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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落拓-灯火阑珊处-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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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签约以及动工仪式的照片上,都没有陈华的身影。
  没有一篇报道提及他的名字,他以一向的谨慎隐身于幕后。
  任苒的工作十分顺利地上了轨道,她却日益烦闷,仿佛被一张看不见的网笼罩住了。她无法跟任何人谈起她的疑惑、困扰,包括祁家骏在内。
  在通话中,谈及她的工作,她只说调了一个部门,需要负责的琐碎事情比以前多,但收入也有所提高……
  祁家骏谈他的家事,用的是同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订单有所增加,工人情绪相对稳定,供货商开始同意将结账周期延长,政府有牵头进行债务重组的意向……
  她知道祁家骏和她一样,把可能引起对方担忧的部分留下了。
  祁家钰突然打她电话,透露了多一点情况,本来祁氏的情况有了好转,但整个皮革出口行业赶上了西方工业国家的反倾销调查,而祁氏是被抽中的企业之一,目前进入了书面答辩程序。
  “这个调查相当严格,任叔叔过来帮阿骏跟我准备进行书面答辩,下一步打算联络同行提交申诉材料。小苒,现在形势突然严峻,还款给你的时间可能得推迟。”
  “没关系的,家钰姐,我不等钱用,等公司上了轨道周期转开了再说。”
  祁家钰叹一口气,“这个当口,莫家没完没了跟我家谈判,要求明确答应他们的财产要求。唉,我妈一听到可能拿不到她孙子的抚养权就急了,病情反反复复,真是要命,一空下来就缠着季律师给她想办法。”
  这件事是任苒无法接腔的,好在祁家钰也并不打算一股脑对她倒苦水,马上谈回正事,说是任世晏已经帮着请好了法律方面的专家,现在把资料发给她,请她再帮忙联络北京商务部的一位叫吕唯微的反倾销专家进行咨询,她当然马上答应下来。
  任苒辗转查询到那位专家的办公室电话,打过去却无人接听,她想起一位同样从事出口贸易的客户邱先生以前与她闲谈时说起过遭遇贸易壁垒的事,打他电话,谈及吕唯微,邱先生说有过一面之缘,她连忙请他帮忙约,邱先生思索一下,说:“我说不上话,不过别急,我另找个朋友帮你忙,他面子比我大。”
  她再三道谢,第二天临下班时,却接到了陈华的电话:“任苒,马上下来,我在地下车库等你。”
  她莫名其妙,而且不快,“我不记得跟你约好了见面。”
  “老邱说你要约吕唯微,难道是我弄错了吗?”陈华带着点好笑地说,“吕唯微马上出差,你现在不下来,再想约的话,得等一周以后。”
  任苒吃惊,可是知道祁家那边拖延不起,只得火速收拾好东西下到地下车库,上了陈华的奔驰。
  陈华打方向盘开出去,一边告诉她:“我让阿邦直接送吕唯微去机场,我们在机场碰面,有足够时间让你们谈话。”
  “谢谢。”
  “别客气。”
  到机场后,陈华带任苒直奔星巴克,只见一位女士坐在那里。陈华介绍:“任苒,这位女士就是吕唯微博士。”
  任苒上网查过资料,知道吕唯微今年35岁,是留美归来的学者,国际贸易专家,国内反倾销研究的权威人士,却没想到她看上去如此年轻,各自不高、身材苗条,穿着灰色开襟毛衣,深色长裤,清秀白皙的面孔上透着英气与睿智。
  任苒与她握手致意,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这么唐突来麻烦吕博士。”
  她笑道:“别客气,既然是家骢带来的朋友,我一定帮忙。”
  任苒注意到她居然直呼陈华的原名,神态亲切,而陈华也没有任何意外表情,显然两个人至少是从前就认识。她无暇多想,拿出资料进入正题。吕唯微效率极高,一边听她介绍情况,一边一目十行地翻看她带来的资料,讲了几条意见,思维十分缜密。
  任苒飞速地做着笔记,唯恐漏掉什么。吕唯微却笑了,“这个案例虽然涉及面不算广,但相当典型。这样吧,任小姐,你不用记了,本周末我直接飞去Z市一趟,与祁氏见面,当面商量一下他们怎么应诉。”
  任苒大喜过望,不得不佩服陈华的面子,马上拿手机打祁家钰电话,祁家钰听了一样十分开心。双方在电话里敲定了行程后,时间已经不早,陈华与任苒送吕唯微进了安检。


  第三十章

  陈华载着任苒从机场返回市区,任苒道谢:“今天很谢谢你,陈总。”
  “跟我这么客气,可见如果不是因为祁家的事,大概不会接受我帮忙吧。”
  她笑了,满是自嘲,“我哪有那份硬气。”
  陈华瞥她一眼,“你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工作很累吗?”
