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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剑还情-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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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女被他不声不响盯得无可奈何,心中自责道:“哼,难道自己竟怕了这发魇的士子不成?”她想到这进而,毅然抬头,只见路前峭壁上斜生一棵梨树,梨实累累,罩在路上,她微微点头不觉一笑,暗想:“不让你吃点苦,你也不知利害。”
  俊卿在她身后,见她望了梨树点头,大有赞叹之意,便知她要使坏,见她走过树下翠袖微扬,一枚金钱镖直上三丈,跟着碗大一梨直往自己落下,心说:“好丫头,她居然比我还顽皮,这一梨挨在头上,非躺在路边等着喂狼不可,既然如此,你可不要怨我了。”
  他心中如此想,嘴里急急大叫:“唉,唉,这一树梨若有昨夜梦里仙女采一个送我解渴,当真是幸运得很哪!”
  叫声未毕,接着:“唉呀!”一声竭声大吼。
  那老者与少女都在等这一声“唉呀!”听了一齐停驴回头来看,却见俊卿一手接了大梨,一手接了金钱,他把眼睛睐起来看梨,叫道:“妙呀!妙呀!”他把金钱举在鼻尖轻嗅,大叫:“香呀,香呀!”
  那老者见自己的小孙女偶然受窘,很高兴,可是见这无赖士子竟公然当自己的面与她调起情来,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下,大为生气,叫道:“吠,你这狂徒,到底是哪里来的?”
  俊卿好似对他手中的大梨与金钱入了迷,完全没有听见这老者的叫声,仍自顾他自己叫道:“妙呀,妙呀!香呀,香呀!”
  那少女羞恼兼具,看老祖宗也被他耍了,想起他方才袖手旁观要自己好看,又有一丝丝觉得好笑。
  忽见俊卿将那金钱仔仔细细放入怀里藏了起来,这就着急起来。
  那老者是一派地位极尊崇的长老,其势不能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动手,只得大吼道:“吠,狂徒,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老者内力精湛之极,这声大吼,四山为之震动,俊卿这才抬头去打量这老少二人,只见那少女,眉目若笑,嫩脸生晕,身材窈窕,寓刚健于婀娜之中,大不类自己往日所见的江南水乡泽国中女子的玲珑小巧,那老者除了双眉极长,似已享耄耄大年之外,颔下须髯飘浮,却无他异,只是个乡间老人的打扮。
  看完了方拱手道:“请问老先生可是与学生相谈么?”
  那老者看他没事人似的,不由嗔目不语,俊卿转向少女一揖说道:“这位姐姐请了。”
  那少女羞怒,啐道:“呸!谁是你姐姐?”
  俊卿微笑不以为意,笑道:“方才老先生出声宏亮,小生的话又听不见,莫非患了重听么?”
  耳聋之人,自己听觉不良,以为别人也如此,所以讲话声音要比常人高些,俊卿因他大声吼叫,又不答自己问话故而如此说法。
  那少女听他等于当面骂自己的老祖宗是聋子了,大为生气,那老者受他讥讽,乃平生未有之辱,银白须发猬立,大吼道:“狂徒,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揍你。”
  他虽讲要揍,可是这老者门户正大,自小的薰陶,他自持身份对文士揍不出手。
  俊卿好似真把他当聋子看待,也竭声大叫:“你若揍我,我就扭你到学官那里去,告你个殴辱斯文的罪名。”
  那老者为之气噎大叫道:“美儿,我们走!”
  他当先策骑疾驰,他走得快了,骑后一条灰龙,美儿就走不快,俊卿顽心未退,他少爷脾气,那里受过别人如此呼喝,也微有怒意,所以一手举了大梨,一手举了避尘珠仍然紧紧跟在美儿之后,他心想:“你骂我,我偏跟,看你把我如何?”
