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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7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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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才是皇帝悄无声息地在掏空丞相在失了沾手军方力量之后,在文官里头还仅有的一点实权。



  除此之外。若是丞相先看奏折,留下批录笔迹,而非在皇帝批录后进行较为固定模式的附议点批。丞相的某些字里行间,或许会将一些真实心意泄露出去,让皇帝番窥得见。



  这“首阅”之权有时在史靖看来,就像一座独木桥,上头的风景并不好。而在自己每每走过的时候,都要万分小心,别失足滑出那根独木之外。



  所以,伏案忙了大半天的史靖已是感觉脑子有些发蒙,差点就忽略了一件大事。



  幸亏他下午因暂歇饮茶而从那间摆放重要国事奏本的书房离开了一会儿。他的一个近卫得了这机会,悄然凑近禀告了一声。他才总算是抓住了挽救之机。



  在他办公期间,能够离开丞相府外出的间隙时间很短暂。他在半个时辰里已是连跑两处,做下安排。但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一处还在德妃这里。…



  “你退到听不见这边说话声的位置。”史靖随手一抬,挥退了跪倒在足前的女子,而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目光笔直向前,一直没有从厅堂里主座位置那个贵妇人脸上挪开过。



  ……



  比起先前未知正确路径的探索前进,此时照着已经走出来的路线,自地下那七拐八绕的通道间返回地面,倒是容易轻松了许多。



  似乎没有花去多长时间,莫叶一行七人便回到了地面上。不过,在时间上其实只是他们自我感觉良好,当他们一个个从地底下如田鼠般钻出来时,外头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七人里头,山寨那三位最是不喜欢、以及有些恐惧于此次的地下之行,于是在脱离了那片始终充斥着窒塞氛围的地下空间后,个子小、胆子也不大的二娃子第一个表态,朝着广阔的天空撑高双臂,大喘一口气:“天亮了!”



  仿佛,他不是刚从地下钻出来,而是像往常的早上从被窝里钻出来时那样,发散着某种‘起床气’。



  但是,身为今晚这件事的主策划人,岑迟却已经收起了之前在地下时的那种调笑情绪,脸色虽一派平静,两道比较硬板的眉毛却隐隐约约的皱着。



  本来在刚才经历了地下的一番遭遇的莫叶,这会儿心里的兴奋劲还盈得满满的,然而她在注意到岑迟脸上的异色后,渐渐也跟着心绪微沉。



  师父不在的时候,暂时就要以师叔为尊了。包括他的一切安排,都要严谨对待。



  “师叔,你怎么了?”莫叶略微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问询,“有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么?”



  令莫叶再一次感到疑惑的是,师叔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微微拧着的眉不知怎的忽然又舒展开来,少有的露出一个柔和神情。淡然道:“没什么,我们回吧。”



  岑迟平素待人虽然温和,但严格说来。他脸上最常在的一种表情,属于那种不冷不热的样子。不说会迁怒于人吧。却也一副很难与人交心投诚的样子。



  此刻他突然来这么一个温柔表情,虽说只是一瞬即逝,很快又恢复了他的常态,却着实让莫叶感到有些不自在。在刚才那一刻,莫叶心里也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师叔啊……您还是继续对我不冷不热吧!



  当然,这话她可没真的明着说出来,这只是她心中的一闪念罢了。



  她只是注意到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扫了一眼手中拎着的已经破了几个窟窿、溢尽了水的计时水漏。然后她就又问道:“师叔,你还记得这个吗?”



  莫叶的视线指着水漏,话里的意思却是指向了时间。



  早在他们开始掘土的时候,岑迟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她,可是后来随着事情的数番转折,计时水漏被拿来当盾牌挡箭,的确起到了重要作用,然而这种铁皮焊的水壶顿时也报废了它本来的作用。既然计时无效了,她也就把最后的指望寄托在她这位头脑计算无比精准的师叔身上了。



  “弩箭射来的时候,就已经记不清了。”关于这个问题。岑迟的回答倒算直白。



  而接下来,他再开口,却说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懂了、且讶然注目的话:“我其实是一个很怕死的人。当危险来临时,脑子也就不怎么活泛了。”



  他的话虽如此,自己说自己怕死,乍一听,颇有些自损颜面,但在场几人却没怎么生出鄙视的心绪,倒是在短暂的惊讶后,各自又禁不住唏嘘出声。他们这几个人,是在刚才共同经历过那场生死考验的。现在回想刚才被十几支箭矢、还是可以连发的那种弩箭瞄准的场面,他们各自有谁不怕?有谁在那会儿心里没乱过?…



  而且事后。两只被射出浑身窟窿的铁皮水漏也证实,那种弩身较为小巧的弩弓。有着多么强悍的弹射力量。谁在之前那种环境里挨两下,就算幸运不死,也得重伤。



  对于岑迟的话,众人思虑得也比较简单直接,生死大事,又是刚刚一起共同经历过的,此时谁也没有心情拿这个开玩笑。



  莫叶也没有趁机故作愚钝打趣师叔几句的心情,然而她心里想的却是比其余几人要复杂些,因为她知道计算好的时辰错乱了,会是什么后果。这个事情,本来就是出发前师叔向她讲明的,关乎军营那边换巡哨的规律,关系到他们几人顺利回到左路军大营。



