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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戎-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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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师道大惊道:“太师!兵是朝廷的兵,将是朝廷的将!师道一门忠烈,世代相传,但愿以老兵终于行伍之间,绝无求取显赫之意,何况是什么割据、称王?这、这、这等说法简直是血口喷人!”重将专权乃是赵宋大忌,所以种师道听了不禁紧张。
童贯语气缓了一缓道:“不是就好。其实此次朝廷任命种公为都统制,本来便是信任之意。不过方才见你如此执着于兵权,若传到朝中,只怕会落人口实。”
种师道眉头一皱,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味道?只是这等言语最易犯忌讳,他生性谨慎,正暗思对策,童贯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说道:“既然种公已无异议……”
种师道叫了声“太师且慢……”
童贯却不理会他,继续用更大的声音道:“此次大军北征,乃是吊民伐罪!因此有征无战。诸军抵前线后,务要体念圣天子泽被天下之意,严禁士兵擅动刀枪,毋得与燕人相斗!倘与辽兵相接,只可招抚,不许动武。凡敢擅自开衅者,以扰民之罪论!诸军敢擅杀一人一骑者,军法伺候!”
种师道被童贯抢了话头,只要等他停下便加以辨白,哪知听到后来竟完全呆住了,讷讷道:“不得擅杀一人一骑?这?这……”到后来竟是说不出话来!不许士兵动武,这条禁令又比削他种师道的兵权严重得多了!童贯今天给他的震惊不但接二连三,而且一个比一个厉害!
童贯哼了一声道:“种公,此令有什么不妥吗?”
种师道还没说话,连杨可世等也已忍不住道:“太师!不许杀敌一人一骑,这仗还怎么打?”
童贯笑道:“谁说要打仗的?”
杨可世等糊涂了:“不用打仗?”
童贯笑道:“听说那耶律淳已经卧病在床,燕京上下全凭他妻室在支撑。谅一个妇道人家,敢与我辈抗衡?再说,燕京上下,望南师如赤子之望父母,我军一入北境,势必箪食壶浆来迎,届时传我圣天子恩令,彼必望风来归,这便叫得民心者,天下顺之。”
杨可世道:“但辽军若来犯……”
童贯喝道:“我辈待彼以仁义,彼岂有无故启衅之理?不用说了!诸将但需恪守将令,如有故意违抗者……”看了种师道一眼道:“自都统制以下,均以抗旨之罪查办!绝不轻饶!”
诸将听到这里都不敢开口,种师道咳嗽了两声道:“太师,燕地民心,太师从何得知?怎知燕人乐我北征?”
童贯一听笑了起来,似乎早就猜到种师道会有此一问。问赵良嗣道:“赵大人,北国的情况,这里没有比你更了解的了,你来告诉我们的都统制:燕人到底欢不欢迎王师?”
赵良嗣忙道:“燕地民众本是汉种,久受契丹欺压。如今王师来解此悬壶之厄,哪有不额手称庆的道理?”
童贯又问和铣,和铣道:“契丹与我有百年之约,此次北征实乃师出无名。不过如今宣抚使既至,其势已不可止,却仍当以严饬帅臣、毋令引惹生事为上。下官之意,莫若造白心旗以为凭,付予向化之人。凡先行来附者,便以官爵笼络,以收燕地上下士心民心。”
童贯闻言大喜,种师道却道:“和大人所言自然是极仁义的,怕只怕是书生空坐而论兵,有乖实情。”
童贯冷笑道:“种都统!从辽廷来归的赵大人不知燕人民情,久在雄州镇守边境的和大人你也说是书生论兵。这么说来,就只有你种都统制什么事都懂得,什么事都不会错了?”
种师道叹道:“不敢。师道也只是依常理推测。”
“常理?哈哈!”童贯道:“说起来,真正空坐论兵的其实是节下!种相公!种都统制!你在夏边自然是威风八面,但这里毕竟是北疆!这次要取的也不是西夏,而是燕云!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情况就别乱搅和!”