  “是有些累,”任苒知道自己最近状态不佳,“我正打算休年假。”
  “准备去哪儿度假?”
  “哪儿都不去,已经在驾校报了名,准备去考驾照。”
  “让阿邦教你好了,他的驾驶经验比任何驾校老师都丰富。”
  “那倒不必,我在澳洲拿过驾照,也开了大半年的车,主要是学交规,适应北京的路况。”
  “你的楼下似乎不方便停车。”
  任苒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只淡淡地说:“停路边呗,反正只打算买辆经济型的小车代步,不在乎有没有车位。”
  “还是买辆安全系数高的车比较好,国内不比墨尔本那样地广人稀。”
  她不语,陈华继续说:“你先去把驾照拿了,我让阿邦再给你陪练一段时间,然后陪你去挑车。”
  她略为犹豫,嘴角挑起一个苦笑,到底还是说:“陈总不光帮我找客户,还要帮我找助理跟保姆吗?”
  “客户那件事,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给你提供最初的机会。至于说服那些人接受你介绍的理财产品,信任你的专业能力,并把他们的朋友介绍给你,全靠你自己。”
  “谢谢你维持我脆弱的自尊心。”沉默良久,她轻声问:“你还能把我的生活安排到什么地步?”
  “我很想全部安排妥当,可惜你不肯给我机会。”
  “全部安排妥当意味着什么?是不是要给我买豪华公寓、名车,安排我读书……”她自顾自地笑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不介意贺静宜跟你碰面,就是不打算对你有任何隐瞒,把我过去的生活完全向你公开。”
  “那倒不必了,我没什么兴趣知道你的生活细节。不过我想象力有限,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待遇,不如你来诱惑一下我。”
  “我能拿什么诱惑你呢?物质只对向往物质的人有吸引力,你一直是个傻孩子,最向往的大概还是爱情,不过你已经不信任我能给你爱情了。”
  “爱情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感受到的,我们还是不要随便谈的好。不过面对诱惑,我现在哪里还敢自诩清高。毕竟我已经接受了你为我职业提供的种种便利,据说人向现实妥协了第一步之后,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不在话下了。”
  “你会吗?我很怀疑。”
  “我不知道,我要谢谢你,很早的时候就给我提供了起点很高的体验,毕竟18岁那年我躺在奔驰后座哭过,可以再也不用向往坐在宝马车里哭了。”
  陈华莞尔,“我是个很固执的人,开习惯奔驰后,不打算换车。而且,从你18岁的时候,我就对你的眼泪没抗拒能力,不想再把你弄哭。”
  “信不信由你,我不怎么哭得出来了,到差不多25岁的年纪,还能对着一个男人哭个不停,大概得有几分表演型人格才可以办到。”
  “任苒,你有没有想过,你把我逼到了一个可笑的位置。我跟你讲爱情,会被你鄙视、质疑;我如果诱惑你,我就再也没可能得到你的爱情。”
  “可是我是真的不懂,你回过头来要我的爱情干什么?那是两年前你随手就让阿邦了结掉的啊。”任苒一脸迷惑,“难道别后重逢,你多少发现了我有可取之处吗——这一点我真不敢想,以前我那么爱你尚且没怎么打动过你。”
  “你觉得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吗?”
