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摇光-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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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水回头朝院门方向唤了一声：“春秋。”
　　只见一个低眉顺眼的红衣少年提着一摞食盒走进来，默默停在静水身后不远处。
　　季摇光瞥了一眼，只见那少年低垂的眼眉如描如画，被鲜艳的红衣一衬，更增艳色，竟是从未见过的好容貌，只是
　　她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向静水。
　　这时，苍苍在静水怀中叫道：“啊，这个哥哥长得真好看！”
　　静水向季摇光抛了个媚眼：“怎样？可看得上眼？你今年也十六七了吧，要是喜（…提供下载）欢，就送给你暖床。”
　　那红衣少年春秋依旧沉默，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
　　季摇光看看春秋，眼中升起几丝兴味，她摸摸下巴，笑道：“好啊。”
　　静水本是跟她开玩笑，没想到她竟然真答应了，不由有些意外：“当真？你不怕那小皇帝知道？汉人的书里可是说过，什么天子一怒流血漂杵。”
　　季摇光瞪了静水一眼：“莫非姑姑舍不得？”
　　静水眼珠转了转，笑得神秘莫测：“有什么舍不得的。”
　　苍苍看看姐姐，又看看静水，再看看春秋，有些不解地搔了搔脸蛋。
　　小院里有张青石桌，春秋将早饭铺排好，就默默站在一边。
　　石桌边，苍苍全神贯注地刨饭，季摇光不紧不慢地喝粥，静水不动筷子，只拈了两片烘糕，慢条斯理开口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季摇光道：“这要看京城的形势如何了。”
　　静水揪起苍苍的小耳朵，笑道：“慌什么，没人跟你抢，这吃饭讲究细嚼慢咽，囫囵吞枣的那是山猪。”
　　苍苍瘪瘪嘴，看看姐姐，他姐姐却对着静水笑道：“这话，我小时候爷爷也训导过。”
　　静水美丽的脸蛋一僵，狠狠瞪了季摇光一眼，讪讪地松了苍苍的耳朵。
　　苍苍满足地继续刨饭，心中愈发觉得自家姐姐有本事，看，声东击西围魏救赵兵不血刃，哇哇，姐姐真是太厉害了。
　　可是，静水姑姑怎么好像有些怕爷爷似的？一提到爷爷，脸色都变了，小孩疑惑地看了静水一眼，想不明白就没有勉强自己，继续刨饭。
　　季摇光道：“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总感觉气氛有点不对。”
　　静水吃吃笑了几声，道：“倒真是出了一件大事。”
　　季摇光看了她两眼，无奈道：“姑姑，你就别卖关子了。”
　　静水颇有些神秘地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郁银屏难产，从昨个半夜起，皇帝派人满城地抓寻经验丰富的稳婆，不过嘛，到现在都还没生下来，我看是凶多吉少了。”
　　季摇光道：“你这里不是很安全吗？怎么还要压低声音讲话？”
　　静水一副你真不解风情的神色，悻悻道：“你不觉着这样很有氛围么？”
　　季摇光沉吟道：“按理说长公主身边肯定备着数位老资格的宫廷嬷嬷，却还要到民间找产婆，情况不是一般地糟糕呀。”
　　静水笑了笑，道：“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季摇光不明所以。
　　静水眼中笑意如针尖，缓声道：“就赌长公主此次，会不会一尸两命。”
　　季摇光皱了皱眉：“有这么严重？不至于吧，生个孩子而已嘛，郁银屏的身体并不弱。”
　　静水笑道：“我赌她，过不了这一劫。”
　　季摇光眼眸一闪：“姑姑，你是不是，不，你肯定知道什么，对不对？”