  他们这次是私自出营,如果能不被人发现,最好就避免掉这个麻烦。



  可是现在,天已经亮了。



  岑迟随意扫了一眼莫叶手里拎着的破水壶,又略微抬了抬眼皮,看看微曦天色,他脸上渐现一丝淡笑,只道:“原本我是打算趁着夜色出来,便趁着夜色再回去,谁也不惊扰。但人算总会有失误的时候,现在既然已经天亮了,也就只能直接回营地了。”



  时间无法倒流,莫叶也知这理儿,然而她心里的一丝担忧也仍在,便又问道:“军营那边,该怎么解释呢?”



  “我去解释,若有什么责难,一切由我承担。”岑迟平静地开口,仿佛如果接下来真的有什么重责降下,落到他头上也只如尘埃轻渺。



  责任之大小,莫叶倒不是特别担心,这事儿说穿了,王哲那边估计反倒会主动包庇。



  只是,岑迟是多了一重身份,才可以受此优待,其余几人就不同了。莫叶怕的是影响了山寨那十几个幸存者的从军前途。总不能因为今天这事儿,拖累得山寨那几位又回去继续占山为王、亡命天涯吧?



  虽然莫叶自认还做不到与他们十几人生死与共,豁出去性命,但她也不想做毁人前途的事……况且这前途本来已经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了。



  稍许犹豫后,莫叶就指着被汪佑民圈臂扶着、已经是半昏迷状态的江砥,看向岑迟又问道:“出去一趟把人弄成这样,要解释起来怕是很棘手的吧?”



  …(未完待续)
(917)、初见其势
  (917)、初见其势



  …



  “不是什么大事。”



  对于莫叶很有些忧虑地询问,岑迟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没有再做解释。这在莫叶看来,似乎有些敷衍的意味。



  这个问题很有可能关乎十几个人将来的生计前程,由不得莫叶不谨慎对待,于是她只犹豫了片刻,便向着已经先一步去招呼马匹的岑迟追了过去,示以郑重的扬高了些嗓音地又问道:“那你准备怎么解释?”



  问得很直接,话中连称呼也省略掉了,便使得这话有了一丝质问的语气。



  正卸下肩头的包袱往马鞍环扣上挂的岑迟手上动作一顿,转过头来看向莫叶,不答反问:“你很在乎这件事?为什么?”



  直直对上师叔的视线,莫叶也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么问有些失妥,但对于眼前这件事,她所担忧的地方致使她在片刻的胆怯后,很快又重新振作勇气。不过,再一次的开口,她总算整理好的情绪,语气不再像之前那么发硬。



  “是这样的……”莫叶缓缓出声,解释了一下她真正的忧心处。



  岑迟听完她的话,倏地一笑,只道:“你倒是有些义气,这是一种可贵的精神,但有时也会给你自己平添麻烦。”



  “寨子原来有几十人,现在却只剩下这么十几个了,能帮就帮吧。”莫叶略为顿声,“他们曾在我危难的时候,收留过我,现在他们要洗手从良,这事儿几番周折,到目前已经快要水到渠成。不想中途却忽然出了些岔子,说到底由我而起,也该终结在我的手上。”



  “你是这么想的。倒也不错。你尽可放心,似这等小事。我要办起来还费不了多少心神。”微微笑了笑,岑迟本不想详谈这件事,但在察觉到莫叶眼神里仍有一丝牵挂后,他终于再次开口说道:“莫叶,详细的地方我不打算对你重述,你只需知道,有的时候,话说出口有没有说服力。只需看说话人的身份。假如我今晚策动出营的是几位将军,那么王哲要把我禁锢起来、甚至动刑拷问,也属正常。但如果只是带几个还未正式收编的小卒出营,这事儿只要是由我亲自去说了,就算我的口才再拙,也是不会有后顾之忧的。”



  莫叶闻言若有所悟,略动了动嘴角,却又什么也没说。



  “你一定有些纳闷,既然我有足够的理儿摆平此事,为什么不大摇大摆的点兵出营。而要折腾这么一出。”岑迟回顾了一眼不远处那座沙丘,淡笑着继续说道:“如果今晚的行动没能遇到正主,此事或许还真有些玄。我们拿不出事因的证据,可能王哲真要怀疑我们这几人是不是私通青川王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没有遇上正主,我们也不可能在地下耽搁这么久,早就照原计划回去了。”



  莫叶终于放下心头最后一丝质疑,摊手一笑,有些尴尬地道:“师叔一切都打算好了,倒是我。细心过甚了。”



  对此,岑迟只是无声的挑唇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在莫叶与岑迟交谈的这会儿工夫里,另外那五人按照他们刚才从地下出来的中途。岑迟所吩咐的事项,分别仔细将先前挖过的地方重新堆土掩盖,又铲了一些干土洒上,掩盖掉挖掘的痕迹,最后收了工具缚在马背上,如来时那样两人一骑,启行回营。…



