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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戎-第3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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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桧道:“岳飞!”
薛弼骇然道:“这……这是谁提议的?”
秦桧瞄了薛弼一眼道:“怎么?”
薛弼拍案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秦桧道:“方才直老兄不是也说岳飞挡不住北朝大军么?他既挡不住,自当换一个人去!”
“唉!相爷啊!”薛弼右脚连连顿地,说道:“没错!我是说岳鹏举要挡住北军,有点玄,不过就当前形势看来,他就算挡不住,至少拖还是能拖住的。但若是换了个人去,别说挡,恐怕就是拖也拖不了!要是真的易帅,嘿!不是薛弼妄下断语!我只怕新帅到达军中之日,就是前线大溃之时!”
秦桧又皱了皱眉头道:“我也知道岳飞将才难得,但是他之前连连失利,把汴梁故都连同河南千里之地都丢了!如今不但建康士林生议,御史弹劾,就是官家也对他没了信心。若是再拿不出一个胜仗来,就算我还肯支持他,官家也断不能再信任他!再则,北朝皇帝这次看来是志在必得!不下建康不肯罢休!一味拖延,终究不是个了局!”
薛弼嗤的一声指着外头道:“现在是打仗的时候,那些不懂军务的御史、书生让他们先站一边去!胜仗这东西可急不来,越急越要坏事。再说,其实岳鹏举没打出胜仗来更好!也免得日后功大难酬。河南千里之地虽然丢了,但只要他能把北军拖住,保住了长江,便是保住了南北对峙的格局!便是保住了圣上的江山……”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也保住了你我的富贵。”
秦桧眼睛眨了眨,不点头也不摇头,说道:“怕就怕他拖着拖着,把北朝皇帝拖到建康城下来了,那时我岂非要再来一次临危受命?”
“相爷放心!”薛弼道:“汉军最多再夺三五座城池,再跋扈三两个月,自然就会退去的。”
“哦?”秦桧一听,又惊又喜又是不信,问道:“这是为何?”
薛弼道:“北朝皇帝这次南侵之前,先把原来的枢密使杨开远给调去了漠北,又将原来的丞相杨应麒给罢了。虽然又委任了一个威名更大的新枢密使,但随即又把他调到陕西,这虽然也算重用,但这样一来,萧铁奴实际上仍然是一个边帅,有枢密使之名而无枢密使之实!新任的宰相陈显又是个滑头,给各方和稀泥可以,说到决大事、担乾坤却不行!可以说他名为宰相,其实也就是一个第一副宰相。所以眼下北朝的政局实际上是既没有枢密使也没有宰相,是皇帝亲自在掌控枢密、掌控相府。北朝皇帝听说倒也是个文武全才,若是这样,那由他在京师直接掌权,或许也能不出岔子,可他现在人在前线,后方的太子、宰相和副枢密使遇到大事无法决断时还是得去请示他!这哪里是长久之局啊!所以我知道北军迟早必疲!”
秦桧先是连连点头,随即又连连摇头,道:“直老兄分析得在理,朝廷之中亦不乏此论,不过这也只是一个大势。纵然我们都知道北军迟早疲弱,但万一这疲弱之期竟在三五年之后,那恐怕……恐怕北军还没乱,我们自己先挨不下去了!”
薛弼笑道:“何须三五年!多则四五个月,少则两三个月,北军必有破绽露出!”
秦桧微感讶异,问:“这却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薛弼道:“从徐州之破看出来的。”
秦桧道:“徐州?那可是对我们不利的事情啊!”
“福祸相因,这本来就是千古不易之理!”薛弼说到这里似乎口渴了,施施然呷了一口茶,秦桧见他意态闲暇,反增信任,便听薛弼问自己:“相爷,你说徐州为何会失?”
秦桧道:“徐州之失在于亳州已陷,汉军在河南的大军随时会大举而东,徐州的后路可能被截断,所以张俊不敢冒险强守孤城。”
薛弼又问:“那成就这场大功的,又是谁呢?”
