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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历史-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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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换马的燕军将士们乍逢奇变,猝不及防,许多人尚未爬上马背便中箭而亡,无主惊马,逸奔斜飞,冲突践踏,阵势登时乱作一团。

    慕容厉持矛在手,纵声高叫:“别乱!孩儿们散开!”

    鲜卑骑士们开始镇静下来,从死人死马堆中渐渐聚拢,又纷纷散开,一些将士开始引弓还射。

    可纵是千斤神力,臂张的轻弓,又如何及得上蹶张、床弩?

    晋军骑兵也包抄上来,他们的马后,层层步卒,密如鱼鳞。

    慕容厉如梦方醒:“撤,沿河边撤!”

    河边地势平坦,草木稀疏,没有晋人的步卒和弓弩。

    但河上却密布着晋人的艨艟战船。

    号令起处,万杆齐张,人头大小的飞石冰雹般打过来。

    慕容厉躲避不及,马**挨了一飞石,扑通一声,重重摔了下来。

    他一骨碌爬起,随手揽住一匹无主战马,一跃而上,回身看时,自己的坐骑倒伏在地,已是血肉模糊。

    他咬牙拔出佩刀,正欲呼喝,却听得四下杀声大作,桓冲、邓遐、朱序,四面八方,包裹上来。

    慕容厉狂呼一声,招呼左右,直向人多处杀去。

    不知荡开几重敌阵,敌人渐渐地少了,可慕容厉的左右,也只剩下数百裹伤的疲卒,而且太半已失却了坐骑。

    背后旌旗绰约,檀玄的骑兵犹在紧追不舍。

    一个伤兵重重地呸了一声:“该死的南蛮子,欺负老子们没了马,这些小骡驹也抖起威风来。”

    慕容厉黯然抬头,正待说些什么,却见北面征尘起处,一彪人马驰至,打的却是自家旗号,定睛看时,正是傅颜的后队。

    慕容厉无地自容:“愧见将军!”

    傅颜急道:“大王此时还说如此话!速去,末将断后!”

    慕容厉再不多言,满目含泪,向傅颜拱了拱手。

    林渚。

    慕容厉的旗下,已聚拢了四五千散卒。

    “大王,回邺都么?”

    慕容厉掩面长叹:“我有什么脸回去见邺都父老,唉,去河南罢!”

    又几个时辰过去了,战场上只剩下断刃残旗,一片死人死马。腥风卷起,几只乌鸦懒散地飞着。

    桓温乘着肩舆,一言不发地穿过整个平野,挥手示意左右停下,沉吟片刻,回身吩咐郗超:“传令,将两军死尸收埋,把鲜卑人的死马收集,在黄墟筑一座京观。”他忽然一笑,转脸向着桓冲道:“幼子,古往今来,以马尸为京观者,恐怕我还是第一个,这应该算作仁爱之举了罢!”

    桓冲面色沉重,一言未发。朱序却躬身道:“高平扼全鲁要冲,如敌军收散卒据守,攻围必费时日,如今之计……”

    桓温朗声大笑:“高平太守徐翻已投札献降,就烦足下前去受降,幼子,你率大军进屯枋头,我开府于武阳,以督粮运。”

    多少年过去。

    青旗、黑旗,很快都烟消云散,死尸残兵,也收埋的收埋,销磨的销磨,就连高高的京观,长长的河水,都已湮没茫灭,浑不可辨了。

    可胡马坡的名字,却在识字不识字的父老口耳中,一代又一代,一直传到今天。

    “快,前面就是高平城了。”

    傅颜抹了一把面上的血污汗水,回头招呼着身边仅剩的几十个散骑。

    “将军,快!快看!”

    顺着那个失声惊叫将士的手指望去,傅颜眼前登时一黑:高平城上,已升起晋国的绿旗。

    “足下世受燕恩,如今国难当头,不思竭忠报效,反丧心背叛,是何道理!”

    高平城下,几十散骑和傅颜嘶哑着嗓子,齐声叫骂着。

    高平太守徐翻,一个面庞白白的胖子,手扶垛口,不紧不慢地答话:“我不是鲜卑人,你们的事情,我何况掺合其中,枉受牵连呢?”

