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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历史-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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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邺都。朝堂。

    慕容玮不安地望着堂上的兖兖诸公。自太原王、上庸王以下,个个戎服,衣甲灿烂,不免令小皇帝心惊肉跳。

    他忍不住看了看帘后的太后,帘子不住地抖动,太后的脸却隐约地看不分明。

    “晋人大举入寇,中原危急。此先帝百年基业,不可不倾国而争,臣等已议定出师行止,只等陛下诏准。”

    素来镇静的太原王,脸色苍白如旧,声音却也不免抖动。

    慕容垂出班跪倒,呈上表章:“此乃臣等所议,拟以太傅、李洪出河南郡,以宁东将军慕容忠出荥阳,以慕容尘出长平,臣与太宰率中军主力,直出伊洛,进取洛阳。豫州刺史孙兴,宁南将军段崇出野王,为我之策应。”

    慕容玮张大眼睛:“野王……吕护何在?”

    慕容垂黯然答道:“吕将军中箭战死,段崇代领其众,屯于野王。”

    君臣默然。大家都已洞悉此次军情之严峻。

    阳鹜面色严峻,望向太宰:“西秦觊觎我邦已久,无一日不思东犯,如今我军倾国南下,西陲……”

    太原王轻轻一笑:“太保所虑虽是,但以我所料,西秦亡主苻生诸弟,凡五公并立四境,而苻坚在位,王景略在朝,彼此猜忌,其势不得不反,氐人内忧不暇,何能大举犯我?我以皇甫真助下邳王守河东诸塞,足以自保。”他顿了一顿,“而且,太傅尚有一件喜事,奏明陛下。”

    慕容评面带笑容,上前奏道:“恭喜陛下,臣等已为陛下物色到一门极佳的亲事、”

    慕容玮的眉眼立即大动,虽然亲事对他而言已不是一次两次,但在这方面,他是从来不嫌多的。

    慕容评退后一步,朗声宣道:“请代国使者上殿!”一名胡服汉子登殿行礼,身后跟着一位胡装少女:“外臣叔孙洛参见大燕天子,奉代王旨,特请以代王所生女与贵邦联姻。”

    群臣对望,无不面露喜色:代国本是鲜卑拓拔部,与大燕同族,而且士马强盛,与秦世仇,如今与其和亲,势必能威慑秦国,不敢妄动。

    慕容玮却见那少女浓眉大眼,身体健壮,颇不类后宫娉婷佳丽,不免有些犹豫:“这……”

    “就依贵使所议,蔽邦也将遣使贵国,请以公主和亲代王!”

    帘后,突然响起可足浑后的声音。

    散朝了。

    小皇帝疲惫地喘息着,撩开座后的帏幕,想和太后说几句什么。

    却见帏幕之后,太后脸色煞白,身体兀自颤抖不已。

    “又出兵了!”

    “这次三公俱出,连禁军都出动了,这一场杀业,不知何时了结呢,唉!”

    邺城内外,漳水上下,士民纷纷言语。

    绣旗飘飘,金戈映日。

    “王弟,该我们动身了!”

    太原王回顾慕容垂,微笑道。

    吴王点点头,旋即大声传令:“出发!”

    漳水之阴,浅草如茵。大军无声地行进着。

    “鹿!鹿!”

    兵士们突然喧哗起来,不远处,几只梅花鹿瞬乎隐没在草丛之中。

    太原王的心忽然跳了一跳,这是乙逸大夫的鹿么?

    乙逸是他故去的老友,为官清廉,常夫妇共乘一辆破旧的鹿车上朝。其子乙璋奢侈娇纵,却官运亨通。乙逸死前曾对众长叹,自己平生清正却仕途坎坷,儿子行为放荡却步步高升,实在是乱世的景象。

    可这乱世,何时才是个了局呢?

    “桓征西已下令停迁钟鼎,却不是自认失计,而是燕兵大出,南下路绝,不得不然,唉!”

    沈劲立马伊阙,耳边犹响着王述别前的话语。

    夕阳西下,王述的车马早已隐没在一片薄暮之中。

    “鹿!鹿!”

