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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带渐宽终不悔-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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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有命将邪教妖女就地正法。侍卫的那句话跃入燕楚风的记忆里。楚易没有判自己生也没有判自己死,可是那样一句话与判他死有何区别?

  燕楚风怔怔看了燕楚易半天,蓦然吐出两个字:“皇上。”

  燕楚易一愣,缓缓收敛了笑容,这两个字将他推得何其远。他是在怪自己么?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自己在乎的人,那就只有他和无霜了,自己怎么忍心看他死呢?

  燕楚易笃定长璎不会杀燕楚风才会出此下策,他对长璎的感情应该不止于对一个囚犯的感情吧。想不到他没有懂自己的心意,燕楚易长叹一声:“你先休息,我让她再给你检查一下。”

  门吱呀一声关上,燕楚风阖上双目,一行清泪沿眼角流下,那个喜爱一身青衣的女子死了么?他朦胧中记得自己倒下,长璎喂了他解药,然后是粘稠的血液溅在自己脸上。他想站起来喝止那些侍卫,他想救长璎,可是自己怎么也睁不开眼,只感觉到眼前一片猩红,然后就失去了知觉。她,死了么?

  燕楚风心里突然空洞起来,没有了着落,整个人飘飘忽忽,如同浮在半空,眼皮沉重异常。睡了吧,不要醒来才好。

  混沌中,只听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是楚易回来了么?其实,他并没有怪他,帝王本该如此,否则如何安坐江山?

  “腹部疼么?”

  一个女子的声音。燕楚风心里一惊,头脑清醒了许多。似乎有某种力量驱使,燕楚风吃力得睁开沉重的眼皮,然而视线还是很模糊。那样熟悉的声音,是她么?她怎么不讲话了?再多说几句让他确认一下。

  “是不是全身无力,头脑混沌?”

  是她,是她的声音,她没有死。燕楚风心里一宽,精神一懈怠,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燕楚风感觉好了许多,至少能挣开眼睛看东西了。他忙不迭在屋里搜寻那个青色的身影,慌乱中发现自己竟赤身裸体浸泡在大木桶里。此刻他才嗅到了从木桶里散发出来的难闻的药味,不禁蹙紧眉头。

  “醒了。”门推开,一张清丽的脸闯进他的眼帘。燕楚风本能地往木桶里缩了缩。

  长璎微微笑了笑随即又恢复一脸轻愁,她蹲到燕楚风旁边柔声问道:“还疼么?”

  燕楚风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张口道:“楚易,没,有杀你?”一出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如此沙哑迟钝的声音怎么从自己的嘴里吐出来?

  长璎低眉,愧疚道:“你伤的很重,不过你放心我会把你治好的。”

  燕楚风眉头皱起来,摇了摇头,他不想听这些。他想知道楚易到底拿她怎么样了?

  长璎一脸迷茫地看着他,随即明白过来,低声娓娓叙道:“燕皇帝没有杀我,那天我给你喂了解药,也没有再想活下去,心里一横闭上眼等万箭穿心。却听一声惨叫,睁开眼,血溅了一地,那个欲刺穿我咽喉的侍卫右臂已被齐肩斩断,左手捂着断臂强忍着疼痛却不敢喊出声来。我看向门口,皇帝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空空的剑鞘,想来他是用手里的那把剑斩断了那个侍卫的右手。”长璎长长叹了口气,眼神隐忍而愤怒,“人命如草芥,连他近身的侍卫他都能如此残忍,那个时候我真宁愿让那个侍卫给杀了。”毕竟她才是燕楚易的敌人。长璎神情飘忽,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再次抬头时眼神竟莫名哀怨起来,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她心里慢慢融化,她看着燕楚风,意味深长,蓦然道,“他并非真绝情绝义,他对我说:‘你比我想象中要狠,伤他那么重,你不是让我替他找个名医么,这天下的大夫恐怕没有谁比你更有名了吧。’你看,他为你留了我一条性命,他终究还是更重视你的性命呢。”长璎凄然一笑,“你比我幸运啊,燕皇帝尚能如此对你在他心里我不过是个累赘而已。”

  两行泪水长划落下,长璎脸色苍白,心口剧烈疼痛起来,像被谁深深捅了一剑,嘴角咬出淡淡的血痕。这一场赌博她是真的输得彻底,她没有能毁灭燕楚风的梦却活生生地证明了自己的可怜,她就像一根羽毛,可有可无,从主人身上脱落了便四处飘零,还有人记得她的存在么?

