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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突击-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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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今想跟一乐说句什么,却怎么也看不到他出来,只好干干地站在那。
那一乐在厨房里已经把锅碗瓢盆弄得热闹起来了。下榕树人嗜辣,转眼间,外边的史今就被那股铺天盖地的辣味呛得眼泪汪汪的。村长一再让他走了算了,可他就是不走,他让村长再等等,一直等到许百顺回来。
许百顺和许三多是从教师那里回来的,他要他的许三多在教师那里把成才给史今背出的那一版,都给他背会了。回到门口时,许百顺并没有主意看屋里的史今和村长,他还在督促着他的许三多,他说老师刚才教你的都背会了?
许三多说背会了。
许百顺说待会儿能说出来?
许三多却又犹豫了,他说,可能还是说不出来。
许百顺一巴掌就扣在了许三多头上,扣得又脆又响,与此同时,他瞧见了史今和村长,他一愣,愣在了门槛上。
这……这……解放军同志来家访吧?
刹那间,他闻到了厨房里辣味,一时不知说啥好,忽然卯足了气力,对许一乐喊道:加红的,要大红,让解放军同志尝尝咱这就叫个地道!
这一声吆喝把史今吓了一跳,赶忙说别别别,我这不能吃请,这是规定。说着往外走去。
许百顺哪容史今这样,他拉住史今说,这不叫吃请,你瞧这正是饭点不是?
厨房里的爆炒声越来越热闹了,一阵阵浓烈的辣烟,弄得史今又呛了正着,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躲闪剁屋外,说外边好,还是外边好。转眼看见了许三多,问道:这是许三多同志吧?咱们好像有点熟?体检时见过的?
看见史今想跟他搭茬,许三多立刻紧张起来。这辈子,他也没跟穿军装的说过话,一紧张就狠狠地干吸鼻子,拿袖子狠狠蹭了两下,转过半拉身子,拿屁股正对了史今。
村长在一旁笑道: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许百顺马上恨恨地给了儿子一脚,说把桌子搬出来。解放军同志来家访你,解放军同志想在外边吃,你龟儿子还不勤快着点?
许三多乘机溜进了屋子。
史今怕许百顺认真,又一再地对他说,我真的不能吃请。许百顺不依,他说你要是再说我就要生气了。我也是当过兵的,那“徒手突刺”也是正经学过的,你就这么见外?
史今一愣,但村长告诉他,他那叫民兵。
村长总是不让许百顺得意。
许百顺毫不示弱,他说我那叫全民皆兵!说着就动作了起来:预备!用枪!防左,刺!防右,刺!
好像真的有一场搏斗,许百顺显得十分卖力。史今也知道,那许百顺在期待他的一个赞扬,便顺口说道:老前辈的功底真是一点没扔。
这时,许三多拖着一张大桌从屋里出来,史今想走也走不了了。但一桌的红辣椒却把史今吓得不行,许百顺只要叫他吃菜,他马上举起自己的酒杯。
我……我还是喝。
那就喝。
许百顺的精神也跟着酒精一下上来了,他告诉史今:咱们搞“预备用枪”那会,我们常跟部队上会餐呢!史今一口地好,好,挺好。可是老前辈,有句话我还是得跟您说。史今说着说着,脸上突然就闪出一点提前的内疚。许百顺却没有留意,他让史今:说吧,我就乐意跟你说话。
史今说,如今的部队和您老那时候不大一样,这么说您不介意吧?
许百顺瞎乱地点着头。
史今说,就拿我们那个团来说吧,机械化突击步兵,冲击速度每小时六十多公里,空地协同,要掌握的可不光是开枪……以及您那突刺,对兵员的素质和反应能力要求很高。
他瞧瞧许三多又看看许百顺:我这么说您明白了?
村长就显得得意,插嘴说:他明白。他不明白我回头跟他说明白。
许百顺不乐意地看了一眼村长的得意,他说明白明白,这机械化就是说开着坦克上呗?