  “我倒是很愿意安慰一下自己,我少女时期的痴恋不是一相情愿的事。可是越长大我越明白,你早就警告过我,我跟飞蛾扑火一样,的确一相情愿了。好在承认这一点、接受现实并不困难。”
  “你后悔那样爱过我吗?”
  “我们在做访问吗?你问得这么详细干什么?我记得你以前似乎一直觉得完全看透了我,对我所有的行为都有现成的解释,没有一点好奇心。”
  陈华看着前方,简短地说:“我以前是个自大狂。”
  任苒不禁失笑,“那你现在仍然是,自大的男人会永远自大下去,我想象不出,你不自大了会是什么样。”
  陈华也笑了,“好吧,我想我在你眼里早就定了型,也难怪,遇到你的时候,我已经是成年人,可是我们分开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我错过了你从孩子到成年的时光,当然有好奇。”
  “这好奇来得真奇怪,不过满足你好了。我不后悔。我爱过你,不过那种不计后果不计回报的爱,很难持续。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放纵自己享受了一段循规蹈矩长大的女孩子很可能体验不到的感受——我享受到了爱情本身,不讲道理、不怕受伤地去爱一个人,毫不计较地付出。”车子在一处红灯前停下,她转过头,不带任何负气地看着陈华,坦然说道:“是不是有点像飞蛾扑火?我一点儿也不需要后悔,至少我在不敢扑火的年龄再不用遗憾了。”
  陈华蓦地转头看向前方,他的面孔隐在半暗光线之中,看不清表情。
  交通信号灯转绿,车子重新启动,过了良久,他开了口:“你对我完全没好奇了,任苒。上次你坐在我车里,还是七年前,一路上,你不停问我问题。”
  任苒清楚地记得他们的第一次拥抱,她坐到他车上,漫游在H市过江的车流之中,她问了那么多幼稚的问题,试图通过一问一答更多地了解这个男人,然而她怎么可能再回到过去。她倦怠地靠到椅背上,“只有小孩子才会对陌生人好奇心旺盛,你也知道,我不是小孩了。”
  “我来跟你坦白吧。以前你问过我第一个女朋友什么样……”
  任苒连连摇头,打断他:“我没打算跟你交换隐私,你可别指望我也相应跟你报告我的生活。”
  “我们其实可以这样来看问题,这算是很好的循环报应,现在你对我再没好奇,我对你有;你对我没了感情,我一样对你有。任苒,我们重新开始,你试着享受一下我的付出好吗?相信我,别的女人听不到我讲这句话。”
  任苒有一会儿处于惊讶失神状态,不过她很快恢复过来,仍然摇头,干巴巴地说:“我必须说我很荣幸吗?可是以前梦寐以求的,现在唾手可得,却并不诱人了,我只有一点惆怅,真不好意思。”
  “没必要拒绝得这么快。”车子停到她住的公寓楼下,陈华按亮车内的灯,“你可以考虑以后再答复我,多久都没关系。”
  “没什么可考虑的,我没兴趣去玩这种恋爱游戏。”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爱你。”
  她勾起嘴角,笑了,“你谁都不爱,只爱自己,陈总,谁让你觉得有趣了、愉悦了,你就能让谁待在你身边。”
  他诧异地扬眉,“现在我能断定的确有人跟你嚼舌了。不过嚼舌的人没告诉你吗?我这几年只有一个女朋友,而且年初就分手了。”
  她不愿意再谈论这个话题,“与我无关。就这样吧,晚安。谢谢你,再见。”
  任苒下车,大步走进自己租住的公寓,到了门口,她止步回头一看,陈华的车还停在原处。
  北京的秋天来得十分迅猛,几乎是一阵秋雨之后,气温陡然下降,满街树木的叶子一齐变得枯黄,再一阵秋风刮起,裹起金黄的落叶,在他们之间盘旋飞舞不止,仿佛一个季节正式在她眼前上演更替。
  然而,人的感情怎么可能如同四季一般轮回?
