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度中国最佳科幻小说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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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进民只部分地如愿了，其实他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但在这样的开场白之后就必须演示了。教育心理学家告诉教师们，现在的初中孩子，注意力集中也就能持续几分钟。
　　这一地区的三维地图被投放出来：
　　开始是一片荒漠，只有稀稀落落三两间房屋——当然，图例没那么清楚，实际建筑的数目肯定不止个位。时间显示是2000年。不过可以注意到，在图的右上角，有一片代表宇航基地的区域，那里的建筑相对密集一些。
　　演示以每分钟一年的速度进行下去，无论村落还是基地，每年都有些许变化，在宇航基地西边甚至开始兴建生活区。
　　　。。

无险不冒　第二卷（2）
自2009年开始，图的左下方突然开始了大规模基本建设，真可谓一日千里。那是莫铁在动工，随之而来的生产和生活设施如雨后春笋般生长起来。
　　与此同时，宇云市也开始建设，不过速度似乎没那么快。但高进民提醒同学们注意图形界面中的虚线，那表示地下建筑的建设。宇云市从一开始规划就很注意节约空间，充分利用地下设施。
　　接着，莫铁市的建筑开始更新换代，不断发展就意味着不断重建。城市面积在继续扩大，同时原有建筑也在不断翻新。眼看着新一茬大厦取代旧一拨楼房，高进民感觉就像自己小时候玩过的经营类电脑游戏《模拟城市》。
　　时间在一点点接近20年代，眼下的图形示意已经与挂在墙上的卫星摄影照片相当近似了——这就是现在的宇云和莫铁。
　　“老师你看，它还在建呢！”一位名叫梁西锋的同学注意到左上方不起眼的时间线越过20年代，继续爬行，直朝30年代拱进。图形化的建筑也在自动更迭。
　　“这是前瞻性外推。”高进民笑着说道，“这款软件有这个功能。”
　　“能到什么时候？”梁西锋问。
　　“应该是2049年。”其实高进民和孩子们一样具有好奇心，在家的时候就自己试过，让演示一直走到时间的有限终点。
　　“要是把时间设置继续往后延长会怎么样？”梁西锋继续问，“为什么不多设定一些时间？”
　　“那得继续编软件。”高进民告诉梁西锋，“别以为这种外推很简单，它需要了解和设置各方面的因素和条件。再说社会发展又不是线性的，你不能简单地按照一个城市目前的收支情况和发展速度来外推以后。能推30年已经很不简单了，再往后恐怕会有困难。”
　　李可鲁本来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早就在网上玩过这个软件了。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夏菲菲——那个下午曾被“特写”过的漂亮女孩——身上，对梁西锋与高老师讨论的问题充而不闻。
　　“别光看女生，向他提一个问题……”
　　李可鲁的耳机里突然传出声音，吓了他一大跳。他这才意识到杜晓林的存在。
　　“问谁？”
　　“当然是老师，还能是那姓夏的女生吗？”杜晓林恨不得给李可鲁一下。
　　“高老师，这个软件考虑到灾难没有？”李可鲁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出杜晓林的问题，“比如说洪水地震什么的？”
　　“应该没有……”高进民一时有些惊讶，“这是个有关历史发展和预测的教学软件，设定比较简单，应该没考虑到突发性自然灾害的影响。虽说不是线性的，但也没有灾变奇点。”
　　“既然有前瞻性外推，就该考虑这些因素吧？”
　　“这个想法非常好，回头你们向制作者提个建议吧。”高进民鼓励李可鲁，“或者你们自己动手搞一个出来。”