秦桧道:“自然是北朝的二皇子折允文,啧啧,这位二皇子年纪轻轻居然就能建立这般功业,难得,难得……”说到这里眼睛放出异样的光芒来,压低了声音道:“直老兄,你该不会是说……北朝有夺嫡之患吧?”
薛弼也学着秦桧的语气道:“有没有,不知道。不过一直以来坊间都在传说北朝皇帝喜欢次子,不喜欢长子。这长子次子的贤愚良莠以及兄弟之情如何,我们也不清楚,但自古立嫡易稳,立贤易乱,北朝的太子又无过错,所以北朝那些求稳的人,特别是南派出身的人恐怕都会支持他。这次南侵北朝皇帝将次子带在身边已经惹人怀疑,又让他有机会建立大功——这究竟是不是父亲在给心爱的儿子铺路呢?要是北军这次真能够混一宇内,而折允文的功劳又居魁首,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杨广呢?所以我敢断言!北朝之中绝对有人不愿看到这种情况!而这些人恐怕会比我们还急!薛弼方才说三两个月,嘿!那还是极有耐性的人才等得起的呢!”
秦桧的眼睛深得犹如一口古井,薛弼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是听他连道:“有理,有理。”
薛弼又道:“如今北朝有心腹之患,随时发作,咱们这边就不用着急了。只要君臣一体、将相和合,就算岳鹏举打不出一场胜仗来,天下的局势迟早也会朝着我们这边移。相爷,你说是么?”
秦桧抚掌大笑,依然只是连声说道:“有理!有理!”两人言语投机,谈得甚是欢快。
薛弼又坐了片刻,看看天色已晚便告辞了。他离开之后堂内转出两人来,一个是沈该,一个是万俟卨,都是秦桧的党羽。万俟卨出来便道:“薛弼的话,相爷以为如何?”
秦桧嘿了一声道:“也算有理。”
沈该道:“若能南自南,北自北,那是最好!昨日我那不成器的侄儿一句无心之言提醒了我:若真让北朝皇帝以如此强兵并了天下,咱们就算保得住性命,未必保得住身家!牛车回乡,何如富贵在朝!”
万俟卨道:“不过岳飞那边,近年来也恁跋扈了!自太子受惊夭折,官家至今无后,岳飞身为边帅,竟连这事也敢过问——武将干政,光是这件事情便已犯了我大宋家法!官家当时接到他的奏章差点就要当场发作,幸而天心如海,能容小过,若是不然!哼!”
沈该道:“但薛弼刚才的话也有道理,现在能正面拖住北军的,怕就只有岳飞了。就算我大宋还有其他良才,阵前易帅也是大忌!我看我们还是得再容他一容。”
万俟卨道:“怕只怕如李唐一般,去了胡马之忧,却养出藩镇之祸!”
沈该道:“若是担心养成藩镇之患……嗯!正好薛弼要调到户部,我们就委派一个人去顶薛弼的缺,既是监视,也是牵制!”
万俟卨:“这倒是个好主意。”
秦桧也微微点头,问沈该:“你心中可有人选?”
沈该道:“朱芾如何?”
万俟卨道:“这人官声不好,行事和岳飞南辕北辙,只怕和岳飞走不到一块去。”
秦桧笑道:“走不到一块去才好!”
万俟卨一点即透,慌忙道:“不错!不错!走不到一块去才好呢!相爷英明!相爷英明!”
沈该道:“那我们就分头去办事,官家那边……”
秦桧道:“明天我亲自去说。”
第二日一早秦桧才想着要进宫,可巧了,还没起行便听赵构来宣,他已上了轿,眼看就要出门,不想心腹管家赶了过来将头伸进轿子里道:“林先生说他要走!”
秦桧吃了一惊,低声道:“怎么赶在这会!”
管家道:“林先生说崇明澳之事已了,他要赶回福建去,希望在乃姐入土为安之前见最后一面。”
秦桧略一犹豫,便向来传召他的宦官称病,说自己要先回府服一剂药。
那宦官惊道:“相爷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病了?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局相爷又不是不知道!官家若不是着急,怎么会在这个时辰来宣相爷进宫?”
