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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海飞侠-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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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蟾左臂挥出,拇指食指扣起,弹那人足跟昆仑穴。
  那人只觉脚后跟上有一股热气上冲,霎时到了膝间委中穴。委中穴顿觉一麻,支撑不住全身重量,当即跪倒在地。那股热气继续上走,到了臀侧环跳穴。热气在环跳穴不再游走,而是聚集起来,不断涨大。涨到后来,那人直觉环跳穴越涨越高,像要涨破皮肤暴裂开来。
  那人忍不住出声哀号,倒在地上滚来滚去。滚得衣襟散开,露出胸膛。
  白玉蟾心想整得你也够了,翻身坐起来,在他环跳穴上点了一下。
  那人只觉涨得跟球似的臀部被戳了个小洞,球里面的热气丝丝地往外冒。热气散掉一点,他身子就舒服一点。散到后来四肢百骸无不惬意,便如劳累了一天后泡在热水里洗澡一样,泡得他昏昏欲睡。
  白玉蟾看那人面目,自己并不认识,为什么会有谋害自己呢?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下毒害我?”他想是不是别的门派的人看自己这样风光,心中不忿,来除去一个对手的?
  那知那人懒洋洋地答道:“小子,我跟你不共戴天。你带了官兵来剿了我的海岛,让我苦心经营的生意全泡了汤,我不杀你我枉为男子汉。只是这些年到处都找不到你,不知躲进了哪个乌龟壳里。前些时听说皇上新赐封的国师名叫白玉蟾,我就知道是你这小子。兴建玉隆宫招募工匠,我就混在里头,留了下来。没想到连毒药都毒不死你小子。”他虽然说得咬牙切齿,但语气温和,听上去着实怪异。
  说了半天这人便是安岛主。白玉蟾想那也怪不得他要来找自己报仇。只是安岛主满脸的伤疤,这人怎么皮光肉滑的?莫不是脸上戴了面具?
  白玉蟾伸手在他脸上搓了一搓,搓起一层浮皮。白玉蟾刷地揭开,底下果然是安岛主那张伤痕密布的脸。过了这么多年,白玉蟾已长成大人了,这张脸丝毫没变。
  白玉蟾说道:“呸,你也太小瞧我白玉蟾了。你还当我是那个差点被你卖作奴隶的小水手?你这点小小的毒能毒得死我白玉蟾?我告诉你,我捧起茶碗来一闻就知道是什么毒了。是羊踟蹰是不是?这毒本来没有气味,但是放在茶里,给茶叶里的茶碱一逼,就出来一股兰花味。这茶是皇上御赐的雀舌水芽,平日里是用蜡封存的,怎么也不会串味,又哪儿来的兰花香味呢?你这毒不是放在水里就是放在壶里,所有我煮水的时候也没闻到有什么味道,只是这茶叶一放进去就有兰花香味了。你想不到吧?再说这茶本是解毒的良药,当日神农尝百草,一日而中百毒,以茶树叶解之。你不学无术,那也难怪。你明知我这壶里的水是要煮茶的,还放在这里面,可见你对毒药的毒性所知有限。你的毒不死人,只好怪你自己。”
  安岛主叹道:“时也命也。我崔相安一生命运多舛,时运不济,难道真是上天注定的?”
  白玉蟾一听大惊,颤声问道:“你原名叫崔相安?以前做过两广转运使?”
  崔相安得意地道:“当然。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是受皇上封赏的?想当年我也是皇上钦点的进士,官居五品。不比你小子差。怪只怪葛家的小子,放火烧了房子,烧坏了我的脸。天幸我逃得性命。等养好伤,才知道人家都当我烧死了,吏部也取消了我的官职。我想做不成官就不做了,我这样一张脸也没脸去做官。官做不成就做强盗。我放了官牢里的死囚,他们自然死心塌地跟着我。做海盗刚刚有点起色,你小子又横刺里杀出来,毁了我的大好基业。嗨,老天对我如此不公,却让你这种毛头小子飞黄腾达,真是没眼啊!”
  他自怨自艾,唉声叹气,忘了身处何地,竟对着白玉蟾一吐心中苦闷。这都是白玉蟾的点穴功厉害,让他以为是躺在澡堂子的热水池里,和身边的人正聊着天。
  白玉蟾哈哈大笑,道:“老天爷真是有眼。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自己送上门来,可怪不得旁人。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崔相安崔大人,你可认得我是谁?”
