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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落拓-灯火阑珊处-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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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平完全没有经过开发,岛上居民过着打渔为生的半原始生活,每天由荣油发电机供电三到四小时,没有电视信号,没有电话线,没有手机信号,只有一所规模极小的小学,一个长驻的教师兼任校长。
“我就是去涠洲岛上读的中学。现在村子里年轻人如果不读书,要么远走城市,要么去相对富庶的渔乡打工,最不济也要去涠洲岛集市或者码头找个工作,收入多少还是其次,至少没这里这么枯燥无聊。全家迁走的也不算少,听我妈说,以前这里有近二百户人家,现在只剩下不到六十户,留下来的只有没什么文化的渔民和老人,再加上读小学的孩子了。”
阿邦带他们上岸,同时给荏苒做着介绍。踩上坚实的陆地,荏苒反而觉得脚步漂浮,一时难以适应了。
她努力放稳脚步,随着阿邦的指点放眼一看,果然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个海岛,四周悬崖峭壁,呈现出如同火焰般的殷红。村民集中住在岛中央地势低而平坦的地区。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盖得疏落的平房,建房的材料是火山岩,成群的鸡放养着,从他们面前悠闲踱过,沿路长满不知名的野花,路边是一簇簇高达的仙人掌,开着艳丽的小黄花,结着紫红色的小小果实,颇有几分异域风情。
阿邦顺手摘下几粒递给任苒,“这个可以吃的。”
任苒放进嘴里,果然酸甜可口。她感叹着:“这地方咳真美。”
祁家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如果在这里住三天以上,还能这么想,就很了不起了。不信你问问阿邦,他现在最长愿意回来住几天。”
阿邦笑着绕头,比了一个手势,“岛上的生活清贫一点,不过很安逸。我时常想家,可是每回回来,最多只能住三天,不能再多了,不然有要发疯的感觉。所以我劝祁总,最好只在这里住几天让,然后还是搬到涠洲岛上去住比较好。”
阿邦家里只有一个守寡的母亲和一个聋哑的哥哥,姐姐早已远嫁到了北海市区,与姐夫做着海产品生意。他事先已经给母亲收拾了后面一间独立的屋子,病购置了必要的生活用品。房中放着一张木床,上面铺着大红花的被子,一坐上去便吱呀作响肉肉吓了一跳,又不禁好笑。
阿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只有这个条件了。”
任苒忙说:“这很好啊。”
祁家骢必须低下头走出来才不至于被门框碰到,他笑笑,“现在还讲条件就是该死了。”
“这里的房子为了抗台风,只能建得低矮一些,祁总进出小心一点儿。”祁家骢点点头,“阿邦,至少这几个月,我没法给你发工资了。”
阿邦嘿嘿一笑,“没关系,我有积蓄,对付得过去。这段时间我去北海市区帮姐夫开面包车送货,一样有收入的。”
双平的电力供应限时,且并不稳定,在供电时段停电也是家常便饭,家家都备有老式煤油灯照明。到了晚上,大家都习惯早早入睡,除了远处隐约有海浪单调拍击沙滩的声音,混合着近处偶尔的犬吠外,村子里一片沉寂。
任苒半夜醒来时,一时竟然弄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在一片寂静之中,她几乎能清晰听到心跳的声音——自己的……和他的。
她的手摸到了身边一只胳膊,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她从小生长于城市,已经习惯了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周围总有各式光亮与声音环绕。现在四周如此浓稠的黑暗与静谧,让她有置身于另一个陌生世界的错觉。
好在身边有他。她无声地想着,将脸轻轻贴到他的胳膊上。
“睡不着了吗?”祁家骢的声音低沉地在她头顶响起。
“嗯。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
祁家骢将她搂进怀里,她将头搁在他肩上,紧紧依偎着他修长的身体。他侧头吻着她的头发。
“这里安静得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他只轻声笑道:“是不是已经后悔跟我来这里了?”
