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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黑暗之塔-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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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上你愚蠢的嘴巴,快去拿!”罗兰咆哮了,接着便跑到了树丛边。他深吸了一口气,跟在那劣种生物之后的罗兰高声怒吼着,那嗓音直接将鸡皮疙瘩急速送达埃蒂的双臂。埃蒂以前曾听到罗兰这样说话,顶多一两次,但一旦他不这样怒吼,就很容易令人忘却流动在罗兰身体中的王者血脉。
  他又说了几句话,但埃蒂完全听不懂,接着,终于说了一句他听得懂的:“出来吧,罗德里克之子,已被损弃、已迷途的你,在我面前行礼吧,我是罗兰——斯蒂文之子,艾尔德的后裔。”
  一时间,什么都没有出现。埃蒂打开福特车门,递给罗兰他的枪。罗兰抓住枪,没有向埃蒂瞥去一眼,更别说道声谢了。
  也许又过了三十秒钟。埃蒂张嘴想说点什么,刚一开口,街沿边茂密的树叶抖动起来。又过了一会儿,那只怪形怪状的生物才重现。它依旧摇摇摆摆,但头却低垂着。长袍的正面有一摊湿漉漉的污迹。埃蒂闻到这恶心东西身上散发出野蛮而浓重的尿味。
  然而它屈下一膝,抬起畸形的手掌,举至齐眉,那是表示效忠的宿命姿势,但埃蒂觉得它是在哭。“向蓟犁的罗兰、艾尔德的罗兰致敬!尊者,您能否向我展现神器?”
  曾有一个名为河岔口的小镇,一个老妇人自称泰力莎姑母,她给了罗兰一条精美的银链、坠着同样精美的银色十字架。打那以后,罗兰就一直戴着它。现在,他把手探进衬衫领口,掏出来给跪拜着的生物看——埃蒂很肯定,这东西正遭受放射性疾病的灼烧而在慢慢垂死中——此时,它用嘶哑的嗓音喊出了一声惊叹。
  “罗德里克之子,你是否愿意在命程尽头得到平静?你是否愿得取祥和的消亡?”
  “是的,我可敬的尊者。”它说着,一边呜咽地低泣,又加上了一些埃蒂听不懂的快速低语。埃蒂朝七号街的两头张望,担心会有车辆经过——毕竟,这是夏季最热的时候——但两边都没有任何动静。就此时此刻而言,他们的运气至少还在有效期。
  “你们有多少人在这个地域?”罗兰问,打断了这位时光闯客的喃喃自语。就在发问的同时,他举起了左轮手枪,并将这把古老的死亡引擎慢慢贴近他的衬衫。
  罗德里克之子将手平举,但仍然没有抬头看一眼。它说:“很多很多,尊敬的枪侠,众世界已荒疏,即所谓之稀界。战界犬牙交错,生者流璃失所。因我为他们感到悲伤,落入狱营,一路颠沛,所见无数低等人种、大小魔怪、乃至迪斯寇迪亚之神魔纷纷升腾而出,何处是家?苦不堪——”
  “有多少丹-底凹?”
  它努力思考着枪侠的问题,然后摊开它所有的手指(埃蒂注意到,两双手爪一共有十个手指),且摊开有五次。五十。但五十个什么,埃蒂一无所知。
  “那么迪斯寇迪亚呢?”罗兰又断然问道。“你说的可当真?”
  “哦是的,我是伽凡的谢纹,罕觅尔之子,南方平原的游吟诗人,那里曾是我的家乡。”
  “说出位于迪斯寇迪亚城堡旁的小镇之名,我就让你自由。”
  “啊,枪侠呀,那里早就死荒一片了。”
  “我可不这么想。说。”
  “法蒂!”伽凡的谢纹声嘶力竭,终于喊出这个名字来,一个四海为家的音乐家终生都不会料想到自己的生命将在如此偏远陌生之地结束——不是中土平原,而是西缅因州的山里。突然,它仰起可怖的、绿光闪闪的脸庞,看着罗兰。又将双臂长长地展开,仿佛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什么东西。“法蒂在那雷劈遥远的尽头,在光束的路径上!在沙迪克,在马图林,在通往黑暗塔——”
  罗兰的左轮手枪发声了,仅仅一声。子弹打中了跪拜着的生物的前额,彻底崩溃了它那张早已损毁的脸面。就在它向后倾倒的时候,埃蒂看到它的血肉化作惨绿色的烟雾,转瞬即逝。片刻之间,埃蒂看到伽凡的谢纹的牙齿漂浮起来,活像鬼气的珊瑚戒指,但须臾之间它们全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罗兰将左轮放回枪套,接着,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在自己面前做了一个手指向下的姿势,如果埃蒂曾见识过一次,就会知道那是在祈福。
  “愿你安息。”罗兰说。接着又解开枪套,再次掏出左轮。
  “罗兰,那是不是……缓型突变异种?”