秦桧道:“实在是急病,还请中使帮忙担待担待。官家那边,回头我自会谢罪。”说着使了个眼色,管家忙已派人去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来,而秦桧早提起官袍前摆,急急忙忙往东厢而去了。
第三四八章 秦府(下)
秦桧来到东厢一个清雅院落,见屋内几个人正在收拾行装,虽是在自己家里他也不敢就进去,先敲了敲门,屋内一个男子看了他一眼,忙起身揖迎,却不说话,这人正是林翼。
林翼挥了挥手,他的几个手下便都告退出去,秦桧才道:“先生怎么就走了?太快了吧。”
林翼取了笔写道:“既闻噩耗,心急如焚,为国事方滞留至今。眼下建康之事已告一段落,愿早归福建,慰老父,送亡姐。”
秦桧再三挽留,请他稍停两日,林翼不肯,秦桧只好道:“既然如此,可要秦某派人护送?”
林翼写道:“不必!”
秦桧略为踌躇,低声说道:“近日朝廷变动颇多,岳飞易帅之议,或将作罢。”
林翼写道:“此南朝自家事耳。”
秦桧又道:“若陛下大军直至建康城下,我等自当迎迓,但前线之事非我等所能控制,万一王师进军不利,不知七将军作何打算?”
林翼写道:“以生民为先,以华夏为本,以社稷为重,此七将军临行之前告我,望秦大人自重。”
这两句对答貌似都文不对题,但秦桧却连声道:“是,是。”
林翼便将写了字的纸张当场烧了,挫成灰烬才告辞从后门出来,作商旅打扮,一路南行,近几年江南渐转安定,虽然汉宋开战以后工商业经济大受打击,但因兵火还没烧到长江以南,南宋朝廷的财政暂时还能支撑而未增加农税,农民受到的骚扰还处在可以容忍的程度,农村一稳,地方上便无大乱,所以自建康以至泉州,一路都还算安定,至少和花石纲烦扰、方腊造反等时期相比要好得多了。林翼到了泉州后见物是人非,不禁悲从中来,临家门而犹豫不敢进。
林舆护送母亲的灵柩来宋的事情,这时连赵构也知道了,不过汉宋正在打仗,他不好表示什么,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罢了。不过他虽装作不知,秦桧对地方官员却已有所暗示,林家打听到消息,知道朝廷对此事甚是宽容,便在林舆到达以后正式发丧。林翎是南北两朝都吃得开的大人物,林家大发以后在大宋尤其是在福建也做过许多好事,闽浙一带的许多寒门士子和贫苦人家都得到过林家的沾润,所以林翎虽然长期呆在大汉境内,但在南方的名声也是极大极好。而她的儿子身份更是特殊!就算那些不必巴结林家的人,眼看着有一件可以叨叨北朝那位大人物余光的顺手之事,却又何乐而不为呢?所以林家一发丧,以泉州为中心快马三日之内能到达的州县,排得上号的商人几乎倾巢而出,仕宦名流到场者也不计其数,连泉州府现任知府也都来了。甚至数千里以外,也有人因之前已听到消息而送来了挽联。
林翼眼见人多口杂,不敢直接上门,挨到晚上才从后门进来,听说他来,林舆固然振奋,多年没见到儿子的林珩更忍不住老泪横流。林舆扶着外公,领着舅舅到棺木前祭拜,林翼抱棺而哭,极尽悲戚。亏得几个老家人左劝右劝,才劝得他们父子爷孙三人渐渐安稳下来。林翼看看林珩颤巍巍的站立不稳,怕自己再哭引得老父跟着伤心旧病复发,忙抹了泪,停了哭,扶了他回房歇息。屋内只有三人时,林珩扯住他道:“翼儿,你这次回来,可是有意接手家族的生意?”