史今连连点头,说对对对,坦克、步战车、自行火炮、导弹,我们这几年正在加速机械化装甲化进程,我们连就打算在近年内实现全高中连……只可惜,许三多同志是初中毕业……我这么说,您明白了?
许百顺的酒已经喝多了,他狠狠地捶了许三多一下,说龟儿子听明白没?平步青云啊!干出去的导弹能打到勃列日涅夫!
史今说:您……真听明白啦?再好的步兵连也不兴装备洲际导弹,咱说的是步战车上的反坦克导弹,能打三公里不到……您在听吗?
没在听,就这会工夫许百顺又灌下了两杯,然后对着史今一拳撸了过来。
他问:知道为啥非得跟你喝酒吗?
为你儿子当兵呗。
这话史今也想说,可叫村长说了。史今只好摇头。
他说不,老前辈自有老前辈的情谊。
许百顺瞪眼道:怎么不是?就是为了这嘛!我还不知道当兵的不兴吃请?生拉硬拽给你弄来,我图啥?就是想把个小龟儿子交给你嘛!他没出息,不会种地也不会发财,胆小得是连杀口猪也不敢看,这么着就交给你了!部队上练人哪!我许百顺是多想他像点样哪!……我许百顺说话实在不?
史今点头说:实在。史今的酒也早就喝大了。
许百顺于是步步逼近,他说部队上就讲个实在,这么实在的人你们要不要?你瞧瞧他,瞧瞧他……他顺着许三多忙碌的筷子望了过去,突然大声吼道:
龟儿子!
许三多吓了一跳,知道父亲今天不会放过自己,忙蹿了起来,嘴里支支吾吾的含着食。
今儿说的可是你的前程哪!你还在这吃吃吃,吃吃吃!
酒力慢慢上涌,许百顺的语调也伤感了起来,他对史今唠叨说:你瞧我这龟儿子,他要在家酒这点出息,我许百顺想盖房,他一口酒吃掉一块上好的红砖!知道为啥叫个许三多吗?因为打出他娘胎,我许百顺就看出他没出息!生一个是儿子,生两个还算是儿子,生三个就只能是龟儿子!瞧他这缩手缩脚的样,把食给我咽了!
许三多吓得赶忙把嘴里的食咽了下去,然后睁着乌亮的眼睛看着史今,期待他对自己说点什么。史今心头一动,对许百顺和村长说道:老前辈,还有村长,要不让我跟许三多同志单独聊聊?
需百顺说聊吧,你们聊。那村长却白了他一眼,他告诉他:他是说你别在旁边插话。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他想把许百顺叫走,许百顺却不肯,他说那哪成?但拗不过村长,被拉走了。
小院力只剩了史今和许三多两人。许三多瞧眼史今,又擦擦鼻子。史今发现许三多好像有话要讲,便说:你有话尽管说吧,这家访就是为听你说话。许三多又擦了擦鼻子,想了想,说:我爸他尽吹!这不赖我,是他自己要生的!史今不禁一笑,他说这我知道,你说点别的,比如说……你想不想当兵?
想!
为什么呢?
当了兵,爸就不会再叫我龟儿子了。
史今没接茬问,他皱着眉,在暗暗地替许三多想着什么。
外边的许百顺也在想着他的许三多,村长刚一放手,他转身又往院里冲,但村长两步就死死地把他抓住。许百顺有点急了,他说我得看看,这不行,你儿子说话时你就在旁边看着!村长说许百顺,我倒要问你,你跟我争个啥?我是想我儿子当过兵,回来好接我的班,你儿子当完兵回来也是种地,你跟我争个啥?