  “是的,我认为你说得对,可怜的老东西。可是罗德里克家族来自非常遥远的地域,我曾有所耳闻,在世界转换之前,他们也曾臣服于亚瑟·艾尔德。”他扭头望着埃蒂,纵是容颜苍凉疲惫,蓝眼睛却炯炯有神。“法蒂,米阿正是去了那里生孩子,我对此毫不怀疑。也在那里,她控制了苏珊娜。就在最后那个城堡里。我们最终必须回溯到雷劈,可是法蒂却是我们最先要赶到的地点。很高兴能了解这一点。”
  “他说他因为某人感到很悲伤。是谁?”
  罗兰只是摇摇头,没有回答埃蒂的问题。一辆可口可乐大卡车像阵狂风般沉重地飞驶而过,西边的天际传来隆隆的雷声。
  “迪斯寇迪亚的法蒂,”枪侠不回答任何问题,只是喃喃自语,“红色死域的法蒂。如果我们能够救出苏珊娜——还有杰克——我们就要原路回溯到卡拉。但我们得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才能回去。等我们再次转回东南方之后……”
  “什么?”埃蒂不安地问:“罗兰,那样的话会怎样?”
  “之后,我们直奔黑暗塔,决不歇息。”他伸出自己的手,看着它们微微颤抖不停。随后,他抬头看着埃蒂。神情倦怠,却毫无恐惧。“我从来都没有这么靠近过它。我听得到所有已经失去了的朋友、他们失去了的父辈都在对我耳语。他们的耳语就随着塔的呼吸声声而来。”
  埃蒂对着罗兰目瞪口呆,几乎有整整一分钟,被这番话惊得又神迷又惶恐,为了打破这种心境,他几乎只能依靠身体的机械动作。“好吧。”他说着,走向福特车的驾驶座,“要是那些耳语中有谁告诉你怎么对卡伦说才好——让他相信我们想要什么的最佳说辞——你得保证让我也知道。”
  埃蒂钻进了车,没等罗兰应声就关上了车门。在他的脑海中,似乎始终看得见那一幕:罗兰举起粗壮的左轮手枪,瞄准了跪拜在地的身影,扣动扳机。这个罗兰,就是成为他的首领和朋友的人。可是他能百分百确定地说,罗兰不会对他……对苏希……或是对杰克做出同样的事情吗?要是他的心告诉他:这样做能让他更靠近他的塔呢?埃蒂不能确定。但即便如此,他也愿意跟着他。甚至,即便他在心中已能肯定——哦上帝啊,请千万别——苏珊娜死了,他还会愿意跟着他。因为他不得不。因为罗兰对于他来说远远胜过了“首领”或是“朋友”。
  “我父亲。”埃蒂低沉自语,恰是罗兰拉开辅座车门钻进来时。
  “你说什么,埃蒂?”罗兰问。
  “还有一点路②『注:因为“我父亲”(My Father)和“还有一点路”(Just a little farther)读音相近,所以埃蒂撒了个小谎。』,我就是说这个。”埃蒂答。
  罗兰点点头。埃蒂发动了汽车,老福特朝着龟背大道一路奔去。远方的雷声再次隆隆翻滚——但比方才要近了一点。
第四章 婴神丹-特特
  1
  婴儿即将出生,苏珊娜·迪恩朝四周望去,把对手的人数又数了一遍,这是罗兰曾经教过她的。知道有多少人会对着你干之前,他说,千万不能开火,除非你心甘情愿永远不知道死在几个人手里,或是决意要死。她希望自己不用应付罩在脑袋上的铁头盔,那东西模样可怖,侵犯思维,但无论那是什么,似乎并不影响苏珊娜数清共有多少人来迎接米阿的小家伙到来。这还算不错。