　　静水得意地笑起来：“小君君，你真是越来越聪明啦，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季摇光抽了抽嘴角。
　　静水将一片烘糕丢进樱桃小口，又吮了吮白玉似的指尖，轻声道：“她身边，有人作祟。”
　　宗室在子嗣这一点上的阴暗和龌龊，季摇光自然明白，所以一点即透，立刻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静水道：“我女儿说的。”
　　季摇光又抽了抽嘴角：“姑姑何时成亲的，怎也不知会一声？”
　　静水切了一声：“装什么算！我女儿就是彩虹嘛。”
　　季摇光精神一振：“万蛊之王？”
　　静水恼道：“你还能起个更俗的名字吗？”
　　“苗疆第一蛊？”
　　静水泄气道：“服了你了，真该让彩虹咬你一口。”
　　季摇光连忙道：“说起来我也好＇TXT小说下载：＇久没见它了，它肯定长大了吧，快叫出来我见见。”
　　静水哼了一声：“它就是小才珍贵，要真长大了，我一脚踩烂它。”说着招手唤了春秋到身边来，取下少年头顶的骨簪一拧，把中空的簪身在石桌上一磕，里面慢慢爬出个黄豆大小、通体鲜红的蜘蛛，猛一看，还以为是一点朱砂。
　　苍苍好奇地看着红蜘蛛，笑道：“咦，跟小红豆似的，真可爱。”说着伸手要去摸，被季摇光一把抓住。
　　“这是比老虎屁股还厉害的东西，摸不得。”
　　苍苍赶紧乖乖点头。
　　静水笑道：“不打紧，彩虹认得长生，不会咬他的。”
　　季摇光道：“这浑身是毒的玩意，还是小心为妙。三年前那次见它时还是黄色的，现在已成红色，想必更厉害了。”
　　静水笑道：“那是，彩虹蛛一生经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变幻，紫色最弱，红色最强，现在已经是顶级的宝贝了。”
　　“它去郁银屏那儿溜达过？”
　　静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让那里腌臜多呢！你也知道，我这乖女儿就喜（…提供下载）欢那些奇奇（…提供下载…3uww）怪怪的花啊草啊毒啊香啊什么的，何况长公主那里有的还是极品，自然就把彩虹孩儿引去了。”
　　季摇光摸着下巴道：“奇（…提供下载…3uww）怪了，要是皇帝的妃子吧，倒好说，可陆嘉不是只娶了郁银屏一个吗？怎么还有人给她使绊子？”
　　静水摊手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不过——”她忽然换上一副八婆嘴脸，笑道：“彩虹三年前就是驸马府的常客了。”
　　季摇光大是意外：“不会吧？”
　　“不过，它却从未去过公主府。”
　　季摇光眨眨眼，再眨眨眼，又来了句：“怎么会这样？”
　　苍苍抓抓脑袋，他不太明白，公主和驸马不是夫妻吗？怎么住的地方还不在一块儿？
　　季摇光给弟弟解惑道：“明域的公主嫁人后，都有自己专门的府邸，这就是公主府；驸马按规矩来说是不能和公主住一块儿的，没有公主的召见也不能私自到公主府去，所以驸马也有自己的府邸，就是驸马府。一般情况下，两个人的府邸大都挨着，或者想通，但名字上还是有区分的。”
　　静水笑道：“但是这位郁长公主，因为太过喜爱自己的驸马爷，所以给足了他面子，经常驾临驸马府，两人可谓琴瑟和谐，恩爱无比呢。”
　　不晓得为什么，苍苍总觉得静水姑姑说到最后一句时，语音很讽刺。
　　季摇光道：“姑姑，你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吗？”
　　静水朝着那只彩虹蛛伸出手掌，蜘蛛立刻爬到她手心里，静水指甲轻轻刮着蜘蛛的肚腹，笑道：“先后出现过三味药，嗯，第一味，是御魔散，长期闻这种香，会让人疑神疑鬼，情绪失控，心智迟钝，嗯，就跟练武时走火入魔差不多；第二味，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作用和麝香差不多，只是添了几味增强麝香功效的其它药材，孕妇若碰了这个，必定流产不说，丢了性命都有可能；第三味，是乌缠香，这个东西可真是不得了啊，啧啧”