  燕楚风凝视着她,心中怜惜,想出言安尉,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一切她应该比自己看得更清楚,还有什么冠冕堂皇的谎言可以用来安慰呢?

  “大概还要半个时辰。”长璎收敛了情绪,拿了手边的篮子,将一些干草药放进木桶,“这几日你尽量少说话,有利于声带恢复,至于内伤需慢慢调理,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会留下病根。”长璎脸上仍有淡淡的泪痕,双目没有一丝神采,只低着头叮嘱燕楚风。

  燕楚风点了点头。长璎看了他一眼走出房间。

  燕楚易从王爷府回来直接去了迎风阁,最近一段时间他的饮食起居都在迎风阁,连书房里常看的书都搬去了那里。苏子妤虽然得了专宠,却不恃宠而骄,依旧温和谦逊。见燕楚易从王爷府回来后神情郁郁,便在心里揣测可能是八王爷情况不好。苏子妤走近燕楚易,柔声问道:“八王爷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燕楚易语气淡然。

  “那皇上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这么愁眉苦脸?”

  燕楚易看一眼苏子妤,神色缓和道:“我是在想邱匀天真不简单,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倒真能沉得住气。”

  “皇上怎么知道邱匀天一定会救长璎呢?”苏子妤一脸迷茫。

  燕楚易脸上慢慢露出笑容,成竹在胸:“就凭长璎集两样绝技于一身,她就必然是邱匀天极为亲近之人,就算他能再培养出第二个长璎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他舍得么?”

  苏子妤闻言点了点头,沉吟道:“但皇上不是说邱匀天是无情无义之人么,他又怎会在意长璎?”

  燕楚易冷冷一笑:“如果长璎威胁到他的性命那就另当别论了。”一句话,莫测高深。

  苏子妤见他神色疲倦,替他除了外衣,伺候他在藤椅上躺下,拿了团扇在一旁轻摇。燕楚易阖上双目,眉宇间英气逼人。外表看似平静,但是苏子妤知道他心里必然挂念着一些事情,就如他夜夜呓语夜半惊醒一样。是什么事情让他那样揪心费神,他不讲,她也不问。

  第一卷:帝王花 第十八章:伊人入梦来

  夜深人静,一轮弯月悬于正空,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却照不亮这深宫内院。一入宫门深似海,她进宫有一百零八天,就有一百零八个夜晚立于窗前,夜夜看那迎风阁外的高墙,怎么看都是条不归路。

  苏子妤拉了拉披在肩头的衣物,轻声叹息一声,转身看了看睡在床上的人,俊颜星目,眼角眉梢都是威严气度。若他只是普通人家的男子,能得这样的郎君与她举案齐眉白首到老该是怎样的幸运啊。

  苏子妤慢步走到床前,不发出一点声响,凝视着燕楚易的脸,心里翻江倒海一般不能平静,现在你独宠于我,日后又会是谁立于床头像我这般看你?

  熟睡的男子眉头猝然皱起,像是内心挣扎的痕迹。苏子妤心里一紧,轻轻抬起左手安抚他皱起的眉头,又该是做恶梦吧?

  “无霜,无霜。”燕楚易蓦地抓住她的手,苏子妤大吃一惊,回过神来仔细一听,他口里竟然念叨着太后的名讳。以前他的呓语总是迷迷糊糊,声音很小,情绪也不像今晚那么激动,自己从来都没有听清过他到底说些什么。可是今天他怎么直呼太后的名讳呢?可能是梦到太后出什么事了,他本不是守礼之人,直呼太后名讳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况且他和太后年岁相差无几,小时候他应该就是这么叫太后的吧?苏子妤在心里揣测。

  燕楚易额头开始冒汗,抓着自己的手也越来越紧,苏子妤只好轻轻摇醒他:“皇上,醒醒,皇上”

  “无霜。”是无霜在喊他么?可是她怎么叫自己皇上,她不是一向叫自己楚易的么?