    傅颜戟指大骂:“你不是鲜卑人,难道不是大燕命官?太平时坐享尊容富贵,国难临头,却背主负义,狗彘不食!”

    徐翻嘿嘿笑了:“将军要骂就骂,如今邺都已发不出救兵,我可不会坐守弹丸之城殉葬,你们要尽忠,只管请便好了。”

    马蹄声震,脚步声促,傅颜的身后,已远远传来追兵的声音。

    傅颜一咬牙,抬手摘弓。

    徐翻脖子一缩,旋即一扬手,左右垛口,几百张弓开如满月。

    忽听城上雷鸣也似一声断喝:“奉旨,替天诛此反贼!”

    众人错愕间,徐翻胖乎乎的人头已滚下城头,坠落在傅颜的马前。

    一条汉子幅巾短衣,手提利刃,端立城头,竟是泰山太守贾活。

    “诸君谁非大燕臣子,霜刃在前,愿做逆徒死乎?愿做志士亡乎?”

    沉默片刻,城上爆发出一阵欢呼:“死生惟命!”

    “李绩大人前日病故,临终前殷殷嘱我,高平要冲,须得严备,故而我星夜兼程赶来助守,闻听徐翻叛降,便易服入城,伺机相图。”

    傅颜听完贾活的叙述,微微皱了皱眉:“太守所将不过八百,并高平城卒亦只五千多人,南兵势大,恐怕……”

    贾活点点头:“在下诚知众寡不敌,势难久持,只能死守以滞敌,舍死已尽忠了。相烦将军即刻兼程回京,务必请主公再发援兵,一定要委任得人,否则大事去矣!”

    傅颜站起身来:“在下这就动身,大人珍重。”

    傅颜的人马已没入夕阳深处,贾活却仍立在城头,凝视着邺城的方向。

    “禀大人,南城下有晋将请大人答话,自称是大人的故人。”

    城下的故人却是朱序。

    “贤弟别来无恙!”

    贾活一言不发,伸手取过一支长箭:“兄知我心,我知兄意,不必多言,兄当自极兵威,我亦必尽力于此城,若违斯言,当同此箭!”

    啪!

    长箭一折两段,掷下城头尘埃。

    朱序黯然长叹,拱一拱手,拨马欲回。

    “朱兄,”贾活一字一句,声音传出很远:“城破之日,我必殉国,烦将我葬于家父坟边,立一块碑,写上‘燕人贾氏父子埋骨之冢’,未知兄肯允否?”

    朱序点头掩面,拍马而去,再没有向城头看上一眼。

    邺都。

    山东的败报早已传来,统兵接应的乐安王未入青州便仓惶折返,君臣兵民,一片惶恐,邺城内外,谣言开始像春天的野草一样散步得到处都是。

    “敌、敌氛甚嚣尘上,驱寇保境,大、大司马之事,冲弟、冲弟……”

    金殿之上,没等天子说完,慕容冲便“扑通”跪下:“兄长、不、陛下还不知小弟的斤两,这、这不是白白送死么?”

    群臣相顾愕然,却又无奈摇头:虽然话不中听,却好歹是句实话。

    皇甫真愤然出班:“大司马秉兵权之重,当此用兵之时,推诿不出,实在令众臣寒心。既然不敢出山东敌桓温,出豫州,敌袁真偏师,总可胜任罢!”

    慕容冲面色惨白,一言不发,只是连连摇头。

    皇甫真一跺脚:“罢罢罢,你大司马不敢去,我去!”

    朝门。皇甫真怒气冲冲地抱着兵符冲出来,差点和迎面而来的慕容垂撞个满怀:“吴王何往?”

    慕容垂已是一身戎装:“我去请战。”

    皇甫真叹道:“唉,吴王真的不知……”

    慕容垂苦笑一声:“我如何不知?只是此时此刻,身为宗室大将,何忍避嫌坐观社稷之难啊!”

    皇甫真点头:“吴王之心,皇天可鉴。真如今去守豫州,不知殿下有何见教?”