　　季摇光黑线道：“究竟怎么不得了？”
　　静水斜睨着她笑道：“你猜？”
　　季摇光咬了根咸菜，随口道：“不会是让女子难产吧？”
　　静水打了个脆脆的响指：“聪明！嗳，你不知道这药有多歹毒，我跟你讲，这乌缠香啊，只需芝麻粒那么一点点，一旦粘在孕妇身上，等到分娩的时候，那妇人就等着受难吧，十个里头，十一个得一尸两命。”
　　季摇光嘴角又抽了抽：“听起来这香跟你制的似的。”
　　静水笑眯眯道：“我是会制哟”她凑近季摇光，神神秘秘续道：“小君君，这乌缠香其实是一味蛊毒。”
　　季摇光讶然道：“真是你制的？”
　　静水敲了她一下：“去，我早不做这些有损阴德的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季摇光立刻点头：“也对，爷爷的话你总是要听的。”
　　静水将掌中蜘蛛一擎，威胁似地晃了晃，季摇光连连摆手咋舌：“我错了我错了。”
　　“哼！你这死丫头，从小没少刺我，姑姑不跟你一般见识。”骂完了，静水继续蛊毒的话题：“乌缠香种下之后，会在妇人分娩的时候发作，哈哈，蛊虫的作用和产婆相反，产婆是要帮助产妇把孩子慢慢拉出来，蛊虫呢，就负责把孩子缠进去，就跟那拔河似的”
　　季摇光捂着喉咙，脸色难看之极，勉强道：“姑姑，我还在吃饭呢，你别再恶心人了！”
　　静水终于满意地笑起来：“恶心的就是你！”
　　季摇光看看刚刚夹起来的羊肉烧卖，犹豫着要不要吃，她实在是不敢猜测静水后面还会说什么倒胃口的话。
　　苍苍插嘴道：“姑姑，产婆和虫子，谁拔得过谁？”
　　季摇光手一抖，当机立断放下了夹着烧卖的筷子。
　　静水翘起兰花指戳了戳苍苍白皙的小额头，斜了季摇光一眼，娇笑道：“当然是虫子比较厉害啦，哈哈，你还真不愧是我养出来的，就是比某些人讨喜。”
　　苍苍看看姐姐那纠结的脸色，恍然道：“啊，姑姑，我想起来了，姐姐很讨厌虫子的，咱们不说了不说了。”
　　静水笑吟吟道：“那是她不识好歹，世上万千虫豸蛇蚁，哪个都比人可爱多了，我看你似乎是个爱虫的，不如跟我学学蛊术，好不好？”
　　苍苍两只琉璃眼一亮，随即悄悄瞄瞄姐姐，略有些不舍地摇摇头：“还是不要嗯不学了。”
　　静水柳叶眉一扬：“真不学？”
　　苍苍低下头，默默地摇了摇，虽然学蛊术捉虫子是很不错啦，可是姐姐不喜（…提供下载）欢，还是不要学了。
　　季摇光嘴角抽了抽，揉揉弟弟毛茸茸的头顶，憋出个笑脸来：“苍苍想学，就学吧，姐姐也——不是很讨厌虫子。”是非（…提供下载…3uww）常相当十分讨厌啦，尤其是上餐桌的虫子。
　　苍苍听姐姐这么一说，立即喜不自禁，双眼亮晶晶对静水道：“姑姑，我要学那个——蛊术。”
　　静水将托着彩虹蛛的那只玉手递到苍苍面前：“既然要学，就先跟彩虹亲热亲热吧。”说着瞪了一眼忧心忡忡的季摇光，道：“没我的命令彩虹不会随便咬人的，人家的毒液珍贵着呢，没那么随便。”
　　季摇光别过头去抹了把脸。
　　苍苍伸出小肉爪捏过彩虹蜘蛛，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只差把每根蜘蛛腿都拉直瞧瞧了，看得季摇光直冒冷汗。
　　静水笑道：“瞧你那点出息，反而不如小时候了，那会儿你不也没少轻薄我家彩虹嘛。”
　　季摇光绷不住笑道：“姑姑，什么轻薄不轻薄的。”
　　静水看看把蜘蛛翻过来敞肚皮搁在手心里的苍苍，笑道：“长生乖，彩虹虽是蜘蛛，那也是有尊严的，更何况它还是个姑娘家，你看两眼就算了，也不要看光光嘛。”
　　苍苍虽有些不太明白姑姑的话，但看见姐姐忧愁的脸色，还是立刻把那只有尊严的母蜘蛛捧还给静水。
　　静水将蜘蛛重新装进骨簪，一边递给春秋戴上，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了句：“郁银屏若就这么死了，实在是不合我的心意。”
　　季摇光眼睛一闪：“你也在她身上做了手脚？”

　　风雨飘摇

