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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5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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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侍卫起身送了几步,待他收回目光转身看向锅灶,脸上神情明显垮塌下来,苦笑不得。



  厨屋里飘散的微焦气味已经在以最诚实的证词告诉他,这锅粥的怪味已经定格了。



  ……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听到石乙的这番推论,莫叶也许真的会相信,心中的那丝刚刚升起的光明因而瞬间沉灭。但今天不同,谁知道她在午前见过了厉盖,知道了瓶子里的秘密。因为那瓶子里封藏的东西,代表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莫叶有很大把握相信,凭师父的行事风格,断然不会让旁人知晓瓶子的事。…



  何况对于那天先后来到小院的三个帮手,她都认得。



  江潮是师父入京之后来到他身边的侍从,绝对不可能知道小瓶子的事。另外两个人,莫叶只认得其中年少的那一人,他曾为邢家村那处宅所里的杂役,平时极为沉默寡言,一入夜就会回他自己的住所,根本不会留宿,能看到师父在僻静处拿出瓶子凝望的机会也是渺茫的。至于那陌生的第三人,他似乎是凭空变出来的人一般,以前在邢家村从未见过。



  最重要的是,当房屋烧塌时,他们三人都在外头。那不足一拳大小的瓶子就光溜溜搁在地上,一碰到那种火可以融铁的高温火,还不得立即烧化了?哪还来得及等他们进屋来捡。



  然而关于那三个疑似林杉下属的人,莫叶犹豫了一下,终是决定暂时不在石乙面前细说他们的事。



  那三人当中,除了那位被师父唤作“陆生”的少年,莫叶略有了解,其他两人她都不熟悉。



  至于陆生,此人的履历涉及邢家村隐居地的事。他有着那么精湛灵巧的身手,却能瞒着她数年,定然也是师父授意的吧?他们这么合作的目的。如今在她看来,也是不难推测的事。马叔平日里常要驾车带着师父去一些地方,各处周转,陆生则大抵是驻宅护卫了。



  见莫叶在得了他的话后,沉默了许久也没有再开口,石乙忽然有些心虚,以为是自己的一句话即彻底拍熄了她心里刚刚升起的那丝希冀。斟酌片刻,他拿不准合不合适的勉强一笑。劝慰了一句:“抱歉,我刚才那话说得太直接了,太打击人了。”



  “关于那件事,我应该能过了会被话语打击到的脆弱期吧。”看着石乙脸上略显紧张的神情。莫叶却是淡然一笑,道:“你刚才不也说了么,三年大孝,过了这世间再不能想开脱些,就是不孝了。”



  微顿之后。她又说道:“其实我也一直想为师父遭遇的那件事做些什么,只是一直找不到着手点,但刚才听你说,你准备去找你的父亲,我忽然又意识到 。不是我找不到为三年前的事做些什么的着手点,而是我根本没有认真去考虑过。”



  “我可不敢居功。”石乙连忙摆手,“我想去找我爹,跟你的事又能搭上什么关系呢。”



  莫叶笑着问道:“你有你父亲的消息么?”



  石乙不假思索地道:“没呢。”



  “那凭什么你能想到去找他,我就不能改变想法。”莫叶微一耸眉:“我也没一点头绪呢。”



  石乙失笑道:“这就是你的逻辑?这两件事能撂到一个平台上么?”



  “放到我眼里来看,就能。”莫叶说完这句话,渐渐收了玩笑之心,表情认真起来,转言问道:“说实话,你准备怎么找你父亲呢?你有那么多的姨母,她们当中就没有一个人能直接告诉你答案?”



  “她们要是知道,我何必还要劳神去找。为这事我没少在她们那里下功夫,但她们是真不知道,并未瞒我。”石乙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随后才一边扳手指一边解释道:“我今年十五岁了,倒推时间,我娘怀着我的时候,东风楼正处于易主的节骨眼上,很多事情在当时楼中女子眼里看来,都是朝不保夕的,她们恰好就忽略了我那风liu父亲的踪迹。”



  莫叶初听到石乙给他父亲戴的那个称号,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强自忍下心中那陡然升起的滑稽感,莫叶忽然感慨了一声:“你怎么能那样称呼你的父亲呢?不……应该是你怎么能那么轻看你的父亲?他毕竟还是你的生父。”



  “他……”石乙本来脱口欲出“他不配”这三个字,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穿越者对待事情的观点,可能并不符合莫叶这个本土女子的行事准则,为了避开无必要的矛盾源,他的话至嘴边,就又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但石乙的欲言又止,倒是让莫叶心起一个念头,斟酌一番后轻声问道:“小乙哥,你有没有恨过你的父亲?”



