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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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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彦冲道:“我们是步行,走得没你快,可能还要一两天才到雄州城下,你自去报告,希望到了城下能听到你的佳音。”
曹广弼沉默半晌,道:“好吧,不过你们最好约束点,不要添乱子。”
折彦冲指着秩序井然的五百余人道:“你看看他们,像是会添乱的样子吗?”
曹广弼点了点头,纵马而去。
忽然一个人道:“等等!”
曹广弼闻言望去,只见是刚才跟在狄喻身边的那个孩子,不由得一奇,问道:“是狄先生叫你来传话么?”他想一个孩子能有什么见识!多半是狄喻派他来传话。
杨应麒不慌不忙,说道:“你一个人回雄州,万一不回来,我们怎么知道你们长官的意思?还是让我们中一两个人跟你回去吧。”
曹广弼正色道:“不行!实话对你们说,我对你们也不是十分信任!怎么知道你们这种要求是不是暗藏诡计!万一你们是奸细,我把你们带进雄州,岂不是开门揖盗?”
杨应麒道:“那这样吧,我们就只派一个人去。这样你们就好控制了。行吧?”见曹广弼还在犹豫,杨应麒道:“就让我这个小孩子跟你去,你总放心了吧!”
折、曹、欧阳都吃了一惊,折彦冲道:“那怎么可以!”
杨应麒道:“报信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我一个小孩子就做得来。再说我只是个小孩子,想来雄州的留守大人就算不纳我们,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折彦冲和欧阳适对望一眼,他们自然知道杨应麒这个“孩子”其实没他自己所说的那么简单,论到聪明机变,只怕五百个人里面没一个及得上他。
欧阳适道:“我看,就让应麒去吧。他虽然还不到十三岁,但也算是个小大人了。”
折彦冲踌躇了一会,这才点了点头,对曹广弼道:“你不会连个小孩子都怕吧?”
曹广弼沉吟道:“好吧。总之如果你们真是良民,最好守点规矩。”
折彦冲道:“我们只求有口饭吃,能活下去就很满足了。”
欧阳适跳下马来,对杨应麒道:“会骑马吗?”
杨应麒道:“我和开远哥哥被卖到契丹以后,曾经做过几个月的马奴,会骑。”说着攀上了马背。这几个月来得到狄喻这个武术大家的指点,杨应麒的身手已经颇为了得,寻常十六七岁的少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曹广弼见了杨应麒上马的身手,赞道:“好本事。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只怕也胜不过你。你叫什么名字?是北方人么?”
杨应麒道:“我叫杨应麒,是江南人。”
曹广弼奇道:“江南人?”
杨应麒道:“我家原来也算是书香门第,却被花石纲害得家破人亡。为了逃避暴政出海,偏偏遇上了暴风雨,竟被刮到契丹境内的海岸,这才流落为契丹人的奴隶。”
曹广弼闻言不由得黯然,对于花石纲的暴政,他也有所耳闻。实际上,北边边州老百姓的生活同样不好过。
当下曹广弼在前,杨应麒在后跟着,两人离开后,欧阳适走到折彦冲身边道:“你看怎么样?”
折彦冲道:“这姓曹的官阶太低,纳不纳我们由不得他作主。你这边呢?来追的是契丹边境军的候骑,还是……”
欧阳适道:“契丹话我是听得懂的,当时他们冲近的时候叫我们狗奴才,那多半不是契丹防守军的侯骑,而是冲着我们来的追兵——我都说了那七个人不可靠。如果不是他们中有人作了汉奸通风报信,契丹的追兵绝不会来得这么快。”
折彦冲道:“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到了宋辽边境。为了我们几百个逃奴,辽军未必会大动干戈。辽人汉化已深,人来少了我们不怕,若要发动大军,多半还要层层汇报,看来我们还有时间。就启程吧,希望能赶在契丹大队追兵到来之时避入雄州。”
欧阳适嘿了一声道:“我怕的是到了雄州城下,人家却不要我们!”