　　静水伸出右手，看着自己那鲜艳的指甲，笑容有些淡薄：“小君君，等哪一天你到了我这种境界，你就会明白，要一个跟你有仇的人死，其实并不是复仇最好的方式，那太便宜他了——最好的法子，是让他心灰意冷，求生无路，求死无门，每一时每一刻都活在痛苦和懊悔当中，这样，不仅虐他的身，也虐他的心。”
　　她说完这番话，忽然迅速地合拢右手，仿佛真的抓碎了谁的心。
　　季摇光抖了抖，随即叹了口气，道：“姑姑，其实，爷爷的死，也不能怪他，爷爷去的时候，很平和，没有记恨任何人，真的。”
　　静水脸色立刻变了，厉声道：“怎么不能怪他！要不是他！要不是他当年设下那等阴谋诡计，翠杉姐就不会——阿郎也不会中毒，以致后来旧疾复发！”
　　她看着自己的手，美丽的脸上渐渐呈现出疯狂的神色，喃喃道：“我无数次后悔，那时候为什么要听阿郎的话，要不然，阿郎现在就还活着。”
　　季摇光握住静水的手，柔声道：“姑姑，爷爷不愿你逆天而行，也是为你好啊，你不要自责了，好不好？”
　　静水愣了一会儿，忽然搂住季摇光，放声悲哭：“阿郎真狠心，是不是，不准我救他，也不准我随他而去，他真狠心，是不是？”
　　季摇光静静的，没说话，一方面是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一方面也是因为，长辈们的情爱恩怨，她一个晚辈实在不适宜插口评判。
　　呆坐一边的苍苍看看嚎啕的姑姑，再看看沉默的姐姐，最后决定向旁边的红衣小哥哥求救：“春秋哥哥，你知不知道姑姑为什么哭啊？”
　　旁边垂首侍立的春秋静静的，宛如不曾听到小孩的话，竟连睫毛都不眨一下。
　　小孩闷闷地思考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小脑袋，颇有些老气横秋的叹息一声，然后，继续——刨饭。
　　因为季摇光被静水抱着大哭，一时间没注意弟弟，于是小孩很满足地吃了个肚圆。
　　然后，顺理成章的，一上午季摇光就陪着弟弟在小院里散步消食了，直到静水再度仪态万千地出现。
　　“小君君，这京城，又有一棵大树要倒了。”
　　季摇光道：“哟，是吗？我猜猜啊，你之前那一顿嚎啕之后就抹把脸出去，说要瞧热闹，现在又这般说，我看这棵大树，多半也亏了你才能推倒。”
　　静水笑吟吟扑着团扇，道：“我也只是顺水推了一把舟。”
　　季摇光暗暗翻白眼，依她对这位姑姑的了解，事实上恐怕不止一把那么简单。
　　果然，静水凑过来压低声音笑道：“小君君就是聪明，那多半也猜到了，给那位长公主下药的，就是她那位从你手里夺过去的亲亲驸马爷。”
　　季摇光抖了抖：“姑姑不要再恶心我了，什么从我这儿夺过去，什么亲亲，你再说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对着你这张美艳的脸蛋吐血。”
　　静水嫌弃似的挥了挥手：“真不禁逗，好好好，不说就不说。”末了又道：“嗳，不过说实在的，陆嘉这瓜娃子也太想不开了，虽然当驸马是有点憋屈，也范不着为此搭上整个家族啊，真是个死脑筋的娃儿。”
　　静水早年为了练蛊遍走天下，集N种方言于一身，因此那张樱桃口时不时就会迸出一两个奇（…提供下载…3uww）怪的名词，季摇光倒也习惯了，只笑道：“这告发他的人，不会是你教唆出来的吧。”
　　真真是一语中的。
　　静水笑了两声，道：“什么唆使不唆使的，难听得要死。”说完，她十分得意地眨了眨眼，又道：“彩虹喜（…提供下载）欢往有毒的地方凑，但没我的允许，也不会逮着什么有毒的东西都啃。不过，长公主身上的那味乌缠香，虽然我也能配出来，却着实麻烦，又的确是难得的好宝贝，对彩虹大有裨益的，所以，我就让它吸了一点。”
　　想想那红蜘蛛在大腹便便的长公主身上溜达的情景，季摇光莫名寒颤了一下。
　　“这样其实挺好是不是，彩虹分食乌缠香有助练蛊，长公主也能少受一点控制，我这也算是滴水恩涌泉报了，是吧是吧？”
　　你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