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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在眼前黄药师-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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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眼里,蓉儿是他独生爱女,变得再怎样也是他的女儿,疼爱护犊之心全然不改,只有增加的份。重逢之时,她的跌落,摔倒,头痛,记忆断层,有了合理解释,意料之外,她变得笨拙迟钝,他扛上她所有问题,接触太深,看到对方最真一面,失于防范,无心警戒,于是情理之中,碰撞出火花来。

因她而生的种种异样情绪,全是他自己的问题。

他心头一凛,蓉儿开始不像蓉儿了。

一点一点地,从以前的形象中蜕变,性格,才智,反应,情感,记忆,连容貌也渐渐偏离。

他本能地觉察到亲密的父女关系正处于某个微妙关卡。一旦越过界,将万劫不复。

太亲近了吗?不不,虽然他包办了她的衣食住行,无微不至,但那是因为她太不会照顾自己了是个生活低能儿他才不得不插手。

他不舍得眼不见为净视若无睹自个儿优雅格调而放任她迷迷糊糊懵懂随便得过且过。

他要管,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得下心。

而她就成为他的最柔软最薄弱处。

其实,他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解决女儿的失忆的。

他知道有的人因为剧变或意外,头痛欲裂或是晕厥后醒来,失去记忆,性情大变,宛如另一个人,有的是要经过长期调理,一年十年才有可能自然康复,更多的是到生死关头才回想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二种人为方法,一种是模拟反应,辅以药物,将人逼入绝境,激发出她早已忘记其实却是铭心刻骨苦练多年的身手,唤回记忆,但这太危险了。另一种,却是以药物催眠,予以独特手法针灸刺激神经迷乱神智,循序渐进引导出潜藏的封闭失落记忆。

恰好,他知道如何配制那种药,也懂得怎样用摄魂针下手。

之前他以为是蓉儿使诈,后来是喜欢得很,任她几时恢复记忆就几时,一直是顺其自然,没想过要亲自动手改变什么,反正她都是他的女儿。

但是现在黄药师轻轻吐口气,手帕轻飘飘吹拂起落在脚边,沾上花屑。

他凝视着手忙脚乱的少女,蓉儿离他越来越远了,他无声地叹息,柔声道:“有没有兴趣跟我学琴呢?”

他决定下手了。

晏近开始学琴了。

绿竹林内有座竹枝搭成的凉亭,亭上横额是“积翠亭”三字,两旁悬着副对联,正是“桃花影里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那两句。亭中放着竹制桌椅几榻台,全是多年之物,用得润了,阳光下淡淡生辉,墙壁上悬着一幅墨竹,笔势纵横,墨迹淋漓,颇有森森之意。竹亭之侧并肩生着两棵大松树,枝干虬盘,只怕已是数百年的古树,苍松翠竹,清幽无比。

黄药师取出一张焦尾桐琴,说道:“乐律十二律,是为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此是自古已有,据说当年黄帝命伶伦为律,闻凤凰之鸣而制十二律。瑶琴七弦,具宫、商、角、微、羽五音,一弦为黄钟,三弦为宫调。五调为慢角、清商、宫调、慢宫、及蕤宾调。”当下依次详加解释。

晏近于音律一窍不通,听过了也不记得,只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灵活优雅之极,浅浅划过,当即有倜傥温雅的琴音逸出。

“先试着弹这个。”黄药师慢慢弹奏一曲极短易学的百花吟,授以指法,着意放慢节奏。

晏近学得几遍,总觉得十只手指不听使唤,僵硬得紧。

黄药师安慰说:“慢慢来,不用急。”略想一想,就从她身后握住她手,手把手拨动琴弦,教她熟悉指法。

下巴顶着她松软的头发,闻到她独特的幽香暗动,眼光瞥见她专注地弹琴扇动如蝶翼的眼睫毛,十指相触,似是密合,又隔着一层无形的保护膜。

黄药师垂眸,遮蔽住刹那掠过的冷意。

一天之后,晏近弹奏出来,虽有数音不准,指法生涩,却洋洋然颇有青天一碧、万里无云的空阔气象。

黄药师凝视着她,目光奇异,晏近讷讷道:“我弹得不好,我是知道的。”