任苒摇头,他能感觉到她的头发轻轻摩擦着他的嘴唇、下巴。
“当然不是。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不会后悔的。”
她用这样认真的语气回答他的随意调侃,他有些许不安。然而这样抱着她,他放弃了更多想法。亲吻和拥抱的交流,虽然是典型的身体语言,有时却比言辞更接近于心的本能。
抚摸探索着对方身体的每一处曲线起伏,肢体交缠,身体每个部分毫无间隙地契合,低低的喘息与压抑的呻吟……在这个远离他们熟悉世界的海岛渔村里,浓重的黑暗似乎将空间压缩到只剩他们两个人,唯有在忘情之中,才能抓住一点熟悉的东西。
祁家骢与任苒在这里住了下来。
阿邦的母亲按儿子的嘱咐,对村里人说:祁家骢和妻子是城里人,身体不好,神经衰弱,特地找个安静的地方调养的。
渔村流行早婚,没人对任苒这么年轻就已经结婚感到惊奇。虽然生病的人选择如此一个偏僻的地方调养身体是个不怎么站得住脚的理由,但毕竟双平空气新鲜、四季如春,村民又都十分朴实,就算不理解“神经衰弱”是个什么毛病,也不会特意来质疑。
他们的生活很快形成了一种模式。
祁家骢如果不在家里看书,便会拿了钓竿去海边钓鱼,他钓鱼更接近对着大海沉思,明显并不在乎钓到什么。这个时候,任苒知道,不能去打扰他。
每天下午,他会不顾海水温度只有二十来度,下海游上近一个小时的泳。
这里的海水清澈蔚蓝,透明度极高,四周还有活的珊瑚礁,但任苒怕冷,不敢在这个季节下水。她主要的消遣也是看书,如果闷了,会独自去岛上闲逛,反正通共只有不到两平方公里,不可能迷路,可是完全用不行的话,也可以往不同方向走上很多天不重复。
她边走边摘仙人掌果吃,吃得太多时,把嘴和舌头全染成了紫红色,一开口说话,就会逗得祁家骢大笑。村子里还到处种着四时开花的杨桃,也是伸手就能摘下来吃。
傍晚时分,她会和村里的女人一道去海滩,大家全都坐着,一边织补着渔网,一边远眺着海面,等到自己的男人打渔归来。伴随着夕阳西下,一条条渔船陆续返航,在离沙滩不远的地方下锚,她们马上冲上去,接过男人们手里的收获。
尽管任苒谁也不等,可是这个情景总能让她开心,同时又眼眶发热。
每家的壮年男性每天都按时出海;不能出海的老人早上钓鱼,充做中午的菜;小孩子放学后便拿上钓竿到海边坐上大半个小时,把晚饭的菜给妈妈捎回家。村里的渔民会在沙滩上分拣当天打到的鱼,大部分集中起来运到涠洲岛出售,少部分带回家吃,多余的就放养在沙滩上挖出来的水坑中,谁需要都可以拿走。
如此自给自足的生活、淳朴的民风,加上岛上所有的房子都没有门锁,让任苒觉得这里简直就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
她对祁家骢说起这一点,祁家骢却不以为然。
“你看,你又只看到了浪漫的一面。渔民的生活是很艰苦的,我上一次来时,赶上台风,村子里损失了三条渔船,对他们来讲,那相当于倾家荡产。他们倒确实不愁没鱼吃,但一天不出海,就一天没有收入,教育、养老、医疗费用……通通没有保障。”
任苒承认,她的确很难主动看到生活艰难的一面,可是她又觉得,她已经住了三天以上,并没感到厌烦,如果生来就过这种生活,她想至少她不会觉得委屈。
一转眼,任苒与祁家骢在岛上住到了旧历除夕。阿邦也回来与家人团聚,在吃过年夜饭、放过鞭炮后,小小的渔村重新安静下来。
电力供应准时中断,任苒点起煤油灯,头天她不小心碰破了玻璃灯罩,不知名的飞蛾围着摇曳不定的火焰飞舞,这个景象顿时迷住了她,她出神地看着。祁家骢洗漱完毕进来时,瞟她一眼:“没春晚看,这也能看得专注吗?”