  那老者一看上当,勒骑挥手,要美儿先走,自己来挡这狂徒,俊卿追在美儿身后美儿方过,他人马也到了,老者这一回怒气勃发,他自持身份不愿打人,挥掌往俊卿的马儿打去,唉,他哪里知道,俊卿自小顽劣异常,这捉弄人开玩笑的本领的确要远远在他之上。
  俊卿美儿骑过的灰烟,屈指轻弹,一连三指都弹在那老者黑驴尾上,那黑驴痛不过,突然驴呜直往往陡坡之上拼命奔去,俊卿人马早已乘机过去,仍然紧紧跟在美儿身后,老者这一回发了真怒,高声厉啸,便欲腾身而追。
  就在此时轰轰之声大起,满空飘舞的都是磨盘大石,直向这老者与美儿砸去,临城抱犊崮是天下奇险之一,这条狭路长约数里,两边除了高约丈余一段是历年山上滚下碎石之故,尚略有斜坡而外,峭壁千仞,不可攀越,老者厉啸连连,挥掌怒声落石,顾人之外,还要顾驴,放眼望去,见前面的美儿也遭落石所困,幸得十成落石中九成若下雨般照顾了自己,美儿虽然危急,倒还没有丧命。
  这老者姓田,小名叫做野儿,当年他师父收他,道:“性子野了,是修习上乘内功的大害,我替你取名莫野,你自己念着名字,多多警惕自己吧。”
  田莫野退隐之后,自号野叟,昨天临进城受了俊卿马后扬尘,店中与美儿闲谈,道:“若依我野叟田莫野当年的脾气,当场便要他好看。”
  这句话却被抱犊崮派在临城各客店的探子报上山去,绿林人物既然打算要与白道豪雄拼命,知道各门各派都在分人回去邀请好手之后,各处要隘山寨,都有人专司截击,只要遇了孤身赶来赴援的好手,都一律设法杀了才说,这野叟名望极隆,人莫与敌,所以连夜设了这条毒计,要将野叟与美儿活活埋在这山谷之中。
  这时美儿在前,虽然落石较少,然而她功力也不可与野叟同日而语,她虽然恼恨俊卿轻狂,但赋性刚直,也不愿无辜之人因细故而殒身,她对俊卿道:“呆子,你快走,他们不会难为你,或许可以活命。”
  她见俊卿站在自己身侧,一手捧梨,一手举珠,仰目四望,她似不以为意,娇声高呼道:“你快走!落石无眼,受了误伤后悔就不及了。”
  俊卿见她虽是女子,临险不怯,临难不敬,好生赞佩,倒不忍再开她的玩笑,指指手中的珠子,这时落石夹了灰沙,若无避尘珠,这女子功浅力薄,看不清高空落石来势,无法运巧劲用剑挑去,只怕一石就足以要她的性命。
  她也知俊卿的心意,看他一付不在乎的样儿心中又是可感可伤,又是可气,伸左手扫过珠子,娇声道:“呆子,我喊走,你就快走,若不幸遭乱石砸死了,不要怨我,我也活不久啦!”
  田美说时,心中伤痛,流下泪来,方才一开始有落石之声,她应变机警,飘身而下,抽剑时,一掌击在黑驴身上,黑驴急叫而逃,她回身要叫俊卿也纵马逃去,已经不及,只得退往近处向内微凹的一处山壁,叫俊卿躲在贴壁,她站在外面用剑拨临空落石,人到临死,对最后一个相识之人,往往有说不出的依恋,俊卿虽然轻狂可恨,然而舍死忘生的紧紧相随,款款深情以命相依,芳心何不感,她叫俊卿逃去,明知与自己的跑得不远便被砸死的黑驴一般,也不见得有生望,可是心中伤痛还是不能自己。
  她忽然纵起,看准了三处落石,运劲挑去,就趁这个空挡,要叫俊卿逃走,娇声高呼道:“呆子,快走!”
  俊卿早已看准了下手的地方,一则要时时暗中相助田美,二则又在盘算大家逃生之策,所以没有动手,趁她跃起没了后顾之忧,双掌运足了玄门至大至刚的罡气功夫,往面前微凹土质石壁略为松软之处击去,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大震,终于被他击了丈许方圆的一个大洞,急急用六龙御天的功夫双手两足一齐运劲,将洞中碎石积土扫荡干净。
  田美奋力上跃,全力出击挑到第三块大石,劲衰力竭,咔嚓一声,佩剑断为两截,落下地来,把眼睛闭紧,握了避尘珠,泪流满颊,对身外之事,不闻不问,是等死的了。
  茫然之后她忽觉身子被人握了两臂拼命大摇,睁眼看时,原来面前正是那呆子,握了自己双臂在摇着,他的马也跟在身边,只听他松手后,讥讽道:“呆丫头,呆丫头,你为何除了哭就只会闭了眼睛等死呢?”