  “当然,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有感激他的意思么?”在莫叶的这一问面前,石乙丝毫未有遮掩自己对待“父亲”的看法,除了因为从他的精神世界出发,那个从未见过的父亲跟他本来就毫无关系,还因为即便是从人常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他也是真对那个“父亲”有一丝缕的厌憎。



  在石乙的观念里,责任心对一个男人而言,是很沉重而珍贵的东西。



  但只要一思考起这个问题,他又很容易陷入一种自相矛盾的连环局中,难以自拔。如果没有十五年前那个男人的欢场留情,是不是就不存在自己穿越到“石乙”这个孩子身上的事了?但如果还魂异世是冥冥之中既定之事,那么自己也有可能因此附魂于别的人身上,不会像现在这样出生于青楼,身份无比尴尬。



  今天被莫叶提了这么一句,石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再思考过这个问题了。



  心里的两套观念又起了一番争执,石乙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很快将这两个念头一起压了下去,忽然心意一起,问向莫叶:“说说你吧。我一直觉得在这类事上,我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不知道你有没有恨过你的父亲呢?”



  倘若石乙是在今天之前问莫叶这个问题。她很有可能答不上来,因为那时候她心里只有一团迷茫。但也是因为今天午前她见过了厉盖。对于父母之事,脑海里隐约有了一个概念,她反而因此得出了一些想法,尽管还不明确,可在此时石乙问的这个问题面前,她能给出的答案,竟是偏向于“恨”这个字眼的。



  她也理不清。自己的这丝恨意因何而来。



  但从书面礼教上来讲,她本来是没有资格恨父母才对,因为她的生命本源来自父母,这种恩馈似乎重大到可以推掉一切来自父母的亏欠或是伤害 。



  可事实真是如此么?



  在今天之前。她未曾动摇过在书院学得的那一套孝礼,而在今天午前见过厉盖,知悉了那些关于她母亲过往的资料信息,尽管厉盖目前肯透露的信息仍是残破而难连成整体的,却仍使她心底第一次产生了质疑。



  而在此时。见石乙可以那么简单明了的道出他对父亲的恨意,她的思想习惯才忽然起了一丝颠覆:子女也可以恨自己的父母?



  尽管莫叶也已经感觉到了一丝自己的心意所向,可是面对石乙问的那个问题,她还是犹豫了。若要她也直接回答一个“恨”字,她还有些难以说出口。但若要她违心而言,她又会觉得心里有某样东西硌着她。



  沉默了片刻后,她没有直接回答石乙的问题,只是问了句:“你凭何理由恨你的父亲呢?”



  石乙盯着莫叶凝神片刻,忽然笑道:“要我回答这个,还不如听我说说我要找他的原因。”…



  莫叶似乎回过神来,顺势一问:“是啊,你既然恨他,为什么还要劳神去找他。”



  到了真正要提这事时,石乙反而又犹豫了,表面上没有做声,心里则在打鼓:直接说出来会不会让人觉得大逆不道?莫叶虽然是一个特别于寻常人的女子,但她始终是在这个时代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人呢。



  莫叶看着石乙良久不语,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你该不是想找他报仇吧?”



  “复仇?”突然从莫叶那儿蹦出的两个字,倒吓了石乙一跳。



  莫叶见石乙脸上的惊诧表情不像是装的,一时之间她也觉得自己刚才冲动了点。怎么也没仔细思考周全,就把这个词儿盖到石乙头上了?



  可即便她接下来仔细思酌一番,她还是理解不了石乙的想法,犹豫了一会儿后又问道:“否则你准备如何呢?”



  “恨他,不代表就要找他复仇……”石乙正要开始高谈阔论自己的见解,但话才说到一半便打住了,然后他盯着莫叶观察了片刻,忽然转言问道:“你不假思索说出这两个字,倒比较像是吐露了你心里的想法吧?”



  被人窥见心事,莫叶本能的想要否认,但她心中的意念忽然转向得极快,牵动她脸上的表情转变,使她那微怔后的一笑看起来有些古怪。



  “是。”莫叶在一笑之后,面色开始转为严肃,“我有报仇的必要。”



  “的确……”石乙面现迟疑神色,忽然见眼前这个性情一直显得较为沉静的姑娘说出那两个包含激烈情绪的字眼,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但当他想要据理劝阻时,他又发现,似乎所有的是非观念都偏向于支持这个姑娘走上复仇之路。



  思酌半天都未能得出结果,石乙有些无奈的一叹,随后说道:“这事做起来可不太简单,至少你若是一直待在京都,可能就等于在这件事上断了出路了。”



  “你这么说的凭倚是什么?”莫叶目露疑色,“祸事是在京都发生的,即便我掀不动这块地儿,难道还不能在这片地方上寻找到一些有用消息?”



  “呵呵,看来你对这件事是早有打算。”石乙沉吟着开口,“然而我也是在京都出生的,我却为何要去京都以外的城郡找我那风liu爹呢?你想过没有?”



  莫叶讶然道:“这两件事能混为一谈么?”