折彦冲神色一黯,道:“先去看看再说吧。应麒为人机敏,有他跟那姓曹的一起,事情也许会顺利些。”
第六章边关(下)
曹广弼入城之后天色未晚,便带着杨应麒来衙门中禀告。杨应麒对宋代官制不甚了了,只听曹广弼叫上面那长官做“和大人”。
那和大人听完曹广弼的话,沉默片刻,忽然冷笑道:“好你个曹广弼!枉你是名将之后,竟然敢与契丹人私通款曲,该当何罪!”
杨应麒听了大吃一惊,心道:“这和大人说这样的话,事情只怕要糟糕!”
而曹广弼吃惊的程度比杨应麒更甚,抗辩道:“大人!这是何说?广弼虽然职位卑微,但幼承严训,哪敢做出不忠之事!”
左边一个都监和曹广弼有旧,也回护道:“曹家世受国恩,曹殿直虽然是旁支,但忠勇之名军中无不知晓。想来他必不会做出不忠不孝之事。”
和大人冷笑道:“他若不是不忠,那就是不智!前两日朝廷刚刚颁下严令,整饬河北各州各军防务,显然是中枢得到辽人意图不轨的情报!刚好是这个时候,来了这么一批形迹可疑的人,说什么不堪忍受辽人虐待,真是笑话!依我断来,定是奸细无疑!”
杨应麒听到这里心里凉了一半。这和大人心中既然有了先入为主的敌意,再要改变他的想法就难了。何况听他所言,朝廷刚刚下了戒边之令,在这种节骨眼上,中国的官僚向来是宁杀错,不放过!入宋之机,只怕已十分渺茫了。
那都监听长官如此说法,忙向曹广弼连使眼色,叫他顺梯下楼。谁知道曹广弼却也是个拗性子,其实他对那五百人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怀疑,但给知州这么一说,反而为他们辩解道:“大人!属下观这群人面目言语,不像奸细。”说着将自己所见所闻所感一一细辩。
杨应麒见曹广弼为自己说话,心中感动。那都监却听得暗暗叫苦,心想你和长官对着干,不是驳长官的嘴么?果然那和大人越听越不耐烦,最后怒上眉梢,喝道:“大胆曹广弼!那帮奸细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曹广弼道:“属下一片丹心,只有大宋!何来收受贿赂之说!”
那和大人冷笑道:“若不是收了他们的好处,为何如何卖力地帮他们说情?”
曹广弼道:“卫国保民,乃是军人职责所在!我朝不能恢复燕云,致使汉家百姓在北疆为奴为婢,如今弃儿归家,却拒而不纳,这不是让燕云的百姓寒心么?”他一发急,竟然把折彦冲的话搬了过来。
杨应麒一听,心道:“这曹广弼只怕要糟!”
果然和大人怒火冲天,喝道:“好大的胆子!小小一个殿直,竟敢妄议祖宗国政!来啊,给我拖下去打八十军棍!”
那都监忙上前道:“曹广弼目无官长,本该重罚。只是念他年轻无知,又是将门之后,还请从宽处置。”说了许多好话,那和大人怒火稍歇,道:“减为四十!拖下去打!”
曹广弼还要说话,那都监喝道:“无知小儿!还多说什么!给我拖下去,重重地打!”
行罚的军丁会意,拖了曹广弼下去。他们知道都监有心回护,但也不敢太过作假,便真一下,假一下,四十军棍作二十,却仍打得曹广弼皮开肉绽,这才又拖了回来。杨应麒在旁看得不忍,却不敢开口。
和大人见曹广弼受了罚,火气稍息,对那都监道:“传令下去,让各营整备军马,明日伏在各个路口。我也不管他们是奸细还是流寇,但敢靠近雄州地界,格杀勿论!”
杨应麒惊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上前道:“大人!听小人一言……”
还没说下去,已经被那和大人指着喝道:“大胆小贼!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么?本该将你活活打死,念你年幼,且把性命寄下!给我带下去,好好盘问,看他们究竟有什么奸谋!”