许百顺突然来气了,他瞪着村长说道:二十年前我就明白了,只要你肯上的事情,准是好事!村长说:问题是你争得过我吗?我儿子高中毕业,是人都说人精。你家那个呢?大锤子砸不出个响屁来。
这一戳显然戳到了许百顺的痛处,停了半晌,看着院里悄无声息的样子,许百顺只好说,好好,那让小辈自个争去。你先放开我,好吗?可村长刚一放开,他一抽身又扎了回去。
他没想到,他的许三多正跟史今玩命地推销着自己。他说我是初中毕业,可老师说我学得好,爸说当兵小学够用了,不让念了。成才他高中毕业,可他不好好温课,初中他尽打我小抄。我胆不小,那回杀猪是没敢看,可让爸一通说,月下旬我跑了十几里地去上榕树乡看……许三多话没说完,许百顺已经进来了,后面还紧紧跟着村长。
许百顺一进来就对史今嚷道:同志,他兔子腿儿跑得快,当兵错不了。然后吩咐许三多,龟儿子,来两下让解放军同志瞧瞧!
后边的村长说,跑得快顶个屁用?打仗想当逃兵啊?
许百顺不理他。他告诉史今,他许三多弹弓打得准,打起枪来也肯定准,还有,记性也好得要命,而且上树贼快。说着就叫他许三多:爬个树给同志瞧瞧,快,快呀!
爸进来后许三多几乎就成了哑巴,听到这么一声吆喝,也没多想,立刻飞身往院里的树上爬去,还真快!史今追到树下时,他都到了树半腰了,吓得史今在下边连连地叫他:不用了,不用了,小心摔着!树上的许三多把脖子反拧着,看着下边的史今。其实他打胯底下看去也能看着,不过他觉得那不太恭敬。
许三多对下边的史今问道:还爬吗?史今的话他显然没有听到。
许百顺哇哇地插嘴说:还爬!同志你看这挺行吧?
史今看看表,觉得是自个该撤的时候了,便说行行,我先回去了,老前辈,这事我们再考虑……这么一听,树上的许三多就犯急了,一急就紧张,一紧张就砰的一声从树上摔了下来。
这一摔,史今走不了了,急忙赶过去搀人。
许百顺一上来就给了三多一个大嘴巴子,骂道:你是找摔还是找抽呢,净给我丢人!第二个巴掌下去时,不想却抽在了史今的手背上了,史今阻止道:别,别这么教育孩子……
许百顺没管,只朝着许三多继续吼着:没啦!龟儿子,掉两句书袋子给解放军同志听听。
许三多捂了捂屁股,就哼哼唧唧地念了起来:军队叫Army,中国人民解放军是ChinaPeople’sLiberationArmy;日本人1941念12月7日袭击美国珍珠港;一年半后香港回归祖国,这个协议是1984年9月30日签订的……
史今看着看着,又不忍心走了,他摁着许三多坐下,说:行,行,说说人民解放军……许三多没等史今说完,就自以为是地回答了一句ChinaPeople’sLiberationArmy,弄得史今只好苦笑。
史今说,我是问你,这七个字让你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许三多愣住了,他挠着头擦着鼻子,因为书上没写,那老师也没教。
许百顺在旁边急得要跳脚,他瞪着儿子,背呀!不是刚都背下来了吗?
许三多也想跳脚,可他知道,跳也没有用,跳也想不起来。村长终于大笑了。许百顺举起拳头又要往三多身上揍去,被史今阻住了。
史今说,你倒是老实,我以为你至少会说保卫祖国保卫人民呢,别人都这么说,我知道那叫一个嘴巧,可当兵,这句话还得会说呀。
许三多低下头,仿佛到了末日。
其实你挺不错的,史今说,我没当兵那会还不如你呢,你有很多长处,可现在部队跟我当兵的时候不一样了,要学的东西太多,学历要往高中上靠。
许三多忽然看见父亲从史今的肩膀后瞪过眼来,突然壮足了胆,对史今说:万有引力是牛顿说的,人家爱因斯坦那叫相对论。
史今说我知道你想去部队,我也想要你,可我得对部队负责……话没说完,许三多又抢了过去,他说我作文能写一千多字!我会写童年往事,不信你问我们老师!你……你不要我,是吧?