  “剖开恩怨情仇,你会有所发现的。”石乙毫不修饰本意的直言反驳,“总之我肯定是不可能在这座都城里找到她了,准确来说,如果能找到,我有那么多位姨母,若她们动手,还不把京都翻个底朝天?至于你,你在这儿待了三年了,刨到了什么?”
(737)、考验
  …



  走到将近厨屋的位置,陈酒的脚步不自觉间就慢了下来,但心跳却不自觉地又加快起来。



  但没有过多久,她就又平静下心神,因为她没有如假想中看见那个一举一动都牵动她心弦的男人站在门口,要等着她回来好施行某种惩罚,她只是惊讶的看见小小灶房门口,一字排开蹲了七个侍卫青年,手里都捧着一只碗。



  这画面虽然不至于寒酸得令她想到街边乞丐,但也实在有些折损人的脸面,这几个捧着碗蹲在门口的侍卫哪里还有威严气场,仿佛是一群被冷漠狱卒从牢里拎出来“放风”的囚徒。



  不难猜想,那个“狱卒”由林杉扮演。



  那七个面色颓丧的侍卫一看见陈酒走来,全都连忙站起身,仿佛迷路的人找到了漆黑夜色里的一颗明星,又仿佛溺水的人远远看见水面上飘来一块木板。



  望着那七个人一齐凑近过来,陈酒当即顿足,满目惊诧地说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酒姐,您老总算来了……”一个侍卫来不及解释就哀嚎了一声,“快施妙法救救我们吧!”



  “千万不要再放大人进厨屋了。”紧接着开口说话的另一个侍卫情绪较为平静,但眼中明显有一种深邃感。



  “生平第一次品尝到……嗯……”第三个出声的侍卫略显犹豫,似乎是在挑拣自己认为恰当的形容词,“……这应该还够不上称之为牢饭,而比较像猪食……”



  虽然眼前这几个人声音忽高忽低在各说各的,但陈酒大致已经听明白了他们急切想表达的意思。



  然而对于此事她只能表示遗憾,饭已成粥,再想改变什么也是徒劳的。



  陈酒思酌着说道:“我也只能给你们炒几个菜催催胃口了。”说完这话,陈酒以目光把江潮从人堆里挑出来。一同向厨屋内走去,随口又问了一句:“怎么逢着你们几个遭罪了,其他人呢?”



  “大人召唤。我们这几个离得近的当然来得最快,哪知道轮上这种事。”江潮算是这几个侍卫里头跟在林杉身边最久的一个。但一想到自己与另外几个兄弟刚才的遭遇,他脸上也禁不住现出戚戚然意味。



  陈酒忍不住想笑,让林杉下厨房,没有酿成灾祸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收敛仪容,陈酒又问道:“他自己却先走了?”



  江潮目色微动,反问道:“他不是去找你来了么?”



  陈酒已走到灶台旁,正要伸手掀锅盖。准备旁观一下铁锅里的“惨状”,她闻言又滞住了手,侧目说道:“我没看见他。”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把自己紧紧关在屋子里的原因了。



  江潮心里正微生诧异,未及再言。他与陈酒就都听见了外头传来的那个熟悉声音。



  亲手熬煮了一锅被他的下属贬为猪食的林杉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或许他有神化的本事,老远就听见了下属在说他的坏话,所以他必须回来略作训话。



  “吃香喝辣惯了,就忘了糠饼的滋味了?如果把你们从后方挪到前方。是不是只要断了你们的粮食,就可以消抹你们了?”林杉说话的语气少有的充斥着强烈的命令口吻,“半滴粥汁都不许剩!否则过几天你们全都回京都待着去!”



  他说这话,若是外人听着,一定会觉得很奇怪。



  若是回到京都。一枚铜钱都可以发挥其最大、最丰富的购买力。比起这偏僻小镇,京都就是人间仙境,各种物资应有尽有。就凭这几个现在看着无比可怜的侍卫各自实际积攒的资本,在皇城莫说吃香喝辣,鸡鸭鱼肉用脸盆盛上桌也是耗得起几年的。…



  送他们回京都,不是求之不得的事么?



  怎么林杉的语气里仿佛有惩罚的意味?



  不过,不管此时现场有没有谁听不懂这话,至少很快就有人用行动侧面证明了林杉的惩戒是多么具有份量。



  “大人,属下忽然想念糠饼的味道,能不能拿这碗粥跟您换换?”一个侍卫忐忑着眼色忍不住问道。



  “我现在能上哪儿替你找糠饼?”林杉明显语气不善,“记住,挑嘴是你们的大忌。”



  没有人再敢出声争取什么缓和机会了,屋外渐渐传来轻微的啜粥声。



  林杉则是走进灶屋里来,似乎准备打开橱柜拿碗,看见陈酒也在厨屋里,他略微怔神,然后脸上神情一缓,含笑说道:“你也在,顺便尝尝我的手艺。”



  江潮侧过头去,不自禁地扯了扯嘴角。



  陈酒掀开了锅盖,然后就看见锅里无法以美好词汇形容的物质,就算不亲自尝一口,她也不难想象那物质有着何种“奇妙”的滋味。



  身畔飘来淡淡的皂荚湿气,陈酒下意识地侧目,然后她才注意到,林杉刚才离开厨屋后没有去找她的原因,原来是去了沐浴房。他身上那套沾了柴烟气和点滴血腥味的衣袍已经替换掉,此时套在身上的是一件颜色相近的青布袍,难怪他刚走进来时她没有看出来。



  林杉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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