  回去的路,亦如来时,莫叶与岑迟同乘。



  不知怎的,莫叶感觉她这师叔从地下出来后总有什么地方怪怪的。直到二人同乘,靠得极近,莫叶才隐约捉摸到些许细节,那就是师叔的呼吸节奏,就吹拂在耳边,却是不如来时那么平稳了。



  莫叶对此倒不是心生什么非分想法,反而更多的是担心。她身为习武之人,又是主练内家功的,对于吐纳之法,便有着独特且深入的理解。像岑迟这会儿的呼吸节奏,也绝非是他有什么迤逦念头,而更像是内腑不适所至。



  可是,在刚才的地下之行过程里,除了遭遇一次箭矢袭击,在及时得到制止之后,便再没遇到过什么波折。以及,所有的力气活都交给另五人受累,岑迟只是动了些口舌、脑力……到底是什么地方引起不妥呢?



  莫叶回想了一番,没有收获,下意识将思路放远,便想起几天前她刚刚遇上岑迟那会儿。他的气色似乎从那时开始就不怎么好,但那时她只以为是他风吹日晒久了,又忍饥耐渴得久了,虚脱所致。



  现在看来,似乎问题不是表面上看来的这么简单。



  念及于此,莫叶加快赶路,急急向左路军大营赶去。



  早晨的天空,真是瞬息变化。尽管回去的全程都是骑马,比来时用的时间短了不少,等七人返回军营时,天色已然大亮了。



  远远的,哨楼上的兵士就看见了七人疾驰而来,他们未着军服,这便超出了一名哨兵的辨识范畴,很快引发了戒备。营地里数千人,莫叶这几人又是加入不到一个月,不是每一个哨兵都熟悉她的样子。



  “站住!”



  “什么人?!”



  一阵衣甲拍击声响,顷刻间,营地大门口便聚拢了十几名弩箭手和盾牌兵,站成一条线,分为高低架起两排弩阵。远距离射杀侵入的敌人,使用弩箭有着最大优势,因而营地大门随时戒备着十几名弩兵。除此之外,不远处还有更多的弩兵、盾兵往这边赶。



  其实如果真要射杀七个未着盔甲的骑客,以那弩箭连发的作用,哪需要这多人,三个弩兵就足够了。



  而随着大量弓弩手的聚拢排阵,那近百数的尖锐箭矢朝着同一个方向瞄准,虽然箭未动,被瞄准的人心里却已是有些发毛了。



  乖乖,不久前才被瞄准射了一次,这小把式的威力却体会得极为深刻了。这会儿再被这么瞄准了,便让人禁不住要背生冷汗了!



  落后莫叶几步的三骑已经忍不住提缰勒马了,莫叶自个儿行在最前头。也已经是心头发怵,但在她正也准备勒马止步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岑迟的声音:“放慢速度,其它的事情由我来处理。”



  只是叫她放慢速度,却不是叫她止步。



  尽管莫叶面对那一排排的箭矢,心里有些忌惮,但师叔的话对她而言,则像是一股突然自心头涌出的力量,她丝毫没有犹豫,便继续驱马前行。不过。距离营地大门已经不远了,要放慢速度倒是真的,否则可能直接冲进去,倒会激得那拨弩兵放箭,那可真就糟了。



  后头那三骑见此情形,有两骑仍在犹豫,本来是行在最后头的刘八斤却忽然动了,紧追莫叶去了。见此情形,另两骑这才也跟着行动。



  “站住!”



  “再向前一步,就地射杀!”…



  弩营指挥这时也已经赶了过来。他杵在箭阵后面,大喝出声。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已经按在了腰上挂着的令剑剑柄上。若下一刻宝剑出鞘,铿锵厉啸,那便是箭林齐发了。



  也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骑乘在莫叶后头的岑迟亦是昂扬出声,却是直接叫出一个名字来:



  “赵正渠!”



  那手按宝剑的弩营指挥顿时身形微震,因为未知身份的来人高声叫出的,正是他的名字!



  紧接着,弩营指挥赵正渠就感觉一道微光晃过眼前,他定睛一看。就看到那个叫他名字的人,抬至半空中的手里。握着一枚镜状物。说是镜子也不准确,因为那面能反光的金属牌其实并不能映出人的影子。只是能折射出一种带有交错线纹的光华。



  这种特别的光华全因镜面的雕塑所致,却有着类似印章的作用,专属于军方某个特殊部门。普通的士兵可能并不知悉,但他赵正渠身为巡防营主使,若也不识得,那可就是严重失职了!



  赵正渠目色微凛,未再有丝毫迟疑,立即高声发令:“退!”



  虽然这个转折有些突然,但已经排开阵仗的百余名弩箭兵却也如赵正渠那般,无令静如山,得令则动如风,迅速从中间撇开两路,让到两旁,手中弩匣也各自半垂箭头。



  嗒嗒嗒!



  七人四骑,再无丝毫阻碍,直接入营,一刻未停向营地中心位置奔驰而去,只席卷起一溜淡白烟尘萦绕在经过的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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