  俊卿说完解下挂剑的丝绦,将剑递给她道:“你拿了连鞘当铁剑用,拨开落在地下跳进来的石块。”
  田美在他解剑之时,咬手指尖与舌尖都有微痛,这才相信自己没有死,她看俊卿将剑交给自己回身要走出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问道:“这是哪里,我怎么躲进来的?”
  俊卿大袖轻挥,将她送进洞内,道:“呆丫头,你再问下去,你的老祖宗就完蛋啦。”
  俊卿挣脱她的拉扯,便即走入落石如雨的峡谷,他说话声音不高,然而轰轰落石的声音对他毫无影响,将语声一直送到田美的耳中来,田美掩在洞边张望,心中忽然被俊卿绝世的武功吓呆了。
  俊卿一出,上面忽然又看到人影,落石群向他飞来,他身形飘飘,落石一块也倒不了身边,忽然引吭长啸,纵身而起,啸声若龙吟若凤哕,双手两足往满空落石挥去,经他一挥,落石下降愈疾,他籍石块反震之力,上升极快,岩壁上的人被他神功所震,止石不发,他轻击,石壁,上升之快,较前尤速,上面发一声喊,仍然向下疯狂落石,可惜已经晚了,俊卿已升至峰顶。
  凡是伏兵暗袭之计,用得越毒越狠,主其事的人一定武功平庸,否则是大失身份的事,俊卿上崖出掌,崖边堆积的乱石横飞处,夹了数声惨呼,顷刻便沉寂下来,一无声息,俊卿顺峭壁缓缓而下,一会儿便至峡谷底下,此时四野死寂无声,只偶而有一两块小石块儿,从上流下有蹦跳滚动之声。
  野叟坐在落下来的大石上看着他,美儿远远跑过来,一手握了他的宝剑,一手握了他大珠,她身后跟了乌云盖雪聪,满地落石,极不好走,那马不愧良驹,奋鬃长嘶还是跟了过来。
  她不记得他方才轻薄无礼的可恨,直记得方才两人生死相依他温文守礼的可爱,美儿现在已经擦干了眼泪,明眸秀丽澄澈,晶莹若一泓秋水,走至俊卿身边递增过剑,俊卿接剑仍然击在腰下,美儿握了大珠送了过来,这珠是两人生死之间相授,她紧紧握了避尘大珠送过来,无意中透露出不愿松手的情意。
  这避尘大珠与另一颗辟毒大珠,乃是俊卿夫妻定情之物,俊卿是无论如何都非要不可的,仍是无言接过,美儿退步走往那老者田莫野身后站定。
  野叟坐在一旁,看两人无言相与,有一片婉转柔情,他偶然看失了眼,受了俊卿的戏弄,却又受相救之恩,虽然心中恼恨,却骂不出口,只得坐在那里,怒目而视,俊卿近前深深一揖,道:“晚辈余杭白俊卿,唐突长者,伏祈恕罪。”
  那老者大声吼道:“老夫田莫野谢谢你相救了。”
  俊卿又是深深一揖,道:“田老前辈掌击万担飞石,功力深厚,何需晚辈相救。”
  田莫野大吼道:“我老人家功力深厚,难道要你来夸奖?”
  俊卿自小顽童做惯了,及长顽心仍然不能尽去,他受了慈心仙子的熏陶,本性善良,不会作恶事的,开玩笑之心是有的,侮蔑长者之心是没有的,在这突生剧变之后,言词恭敬希望平下野叟田莫野的气去。
  野叟田莫野是终南掌门人白石道出长的师叔祖,这一回发了铜符飞碟回终南山,召派中长老山相助,怕不恭敬,又遣了门下弟子野叟平素最钟爱的族中的重侄孙女田美前去恳切相邀。
  田莫野莫名其妙,受了这场挫折,心中愤恨,若非是应掌门人之召,真欲拂袖而回。
  俊卿田美那边以两人之力,仍然丧了一匹坐骑,田莫野这边却人骑无伤,而且他这边的落石在十成中要占去九成,双方若是要较高下公平论断他要占了胜算,可是以他在派中最尊一辈长老的身份,急难之来就应该有轻功临空而上,身法奇幻莫测,终于破了落石之计呢,所以他坐在那里心中怒气始终不解,又发不出,只得大吼泄忿,接了俊卿的话吼道:“那般嚣张,你还言词钦服么?”