“你说飞蛾知不知道扑火是什么下场?”
祁家骢平躺到床上,点燃一支香烟,懒洋洋地说:“你在质疑飞蛾的智力,还是我的?”
她笑,“我在想,飞蛾也应该看得到,它的同类扑火后是什么下场。可飞蛾不能抗拒火焰的吸引力,扑向火焰就是它的宿命吧?”
祁家骢受不了这种小女生的感叹,没有理她,弹落烟灰,吐出一口烟雾,看着斑驳的屋顶成神。
一只飞蛾却在此时扑到火焰中,灯芯处短暂而异常地一亮,翅膀半焦的飞蛾落在了熏得漆黑的煤油灯边,微微弹动着。任苒突然站起身,吹灭了灯,屋内一下隐于黑暗之中。
祁家骢正要说话,任苒已经扑入了他怀中。他猝不及防,急忙将拿烟的手避开她,“傻孩子,你想被烟头烫到吗?”
任苒不再回答,只没头没脑地吻着他,他低低一笑,丢掉那大半截香烟,轻抚着她的胳膊,右边手肘外侧有一条他早就熟悉的细长疤痕,他总在不经意之间就抚到那里,并想起她头一次在他怀里哭泣的情景,涌起一点柔情。不等他说话,她爬到他身上,解开他的衬衫,密密吻向他的身体。
近一个月来,他天天下海游泳,肌肉更显健康紧实。她柔软的嘴唇吮吻他的喉头,舌尖轻轻掠过他肩胛,滑向他的胸部。她一直没能摆脱羞涩,就算主动吻他,也往往半途而废,今天却似乎决意进行到底,她的头发被拂下来,细密扫过他的身体,带来痒痒的刺激感。她的吻越来越大胆,他的身体如同被一串小而隐秘的火焰灼过,他头一次感到,他需要控制自己,才能压制住身体的一阵轻微战栗。
这种感觉让他陌生,同时不安。他突然拉起她,一个翻身,将她压倒在身下,开始重重吻她,带着几分粗暴,她的回应同样不复温柔,手指掐入他的背上,当他挺身而入时,她在他耳边呼唤着他的名字,远处波浪拍击峭壁的声音隐约传来,他们的节奏渐渐与之一致。
那样的激情放纵后,两人沉入梦乡,而祁家骢的睡眠仍说不上很踏实,他在辗转中突然醒来,月光透射进室内,光线半明半暗。他吃惊地发现,任苒并没睡着,似乎正看着他。
“你怎么没睡?”
任苒吃了一惊,随即笑了,“白天睡了个午觉,刚才醒了就再睡不着了。”
他翻了个身,准备接着睡,她却推他,“现在退潮了,我们去沙滩上抓螃蟹吧,我刚跟这边小朋友学到的,他们连工具都给我准备好了。”
他先不理,但经不住她再推几下,睡意被搅没了,穿衣起床,嘱咐她穿件厚点的外套。
两人踏着月光,穿过出村的小道,来到空无一人的沙滩上。祁家骢并不想动手,只看着任苒拎了塑料桶,打着电筒,踩着一洼洼积水区找螃蟹。
祁家骢嘲笑她的无聊,“光我钓到的鱼就多得吃不完,更别说这里海鲜弯腰就拿得到。你这样抓满一桶,第二天大概不免要倒掉,实在太折磨人了。”
她不理,一心找着礁石缝里藏身的螃蟹。在好多次被钳得哇哇大叫后,她已经掌握了技巧,手电筒光扫过,看到螃蟹便一脚踩住,眼明手快地捡起来扔进桶内,这个过程给了她莫大的快乐。
海胆比螃蟹更多,不过岛上渔民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全都不吃海胆,她也害怕海胆的毒刺,并不敢去抓。
累了之后,她和祁家骢坐在海边休息。关闭手电筒后,海岛上没有任何人工灯光,暗蓝色的星空有着城市不可能一见的剔透感,一仰头,半轮明月挂在西边,满天繁星似乎触手可及地笼罩着他们,只要留心,可以清晰地看到银河。
身后的村落陷入熟睡之中,眼前的大海起伏不止,她再次觉得,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她希望这样的时光可以漫无止境地延续下去——可是她知道这个孩子气的愿望一经说出,便已经是奢侈,更不用说会招来祁家骢可能的嘲笑了。她只默默将头倚在祁家骢肩上,享受着这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天地。