  崔相安横他一眼,依旧懒懒地道:“你不就是白玉蟾吗?你当我喝醉酒老眼昏花了?”
  白玉蟾瞪着他道:“不错,我现在是叫白玉蟾,但我以前名叫葛如晦,葛有岭是我的父亲。你刚说的放火烧坏你脸的葛家小子就是我!你逼死我父亲,害得我丢了功名,害得我改名换姓,害得我差点葬身大海。你还冤?你这是恶有恶报,时辰已到!”
  崔相安惊呆了,脸上懒洋洋的神情一扫而空,怀疑,惊奇,愤怒,恐惧,诸般情绪齐聚心头,一张疤痕纠结的脸因而扭屈变形,显得愈加丑陋,让人作呕。他指着白玉蟾道:“原来都是你这小子,原来都是你这小子!我做官,官做不成;做贼,贼也做不成。老子本来前程似锦,年纪轻轻已是五品,不出十年就可出将入相。全因你烧坏我一张脸,害得老子没脸见人,害得我老婆也不认我,你小子却风风光光做了国师!老子跟你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说着双手箕张,和身扑上。
  崔相安在激动之际舍命扑上,招数全然不成章法,如同街上一语失和拔拳相向的市井之徒。白玉蟾轻轻一拨,崔相安便摔倒在地。崔相安张口又欲骂人,白玉蟾懒得听他罗里罗嗦,封了他的哑穴,又在他头顶百会穴上拍了一掌,让他昏死过去。
  白玉蟾将玉隆宫中的大小事情都交与大弟子彭鹤林掌管,带了二弟子留元长及四名小徒弟,携了崔相安,别过众人,一路向广州进发。说不尽的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这一日终于到了桂州府。崔相安当日做的是广南西路转运使,顶头上司是经略安抚使,衙门设在桂州。
  经略使听说是皇上御封的护国法师到了桂州,忙更衣出迎。见了白玉蟾,说了许多仰慕的话,也不敢问他为何而来。
  白玉蟾一见,觉得此人甚为面熟,问道:“大人贵姓?”
  经略使道:“下官姓徐,草字升。”
  白玉蟾道:“怪不得大人如此面善,原来是旧识。大人做过雷州知州是不是?”
  徐升道:“是啊,不知国师怎么知道?”
  白玉蟾道:“十年前为大人剿匪灭寇便是贫道。”
  徐向一听,神情愈发恭敬,谀词滔滔,不绝于耳。他想眼前这人十年前送了一场富贵给我,说不定今日我又交了好运。
  果然白玉蟾道:“剿寇之后,匪首安岛主潜逃在外,今日贫道把他给大人送来的。”叫留元长把崔相安带上来。
  徐升看了眼前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人后吓了一大跳,道:“当日下官看了国师画的像,就说长这样一张脸的人好找得很,没想到过了十年也没找到,最后还是落在国师的手中。下官多谢国师高义,缉拿住这个江洋大盗,可算是功德圆满了。”
  白玉蟾道:“大人不必言谢,此事还有内幕,要烦大人明察秋毫。”
  徐升道:“怎么?”
  白玉蟾道:“嘉定元年有一桩贪污案大人可记得?“
  徐升道:“可是琼州通判葛有岭监守自盗案?“
  白玉蟾道:“正是。其实这是转运使崔相安和琼州知府万良行所为,然后嫁祸给葛大人。”
  徐升道:“国师言来,下官自然是相信的。但翻案讲的是证据,牵涉此事的人都死了。不知国师有什么证据?”
  白玉蟾道:“当然是有了证据才来的。首先这人证就在这里。这人不但是江洋大盗安岛主,也是当年的转运使崔相安。”
  徐升将信将疑,问道:“你可是叫崔相安?”