她抚琴的意境,根本与从前是二个样,黄药师心下沉吟,竹台上放着一壶茶水,他顺手倒了一杯,那茶颜色碧绿,冷若雪水,他当着她的面,投入一颗绿色小小药丸,微一晃动,随即化开无痕。

他将绿茶推到她眼前。

“给我喝的?”晏近指着自己,黄药师居然亲自倒茶给她?好难得哦,一向都是她泡茶斟茶的份。

“是啊,你喝不喝?”黄药师若有所盼。

晏近怕他改变主意,拿起杯子就要往一饮而尽,黄药师迅捷地搭在她手腕上,眼神深奥难懂,翻腾着某种黑色情绪,“你刚才看到了,我放了一粒药丸,你不问是什么吗?”

晏近吃惊地道:“我泡茶放什么东西你从来都没问过。我要问了你才肯让我喝吗?”真小器。

黄药师缓慢松开手,淡淡道:“你喝吧。”晏近瞄他一眼,改为斯斯文文地小口小口啜饮。

毫无提防之心,全然信赖,正适合摄魂针的施用,但是,他宁愿她质疑询问。

蓉儿淘气顽劣,任性不驯,但她只叫他挂心操心百依百顺宠爱无度,而这一个,让他越来越失控。

眼前这个人,她的稚拙别致还能保持七天。

蓉儿还是蓉儿。

蓉儿只能是蓉儿。

各归其位。回归原处。

第十三章

窈窕涉女,琴瑟友之。

妻子好合,如鼓琴瑟。

琴音和平中正,温柔雅致,似止未止之际,却有一二下极低极细的箫声在琴音旁响了起来。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琴韵箫声似在一问一答,琴箫之声虽然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

只听琴音渐渐高亢,箫声却慢慢低沉下去,但箫声低而不断,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却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

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突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箫声也即住了。

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唯见旭日当空,树影在地。

晏近呆了呆,耳边似乎还传来若有若无的箫声。

是幻觉吗?吹箫的人技术高超之极,不在黄药师之下,能与他合奏弹琴的又会是什么人呢?

这几天,她倒是白天晚上都经常听到琴箫和鸣。有时是在练琴的时候仿佛有人在旁边吹箫伴奏,有时是走着走着便听到琴箫遥遥对话,有时是早上刚醒来,便觉得箫声回绕不绝。更有的时候,似乎不知不觉睡了去,猛然惊醒,却是伏在黄药师膝上,而对方正以某种无法形容的表情看着她。晏近只觉得他的眼神古怪之极,似是无限怜爱,又满怀懊恼,有一丝隐隐悔意,又有冷冽的决绝,叫她头大,索性什么也不想了,大人的感情,真是奇怪极了。

不过,这琴箫合奏却是好听之极,晏近无比向往,突发奇想,不知道自己的弹琴水准有没有可能有朝一日达到与他合奏的程度?

如果黄药师吹箫,她抚琴,一唱一和,衬着满天桃花,无边花海,呵呵,那情景一定非常动人。

可惜桃花犹未吐蕾,她弹琴的技巧,唉,不提也罢,黄药师每次听了,面色都会差上一分,让她分外有内疚感。

晏近小小地反省一下,谁叫她不是音乐天才呢,脚步不停,转过荷花池,来到一处泥沼,一看,面有喜色,果然有效呢。

整个桃花岛她几乎全都踏足过,什么品种的花种在哪里都清楚了,哪里适合种什么花也知道了,什么花要如何种植她也明白了,首先整顿的是无人打理的流金水仙,枯萎不振的水仙奄奄一息,浑无昔日光彩,还未到花期,便将无可奈何碾作尘,晏近大是心疼,黄药师说过她一次后便不管她,任她时不时跑去照料,心中早不存希望,也无期待。