  她转身上楼,的确再没有好奇了,根本不打算追问:你怎么会改掉名字、彻底切断与祁家的最后一点象征性的联系?这几年你经历过什么事?是什么促使你那样干脆利落地切断跟我的联系?又是什么让你回头站到我面前?
  她没有勇气探究的事情太多,不只是跟他有关系的这个部分。
  如果她把关于母亲的回忆小心收藏于心底,那么,她经历过的爱情也是如此。
  有些问题,她永远不可能知道答案;有些问题,她再没有了知道答案的欲望。
  这就如同时间在你面前关上一扇门以后,你知道那是一个结束,没必要回过头来重新打开它,徒劳寻求一个新的开始。
  任苒利用休假考取了驾照,事先在网上做足功课,选好车型,然后拿出手头上差不多所有积蓄,独自去买了一辆不足十万的小排量两厢车。
  她第一次独自在国内开车上路,面对复杂的交通指示标志和密集得没什么间隔的满街车流,多少有些战战兢兢,开了半个小时后,终于放松下来。
  转眼到了冬天,这个周末,任苒头一次开车出城。
  北京的城市半径一直在扩大,真正的郊外一直在延伸,从拥挤的市区出来,沿着国道肆意奔驰,到了空旷的地方,她将车停在路边,下了车,眼前是一片临近冬天的田野,远方是同样荒凉的山脉,带着萧瑟气息,没有风景可言,身后不时有大货车呼啸而过,北风带着凛冽的寒意扑面刮来,她却浑然不觉。
  她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感觉如同被一张看不见的网笼罩着,买车很大程度是为了排遣这种苦闷感。
  一阵疾驰以后,再站在无人的旷野边,她确实有了一点释放的感觉。
  祁家骏打来电话,告诉她,吕唯微对他们提出了至关重要的指导意见,同时还联络省商务厅,通过行业协会组织省内企业应诉,目前情况算得上乐观。
  她为祁家骏感到高兴,“阿骏,这样很好啊。”
  “是啊,要谢谢你,对了,还有……陈华。吕博士说跟他认识多年,所以愿意全力帮忙。”
  任苒苦笑一下,“阿骏,我们要的是结果,你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祁家骏也笑了,当然笑得没什么愉快的意思,“恐怕不止这一件事我没法不去想原因了。陈华昨天叫助手过来,声称愿意再提供一笔流动资金借款,但条件是我们说服其他债权人,把祁氏的债务集中转让给他。”
  任苒不禁瞠目:“他要干什么?”
  “不清楚,一般人这么干,就是意图收购,可是他的助手说,目前陈总没有收购的意思,也不想插手公司具体经营。他收购债务,成为公司唯一债权人后,我们一切照旧。”停了一会儿,他轻声说:“小苒,目前除了他,你就是祁氏最大的个人债权人,我不能不想到,他这个举动是为你而来。”
  考虑到陈华与祁家以及她微妙难言的关系,任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祁家骏叹口气,“看父亲的意思,很可能接受他的提议。姐姐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也认为从大局出发,没必要反对。至于我,说实在的,很矛盾,我希望早一点把钱还给你,不过牵扯到他,我又实在不好做出判断这样做对你好不好。请坦白告诉我,小苒,你还爱他吗?”
  “我的爱没那么强悍、持久,阿骏,可以不管不顾,得不到被爱、被需要的感觉,却能一直维持下来。”她平静地说,强风将她的声音刮得支离破碎,带着苦涩的味道,“请从公司的利益出发做决定,不必考虑我。”
  “我怎么可能不考虑你?”祁家骏怅然一笑,“很抱歉把你拖进这件事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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