年头还有收藏这个的？

　　庄科强拿起几张光盘，看到上面记着日期和英文字母，想来是企业资料，感觉非常无趣，走到刘大力身边，把光盘丢在桌上问：你发现了什么？

　　刘大力拿出一张被撕碎的照片的照片一角，指给他看：柳枫。

　　庄科强更感泄气：她本来就是徐哥的人，徐哥这儿有她的照片不是稀罕事，再找吧。他埋下头继续翻找。杨峥小说777y@刘大力却把照片和纸张碎片都抓起来装进口袋，看看庄科强拿来的光盘，也装了起来。

　　既然有光盘，可能附近会有影碟机。

　　你倒是贼不走空。

　　庄科强嘲笑刘大力什么都要。又找了一阵，赫然发现老板台下面藏着一个保险柜，他开心了，只是没有工具，保险柜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看看保险柜个头不大，他对刘大力说：

　　咱俩把这玩艺搬到车间里去，找东西把它撬开。

　　我们不是来偷东西的。刘大力提醒他。

　　这里边儿说不定有我们要找的……这是什么？

　　庄科强在保险柜和老板台之间的缝隙里，发现一个皮质封面的本子。他拿出那个本子，看出它华丽精致、颇上档次，想来应该是记载较为重要的内容，心里一动：莫非有保险柜密码？打开封面，最前边的首页是一片空白。本子中间似乎夹着东西，他翻开来看，一阵强烈的恶心从他的胃部涌了上来，啊的低呼了一声，合上本子丢到地下。

　　那是一丛人的毛发，还连着一块血迹斑斑的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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