“今天很精神呢。”她从腰间解开个水囊,均衡地倾泄出特制的混合花汁,再洒上干燥的粉末,亲热地抚摸透露出一抹绿意的枝条,跟它们聊天道,“这是最后一次补元气了,以后,就要靠你们自己了,阳光,雨露,加上沼气,不必熬上七年,到时开花了,我会好好照料你们,不止是二个月哦。”

絮絮叨叨说了片刻,晏近又拐去看其他的花,除了桃花之外,岛上的花儿她都打过招呼了,可惜桃花要到明年三月份才会轰轰隆隆地开放,她门外的植物,都已欢快地爬上窗框,紫色的五瓣花开满屋顶,窜得老高的几丛花树,自屋里望去,都是樱花雪一样的粉嫩娇憨。

晏近掠上花树,足尖一点,荡过,哈,她现在已习惯了飞来飞去,当然,她自己施展轻功时速度是万万比不上黄药师的。

中午黄药师又当着她在汤里加料,明显希望她有什么表示,结果她赏脸地喝得一滴汤也没存,他却不高兴了,火大得连茶杯也捏碎了,哼了一声就拂袖而离,奇怪,他越来越奇怪了,她都有说谢谢,真好吃,他还不满意什么?

想东想西,一个不留神,一脚踩空了。

“哎哟!”

当头栽下。

幸好她及时调整落地位置,只摔到屁屁,才没有伤着筋骨。她以手撑地,轻呼一声,还好,没扭到腰,站直。

“啊,你是活的?”某个声音啪啪响起。“小姑娘,站过来一点,让我瞧瞧。”

晏近左看右看,没有其他人,那么小姑娘是指自己啰?

这地方花树繁密,阳光都被枝叶密密的挡住了,只有几缕不死心地终于渗透进来,晏近眯起眼,前头不远处,是个深深的洞穴,而且,有个人就坐在洞口。

她乖乖地走过去,也不怕生,只见这人盘膝而坐,满头长发,直垂至地,长眉长须,鼻子嘴巴都被遮掩住了须发苍然,并未全白,只是不知有多少年不剃,就如野人一般毛茸茸地甚是吓人。

他瞧见了晏近,眼睛一亮,向她招手,道:“再过来一点,我好久没看到活生生的人了,黄老邪不算,阴阳怪气的,送东菜来的仆人又是聋哑人,闷死我了,快来陪我聊聊天。”语气兴奋欢喜。

晏近好奇地问道:“你是桃花岛上的人吗?怎么我没听说过你?”走近前,不由掩鼻,好臭,“你有多久没洗过澡了?”她天天被黄药师押着清洗,每天要换至少三套衣服呢。

那人哈哈一笑,道:“我这是臭气熏天臭不可闻臭烘烘要让黄老邪闻到了三天吃不下饭。”对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微微诧异,“你这丫头,有点面熟。”蓦然拍掌,洋洋得意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黄老邪在外头偷偷生的女儿,所以才和小黄蓉长得有点相似。”

晏近问道:“你认得黄蓉?为什么叫黄药师黄老邪啊,他看上去都不老。”指着他的长发长须,认真地说,“你比他还要老许多呢。”

那人也不恼怒,反而笑逐颜开,道:“所以我才叫老顽童啊,黄老邪那是驻颜有术,当不得真的。”

老顽童?晏近想起来了,郭靖的结义兄长,全真教的师叔,为老不尊的那一个,“我知道了,你是周伯通。”

“小娃娃有见识。”老顽童大乐,“我就叫周伯通,你呢?”

晏近报上姓名,跟着想起,好像她叫黄药师爹爹之后,他一直没问起她叫什么呢。

周伯通毫无尊卑之别,虽然对方是个年纪极轻的女孩子,直呼他姓名反倒开心,名字本来就是让人喊的嘛,他才要缠着她说些话,鼻子一耸,忽然向她探出手,一闪一缩,晏近腰上的水囊已让他取在手里了。

“这是什么味道?酒,不像,茶水,也不像”口上猜测,毫不含糊地拨开盖子仰头往喉咙灌去。

一入口,但觉甘冽清醇,满口余香,胃肠肚都似洗了个热水澡一样,浑身毛孔都张开,舒畅之极,不由得哇哇叫。

“十几年没喝过这样过瘾的东西了,差点忘了味觉了,还有没有,小娃娃,再给我一壶,不不,十壶来,我教你好玩的本领”