  赛尔。那伙人的头领,是个低等人,前额中心有个血红点微微脉动。斯高瑟,俯在米阿双腿间的医生,做好了一切准备履行接生的职责。每当斯高瑟表现出一点高傲姿态,赛尔就会对他拳打脚踢,但还不至于影响到他的医务工作。除了赛尔之外,还有五个低等人,但她只能叫出其中两人的名字。下半张脸孔长得像牛头犬、大肚子笨重凸起的家伙叫哈柏。哈柏旁边的家伙活像只鸟,鸟头上覆满褐色羽毛,一对阴毒的小眼睛像是鹰才有的。这家伙的名字似乎是杰、或是奇。这就有七个人了,都佩戴着仿似自动手枪的武器。斯高瑟的枪套松松垮垮地吊在白大褂下面,每次他弯下腰都会露出来。苏珊娜早已认定那枪是她的了。
  还有三个家伙站在米阿身旁紧张地看守,面色苍白灰暗,身形多少有点像人。这三个笼罩在深蓝色光晕中的,苏珊娜很肯定,是吸血鬼。也许是卡拉汉曾提到过的:第三型。(神父提到他们时,曾以“领头鲨”来形容)加起来就是十个。两个吸血鬼手拿棍棒,另一个手持类似电光剑的东西,现在则处于休眠态,看起来比一盏日光灯好不了多少。如果她能夺取斯高瑟的枪(亲爱的,是当你夺取那把枪时——她不禁修正自己,因为她已经读过《积极思维的力量》①『注:《积极思维的力量》由美国著名教士诺尔曼·文森特·皮尔撰写,出版于一九五二年,是当时的热门书。』,并仍然坚信作者皮尔教士所写的每个字),她就会向这个持电光剑的家伙开第一枪。上帝也许知道这种武器到底能造成多么惨重的伤害,但是苏珊娜·迪恩才不想以身试法呢。
  在场的还有一个护士,长着棕色的鼠头。她前额脉动的红眼令苏珊娜确信:其余的大多数低等乡民都戴着人面面具,这样他们在纽约大街上进出时就不会吓到别人。面具之下,也许并不都是长着鼠头的脑袋,但她很肯定绝不可能有一张罗伯特·戈利②『注:罗伯特·戈利(1933—2007),著名歌手、演员,曾获加拿大美国格兰美和托尼大奖。』的俊脸。在苏珊娜视野之内,只有鼠头护士是这些人中不带武器的。
  一共十一人,在这个辽阔空荡、几乎是废弃的医院里,一共有十一个敌人,苏珊娜凭直觉确信,这不是在曼哈顿辖区内。如果她打算趁这十一人之不备,就只有等他们的注意力都被米阿的小孩所攫住——她心爱的小家伙。
  “快生了,医生!”护士紧张地喊起来,声音里掩饰不住一丝狂喜。
  是快生了。当最凄惨的疼痛翻滚着传遍全身时,苏珊娜数不下去了。疼痛汹涌袭遍她们两人。简直能被疼痛活埋。她们一前一后凄厉地尖叫起来。斯高瑟一直冲着米阿叫嚷着,用力,使劲,现在!
  苏珊娜闭上双眼,同样使出浑身的气力,因为那是她的孩子,也是她的……至少曾经是。渐渐的,她感到痛楚从身体里流逝而去,像水打着急漩流进暗沟,这时,她体验到有生以来所知的最深重的悲哀。婴孩是流入了米阿的身体,那是苏珊娜的身体所传送的最后几行活生生的信息。这时便是终结。不管下面会发生什么,这个段落已告终结,苏珊娜·迪恩从心底发出一声惨叫,混杂着解脱和遗憾,这声呼喊听来就像一首歌。
  就在恐怖开始之前——那事情实在太过可怕,她知道直到生命尽头也不会忘记,甚而能把每个细节都一直记得清清楚楚,仿佛曝于强光之下——她感觉到有一只热烘烘的小手钳住了她的手腕。苏珊娜扭过头,费力转动着沉重的铁头盔。她听得到自己气喘吁吁。她与米阿四目相对。米阿张开嘴唇,说出一个字。苏珊娜听不清,此刻斯高瑟还在高喊不停(他现在正猫着腰,聚精会神地关注米阿的双腿间,手上捏着的手术钳也举起来了)。但毕竟她是听到了,也明白米阿正试图实现她的诺言。
  我会让你自由,如果有机会,绑架她的人曾这样说过,而现在苏珊娜在头脑中听到的那个词、同时也看到那产妇的双唇上读出的词——是葜茨。
  苏珊娜,你听得见吗?