　　高进民的建议本是随口敷衍，却没想到这话给梁西锋和李可鲁他们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高进民有些着急下课，是因为下一节物理课孩子们还有事要做。按照大纲要求，下节课要进行“考试模拟”。
　　所谓“考试模拟”，就是按照昔日的教学方法，对孩子们来一次闭卷测验——当然，依旧要兼顾动手能力。
　　作为班主任，高进民并不喜欢这种形式化的东西，在参加地区教育大纲设置时他还激烈反对过。但规矩就是规矩，全国有全国的大纲，地区有地区的大纲，学校还有学校的大纲。既然有这个要求，那就让孩子们到昔日的考场上试试吧。
　　这种随堂测验并不复杂，老师只是把统一的试题直接传到每个人面前的终端上，并没有采用根据每名学生答题水平而做相应变化的“自适应随机出题法”，所以全班的考题都一样。据说物理老师的教学方式相对陈旧，考题里居然还有“默写仪器操作规程”之类的题目。
　　虽说孩子们早已习惯于语音、触摸和键盘了，但手写式输入被强化写进了教学大纲。其实按照高进民近乎赌气的逻辑，有本事咱就真刀真枪地练，连屏幕都别用，用纸的。
　　

无险不冒　第二卷（3）
说起当年中国东西部的发展差距，不外乎知识差距、信息差距、教育差距、技术差距和体制差距。而现在看来，教育差距虽说还存在，但至少不是在拉大而是在缩小——所有投资全部来自中央财政拨款；而所谓信息差距，在“缩小数字鸿沟——西部行动”计划进行了十年之后，则被缩得更小。
　　——结果有些孩子就已经握不住笔了。
　　考题本身并不难，李可鲁很快就“写”出了全部答案，开始不老实地在椅子上左右挪动屁股。假如全方位监视器是一具有情感的机器，就会制止他的这种行为；可机器依旧终于职守，没有理睬他的情绪。
　　但夏菲菲却来理睬李可鲁了。如临大敌的测验还是让有些学生发慌的，夏菲菲就是其中一个。虽说经过加权，每次测验的成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一个字答不出来还是让人觉得丢脸。
　　经验丰富的李可鲁马上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他轻车熟路地把身体一侧，暂时让开遮挡住电脑的身体，屏幕上的字迹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了夏菲菲眼前。
　　表上的时间蹦跳了几分钟之后，李可鲁估摸差不多了，打算换个姿势。可夏菲菲马上制止他，继续盯着他的屏幕看，但手底下就是不“写”。李可鲁瞄了一眼监视器，发现没有危险，回头冲她低声喊叫：　“我说你怎么那么慢啊！赶快抄啊！”
　　“你着什么急？等我看懂了再写。”夏菲菲继续研究李可鲁的“试卷”。
　　李可鲁几乎当时就要气晕过去。
　　夏菲菲明目张胆的行为没有被监视器发现，却被负责监考的高进民发现了。
　　“规程写得不错嘛。”高进民走过来查看夏菲菲刚刚抄好的东西。
　　“是啊。”夏菲菲讪讪地答道。
　　“那你按规程来操作一下示波器吧。”高进民把夏菲菲叫到讲台上来。
　　夏菲菲开始摆弄起仪器来，过了一会儿她不得不放弃：“高老师我错了，其实我不会用。”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因为那是信号发生器。”
　　5　我喜欢你
　　李可鲁“爱”上了夏菲菲。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爱，总之有一种情愫一直在撞击他的心灵。只要见不到她，自己就会沉浸在一种虚无缥缈的遐想之中。只是在李可鲁的心头，还盘踞着一个阴影。有好几次在睡梦中，他都梦见狰狞的杜晓林来抢夺他的心上人。
　　拜杜晓林所赐，如今李可鲁已经能以虚拟状态进入“世界”了。更重要的是，他还建立了一个自己的家。然后——秘密地，没有让杜晓林知道——李可鲁凭借自己的智慧，塑造出一个夏菲菲的形象，让她在这里安家。