林翼看了林舆一眼,林舆忙道:“舅舅,我毕竟年轻,对生意上的事情还不是很懂,若是由你接手那是最好。”
林翼却摇了摇头说:“不,我那边的事情,还没做完。”他舌头被割了一半,经过名医调理之后虽能说话,但口音十分含糊,十个字有八个字要走调,有些音发不出来,所以在外人面前是半句话也不肯说,这时只有老父、外甥才开口说话,但也说得十分吃力。
林舆问道:“是我爹交代的事情么?”
林翼点了点头,林珩道:“那还要多久?”林翼摇了摇头,却不说是说不准还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林珩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长大了,路该怎么走,我也不好强求你们。不过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我……我不想有生之年,再来一次白发人送……”说到这里一哽咽便说不下去了。
林翼道:“爹,你早些睡吧,别想太多。”扶着林珩躺下,才拉了林翼到外间来,铺开了笔墨写道:“此间之事一了,快些回去。现在建康那些人还拿捏不准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七将军,所以对如何对你也还犹豫着,若等前线局势有变,到时候他们会怎么待你就难说了。”
林舆看看里屋,怕说话吵醒了外祖父,便也提笔写道:“我想多侍奉外公几日。”
林翼写道:“不行!丧事办完就得走!”
林舆甚是不忍,眼睛有些红了,写道:“外公年事已高,我这次走了,再要来泉州就更难了。也许此次一别便再无相见之日,舅舅,你就容我多留几天吧。”
林翼见林舆孝顺心里也颇为感动,但仍摇了摇头写道:“外公虽不忍你离开,但更不忍见你受到伤害。我明日会跟他说,你若不走我也要请他老人家赶你走!”
林舆一阵黯然,似乎已不抗拒,林翼又写道:“你身边有奸细。”林舆在纸上写了“王佐”二字,林翼见了颇为讶异,以笔询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舆写道:“崇明澳。”
林翼看见,眼中流露出欣慰的神色来,又笔询道:“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林舆写道:“他未对我露出恶意,或许只是在利用林家做什么。此人甚有才能,我有意招揽他,只是还不知他的来历。”
林翼笔答道:“他本名王大节,是岳飞的人。”
林舆见到这个答案后微感吃惊,但也不是很意外,写道:“舅舅觉得招揽他的可能性大么?”
林翼笔答道:“微乎其微,除非岳飞死了。”
舅甥下笔如飞,交换别来信息,林翼除了问林舆南下见闻外,还详细问了杨应麒北游的情况,林舆将自己所知一一相告,但问起林翼南来何事林翼却不肯回答,又问前线大事,林翼写道:“我未到前线,如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过南方高士都道北军隐忧极重。现在胜败迹象未明,赵构秦桧对下一步该如何走还在犹豫,各方便都不敢妄动你,但南北胜败一决,形势一明朗,你的作用就会凸显出来,到时你再要走就迟了。再则,万一七将军有所行动而你仍留在泉州,恐怕动手之际会有顾虑。”
林舆见他说到后来还是劝自己回去,轻轻一叹息,低声道:“舅舅,我知道了,等娘入土为安了,我结庐三日便渡海到流求去。这样可以了吧?”
林翼也不再逼他,两人收拾好纸张到灵前烧了,林翼望着林翎的牌位发了好一会呆,又去检视所有送过礼或来吊唁者名单,对林翼道:“这些名字,要记住,他们,都有目的的。”
林舆道:“我晓得。从这些名字里可以揣测到一些人的立场,甚至揣测到他们的心意。”
林翼眼中又露出赞赏的神色来,拍了拍外甥的肩膀道:“不愧是七将军,的儿子。”
林舆脸上却没有高兴的样子,忽然见到林翼脸色有异,原来林翼在长长的名单中竟看到了“任得敬”这个名字,这次林翎的丧事虽是在南方举行,但她影响力极大,所以北朝士林、商贾中也不乏有人想方设法派人前来吊唁,但大汉重要将帅在这等关头或因无暇顾及,或是避嫌未预此事,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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