    慕容垂略一沉吟:“南兵倾国而来,消耗必重,粮秣补给,倚赖漕运,君此去当死守石门,断其粮路,便可坐看我在山东破敌了!”

    “吴王肩京畿卫戍大任,如何可轻出山东?”

    慕容垂横了慕容评一眼:“京畿无贼,山东有寇,社稷艰危,何能不救?”

    慕容评语塞,却仍是连连摇手不已:“吴王去不得!……”

    “太傅……不可误国!”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喝,声音疲惫而高亢。

    傅颜,他的脸上已无人色,靴帽也全不见了踪影:“山东敌势甚重,非名将不足以破敌,国将沦亡,玉石俱焚,末将、末将愿以一死,乞朝廷信用吴王,以破南寇!”

    寒光起处,在君臣惊呼声中,傅颜高大的身躯重重倒在血泊中。

    呆立良久,慕容评喃喃道:“他、他怎么带剑上殿?”

    殿上,无数双愤怒的目光交集而来,他猛一寒噤,后面的话全咽了下去。

    吴王哽咽道:“诸君无非有疑于垂,如今桓温猖獗,其患岂不愈于垂之嫌隙?”

    司空李洪道:“我鲜卑本居辽东,如今中原多故,不堪久居,不如……”

    “住口!”

    众人不觉一耸:这一声断喝,居然来自皇帝慕容玮:“先王百战而得此为家,朕如弃此北遁,何面目对先人庐墓!”

    群臣肃然半晌,齐声高呼起来:“万岁!万岁!”

    吴王府外的旗杆上,已赫然升起一面帅旗:燕使持节征南大都督吴王。

    “殿下,下邳王之败,健马多死,如今精兵尚多,可是马匹……”

    府中听事里,司徒左长史申胤为难地摊着手。

    慕容垂思忖片刻:“王亲贵戚,多蓄私马,国难当头,为今之计,只能去他们府中劝募了。”

    “禀少王爷,京中官绅,多愿献马,可是、可是……”

    慕容令不耐烦道:“什么可是,吞吞吐吐的,快说!”

    “可是太傅私马最多,却一匹也不献。”

    慕容令勃然变色:“我们出生入死不惜性命,这个老贼却连几匹马都不舍得,实在……”

    “不是几匹,是、是四千多匹。”

    慕容令乐了:“那就更得让他舍得了,还等什么?”

    “你、你,居然敢抢同族长辈的马,还、还有没有一点家教了!”

    慕容评坐在空空如也的马厩门前,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慕容令哈哈大笑:“侄孙怎敢抢叔祖的马?这是借,是借么,来人,给太傅大人打个借条!”

    人和马,一阵风地远了。

    他们的背后,只留下空空的马厩,和慕容评怨毒的目光。

    出师了。

    素来懒得出宫的天子也破天荒地送到城门,并在城楼上站了好久好久。

    将士家属,邺中官民,更是倾城送到漳水之滨,十里连绵,听不尽的叮嘱唏嘘,道不完的生离死别。

    冰井台畔,别酒依依,孩子们尚不知愁滋味,长安君和段妗却已在努力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明天我们和孩子们就要进宫了,是太后姐姐的意思,说是为了好好照顾我们。”

    听了长安君的话,慕容垂脸色阴沉,哼了一声。

    这当然只能是太后的意思。

    段纭呆立一侧,神情恍惚:她的丈夫慕容德,作为征南将军,已为先驱开拔三日了。

    天渐渐亮了,离别的话语和呜咽已漾满了十里漳水。

    慕容垂一跃上马,朗声高呼:“孩儿们,何须恋恋作儿女态,令父老悬心?此战社稷之系,我们必须胜,也一定能胜,唱起来,凯歌!”

    凯歌声响起,城垣山水,为之震荡。

    鞭敲金蹬,马和长嘶,旌旗行列,渐渐没入朝阳。

    残阳似血,朝阳更似血。



………【第十章 草长鹰飞】………

    高平失陷了。(看小说到顶点。。)

    第一名踏进高平城垣的晋兵没有看见一个燕军将士,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所有的燕军都战死在城上,没有一人后退半步。

    贾活死在他们中间,身中数十箭,僵而不仆,手里还紧擎着一面血迹斑斑的大旗。

    贾坚的坟边又添了一块新碑,一抔新土,两坟对处,纸灰未冷,朱序席地而坐,一个人喝着闷酒。

    “大司马请将军快回城,有紧急军情商议!”