    随从突然大叫起来。远远望去,茫不可见,但听不知何处,传来几声鹿鸣。

    沈劲突然想起石勒,那个晋朝曾经最可怕的劲敌的传说:“我若遇汉光武,当与之逐鹿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呢!”

    逐鹿,逐鹿。

    石家香火已绝,可中原却逐鹿依旧。

    这逐鹿之势,何时才是个了局呢?



………【第一部 吴王 第七章 棋劫】………

    建康,东府城,征西府。23Us.com天刚刚亮。

    “荥阳方面,燕将慕容忠连克鲁阳、密城,我荥阳太守刘远退至江陵。”

    “慕容尘出井迳过长平,击破我陈留太守袁披,不过我汝南太守朱斌乘虚袭取了许昌,这一路,算是打成平手。”

    外厅里,一干椽属僚佐正忧心忡忡地议论着中原的军情。

    王坦之——王述之子——还是第一次身临如此场面,不免有些紧张,咬着嘴唇思索了半晌,才轻轻地开言:“这些都是边将偏师,纵有胜负,也不碍全局啊!”

    谢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君所言不错,可虑的也正在于此。据报燕慕容恪、慕容评、慕容垂各路中军主力悉数南下,却俱勒兵河上,不知意在何为啊!”

    他环视左右,突然感到有些寂寞。

    郗超,这个平素最喜和他唱反调的人,此刻正和桓温躲在密室中密议。虽然素无好感,但没了郗超的论难,一时间谢玄反觉得思路有些凝涩了。

    “桓江州来了!”

    江州刺史桓冲匆匆走进厅堂,一**坐在席上:“家兄何在?”

    王珣皱了皱眉:“征西正和郗参军在内室密议。幼子,您还是自己进去问个究竟罢。”

    桓冲为难地一摊手:“诸位知道,他们两个议事,我是绝对不愿意去听的。”

    众人默然。他们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虽是亲兄弟,但桓温心思叵测,而桓冲却历来以忠君勤王为己任。桓温和郗超议事,他当然不愿意入内。

    谢玄忽地直起身来:“燕人大举为寇,志必不止于边陲数郡,大晋兴衰,系于征西一念,幼子不愿入内,还有何人敢入?幼子岂不念社稷苍生么?”

    桓冲默然无语,半晌,长叹而起,向内室走去。

    日头已经高了,内室里没有一个人出来。

    日头渐渐地偏西,桓冲低着头,慢慢地步出,大家急忙围了过去:“幼子,如何?”

    桓冲铁青着脸,摇摇头,一声不吭地走出大门,打马而去。

    一个中军挟着文书匆匆而出:“桓征西传令,以西中郎将袁真都督司、冀、并三州诸军事,以北中郎将庾希都督青州诸军事,以御鲜卑,各位大人快去准备行文符节罢。”

    众人立即哗然:袁真新败,青州兵素来轻脆,以此抗衡鲜卑主力,自保尚有疑问,何谈进取?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通往密室的甬道,希望能得到一个明确的解答。

    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甬道里再没有出现过一个人影,也没有一个人敢走进去。

    东山。

    谢玄把马缰随手甩给从人,独自步上半山。

    半山亭中,一几一局。

    谢安轻裘缓带,正和一名姬妾对弈,身边素琴凝尘,素酒尚温。

    望见谢玄,他微微挥手,让姬妾退下,淡淡地道:“幼度来得正好,来一局罢!”

    论棋艺,谢玄高出谢安一品,这是京中士流的公论。

    但今天的一局,却是谢安占了上风。

    谢安拈子半晌,却凝住不落:“幼度,你有心事啊!”

    谢玄推开棋盘,苦笑一声:“叔父何必明知故问呢,您在朝为侍中,征西之局,您该已经知道了。”

    谢安轻轻拨了一下琴弦,铮然一声,惊起几声归鸟啼鸣:“此内顾之势,非外争之局,幼度宁不知乎?”

    谢玄额头,顿时汗水涔涔,出神半晌不语。

    “幼度,该你下了。”

    谢安的声音依旧平和。

    谢玄啪地一声,拍下一颗棋子:“一子双征,欲内外兼得,只恐顾此失彼,枉害苍生啊!”

