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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2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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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怯着目光悄悄盯了那个盘膝坐在父亲靠椅旁的怪叔叔一眼。叶诺诺缩在衣袖里的手握紧了一下,然后转身进屋里去了。



  叶正名注视着女儿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没入门里,他才拾步走回椅边坐下。看见伍书的胸口依旧在微微起伏,气喘不平。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声:“你没事吧?”



  伍书没有侧过脸来看他,目视着身前处不知何物。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没事,有你呢。”



  叶正名无声的笑了笑,说道:“如果廖世在这儿就好了。他会用一些动物脂液汇配的药剂,那种药剂发挥起来更快,他应该也能找出那些草药对应的替代品,若用在刚才,你也可以少受些罪。”



  伍书习惯抿紧的嘴唇微微一动,但他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兀自摇了一下头。沉默片刻后,他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一直有些喘得明显的气息渐渐平复下去。然后他才终于向身边的旧识侧过脸来,语态平静地问道:“是不是每个医者,都做过类似你今天做的事?”



  “什么事?”叶正名凝了凝神。



  伍书沉思稍许后,说了四个字:“感同身受。”



  叶正名沉吟着道:“医界老祖宗应该做过不少这样的事,他们是这条路上走在最前面的人,开路之人必然是要能披荆斩棘地。前人栽树后人承荫,现如今医界典籍储量丰富,需要那样做的地方并不多。”



  伍书点了点头,但他同时又不完全认同的说道:“先行者走熟了的老路,后辈再走起来自然比较舒坦,但这世上每个行道里总会有一两个不远墨守现成的人。”



  叶正名的目色一滞,然后渐渐严肃起来,注视着伍书说道:“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直接说吧。”



  伍书的眼里现出一丝犹豫之意,他开口时语调平静,说出来的一句话却让叶正名愣住。



  “之前你提到了淬养药傀儡的怪医,对于廖世,我忽然有些怀疑……”



  对于伍书的话,叶正名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沉默片刻后,他又叹了口气。



  “廖世对于你来说,算是启蒙之师。你自己也说过,是那年亲眼看见他替我补脸的过程,震惊之余心生学医念头。你自然不相信他就是那位丧失人性的怪医,但我说这些也并不是对他有什么敌意,论及恩予,我比你需还他的更多。”



  伍书平静的述说完这一番话,他的语气里不含别的情绪,既无憎意也无感激。坐在一旁安静听着的叶正名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被伍书的这番平静所影响,终是继续保持了自己的沉默。



  “作为先行者,所要面对的艰难险阻总是最多且不可预料的,例如你今天的举动。”顿生沉默片刻后的伍书再次开口,语调依旧平静,“我对廖世的疑惑之处也在于此。你在太医局待了几年,却掌握不了你所说的那种动物脂液入药的本事,然而你却知道廖世能熟练掌握这项制药本事,这说明他应是此术的先行者,掌握此术的最新成果,但他却并未将此术公开,这是为何?至少于你,他也应该会传出来一些才对。”



  叶正名神情微动,隐约意识到伍书想说的是什么,但他仍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倘若医术上的新道路都需要‘感同身受’去验证,那么廖世哪里来那么多的勇气和运气,去做那么多事,能走得比别人更远?”伍书说到这里,以很快的速度伸指摁了一下自己那张颜色有异的脸,“换脸,也是其一。”…



  “我相信他有探索的勇气,至于运气……”叶正名终于开口,略犹豫了一下后,他没有隐瞒廖世曾告诉过他的一个秘密,缓言说道:“廖世的体质的确与常人不同,至少对于有毒的物质,他虽然不是全无所忌,但的确是比寻常人的耐受力要强多倍的。”



  叶正名现在说这样的话,很容易让伍书想到他刚才才提过的药傀儡的事,不过他听不承认廖世就是怪医的叶正名主动说到此事,自然又不会那么快将这二者画上等号。



  叶正名继续说道:“我从太医局资历最高的医师严广那儿知晓,以前廖世经常说自己年轻时相貌生得多么英俊,每次走在街上都会令姑娘家回头……咳……不过后来他很少这么说了,因为没人相信。廖世现如今又老又丑的模样,据他自己的说法,是在某一次试药失败造成的。他虽然没因为那种药而死去,体质却发生了很大改变,相貌也变了。”



  他说到这儿,偏头看向盘膝坐在椅旁石阶上的伍书,想了想后才接着说道:“或许是因为自己体质改变的经历,他才想到搭配出那种改变叶儿体质的方剂,但这不表示他就是药傀儡。虽然严广也没有见过廖世所谓的年轻英俊模样,但就算假设一下他第一次见到廖世时,廖世只有二十岁年纪,这么计算一下年纪,这事儿也说不过去。”



  知悉廖世的这个现今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伍书并未表现出多大的惊讶情态,他只是一味的沉默。



  “认识他的人,对他都存有颇多的不理解,就连在医道上见识广泛的严广,对他也是存疑的。”叶正名慢慢说道,他这话里的意思,间接已是等于原谅了伍书之前对廖世的那种有些恶意向的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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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我记起你是谁了
  》  (343)、我记起你是谁了