种师道默然片刻,又道:“只是不许兵将主动攻击,这一条似乎太也无理。万一出了乱子,这责任却由谁来负?”
童贯哈哈一笑道:“所以我说种公老了!只知谋略,不知应天知运!终究是未得兵家之三味!节下所虑,其实早在圣天子料之中。”
种师道愕然道:“圣上明见及此?”
童贯笑道:“圣天子陛下在我离阙之前,赐我锦囊三个,内书上、中、下三策。如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如便请出圣天子锦囊,以定大计,如何?”
刘延庆等慌忙山呼万岁,连称“最好”。童贯看了种师道一眼,眼神中似乎在说:“你不是一直御笔御笔地反复提起么?现在就让你看看真正的御笔!”
种师道甚是不安,但在这种情况下却也不敢反对。
当下香案摆开,童贯请出锦囊,让刘韐当众宣读。先打开下策,大意云:若见燕京未可收取,但提兵巡边,大势略定以后引兵而回便可。读完遍示诸将,果然是赵佶的笔迹,字写得极为漂亮!
刘延庆、辛兴宗等都道:“圣天子考虑得周到。只是既名为下策,想必是不得已方行之的万全之计。却不知中策如何。”
刘韐打开第二个锦囊,中策的大意,则是让耶律淳称藩纳款。众将都道比下策妙得多,“想必上策更是高明”。
当下刘韐打开第三个锦囊,宣读上策,大意是欲得燕土,需先得燕人之民心,万不可对燕地百姓行冒犯骚扰之事以干天和。
刘韐才读完,童贯便伏地南拜,呼道:“天子圣明!洞察万里之外,如在眼前,天下大计均在胸中。圣明啊!”
诸将一见慌忙向南跪拜,高呼圣明。
种师道已连叹息也不敢,颤巍巍跌跪在地,叩首山呼。
第一二九章 仁义之师
宋军的军事会议,邓肃无法与闻,杨应麒更没能知道详情。但童贯严令全军不得向辽人启衅动武,这样重大而奇特的举动邓肃便想不知道也难!而已经回到塘沽的杨应麒收到鸽书后看得目瞪口呆,亲自去找那鸽书密码的翻译人员骂了一通,训斥他们胡乱翻译。那翻译暗暗叫苦,将鸽书的原件呈上让杨应麒过目。杨应麒看了后以为是雄州方面出了差错,便命人专门发信把雄州方面的负责人重责一番,又命重发此文。
没多久鸽书又来,雄州方面的鸽书起草者并未抗辩,只是把那份谍报原原本本重新发了一遍,还特地请邓肃在末端画押证实。
杨应麒将这份邓肃画押的鸽书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忽然一手拍在额头上扑地就倒,左右连忙拥上来叫道:“七将军!怎么了?”
“啊!我……我没事……”杨应麒躺在地上茫然望着苍天哭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创意不足,跟不上赵官人和童宣抚使的创新思维啊。”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得他在说什么,忽然整个人跳了起来叫道:“走!走!到四将军船上去!”
这边杨应麒自去会欧阳适,那边童贯一边催促诸路准备进兵,一边先派使者入燕京招降。躺在病榻上的耶律淳拿到招谕,看也不看扯得粉碎,下命大起兵马,支援坐镇前方的耶律大石。
当初耶律淳谮立,患麾下兵少,便听从了萧干的建议,将东奚、西奚、岭外南北诸部编户计口,每户抽取一丁入军,称为瘦军。燕京在这内忧外患的当口其实没有多余的钱粮来养活这支军队,因此便任由这支军队在涿州、易州之间自己讨生活——其实就是放任他们在这个地方抢掠,以此养军。此外又有常胜军万人,以及奚部族军万人,共计三万余人开赴前线,听耶律大石调遣。
耶律大石和萧干在前线本来忧心忡忡,听闻后方援军大至心中略定,又见宋军举止奇怪,和己方隔河相对,射过来的箭全都没有箭头,只绑着一些“顺天知命”“恩德威服”之类的招降言语。耶律大石拿了对萧干道:“你看种师道是在弄什么玄机?”