    谢安凝视着侄儿:“桓氏势大,如今之局,岂是言语可解?我等惟有顺势而为,好在来日方长,一局棋的胜负,也未必就在乎此一劫之短长啊!”

    河南。

    慕容评的大军渡河已经多日了,除了每日四出耀兵骚扰,始终没有大的行动。

    龙镶将军李洪走进中军大帐时,太傅仍在饮酒和歌。

    李洪皱了皱眉:“太傅奉旨出兵,正该发奋图功,如今顿兵不进,不免……”

    慕容评醉醺醺地挥了挥手:“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夫军略,本非所长,贸然进兵,自取其辱,如今我顿兵于此,坐待太宰、吴王的计策,自己只当个一拨一动的棋子,正是自知有明,利国利身的长远之计啊!”

    李洪点点头,又摇摇头:“可……”

    “报,太宰、吴王有书到!”

    慕容评猛地一推酒杯:“快请!”

    来使是尚书右丞申绍:“太宰、吴王商请太傅即刻出悬瓠,侧击汝、许晋兵后路,并已命慕容尘部接应。”

    慕容评望了望李洪,李洪点点头:“悬瓠是晋人水陆粮道交汇处,呃断此点,敌军必然首尾难顾。”

    慕容评站起身来:“请回复二位贤侄,老夫即刻出兵!”

    悬瓠,白水缓缓流过。

    这里是粮船的终点,也是粮车启运的起点,此刻,舟船杂错,车马纷纷,晋军正在忙碌着。

    “杀!”

    李洪大喝一声,几万鲜卑铁骑,呐喊着卷杀过去。

    晋军人未及甲,马未及鞍,尚未成列,已被燕人冲了个七零八落。一支支燃烧的火炬,抛向粮船仓廪,白河上下,火光冲天。

    伞盖之下,慕容评神色轻松地摇着白羽扇。

    “禀太傅,粮台晋军已经肃清,这是晋颖川太守李福的首级。”

    慕容评闭上眼睛,他不喜欢血腥。探子继续报道:“许昌、陈郡敌军前来接应,见粮台已焚,正在匆忙后撤。”

    李洪一横刀:“粮台被焚,敌军胆落,我军铁骑利在掩袭追逐,此际正该乘胜追杀,毕其功于一役。”

    慕容评眉开眼笑,羽扇一挥:“就依将军,追击!”

    燕军胜了,自白河至许昌,遍地晋人遗尸,许昌、汝南、陈郡,都已飘扬起燕国的黑旗。

    此刻上庸王正坐在许昌的听事厅里,志得意满地听着李洪的禀报。

    “我军克复三郡,斩获九千余级,晋朱斌败退寿春,朱辅退到彭城,不敢复出。”

    上庸王扬声大笑,他很少笑得这样畅快明朗过:“太原侄真是神人啊!吩咐下去,中原四战之地,未必能够久居,速迁三郡豪强富户之半于幽冀,以实根本。”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笑容也一下子诡异起来:“不愿迁徙的,可自愿缴纳九百贯领票安居,这笔款项,就不必让太宰、吴王他们知道了。”

    河阳,燕军大营。

    中军帐里,慕容恪和慕容垂相视而笑:“贤弟料敌料势,乃令太傅拙棋成巧,成此大功。兵法所云,使贪、使诈、使愚、使计,不过如此耳!”

    慕容垂笑着摆摆手:“仁兄不要过誉,若非仁兄行文,以小弟的面子,恐怕调动不了我那位叔父大人啊!”

    慕容恪沉吟着:“以贤弟之见,下一步该怎么走?”

    慕容垂站起身,在帐中来回踱着步:“敌人的棋子尚未成局,不好轻言进退,下一步怎么走,就看吴人的举措如何了。”

    淮南。

    一行仪仗缓缓地进入合肥城中,城外,旗帜相望,联营数十里不绝。

    “征西移节合肥,拥军十余万,中原形势,当可期望焉。”

    逍遥津上,王珣面对短桥长水,感叹不已。

    谢玄板着脸,一声不吭;郗超看看天,又看看河水,嘴角浮出一丝讥笑。

    王坦之忽然直起身来,随手揪扯着柳叶:“征西身虽北行,却将霸府由东府移到了姑孰,又让右将军桓豁监扬州、桓江州都督荆豫八郡诸军事,前日又奉表朝廷,自求扬州牧,录尚书事,行止如此,岂进取之道、士民之望乎?”