  轻轻舒了口气后,叶正名像聊起家常话一样随口又道:“以前我也近似如此的质疑过,后来也就释然了。他的本事有些不合于现在的常识,别人轻易也学不来,至少在现在还是先保留在他那里吧!只说他为你补脸的事,谁能想到人的脸缺失后,可以摘取身上的皮肤,像补袜子一样补回去呢?呵呵……”



  这句语调平淡的话,内里所蕴含的意思细细品来,却是有些诡异的,若连品二次,则能嗅出可怖的味道。



  所以,当他的这句话刚刚说完时,他背后那间屋子的屋门忽然发出“咚”的一声,像是被什么钝物撞到,门板被这股力道撞到门框上,略微反弹回去,双门因此开了一半。



  门后窥探偷听的小女孩微怔坐在地上,只开了一半的门放进去的光亮正好清楚无比的映出他眼中的惊讶之情。



  最快回头的是伍书,而他注意到最多的还是小女孩背后那张床上,已经苏醒并坐起身的莫叶以及她眼中同样的微惊情绪。



  伍书从地上站起身来,目光却从屋内收回,落在一旁的叶正名脸上,轻声说道:“我们本应换个地方说这些的。”



  叶正名也已从椅子上起身,此时的他也已看见醒来的莫叶,并未接伍书的话,只是乐呵呵地道:“没想到这孩子醒来这么早,是我算差了。”



  叶家宅子不大,屋舍布置简单,再加上不知道莫叶的伤病会不会起什么不好的变化,所以叶正名午间只在卧室稍歇了一会儿,便搬了把椅子坐到莫叶养病的那间屋子的门外,除了自己歇口气外,主要还是守着屋内的孩子。



  这会儿不知道她醒了有多久,自家那孩子又顽皮得很,居然也不告诉一声,两个孩子这么快就串通一气,也不知道偷听了多少消息去。面对这一情况,叶正名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忧心。



  伍书倒是想起叶正名刚才也说到过,莫叶的体质很可能已受廖世所配的那方药剂所改变,他目中神色微变,却没有说什么,只沉默着与叶正名一同进屋去。



  看见父亲走来,蹲坐在地的叶诺诺连忙爬起身打开了半边门板。她被父亲刚才述说的换脸过程吓得够呛,此时再看见与父亲并肩走进来的那个丑脸青年人,她心中的情绪变得又有些不一样了,有一些谅解,更多的仍是惧怕。



  伍书信手推开了另外一边关着的门,然后走到床边沉默站着。在转身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在叶诺诺身上轻轻落了一下,神态中一片平静。他不擅长表现喜悦与和蔼的情态,而现在的他若是有丝毫愠怒之意,落入叶诺诺眼里,恐怕会立即放大数倍。



  莫叶醒来确有一小会儿了,只是在她醒来时,帮她擦了几遍额头冷汗的叶诺诺那会儿已经趴在门边偷听外面两个大人间的谈话,并未听到身后的响动,莫叶除了同样听到一些外面的谈话,还通过自己的记忆,大约想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



  看见门外与伍书一同走进来的那个中年人,莫叶刚刚还有些觉得诧异,不过将他与一旁有些战战兢兢的那个小女孩做一个对比,她大约也能猜到这二者之间的关系了,心绪浮动渐渐平稳。



  叶正名走到床边后很自然的坐到了床沿上,莫叶正准备揖手致谢,刚刚抬起的手却被对方捉了一只过去。…



  叶正名在莫叶苏醒后,一语不发,只是伸指搭在了她的腕间,凝神片刻后,他舒了口气道:“大抵是无碍了。”这话刚说完,他就看向伍书,又问道:“她现在住哪儿呢?”



  伍书犹豫了一下后说道:“东风楼。”



  叶正名皱了皱眉,很快说道:“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还不适合回去,需要先在我这儿住几天。”



  林家老宅的事,消息早已散开了半边京都,叶正名虽然住在僻静街巷,但他算是半个京官,早已于百姓之前闻得此事,百官自审之事牵延到了太医局,更是让他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到此事的详细过程,只是他没想到莫叶现在居然被安置在东风楼,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叶正名不先说莫叶的情况如何,便是不给伍书机会寻理由带走莫叶。伍书不是医道上的行家,也担心莫叶的身体还存在隐患,所以并未对叶正名的要求争辩什么。他自然相信以叶正名与莫叶祖辈间的关系,不会对莫叶有什么不好的举措,



  只是他亦有他自己的难处,面现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向叶正名投去一个眼色,然后径自向屋外走去。



  叶正名会了意,也站起身来,跟着他向屋外走,在要出门时,他想到一事,又对一旁的叶诺诺道:“诺儿,我要跟那位叔叔说一些大人间的事,你就继续在屋里照顾着。”



  目送父亲出门走远,叶诺诺突然朝那背影吐了吐舌头,撇嘴道:“总说大人间的事,分什么大人小孩,我又不是听不懂。”