　　在家里，李可鲁要像英雄一样保护自己的爱人。
　　可惜这一秘密只被保守了三天。
　　“你喜欢她？”突然闯进来的杜晓林扫了夏菲菲一眼，放肆地在她身边坐下。坐在床上的夏菲菲呆若木鸡，喃喃说道：“我喜欢你。”——很显然，“她”还不太完善。
　　李可鲁谦卑地点点头。
　　“生活中有联系吗？”
　　“刚给她写了信，她还没回。”李可鲁小心地答道，“估计没戏。”
　　“把你的谎话改改吧。”杜晓林冷笑了一下，“把‘戏’改成‘问题’。”
　　“什么？”李可鲁不知道杜晓林这话从何说起。
　　“我看了你的信和日记，也有我自己的判断。”杜晓林有些自豪，“其实你心里清楚，她对你挺有好感的。”
　　“我喜欢你。”夏菲菲插话补充。而李可鲁心想：以后恐怕只能用本子写日记了，写信也得恢复传统方式。
　　“没问题吧……”看到杜晓林有一会儿没说话，李可鲁故作镇静地主动问道。
　　“当然没问题。”杜晓林露出一个微笑，“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
　　“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要开着视听捕捉器。”杜晓林笑得很甜，“回头我再给你加上些嗅觉和触觉捕捉工具。”
　　

无险不冒　第二卷（4）
“什么！”李可鲁并非真有疑问，而是在进行有限的抗议。
　　“别那么多的废话！”杜晓林理解李可鲁的意思。
　　“我拒绝！”李可鲁不能想象，自己与心上人在一起时，旁边有人观看全程。
　　“我喜欢你。”夏菲菲不合时宜地表白道。
　　——其实孩子在一起不会真的发生什么，但李可鲁却像一个有洁癖的人一样珍视自己所独有的东西。
　　“你拒绝？”杜晓林的眼睛里放出那种不常见的邪恶之光，“好！”
　　他扬手砍坏房间里的一样东西。
　　李可鲁保持沉默。
　　杜晓林又砍坏一样东西。李可鲁依旧保持沉默。
　　杜晓林抄起刀，疯狂地拆毁李可鲁的房间。李可鲁默默地看着，同时流下眼泪。而夏菲菲却没有任何反应，呆呆地重复道：“我喜欢你。”
　　这话似乎刺激了杜晓林，他茫然四顾，发现了桌上夏菲菲的书包，挥刀向它冲去，眼看就要劈砍下来。
　　李可鲁冲上去死死抱住杜晓林。虽说李可鲁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这只是一个假书包，砍坏了也不要紧。但他还是不肯撒手。
　　杜晓林试图砍他，终究有些不忍下手。但就在这时，李可鲁一口咬住了他的左腿。位于虚拟状态下的杜晓林猛然一疼，同时也牵动了他生活中的残腿。于是杜晓林狠狠地把刀砍下，李可鲁的半边脸上旋即血肉模糊。
　　李可鲁还在忍耐。他告诫自己：这是假的，不是真的；出去之后，我的脸还是完好的。
　　但李可鲁的忍耐与沉默，反而更加刺激了杜晓林的血腥。他拼命狂砍起来，李可鲁身上几无完肤，但李可鲁咬紧牙关，誓不撒手。杜晓林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再与李可鲁纠缠，反身去砍床上的夏菲菲。夏菲菲根本不做躲闪，当即中刀，血顺着她的额头流淌下来。
　　“我喜欢你。”夏菲菲回报道。
　　这如同一声号令，李可鲁像野兽一样咆哮起来，挺身立起，抄起自己那把近乎驽钝的刀，朝着杜晓林冲来。而杜晓林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恐惧，仿佛他已算准李可鲁迟早都会被激怒。两人愤怒地对砍着，刀锋间撞出激烈的火花。
　　杜晓林在与李可鲁对战的同时，总是抽空砍上夏菲菲一刀。几分钟下来，夏菲菲身上也已伤痕累累，但依旧从裂开的嘴唇里清晰地吐露着自己的心扉：
　　“我喜欢你。”
　　李可鲁几次罢战下跪，恳求杜晓林不要对夏菲菲下毒手，但杜晓林充耳不闻，继续放纵自己的屠戮行为。李可鲁怒吼一声，不顾性命地与杜晓林拼死交锋。
　　毕竟艺不如人，杜晓林三下两下就把李可鲁砍倒在地。李可鲁颓然倒下，感到眼前一片血红。他无力地闭上眼睛，目睹的最后一个镜头让他感到极为恐怖：杜晓林一边擦拭着刀上的血迹，一边在觊觎中斜视着夏菲菲。