  我听得很清楚,苏珊娜说。
  你也理解我们之间的协约?
  是的。我会帮你离开这里,和你的小家伙一起走,只要我能做到,还……
  如果你做不到就杀死我们!对方就此凶狠地收了声。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大声的话。苏珊娜明白,连接她们大脑的光缆显然起到了作用。重复一遍,苏珊娜,丹的女儿!
  我会杀死你们两个,如果你——
  她停下,不说下去了。不过,米阿看来很满意,那很好,因为如果他们俩的生命都取决于此,苏珊娜实在无法继续。她恰好看到这间空旷大房间的天花板,下面是摆放着几张病床的走廊。就是那时,她看到了埃蒂和罗兰。他们身影朦胧,在天花板上浮进浮出,像幻影鱼一样向下注视着她。
  另一阵痛楚袭来,但这一次不算太厉害。她感到自己的大腿因用力而僵硬,她在使劲推送,但下身发生的一切看来都遥不可及。都不重要。要紧的是,她是真的看到了他们,还是她以为她看到了他们?会不会是她备受压力的头脑因渴求援助而创造出了这种幻觉,以求慰藉她自己?
  她几乎可以相信她看到了。如果他们不是浑身赤裸、周围也没有漂浮着奇奇怪怪的垃圾,那么她也许会认为那只是幻觉。可那些垃圾琐碎得很:一盒纸板火柴,一粒花生米,一枚硬币,居然还有一块脚垫,天哪!一辆放在汽车里的脚垫,上面还印着“福特”的商标。
  “医生,我能看到头——”
  斯高瑟医生实在不是个绅士,听到这声急叫,他粗鲁地一肘撞开鼠女护士,将弯下的上身越发贴近米阿叉开的大腿根部。似乎他打算用自己的牙齿把米阿的小家伙拽出来,可能吧。鹰头怪物,杰、或是奇,则激动地对另一个叫哈柏的用嗡嗡作响的方言说着话。
  他们真的在这里,苏珊娜心想。脚垫就能证明这一点。她也说不清脚垫如何能证明所见并非幻觉,但它确实有用。她又用自己的双唇模仿着重复了米阿刚才告诉她的字眼:葜茨。那是个暗号。那个字眼至少能开启一扇门、甚至可能是很多门。也让苏珊娜疑惑:米阿是否吐露了什么苏珊娜从未想到过的实情。她们被紧紧地连在一起,不止是由光缆和铁制头盔、还有更原始(也更有力量)的生产体验。不,米阿没有撒谎。
  “使劲往外推,你这个天杀的懒婆娘!”斯高瑟差不多是在嚎叫,而罗兰和埃蒂突然从天花板边缘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似乎是被这医生一口气吹跑的。苏珊娜所知道的一切便是:他们刚刚在这里。
  她扭头看向身边,汗湿的头发黏糊糊地搭在头上,也清醒地感知到全身毛孔倾吐的汗水大概都得用加仑做单位。她费劲地挪动身子,向米阿靠近了一点;向斯高瑟靠近了一点;也向斯高瑟腰间那十字交叉型枪套里的自动手枪靠近了一点。
  “别动,小姐,请您听我的。”一个低等人说着,碰了碰苏珊娜的胳膊。那只手冰凉凉、软绵绵,肥厚的小圆瘤布满手背。这等爱抚只能让她浑身颤抖。“再熬一分钟吧,一切都会结束,众世界随之改变。当这一个加入雷劈的饮血者——”
  “闭嘴,斯卓!”哈柏猛然截断了低等人的话头,把企图安慰苏珊娜的那家伙狠狠向后推了一把。随后,他继续殷切地转去关注分娩现场。
  米阿拱起了背脊,呻吟着。鼠头护士的双手把住米阿的胯部,轻轻地将她的身子往床上摁。“赶紧啊,赶紧啊,用你的肚子使劲儿!”
  “去吃屎吧,你个婊子!”米阿尖叫起来,苏珊娜感知到她的痛楚轻轻拉扯了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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