杨应麒暗暗叫苦,但他不知和大人底细,也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话来。那和大人也不理他,甩甩袖走了。杨应麒被一个兵丁拖着带出衙门,见曹广弼也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心道:“现在我能施加影响的,就只有他了。”忽然仰天大哭道:“大哥!狄叔叔!可怜我们五百多无辜百姓,汉家良民,逃过了胡人的马刀,却要死在自己族人的剑下!”
曹广弼闻言全身一震,扶着门不住发抖。杨应麒却被那军丁一推一拉带走了。
过了一个转角,眼见曹广弼没有跟来,杨应麒便用满是灰尘的手揉得眼睛落泪,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便如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被吓到了一般。那军丁便当他是个普通孩子,将他带到一个牢房,也不铐他也没搜他,按和大人的吩咐逼问他有什么奸谋,杨应麒却是泣不成声。那军丁见问不出什么,便将他推进牢房。
杨应麒见这里并非大牢,摸了摸藏在鞋子里的匕首,心道:“看守我的就眼前这个蠢货,等入了夜,或许能逃出去。无论如何得想办法回去报信,否则大家凶多吉少。”
天黑了下来以后,杨应麒突然摔倒,在地上不住抽搐。
那军丁见了走近道:“你怎么了?”
杨应麒握紧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呜呜呜”地叫着,仿佛十分痛苦。他是和大人交代下的人,那军丁怕出意外,开门来看。杨应麒大是紧张,他虽然练过武功,却没杀过人,虽然好几次那军丁的要害暴露在他眼前,却都不敢动手。最后终于咬牙道:“若搞他不下,大哥他们五百人的性命只怕就要全部送了!”
稳住颤抖着的右臂,正要动手,忽然一个人在外面叫道:“张大哥在吗?”
杨应麒大惊,待要动手,那军丁已经应声出去,将门锁上。进来的却是个年轻军人,拿着两壶酒和一碗肉,笑道:“张大哥,忙什么呢?”
那姓张的军丁笑道:“原来是石康石大哥,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那石康笑道:“别说得我这么没有人情!我向来和张大哥相投,只是各属一营,这才没空来结交。”
杨应麒耳朵里听着,心道:“这人来得蹊跷,只怕会有些变故。”呻吟的声音便小了很多。
石康放下酒肉,和那姓张的军丁一边喝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酒喝了半壶,石康忽然指着杨应麒道:“这家伙是新来的犯人么?”
那姓张的军丁笑道:“石大哥,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不错,他就是今天惹得和大人发火的奸细。石大哥,我知道你和曹殿直最是要好。这奸细和曹殿直有什么牵扯,姓张的不敢问也不想知道。不过啊,今天你带了酒肉来,若是想要跟我说别的事情,水里火里都行!但这小奸细的事情却千万别提,免得坏了和气。”
杨应麒听这石康和曹广弼有关系,心中一动,趴在地上偷瞄。只听那石康大笑道:“张大哥!你也太看小我了!一顿酒肉也要讲条件人情,姓石的是那种人么?”
那姓张的军丁笑道:“不是就好!”
两人大碗喝酒,杨应麒留神暗瞧,心道:“这姓张的蠢货要糟!话说的好像精明,人其实糊涂!第二壶酒石康碰也不碰,他居然没发现。”
宋代的酒烈度不够,两壶酒灌不醉豪饮的燕赵大汉,但那姓张的军丁喝了半碗第二个壶子斟出来的酒后便头脑昏沉,只说了一句:“你……这酒……”便歪倒在地上。
第七章去向(上)
石康取了钥匙,开了门,对杨应麒道:“起来!知道你没事!”
杨应麒坐起来,警惕地道:“你要做什么?”
石康哼了一声道:“哼!曹小哥给你们拖下水了!他已经去报信,你能起来就跟我走!”
杨应麒道:“你要带我出城么?”
石康道:“不错!”