史今觉得这是明摆的事,而不是什么要不要的问题。可史今不是这号人,他低下头,该说不该说的话把脸都捂成了猪肝色了。他说,你爸怎么说你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你不像他说的那样。再说了,其实不当兵一样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的,许三多。
村长觉得大局已定,便伸出手来,说好了好了,人家同志还赶时间呢。
史今刚一转身,许百顺的拳头就往许三多抡了过来,嘴里骂着:龟儿子,你就连兵都当不上!可史今已经听不见了。史今擦着汗跟着村长早已往外走去,但他听到了许三多的哭声。许三多的哭声让史今心里一紧,不觉走了回来,他说老前辈,您不能这样。
许百顺说我打儿子,你管不着!
史今压着火,只好再次坐下。
史今说我明白您那心思,你替儿子着急。
史今说你想给他找条路,我也挺想给他这条路。
史今说您儿子挺聪明的,他是在这山里给沤的,你让他出去,他擦了这块眼屎,立马就能成人。可这眼屎他得自己擦。
史今还想说点啥,说点国防建设啥的,可许百顺那表情叫他没了自信。
许百顺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他告诉史今,说屁道理呢,说那么多屁道理还是个不要。
史今只好把什么话都吃了回去。他跟前还是张桌子,桌子上有几个酒杯,史今拿起自己那个酒杯,说:总之是对不起老前辈了,我敬您这杯,希望您不要看死了您这儿子。
他说着站起来,干杯!但膝下那凳子却碍事了,许三多瞧起来是真喜欢上了史今,赶紧帮史今挪开了凳子,谁曾想史今还想把那没说清楚的国防道理再往下说说,他放了杯子就往下坐,就这样活活地坐在了地上,坐出一个坑来。许百顺伸手去扶,没扶着就乐开了,但嘴里不敢乐。
他说人活一世,这个儿子还是个龟儿子,我可是头三年就看出来了。
史今早甩开了他的手。他从来不丢人。他没这么丢过人。他也从来不生气。他没这么生过气。他不知道在跟着老头支气,还是跟躲到院门前的那傻小子生气,那杯酒也和了他心里的羞臊,一块往上涌,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嘴里竟突然说道:
老前辈,你儿子……你们家许三多,交给我了是不是?
许百顺一愣:交什么交?你要他啊?
史今说要啦!要了他,他就是我的兵。你骂你儿子打你儿子我管不着,你叫我的兵龟儿子,一百八十个不行!
村长倒是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说这是醉话,醉话,酒后食言,作不得数的。
史今却说醉什么?喝酒不就是个挺?我还有什么没挺过?许三多,我跟你说,一年时间,我把你龟儿子……不,你儿子练成一个堂堂正正的兵!
许百顺不由一阵惊喜,暗暗地酒撸了许三多一拳。
许三多一紧张,又想擦鼻子,终是没有擦,只是两手相互地击打着。
他高兴啊!
送走史今后,许三多觉得茫然,因为有人在路上不住地问他:
三多,要当兵啦?
许三多不知如何回答,那神情实在说不上是喜还是忧。
远处是青山葱茏,近处炊烟缭绕,许三多的家乡其实是很美丽也很灵秀的一个地方。今儿他觉得,就连前面的同村女孩的腰肢,也让他感到有一份撩人之意。
正走着,身后又有人喊他:三呆子,要当兵啦?
嗯哪。许三多答应着,回过头便勃然色变,成才和几个狗党正恨恨地瞧着他。
他喊了一声成才哥,下边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成才却抬起下巴说:谁跟你叫哥?
许三多见势不对,在心里做了连连后退,他说我爸说,这叫公平竞争,咱谁也怨不着谁。说完,掉头就跑开了。成才几个吆吆喝喝地追在后面。
许三多确是跑得贼快,但慌不择路一脚踩进了水稻田,立刻让人围了起来。这小子连一点反抗的意思也没有,他头一抱,往地上一缩,将屁股出卖给了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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