萧干道:“看不明白。不过此人用兵极稳,在西夏经营多年,罕有破绽,需得小心。”
耶律大石道:“我也多闻他的威名。只是看近日宋军的动静,和他以往所为大相径庭,所以担心,怕他弄什么诡计。”
萧干道:“种师道也就罢了,我最怕的是金国汉部的人会趁着我们两家厮杀的时候冲出来,那就难当得很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探查,耶律大石早已知道在塘沽开港的是汉部,不过一直没能来拔掉这边角之刺,所幸的是汉部在塘沽开港以后便没有主动出击过,似乎他们真的只是来这里做生意。虽然耶律大石等人绝不信汉部的目的会如此单纯,但在当前的形势下也确实没功夫来对付他们了。这时听萧干提起,说道:“我派人打扮成商人混进去过,得知那里面分成军、民二区。虽然我们的人进不了军区,但看那片地方的布置,他们在这里常驻的兵不会很多。守或守得住,要再分出大兵来进击冒犯,想来不能。所以这次我们的大敌是南路的种师道,只要击退了他,我军士气大振,咱们契丹人便有翻本的机会!”
萧干道:“都统有计较未?”
耶律大石沉吟道:“如今大辽五路已失其四,这燕京若再不保,我们这些人还能往哪里去?所以卫燕之战,关系我契丹生死存亡!如今新城、永清以南坚壁清野,宋人若乖乖待在白沟南边便罢,若敢过界,哼,我们要么便是把自己的尸体撂在这里,要么就是把他们的头颅踩在马下!”
萧干道:“不错!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不是宋败,就是我亡!”
白沟南边,即将离开雄州城的种师道最后一次来看视孙子种彦崧。虽然他早就看惯了人生无常,却仍然想不到半个月前还活蹦乱跳的孙子会忽然病得这么严重。
“唉,该生病的,本应该是我这无用的垂死残躯啊。”他手抚着不停起伏的胸口,不知是否在祈祷上苍将孙子的病转加在自己身上。
这两日种彦崧吃了汉部特派良医的药,病情其实已有起色,这时虽还下不得床,神志却不迷糊了,听祖父这样说忙道:“爷爷!您可千万不能倒下。如今大战在即,大宋少一百个种彦崧都不打紧,却少不得您啊!”
种师道苦笑道:“胡说!胡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才是我大宋的将来!爷爷撑得过一年两年,撑不过十年八年!咱们种家……唉,不说了,不说了。总之你好好养病。不要想太多。”
种彦崧道:“好。等爷爷打了胜仗回来,我亲自出城去接您!”
种师道心中一沉,脸上却满是慈祥的笑容,说道:“好,好。”抚了一番孙儿的头发,转身出门,不再回顾。
种彦崧对就要随祖父离去的种彦崇道:“大哥!这次我不能随行了,你要保护好爷爷。”
种彦崇道:“放心!有大哥在,绝不会让冷箭伤到爷爷半点皮毛的。”
他追了出来,却见种师道正在院子中发呆,呼唤了一声,种师道回过神来道:“汉部那医士,是你引进来的?”
种彦崇道:“不错。当时孙儿见彦崧病重,存着姑且一试之心,便让他进来看视。没想到他开的方、带的药还真不错,眼下彦崧已经好了几分了。爷爷,这事……我没做错吧?”
种师道颔首道:“没有,没有。能救活你弟弟,便是最对的事情。”
种彦崇又道:“弟弟的病虽有起色,但雄州缺医少药,怕不是养病的好地方。”如今雄州医药相对于十几万大军来说并不丰足,而且大战在即,种师道身为全军表率,既不好把军中最好的医士拴在孙子床边随时照看,也不好将最上品的药材都搬来用在孙子身上。
种师道听种彦崇如此说,问道:“你是想听从汉部那医士的话了?”