    王珣愕然失色,阻止不及。郗超凝望王坦之半晌,缓缓说道:“子无多言,吾自有计。”

    言毕,匆匆而去。

    望着郗超的背影,谢玄幽幽地叹了口气:“征西虽有内顾之心,未尝无进取之志,顿兵徘徊,实是计策未定之故。只恐彷徨过久,内外俱失啊!”

    “桓温顿兵合肥不进,且移文建康,自求录事,敌智未坚,多疑少决,机不可失,我军该过河了。”

    燕军大寨中,慕容垂正向慕容恪建议着。

    慕容恪点点头:“是该过河了,传令罢。”

    官渡,军渡。

    河水缓缓,帆樯弥天,舟子的号子声,彼此相和,远远传了开去。

    慕容恪停车岸上,凝神不语。

    “兄长所忧何事?”

    慕容垂牵着马,走到太宰身侧。

    “西陲虽云计定,犹有隐忧,愚兄无一日能释怀啊!”

    慕容垂俯瞰河水,长吁一声:“逝者如斯,计不可追,如今西陲安危,也只能听天了。”

    长安,秦殿。

    “燕晋交兵,叠岁不解,鲜卑倾巢南下,河北空虚,正是我进取之秋啊!”

    王景略的声音里,掩抑不住兴奋和激动。

    苻坚,这个声闻遐迩的秦王,并非世人想像的胡服虎面氐豪形象,却是个白面长髯,面貌温文的中年人。

    对于王猛的计策,他从没有任何怀疑;更何况以他本人的智计,也早已看出此次的大好时机。

    “卿言之有理,朕……”

    语声未毕,殿外坊巷,忽然哗声大作。君臣急起,奔至殿外,但见西南一角,已被火光映红。

    苻坚急顾左右,神色却沉着不动:“无端火起,必有奸人倡乱,内外将吏军民人等,各守本分,不得妄动,壹听王司隶处分!”

    “汝南公谋反,业已伏诛!”

    骁将张蚝,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砰地扔在几前。

    汝南公苻腾,是被苻坚诛杀的前大秦天子,以嗜杀著称的苻生的兄弟。

    “臣早就进言陛下,苻生兄弟,或列朝中,或据险要,如不早除,必有后患。”

    苻坚摇摇头:“卿言并非无理,但朕诛苻生,本为自保;手足相残,空惹外人耻笑。且此辈反形未具,诛之无名,必不得已,也要待其先发而后诛,方能服天下人啊!”

    王景略正欲再言,殿外忽又传来一声奏报:“启奏陛下,代王什翼健兵犯九原之塞!”

    群臣耸动:代兵之强,天下闻名,实在不可小视。

    秦王目视王猛:“当复如何?”

    王猛略一思忖:“代寇悍勇,不可不御,宜令邓羌、徐成领中军往讨,并令朱彤监粮为后继。”

    苻坚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只是大兵北出,乘虚进取中原的良机只好搁置了。”

    王景略淡淡一笑:“天未厌乱,来日方长,天下之得失,也不在乎此一局之胜负,倒不必为争此朝夕之利,乱了自家的方寸。”

    洛阳北门。

    成群的百姓扶老携幼,争相北去,晋兵软劝硬阻,却也难以遏止。

    “慕容恪渡河甫毕,便先传檄河南,散粮抚民,远近二百多坞寨,先后开门降燕,如今连洛阳百姓也……”

    城头上,陈佑手扶垛口,脸色阴郁。

    “卑职刚刚得到探报,燕军先锋悦希进屯孟津,孙兴进逼成皋,慕容恪、慕容垂的大军,连营少室之阳,洛阳一城,已成孤注了。”沈劲一边禀报,一边询问地望着陈佑:“不知台军进展如何?”

    陈佑沉默半晌,摇摇头,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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