  崔相安知道光凭匪首一案,自己便是死罪,再加上贪污罪,一颗头也不能砍两次。认了也没多大关系。但姓葛的小子一心想的是为葛有岭翻案,自己偏不认,绝不让这小子得偿所愿,摇头道:“不是。”
  徐升道:“他拒不承认,该如何是好?我看不动大刑是不会招的,先打你五十大板再说。”
  崔相安被废去全身武功,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这衙门里的板子出名的辣手,以自己现在的身子,这一顿板子捱下来,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自己反正是个要死的人,何必多受痛苦。不如乱说一通,混过板子再说。
  正要说话,白玉蟾道:“何必动刑?元长,把夫人请进来。”
  留元长应一声,请进一个三十来岁的美貌妇人。
  那妇人朝徐升和白玉蟾福了一福,站在一旁。
  白玉蟾道:“你见过这个人嘛?”指一指地上的崔相安。
  那妇人看一眼,惊了一惊。崔相安看一眼妇人,也吓了一跳。那妇人低声道:“见过。”
  白玉蟾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说过些什么?”
  那妇人道:“十年前在崔家,那时我是转运使崔相安的妾侍。一天深夜,这人潜进我房中,我看这人一脸的伤,以为是盗贼,吓得大叫起来,惊醒了家人,这人就逃走了。以后再没见过。”
  徐升道:“就见过一面,又过了十年,你怎能确定是眼前这人?”
  妇人道:“这样的一张脸,任谁见了也不会忘记。”
  徐升点点头,问白玉蟾道:“夫人说这人不是崔相安,你请她来,岂不是”
  白玉蟾微笑道:“丈夫烧成这样,她自然是不肯认的。”向妇人道:“你什么时候离开崔家的?”
  妇人道:“琼州府来人说丈夫死于万家的一场大火中。过了一年,大夫人就叫媒婆来把我嫁给了现在的夫家。”
  白玉蟾道:“那崔相安身上有个暗记你可知道在什么地方?”
  妇人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下。白玉蟾问的是暗记在什么地方,而不是问身上可有暗记。那表示他知道有这么一个暗记,妇人若是说没有暗记,自然是在撒谎。妇人咬了咬嘴唇,道:“先夫左乳下一寸有个指甲盖大小的黑斑。”
  白玉蟾走到崔相安面前,蹲下身子,拉开他左襟,果然在乳下一寸处有个指甲盖大小的黑斑。这个黑斑在崔相安下毒那天被白玉蟾看见,记在心里,这时派上了用场。
  那日崔相安说老婆也不认他等等的话,白玉蟾心念一动,派留元长在桂州崔家旧宅周围明查暗访。崔家自崔相安死后,已各自流散,只有崔相安当年的一个小妾改嫁给一个王姓商人。留元长寻至王家,就见那王老板正在打这妇人,一怒之下,“教训”了一顿王老板,带了这妇人到衙门。
  那妇人一见,跪了下来,颤声道:“三郎,真的是你?那时你怎么不说?我不是有意不认你,只是吓得太厉害了,才失声叫了起来。三郎,你不知道,自你走后,大夫人日日相逼,把我卖给了王家。这十年来,我哪一天不想你”说着呜呜而哭。
  崔相安别过脸道:“这女人大概是疯了,胡乱认丈夫。”
  妇人哭道:“你还说不是你?你右腿膝盖有个疤,左脚的脚底心有粒痣。我知道你心中在怨我,但我真的不知那就是你呀。你怨我恨我,打我骂我都行,你别不认我呀。这十年来我在王家生不如死,我早就想死了。那王家的人看得我好紧,死都不让我死。多亏这位道长把我带到这里来,让我重又见到你。”
  崔相安默不作声,坐在地上。
  白玉蟾听了那妇人声声哭诉,心头一软,又强自刚硬,对徐升道:“徐大人,此人真名实姓已经确认,贪污案在大人的查察之下,应该水落石出了。在逃的海盗头子安岛主也已缉拿归案,怎么判怎么断,大人你就看着办。葛有岭的罪名请早日洗清。贫道不日便要渡海去琼州,我在琼州等大人的判决。告辞了。”说完朝徐升揖一揖手,带了留元长等人扬长而去。出了大门,兀自听到那妇人的哭声。
  他知道徐升受了他两番恩惠,不会不思恩图报。再说查清旧案对他又是一项政绩,既为自己挣功劳,又替国事解忧愁,何乐而不为呢?
  白玉蟾站在渡海的船上,仰望天空,想起当年飞越海峡的情景,恍如隔世。他曼声吟道:“海南一片水云天,望眼生花已十年。忽一二时回首处,西风夕照咽悲禅。”
  琼州海岸远远在望,十年来母亲和白叔叔不知过得怎样。白玉蟾一颗心飞得比天上随风翻卷的云还快,越过海越过山,直到黎家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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