  “皇上,皇上”

  燕楚易惊醒,已是一身冷汗,抬头一看原来手里紧紧握着的是苏子妤的手,心里顿时失落了很多。

  苏子妤拿了绢帕替他拭着额上的冷汗,关切道:“皇上,做恶梦了么?怎么一直喊着太后的名字?”

  燕楚易长吁了一口气,淡淡道:“别叫皇上,叫我楚易罢。”倘若要在江山和她之间选一个,他只想做她的楚易,决不会让她喊出一声“皇上”。因为只那一声“皇上”就会让他们隔了万水千山,隔了大靺天下,隔了一道永远跨不过的坎。

  苏子妤不知其意,心想他真是个不受束缚之人,也难怪他会直呼太后的名字了。

  燕楚易下了床,穿上衣服,苏子妤连忙过来帮忙:“天还早,怎不再睡一会儿?”

  “你睡吧,我出去走走。”言毕,出了屋子。

  苏子妤哪还睡得着,燃着灯,就那么一直坐着等他,等到蜡炬成灰,等到黎明破晓,也没有等到他的踪影。

  燕楚易出了西苑一直向南走,就算站在她的宫门外心里也会觉得安稳。

  夜安静得很,只听到树叶沙沙的声响,月光下斑驳的树影投在地上,黑乎乎的一片一片。花圃里,火红的帝王花开得热烈,久开不败,雌雄异株。诺大的花圃就只栽种了那么一种花,在月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泽。

  燕楚易在院子里的一处石凳上坐下,看着紧闭的宫门,心神突然安定下来,不知她睡得是否安稳?

  燕楚易抬头看了一眼疏落的星辰,忽见白影晃动。谁?燕楚易连忙隐匿在大树后,动作迅速却不带一丝声响。

  那应该是个女子,白衣及地,乌发绸缎般倾泻在腰际,身形姝丽脱俗。

  是无霜!她也睡不着觉么?燕楚易下意识想朝她走去,思虑间却收了脚步。去说些什么呢?要是自己说的话又让她为难了该怎么办?

  燕楚易定了定神,只远远地看着她,黑幕星空下,夏无霜一身白衣泛着淡淡的光晕,精灵般不食人间烟火。

  多久没来看她了,没有他的为难,她的生活该容易不少吧?

  夏无霜仰头看着夜空,间或便是一声叹息,许久才进了屋子。大门一关,便又隔了屏障几万重,看不见彼此。燕楚易复又坐到石凳上,直到月落日出,宫女太监们出来走动方才离去。

  第一卷:帝王花 第十九章:相爷病逝 

  燕楚易一连好多天都没去迎风阁,吃住都在书房,习惯夜深人静时去南苑走走,看看她有没有睡好,仅此而已。

  再去迎风阁的时候,苏子妤似乎憔悴了许多,却依旧温婉如故。对燕楚易那晚去了哪里,这么多日又为何不来这里只字不问。燕楚易心中不解,难道她就一点不生妒意,后宫嫔妃不都喜欢争风吃醋么,她怎么一点不闹?

  “你不问问我这几日去了哪里?”燕楚易忍不住出口问道。

  苏子妤摇头,眼泪滑落:“子妤进宫的那刻就明白,子妤的夫君要么是个好夫君,要么是个好帝王,二者不可兼得。皇上要眷顾天下生灵,妻妾三千,必不能做个好夫君,子妤穷尽一生只求能服侍一个好帝王。”

  一个纤弱的女子讲出这般大义凛然的话,燕楚易不由动容。他倒宁愿做个好夫君,而他身边的女子却个个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如此贤德的后宫多少帝王求之不得啊。

  燕楚易苦笑:“只怕要让你失望啊。”

  苏子妤愕然:“天下安定,百姓衣食富足,朝野上下一片升平,皇上您做得还不够好么?”