杨应麒也不再废话,这时候他也不怕石康是在骗他,要知道己方五百人虽然佩带兵器,但未经战场历练,万万不是雄州宋军的对手。那和大人要对付他们,根本用不着骗。他跟着石康出门,一脚才踏出门槛,忽然道:“等等。”回屋处理了一下,将被蒙汗药药翻的军丁捆起来塞在一个冷僻的角落,再出门将门锁好,造成此人外出的假象。
石康对城内地形十分熟悉,带着杨应麒来到西边一带,对杨应麒道:“如今城门四闭,只有这里防守最松懈,我已经准备好绳索,我们从城墙上缒下去。”
杨应麒问道:“你也去?”
石康道:“当然!曹小哥这一去是再回不来了。我的命是他救的,水里火里也要跟着他走。”
他带着杨应麒悄悄上城,这一处城墙十分偏僻,不远处也有些军士守着,却个个在打瞌睡,杨应麒心中叹道:“这样的士兵!北边的游牧民族打来了哪里抵挡得住?”
两人蹑手蹑脚地下了城,杨应麒不小心弄出了点声响,睡梦中的守军听见了竟也全没发觉。
杨应麒踏着城下的泥土,松了一口气,却听石康道:“快走快走!我们没马,能不能赶上还难说呢!”
杨应麒气也没来得及喘一下,便跟着石康在夜色下遁逃,逃了一个多时辰,这才隐隐听见马蹄声。石康握紧了朴刀,没多久便见一匹马从黑暗中转了出来,马是曹广弼日间所骑的马,马上却是狄喻。
石康脸色一沉道:“你是谁!曹殿直呢?”
杨应麒忙道:“是自己人。”又望向狄喻示询问意。
狄喻跳下马来道:“他连番奔走,臀上伤发,便让我来。”
石康惊道:“他没什么事情了吧?”
狄喻道:“应该没什么事情了。现在正休息着,别多说了,走吧。”
石康听他所说合符事节,这才放心。
狄喻跳下马把累得站不稳的杨应麒扶上马背,一边牵马前行,一边对石康道:“曹殿直为了我们五百人的性命不顾自己的大好前程,此恩此德我们永世难忘。”
石康哼了一声道:“其实我不赞成他这么做!但他既然决定,我也只好跟着他一路走到底了!”
杨应麒在马上道:“弟兄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和宋军冲突?契丹人追上来没有。”
狄喻道:“放心,都还没。入夜不久,我们才休息了一会,便见曹殿直匆匆赶来,跟我们说明了原委。因为你没跟来,欧阳一开始不信他,但大家思前想后,觉得他没有骗我们的必要,这才匆忙掉头,在附近一个小山谷中躲了起来。”
杨应麒道:“那躲得了多久!雄州那个知州不是好相与的,明天发现曹殿直和我逃走,一定会恼羞成怒,起兵来攻!前有大军,后无退路,我们该如何是好!”
狄喻道:“你一路奔跑累得够呛,先在马上休息一会吧,等会合了大伙儿再议。”
杨应麒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主意,只好点了点头,闭目养神。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五百众躲藏的小谷。中间几个人围着曹广弼,正是折彦冲、杨开远和阿鲁蛮,欧阳适却不在,原来他带了些人放哨去了。
杨应麒跳下马来,歉然道:“曹大哥,累你如此,真是过意不去。”
曹广弼却摇了摇头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才是。不但什么忙也帮不上,还累得你们处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杨应麒道:“这不能怪曹大哥,只能怪那知州狠心。曹大哥你还有什么亲人么?”
曹广弼道:“没有了。两年前先父病逝之后,我就是孤零零的一只野狼了,没什么好惦记的了。”
杨应麒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曹广弼沉吟道:“你们要去哪里?要落草为寇么?”
杨应麒道:“非不得已,我们不会落草的。”
曹广弼道:“那你们想干什么去?”
杨应麒和折彦冲对望一眼,说道:“中原既然容我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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