种彦崇低头道:“孙儿不忍弟弟受苦。而且那医生说了,他虽将医馆开在塘沽,但他本是江南人,和金国没什么关系。只要等弟弟病势稍痊,还可马上转移到登州去——在那里有更好的医馆。”
种师道踌躇良久,终于道:“罢了罢了,便算我们种家欠他一个大人情吧。”顿了顿又道:“对那医士说,这次我们欠他们的,是一条人命,乃是私恩。将来有所回报的,也必然是私情,就是还上一条性命也没问题,若是涉及公务之事,却请休提!”
种彦崇点头道:“孩儿懂得,懂得。”
大军将进,邓肃乞求随军同行。童贯考虑到金主让赵良嗣、马扩等随军的前例,也想让邓肃等见识自己的威风,便应允了,让刘延庆派人保护。
刘延庆知道童贯很重视这位使者,不敢马虎,心道:“这次可得派一个有本事的人才好。”忽然想起一人来,心道:“非此人不可!”命传承节郎韩某人。
那韩承节郎入帐参见,兴冲冲问:“刘帅,可是要用小人做先锋么?”
刘延庆道:“有比先锋更要紧的事情,做得周全了,却是大功一件。”
那韩承节郎大喜,忙问什么事情,刘延庆便把让他保护邓肃的事情说了,那韩承节郎听完不悦道:“大战在前,不令上前杀敌,却要去保护一个番邦使者?太鸟气了!”
刘延庆怒道:“你胡说什么!金国上使便是朝廷也敬如上宾!要你保护是抬举你,居然口出恶言!还有点军纪没有?”
那韩承节郎跪下请令道:“北征燕云,乃是百年不遇之大快事!当兵的一辈子只怕也遇不上一遭,还请刘帅成全!”
刘延庆喝道:“胡闹!兵将如何部署,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这差事你是接还是不接?不接明天就回原籍当厢兵去!”
那韩承节郎大惊,不得已只好接了。刘延庆这才请邓肃来给他介
绍这个韩某人。
邓肃与他相见时,但见对方风骨伟岸,目瞬如电,刘帐虽大,似乎还容不下这头在笼虎豹,心中喜道:“谁说我大宋无人!如此兵将,怕什么契丹!”便请教姓名籍贯。
那韩承节郎道:“鄙姓韩,名世忠,字良臣,延安府一武夫,不识礼数,有怠慢处还请贵使见谅。”
邓肃忙道:“好说,好说。”
当日邓肃便在韩世忠所率五十骑拥护下向北行进。这五十余骑大多是数年来跟韩世忠惯了的老兵,精神面貌与别部不同;小部分是北伐军出发时新拨的丁卒,但被一头老虎带着,想不猛恶起来都不行。邓肃和他们在一起,眼见兵强将勇,心中对此次战局便大感乐观!
按下韩世忠邓肃不提,且说那边种师道兵屯白沟,辛兴宗兵屯范村,都按童贯的严令,不敢发起主动攻击,只是坐等辽人来降。童贯又怕种师道乱来搅了自己的大计,想起和铣最近的表现大副己望,便委任他作种师道的副手。名为副手,实有牵制之意。
杨可世的先锋部伍箭去镞、刀归鞘,拿着新任副都统制和铣所监制的白心旗,喊着“天威浩荡”向燕京迤逦而来。一路之上不见有人,不少兵卒慨叹“胡地怎么如此荒凉?”都起了懈怠之心。
耶律大石早就在前面打好了埋伏,看到这形势却大感踌躇。
萧干道:“这不会是引我们上当的疑兵吧?”
耶律大石也道:“应该是,古往今来哪有这样的先锋?”
然而见宋军刀马无备,不断前行,前无哨骑,后无伏兵,在踏入包围圈后耶律大石终于下定决心道:“动手吧!就算有诈,解决了这部人马以后谨慎些便是了!”
当下与萧干各引精兵,忽然杀出,忧心忡忡的杨可世大骇,想要抵抗,脑中却闪过了那条“杀一人一骑者军法处置”的严令,不由得踌躇。他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辽兵袭来之际,尚未接锋宋军阵势已乱,甫一接刃,逃散者十有六七,一些老兵阵脚站得稳些,但拔刀时想起禁令,也延误了先发制人的良机!结果耶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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