  看来,他还能算得上是个明君,燕楚易讪笑起来。踱到窗前,背手而立。从他当了这个皇帝就没有一天是在做自己。

  苏子妤看着燕楚易背影,心底的悲凉渐渐涌起。高处不胜寒,他会觉得累么?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样,燕楚易看着窗外,苏子妤注视着燕楚易,房间里安静异常。恍惚间,汝海闯了进来。他办事向来谨慎,如此慌张实属罕见。燕楚易不由蹙眉,沉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皇上,宰相爷,他病逝了。”

  “什么?”燕楚易震惊不已,“前两天还好好的”

  “相府的人说,宰相爷是突发病症死的,前后不过几个时辰”汝海喘了口气劝道,“皇上,相爷年事已高,您别太伤神。”

  燕楚易一言不发,眉头愈锁愈深,转身出了迎风阁,箭步如飞。苏子妤恍然不知所措,她是不是该随皇上一道去?宰相爷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群臣无法比及,皇上得知他病逝尚且如此焦急,她总不能坐视宫中。思虑间,苏子妤快步跟上燕楚易。

  燕楚易心里焦急万分,这个时候她怕是已经知道了,不由又加快了脚步。一路来到慕央宫,慕央宫已乱成一团,夏无霜昏死过去,想来是被着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坏了,宫女们正手忙脚乱地扶她坐下。

  燕楚易斥退宫女,把她抱到床上:“快宣太医。”

  夏无霜本来身子就弱,一直以来郁结在心,现在又被这噩耗所惊,不啻于晴天霹雳,自然会支持不住。

  燕楚易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慌乱不已。这阵子她一定受了很多苦,自己还那么狠心不来看她。深宫寂寥多是非这一辈子她要怎么熬过去?像以前一样,夜夜不安睡?

  夏无霜脸色苍白得有些透明,双目紧闭,神情痛苦。就算睡着了她内心依然无法平静啊!燕楚易静静看着她,突然意识到那个爱哭爱笑喜欢跟在他后面四处跑的小女孩其实早已经死去了,从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刻,他们就一起死掉了。

  泪落而下,燕楚易握紧她的手,轻吻她的指尖。苏子妤进门,蓦然看到这一幕,不由心惊。皇上是喜欢她的吧,毕竟他们曾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太后她还那么年轻,他们的过去没有自己的一丝痕迹。她本以为皇上如此焦急紧张是因为相爷,没想到一切只是因为担心她。

  三朝贤相,功高盖主,在他心里竟不及一个女子重要。苏子妤低眉垂泪,自己在他生命里有二十年的空白,即使自己耗尽一生恐怕也无法融进他的生命了。

  默然走出房间,秋叶飘零,飞舞着破碎的梦。

  “无霜,无霜”燕楚易握着夏无霜的手低呼,仿佛天地间就只有躺在他眼前的那人。

  “皇上,太医来了。”汝海低声禀报。

  两位太医低头跪拜,口呼万岁。

  燕楚易看了他们一眼,厉声道:“太后要有一点闪失你们就等着掉脑袋!”

  两位御医均是一哆嗦,慌忙起身为太后把脉。

  “怎么样?”燕楚易神色紧张。

  “回皇上,太后玉体虚弱,体温偏低,心律也有些紊乱,乃是积郁成疾。臣可以用药材为太后调理,只是”太医面色犹豫。

  “只是什么?”

  “恕臣直言,太后忧国忧民,乃是心病,如不减轻负荷,开畅心胸,早晚会酿成大病。”

  燕楚易神色一凛,挥手道:“下去为太后准备汤药。”

  太医缓步退出。

  燕楚易眉间的神色渐渐凝重。这个太后的位置便是你的负荷你的心病吧!

  “皇上,八王爷派人来请您移驾相府。”汝海上前轻声禀报。

  “去跟他说,有他在就行了,朕走不开。”

  汝海愣了一下,进言道:“可是,历代夏相逝世君王都会亲临相府以示抚恤,这恐怕”

  燕楚易眼神一冷,厉声道:“叫你去你就去,朕不顾活人难道去顾一个死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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