  俊卿一生只肯听慈心仙子吴安洁一个人的话,可是安洁从来是温言软语不会骂人的,除安洁之外,便是祖父偶然说他一句,他还要揪了他的胡子大闹不休,受了野叟田莫野的呼喝,耐性渐去,怒气渐生。
  抬头上望,见野叟身后美儿明眸中流露出来的全是恳求与柔情,心又软了,笑道:“老前辈,无礼之处,不知者不罪,失言之处,就权当童言无忌吧。”
  俊卿不耐呼喝,美儿那样望着他又不愿发脾气,他这是耍无赖了,意思是说,你年纪那样大了,我已经陪了礼,你若再与我这后生晚辈斤斤较两,那你是为老不尊了。
  他的心意那老者岂有不知,也只得按捺了心中怒气,问道:“你身法变化,全取龙形,到底是哪一派的门下?”
  野叟既为一派长老,近百年的经验,自然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了他武学的来历,不会怀疑他是昆仑九现云龙的身法。
  俊卿暗想:“这一回是去赴援终南派的,安姊又是终南门下的弟子,现在正要去看终南医仙狄梦放。”
  所以笑道:“晚辈师门什么派别,这一回出门是应一位终南名宿的宠召。”
  老少两人一齐问道:“终南名宿?”
  俊卿看田莫野与田美如此神态,笑问道:“田老前辈与田家姐姐也是终南门下?”
  田美听他叫“田家姐姐”心里也很甜的,那野叟听他“终南门下”之语,暗想道:“自己退隐数十年了,被门下铜符飞碟所召出山,没来由受了今天这场气恼。”
  所以恨恨道:“什么终南门下,我是终南门上,我是终南门下的祖宗。”他是终南掌门人的太师叔,如此说法,不算错的。
  俊卿不知他讲的是实话,以为他又在骂街,倏然大怒,双目精芒电射,美儿受他双目突现的积芒所逼视,大为惊骇,野叟看了也微微喘了口气,把气压了回去,精芒随之敛去,回身上马,狠狠一鞭抽在那马背上,那马发声高嘶在乱石丛中向前奔去。
  俊卿无礼,不辞而别,美儿看野叟却没有什么怒意,心知野叟也一定知道,是俊卿误会了他语意之故,所以没有再发怒气,这便拔足向前奔去,口中娇声高呼道:“白大哥,白大哥!”
  这乱石丛中虽不好走,仗着千里良驹,又有俊卿相助,所以人马走得极快,顷刻已快出乱石堆积的狭路了,他听美儿呼喊,驻足飘身而下,美儿在石上纵耀疾奔而来,其势极速,俊卿突然飘身下马,她笔直往俊卿怀内冲去,幸得俊卿伸手接住美儿双手,方将劲力即刻消去。
  美儿被少年男子握了她的双手,微微羞怯,怔了一会儿方将手抽回,说道:“老祖宗是我的曾伯祖父,又是现在终南掌门人的太师叔,他那样讲,可不是骂你,你不生气吧?”
  俊卿才知道是自己一时误会,有点不好意思,笑道:“对不起是我误会啦。”
  田美低眉合目轻声道:“你可愿意将这句话和我老祖宗再讲一遍?”
  俊卿不响,美儿轻声道:“你肯叫我美儿姐姐,我很欢喜,我可不见得比你大呢?”
  俊卿道:“我属龙的,五月初九的生日。”
  田美盈盈拜下去道:“我小两个月,小妹美儿拜见白大哥。”
  俊卿退步展袖相拦,还礼道:“大礼愚兄实在不敢当。”
  田美拜罢起身道:“白大哥,小妹美儿要一件拜见礼可使得?”
  这句话恰巧投了俊卿从小欢喜学做小大人的瘾,道:“好,你要什么?”
  田美轻声笑语道:“求你将方才那句话对我老祖宗再说一遍。”
  俊卿一怔,忽然发觉自己得意洋洋的,却是钻了她的圈套,笑叹道:“唉,我赞你伶牙俐齿的会说话,看来没有赞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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