    “燕人卑词重礼,求救于秦,秦已派邓羌、苟池率军两万,假道洛阳,进驻颖川;而且据闻慕容垂已受命总统诸军,以五万人出邺城,兼程而来。”

    桓温叙说着军情,神色平静,语气却透出一丝焦虑。

    郗超理了理虬髯:

    “慕容垂能军,不可轻敌,我军虽胜,粮道不畅,转饷维艰,需趁其未至,急以重兵出谯、粱,取石门,通黄淮水道,另以偏师出河北,扰辽东,乱其方寸,可保无虞。”

    桓温沉吟道:

    “我已传檄袁真,尽锐攻石门,务求早克;至于河北,燕渤海太守段思前日通款,我当表授其幽州刺史,且命将军李述渡河助之,合兵以徇辽东。”

    郗超又道:

    “秦人名曰助燕,实觊觎我荆襄久矣,此国家要冲,不可轻忽,当有以备之。”

    桓冲站起身来:

    “我职任荆州,责无旁贷,自当回顾。”

    桓温点点头:

    “甚好,就烦幼子和朱序大人速回荆襄原任,毋令氐寇深入。”

    饯别的人群已看不见踪影,泰山也渐渐地小了。

    八月的原野阳光灿烂,但马上的朱序,十步九回头,脸色却说不出的阴沉。

    “还在想贾活的事情?”

    朱序看了桓冲一眼,长叹一声:

    “唉,何止于此!当年大岘之败,几乎不免,寤寐以求,无非抱怨。如今彼来我去,竟不得睹其面颜,岂不教人扼腕!”

    河北,渤海。

    段思刚刚接到桓温遣史送来的幽州刺史印敕,高兴得连印都捧不稳了。

    印虽然捧不稳,话却说得甚是稳当:

    “请大司马放心,卑职即刻勒兵誓众,俟李将军到,即刻进取河北、辽东。”

    他有这个把握:段氏是河北土著,统下带甲万余人,都是井水相邻的子弟兵,惟他段思马首是瞻。

    此刻他大阅城南,祭旗誓众以毕,登上将台,正欲下令开操。

    “禀太守、不、禀刺史,一小队骑卒正向操场驰来,我军阻拦不住,来人自称是晋将李述。”

    段思一愣,见操场一角人马攒动,青旗飘漾,确是晋军旗号,随即哈哈大笑:

    “李将军来得好快!不要阻拦,待我亲自迎接。”

    “不必了!”

    话到马到,一骑风一般卷到将台下,马上骑者微一纵身,已稳稳落在将台:

    “台中有旨!”

    段思又惊又喜:

    “建康这么快降青麻于敝邑,卑职受宠若惊,感激涕零。”

    来人冷冷一笑:

    “呵呵,这旨可不是从江南来的。”

    段思一愣,才待开口,来人脸色陡地一变:

    “段思背主叛逆,奉旨诛死!”

    段思一惊之下,伸手摸剑,方及剑柄,却觉眼前一花,全身已被漫天寒光裹住。

    血溅五步,人头“啪”地掷下将台:

    “我乃大燕天使尚书郎悉罗腾,尔等欲与反贼同死者,只管上前来!”

    操场外,尘土高卷,战马嘶鸣,正不知多少人马。

    万余段家兵将,哪里有一人敢动?

    “这个段思,老子过河三十里,居然连个接应的使者也没派出,真是不解事!”

    李述坐在马上一边北行,一边胡思乱想。旗角被风卷起,啪啪作响,放眼左右,尽是茫茫一片青纱帐,自己的五千人马,仿佛大海中的几朵小浪花。

    不知怎地,他觉得越往北,心就越虚:

    “传令下去,放慢脚步,小心哨探!”

    “禀将军,幽州段刺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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