　　李可鲁离开“世界”时，发现虚拟装置已经全都湿透了。他不敢想象，在他的“家”里，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是夜，杜晓林没有等到李可鲁的报复，他本以为李可鲁会马上登录回来。但随后他便想起，李可鲁有父母监督，心中不禁惆怅。
　　三天之后，通过网络黑市购买了足量装备的李可鲁重新登录“世界”，直奔杜晓林的家。
　　李可鲁没有回家。他没有家了。他的“家”是杜晓林帮忙建造的，也是杜晓林“帮忙”毁灭的。他不敢回“家”面对那难以想象的场景。
　　李可鲁没有遇到杜晓林，他本想潜伏在杜“家”等仇人回来，但一来他没有时间，二来他没有耐心！他抄起最先进的装备，愤然点燃一把大火，把胸中的怒火全部洒向杜晓林的家园。
　　以校园为主的杜“家”旋成一片火海，众多未成年人丧身火中，死前翻滚呼号的惨状让人目不忍睹，其中也应该包括“夏菲菲”“梁西锋”和“李可鲁”本人。
　　火焰在烧毁杜“家”之后并未熄灭，继续蔓延到附近玩家的“家园”和系统设施。李可鲁倾全力购买的装备和操作程序，夸张些说足以毁灭半个游戏。再说他自己的电脑水平也丝毫不弱：他从来不缺智慧，缺少的只是金钱和时间。
　　

无险不冒　第二卷（5）
这场大火不但惊动了网游中心，同时也惊动了卢正明。双方同时对纵火者展开了大搜捕。
　　这时的李可鲁已经回“家”了。李“家”就在杜“家”附近。他从一片灰烬中找到“夏菲菲”的尸身。她依旧完好如初，因为在纵火之前，李可鲁就把操作程序做了修改：可以毁灭一切，却要对夏菲菲手下留情。烈焰舔食掉夏菲菲面庞上的伤痕，无情的火灾成了抚平弱者伤痛的整容流程。
　　李可鲁抱起夏菲菲，缓缓地走上一座山峰。在山崖边，他不理睬正在封山围堵的嘈杂人群，用预设的程序平静地化掉夏菲菲，令她如一股青烟般消散开去，然后褪尽自己一身的武功，毅然离开了这个令他伤心欲绝的“世界”。
　　就在李可鲁离开的刹那，他感到巨大的震动。但没等他摔倒，网络便已把他甩出了游戏。
　　李可鲁后来才通过新闻知道，这场“大火”引发了强烈的“地震”！而这时，他已小心地消除了自己在“世界”中的所有痕迹，就此销声匿迹。
　　在网络游戏当中，任何巨大的灾害都能产生毫无逻辑的连锁反应，只要这项灾害具有毁灭游戏的可能。
　　离开“世界”之后，李可鲁依旧泪流不止，无论怎样都难以控制。他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但走出梦魇，是回首评价全部旧梦的先决条件。从此李可鲁发奋读书，告别网游，始有后来的一系列成功。
　　只是每当他坐在笑靥如花的夏菲菲身边，总有一种强烈的愧疚。他没有把这些告诉父母，他知道父母知道了一定会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但是他相信自己能够解决好自己的问题，也能够照顾好自己的心灵。
　　6　虚拟考试
　　半年以后。一个瘦小的孩子摇着轮椅前去参加考试。
　　“你为什么不申请虚拟考试？”刘思桐轻轻地抬了一下眼皮，看着面前的孩子。
　　“我的资格被取消了。”
　　刘思桐浑身一震。被取消资格的人很少，所以他还记得。
　　“你叫杜晓林？”
　　杜晓林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看到杜晓林的眼睛，刘思桐哆嗦了一下。
　　刘思桐查看了一下杜晓林报考的科目：电脑。他又查了一下杜晓林的平时成绩，发现这孩子涉猎极广，而且成绩优异。
　　“这么优异的成绩，是可以申请免考的。”
　　杜晓林笑着摇摇头。刘思桐马上读懂了那意思：免考？我连虚拟考试的资格都被你们剥夺了。
　　刘思桐给杜晓林报完名之后，一直放不下心。这次他没觉得自己多事，因为他实在想要了解一下杜晓林究竟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