  看着那小女孩自言自语的样子,此刻的莫叶虽然感觉胸中随着呼吸起伏,一阵阵的钝疼,不太舒服,但她的脸上却是禁不住流露出笑意,因为她不但从这小女孩的样貌上看出了熟悉的影像,从她自然流露出得性情上,居然也能看出一些与自己相近的地方,例如对未知的消息拥有非常热情的探听欲望,例如不服气自己被别人当无知小孩看待,哪怕自己真还是个孩子。



  叶诺诺本来准备关上门,但她的手刚碰到门沿,忽然又放弃了这么做,随后一转身,就看见微笑着的莫叶。



  她不知道莫叶为何而笑,正微愣之际,忽然就听莫叶缓缓开口说道:“我记起你是谁了。”



  ……



  溪心的禅房里,岑迟与溪心分别安坐在一个发硬的蒲团上,两人面对着面,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自盏茶功夫前,两人从那间出自林杉手法建设、隔音效果极佳的经卷收藏室离开,重回这间午前讲经时待过的禅房开始,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坐姿,一人扶珠垂目沉默,一人屈肘撑颚不语。



  两人如此相对沉默了良久,禅房里安静的氛围才被岑迟的一声轻叹打破。



  溪心垂得极低,几乎快要闭上的双眼也在这声叹息之后慢慢睁开,与此同时他还缓缓地道:“你可是考虑好了?”



  岑迟没有犹豫地点点头,微微一笑说道:“之前在佛堂里,我还以为大师兄要给我卜算天命,其实不然,是你心里早就有了计划,现在看来,是师弟心急目浅了。”



  溪心一直处于平静之中的脸庞上也流露出一丝笑意,温和说道:“之前有外人在场,所以我只得走了点弯道,只是这弯道考虑得仓促,不算上乘,如果是相府那位在场,一定会看出异样。”他话里所说的外人,自然是指岑迟从相府带来得丫鬟小蔷了。…



  岑迟的目色凝聚了一瞬,随后语态轻松地道:“这事简单,等会儿由我与她解释,便不会从她那里游走出去多少对相府里那位来说,存在价值的信息。”



  溪心闻言忍不住随意调侃了一句:“你倒是把那丫头哄得对你一丝不疑,不过你别小看了感情这东西,最能牵制人,你与别人交谈一句,心里便也会存下一句,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你得小心自己别陷进去。”



  岑迟抬手在身前一摊,神情十分淡然地接口道:“所以啊,我每隔一段日子,就会离开相府远游一段时间,名为游览山川陶冶心境,其实就是想清清心洗涤一下我的脑子,不想存积太多与相府有关的牵挂。”



  “人与人之间因相处而留在心中的东西,可不是点滴溅在衣服表面的泥泞,可以那么容易洗去。”对于岑迟刚才说的话,溪心敛容品评了一句,他的话虽然只是从表面出发,但话里的意思依旧不乏谨慎提醒的味道,让岑迟一时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溪心这一次没有再陪着他沉默,在说完刚才那句话后,他只是略微一顿,就从衣袖里取出那支刚才在佛堂里,他运气于掌,自落满灰尘的竹筒里震飞得那枚竹简,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捏住竹签另一端,将其一掰为二,然后将半截竹签递给了坐在对面的岑迟。



  岑迟接过那截竹签,垂目扫了两眼,就将其放入怀中。前几天他突然生病,养了几天虽然康复,但今天在出门时,还是被近身服侍的丫鬟服侍着加穿了件有些厚的衣袍。他虽实际上觉得穿这身会有点热,但为了将那一叠的手稿藏在怀里带到小庙来,倒也没有拒绝,这会儿又怀藏溪心赠予的事物回府,正好也无碍。



  只是看了一眼,岑迟就看清了那支半截竹签的中间是提前就留有断痕的,这种制作方法与寻常求运签不太一样,所以溪心掰断这根竹签并未用多少力气,竹签折断后也没发出多大声响,断口处十分光滑,却并非是平直的切口,而像是按照某种规则,留出的是锯形的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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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我的信使
  》  (344)、我的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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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实际上已经传承了几百年,几乎与前朝国运同寿,却没有在世间积存太大名望的隐藏门派北篱,所出门人皆有代表自己语言的事物。同代弟子看见这样意义的事物,即等于获知此物所代表的同门的讯息。



  就像之前岑迟在溪心面前出示的那个外表普通的木块,只有在他这一代北篱传人的脑海中,才能从那没有生命的木块上解析出林杉的影子。只有作为林杉师兄的溪心,以及他的师弟岑迟,在看见这枚普通至极的木块时,能瞬时晓得这个木头所代表的、林杉对于这世间存在着的某种意义。



  此刻溪心手中那掰断的竹签,便与那木块一样,存在着近似的意义。不过,这二者的意思在具体解析后,又是有些不同的。



  如果说林杉在土木工程上表现出的强大实力,渲染得他随身携带的木头都有了非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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