“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任苒的确陷入了一种思维停顿,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对着这里,好像很容易清楚杂念。”
“对,三年前我第一次来这里,也是这感觉。”
“白天我躺在吊床上,感觉灵魂好像脱离了身体,飘荡在空中,几乎有害怕再也回不来的感觉。”任苒似乎也觉得这个想法好笑,往他身上靠得更紧一点。
祁家骢看着远方暗沉的海面,微微出神。
当然,三年前,正是他在私募这一行声名鹊起的开始。他毫不意外地发现,他根本不用主动与出资人沟通,给他们看投资计划书、市场前景分析报告,就不断有人多方委托,找上门来将大笔资金托付给他。他控制的资金规模一下到了一个他事先不可能预计到的数字。
只有一个助手加司机阿邦,已经远远不够用。他不得不改变独来独往的、完全独自负责的工作习惯,成立了工作室,将手头资金按协议内容、期限分别转入不同的账户,聘请专业经理人协同操作。
他要处理的事务越来越繁杂,同时,他要与之打交道的人越来越来路繁杂,他由单纯地操作资金,进而开始参与各种游走于政策边缘的资金运作。
他忙碌得每天要工作14小时以上,又突然多了很多不能不参加的应酬,唯一属于自己的时间只剩下睡觉,实在厌烦得很,脾气变得十分暴躁。在阿邦的建议下,他来这里住了几天,才算清静下来。
停住狂奔的脚步,沉静下来思考对他大有帮助,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哪怕他要重返的仍然是那个能让人迷失的名利场,他自信,也在最大程度上保持了冷静的判断。
然而,越来越繁杂的金钱游戏进行下来,渐渐不在他的控制之下,更不能由他一人的判断左右进程,决定结果。
他并不懊悔拒绝与朱训良合作。哪怕管理着一个工作室近十名基金经理,但他清楚地知道,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对于所谓团队协作并没有太多热情,在他看来,与人商量再做出决定都属于多余,如果失去独立受制于人,对他而言,并不觉得比眼前的局
面好受多少。
可是他不能不反思发生的一切。
他一向自命有识人之能,对下属慷慨大方。工作室留下的三个人是他认为利益与他息息相关的,然而偏偏是其中最得力的一个基金经理被朱训良收买,导致他最后的溃败来得如此迅猛,而且轻易。
任苒的头在他的肩上微微一沉,又挪回原位。他知道,她睡着了。他轻轻将她搂过来,让她躺到怀中,低头凝视着她。她晒黑了一点,头发因为岛上没有洗发香波出售,只能用香皂清洗,加上水质原因,显得有些枯黄蓬松,星光下,她的面孔平静而
安详,竟然似乎有隐隐光晕。
他想,这个女孩子对于他怀抱的信赖来得如此自然,似乎从第一次他抱住她开始,她便再没有怀疑过他。他不得不有一些感叹。
他一直对所有的感情保持超然,并不刻意拒绝,但也绝不沉迷其中。
对于任苒这样一心只求一个沉溺的态度,他最初的分析十分客观。
她少女春心萌动,将一个神秘陌生的男人当成了幻想的对象;
她在对父亲失望以后,太想找到感情的依赖;
她和大多数爱幻想的女孩子一样,以为自己爱上了某个人,其实只是爱上了一个看似浪漫的爱情的本身;
可是再客观理智的分析,也抵挡不住他心底的天平悄悄倾斜。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一天少过一天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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