晏近同情道:“你十几年都这样啊?桃花岛上有许多好好吃的东西,我拿给你吃好不好?这是给花喝的,我明天带其他饮料给你喝吧。”

周伯通眼泪汪汪,就要来握她的手表达感激涕零

青影一闪,一晃,晏近被人拦腰抱走,避过他的狼爪,淡淡阳光下,但见那人青袍苍郁,玉树临风,十二分的丰神俊逸中带上三分邪气一点孤傲,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猖狂感觉,偏生面色不善,眼厉如刀,狠狠刮向他。

以周伯通的粗神经,被他这么一瞪,登时颈上寒毛直竖,暗叫我的妈呀,老顽童又没有抢走你的什么宝贝,干嘛这样二话不说就抢人还一副生人勿近防人防到极点的样子?眼睛都射出冻箭了,黄老邪还真是越来越怪僻了。

才要摆好架势备战,那人却只是示威般揽紧少女,刮他一眼后,吝于留下片言只语,飘然而走,周伯通傻眼,真不对劲,不打架了,也不吹箫引他出洞了,他不应该是一生气就找他开打吗?黄老邪变性子了?

人都走得不见了,他才羡慕地说,“有了个花朵般的小黄蓉,又生个超级可爱的小晏近,黄老邪真是好福气。”如果他也有个体贴的女儿,天天伴他说话,做菜给他吃,泡茶给他喝,还会跟他学武打架那该好好啊。

跟着惊叫起来,捶胸顿足,啊啊啊,他的美好日子又要一去不复返了,上次小黄蓉被黄老邪知道她来陪他说话就不再来了,这次是现场抓走,他还有没有可能再喝到美味的茶酒啊啊啊馋死他了啊…

晏近被抱着腾空而起,双手搂住他脖子,黄药师足不沾地,直到穿入她卧室才放下她。

晏近晃了一晃,跌坐在地毡上,没有看到黄药师手动了动,又收回去。她无辜地嘀咕,怎么又生气了。

黄药师深深吸口气,沉声道:“你怎么又去见周伯通了?他他是”他是桃花岛的对头,如果不是他,阿衡怎么会…但其实自己只是迁怒,而且打断了他的腿关了他十五年,黄药师在晏近清澈纯净的眸光中无法说下去。

但一口气憋在胸中,熊熊燃烧,“总之,你不许再去见他。”要不是他赶得及时,她就要被人摸来摸去了,如果不是他惦念着她出来找人,远远望见周伯通抢去她的水囊去喝,情急之下全速奔来才来得及半路截人,她就要傻傻被人占便宜了。

就算老顽童胸无城府,心无杂念,他也不许。

如同他珍爱的某件宝贝忽然被人窥视而恼火,擅动者,绝不容情。

晏近为难道:“但我已先答应他明天带东西给他了。”

那老顽童有什么好?黄药师心生醋意,马上就要严词拒绝,忽然想起,上次就是因为这个人,厉声责骂了蓉儿,才弄得她离家出走,才有今天的晏近,不由得将话语咽下,生怕历史重演再来一次他可受不了了。

“你可以去见他,但不能超过一柱香时间。”他勉强退了一步,心想下次一定要将老顽童揍得再笑不出来。

晏近乖乖点头,“好。”

黄药师还是不痛快,在房里踱着步,转圈圈,心中有件事如刺在哽,不吐不快,但要说出来,会不会有点不近情理呢?

晏近悄悄爬起来想喝杯茶,黄药师痛下决心,忽然开口:“不许你泡花茶给别人喝。”

晏近踟蹰,这个范围太大了,别人是指什么?尽镜晶净他们,她是不可能拒绝的。

黄药师看她神色,喉咙干涩,轻轻咳了咳,道:“这些天,你为我泡制过的那些,都不许再泡同样的给任何人喝。”

那个简单,花草种类成千上万,成份些微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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