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八二电子书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血色湘西-第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他就赶紧声明:“我就是想看看老师。”
  “那也要等下课。我阿爹的规矩,你还不晓得?”月月指一指院子里的石凳子,“站起做什么?还不坐?”
  耀文就赶紧规规矩矩地坐下。
  ——在瞿月月面前,他向来缩手缩脚就同老鼠见了猫。
  青溪书院不收女学生,瞿月月是先生的女儿,也就成了唯一的一个,耀文在书院六年,有四年与她算是同窗师兄妹。
  这师妹便是全体学生们害怕的源头——瞿先生满腹圣贤书读得稳扎扎,一天到黑不苟言笑,偏生一个女儿小小年纪鬼得像个精怪,今天捉了蚱蜢塞进张家伢儿的后颈,明日藏了人家书本让李家伢儿挨先生的板子,尤其是耀文,书读得扎实人生得老实最受瞿先生喜欢,越发成天被她捉弄,偏还不敢出声——她到底是老师的女儿,吃了亏耀文也只好忍,忍来忍去就如老鼠见了猫般怕了她。
  那时节书院里只有耀武一个,是反过来让月月吓心吓胆怕得要死的——他懵天黑地惯了的角色,又皮粗肉厚不怕老师的板子,起初月月入学时,还想起去撩拨这个学问最差、年纪又最大的师兄,结果被他今天书包里撒泡骚尿,明日课桌里塞条活蛇,扎实整哭过几回,后来便再不敢沾他的边,见了他反成了老鼠见猫。耀文也就惯常拿了哥哥做挡箭牌。可惜耀武自己不长进,一年年读书不进,末了被先生赶回了家,留下耀文在书院,就更成了月月报复的对象。
  一晃眼如今五六年,耀文早已离了书院进了县城,月月也一日日花朵般长起来,成了十六岁的大姑娘,早已脱了当年的童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做了端庄贤淑的闺秀状,唯有碰上耀文逢年过节回来看望老师,才会收了人前的那份作古正经,放肆出几分往昔的刁钻任性来。
  今天也一样,耀文刚一坐定,她便往石桌上一趴,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凑上前来。
  耀文就有些心虚:“你看我干什么?”
  月月讲:“你这只耳朵上,少样东西吧?”
  耀文赶紧捂住耳朵,生怕捂慢了耳朵又要受苦:“少了什么?”
  “你不是比我大两岁么?过端午节回竿子营,你讲你少了什么?”
  耀文这才明白她什么意思:“哦,我……我摘了。”
  月月就鬼精精地笑:“怎么,不愿意戴耳环?嫌难看啊?我可提醒你,男人不戴耳环,在竿子营可娶不到老婆哦。”
  耀文就红了脸:“谁说我要娶……娶老婆……”
  月月讲明天可是端午节,那么多妹伢来拜梯玛,你巴巴地跑回来,不为了相妹子,还能为了什么?
  “你讲些什么呢?我……我才不会呢……”耀文赶紧分辩,“什么拜梯玛呀,赛龙船呀,这些旧习俗早就该被淘汰了,反正我没兴趣。”
  “哟哟哟哟,县城里读了高中了,长学问了,了不起了,看不上竿子营的妹伢了,是不?”月月就一脸夸张地数落。
  

麻溪铺(9)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
  耀文正脸红红地不晓得如何应付她,院门口恰恰传来了一个声音:“表姐。”
  两个人一回头,月月一下便蹦了起来:“穗穗!”
  站在院门口的,正是系着银锁、一身绣凤五叠裙的穗穗。
  “穗穗,进来呀进来呀。”扯了穗穗的手,月月兴高采烈,一面便介绍,“哦,这是龙耀文,我阿爹以前最喜欢的学生,现在了不得,是县城里的洋学生了。”又冲耀文,“这是我表妹,田穗穗。”
  耀文就赶紧站起,伸出手:“你好。”
  停了一阵,却见穗穗看着自己伸出的手,满脸茫然,这才想起这礼节原不适合竿子营,僵了一僵,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手,在衣襟角上擦着:“哦,那个……你请坐。”
  这一刹那,他突然觉得自己怎么那么没用,怎么那么笨拙?
  从见到穗穗的第一眼起,他就似乎连手脚都已不知该往哪里放……
  麻溪铺家家户户冒起炊烟捡场做中饭的时分,瞿先生散学进了家门,与穗穗、耀文略打过招呼,先径直入内室换了衣服。
  这是他多年的老习惯:入书院上讲台,必是一身竹布长衫干干净净,脚下千层底布鞋纤尘不染,以示礼教斯文,师道尊严;但只要进了家门,头一件事便要换上粗布短襟、麻头草鞋,除了瘦干干脸上那副一年四季架起的近视眼镜,便再寻不见一点掌院先生的威仪,整个人全然与山间乡农无异。
  但瞿先生在竿子营的人望,却不能用这外表衡量——瞿氏一门家风淳厚耕读传承一代代君子正人,屋无余财两袖清风唯凭青灯古卷传道授业、后院瓜菜自耕自足,竿子营但凡认得几个字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他瞿家的学生:学读书认字还在其次,瞿先生看重的,是忠孝仁义礼智廉耻,明理在主,读书在次,如此道德文章代代熏陶,一代代瞿家先生在竿子营,也便成了活着的文曲星,莫讲一般人,便是龙府太爷见了,也向来要礼让三分。
  等换过布襟草鞋,在院子里坐下,跟穗穗问明了田伏秋随后就会到,瞿先生话锋一转,便向耀文打听起了他关心的大事:
  “外间如今战况如何?”
  于是穗穗就从那个洋学生龙耀文嘴里,听到了一大堆新鲜的地方、新鲜的事情:什么什么武汉、什么什么广州去年已经失了守,什么华北、什么华南都已沦陷,什么“焦土抗战”一把火烧光了省城长沙,还有什么国民政府,什么姓蒋姓汪的大角色,去了什么重庆后方……总之样样都是她听不明白的新鲜名堂。
  还有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崭新名词,不停地在洋学生的话里出现。
  那个新名词三个字,叫做“日本人”。
  她想这个新名堂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每每出现这三个字,舅舅脸上就会硬绷绷,眉头就会紧锁起,直锁得像股拧紧的麻绳。
  “湖南这边,日本人去年年底已经攻占了岳阳,报纸上讲,他们在新墙河北岸屯了十几万兵,随时都有可能过河。”
  “都打到新墙河了?”瞿先生就吸了一口凉气,“那——长沙城还保得住吗?”
  耀文说这他也不晓得,反正自从日本人打进卢沟桥,快两年了,就没听说国军守住过什么地方,上次县城里还疏散过伤兵和难民过来,听他们讲,日本人真的厉害得很,天上飞飞机,地下开大炮,一炸就是一大片,比国军那几条汉阳造厉害多了。
  端着茶碗,瞿先生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穗穗就忍不住问:“什么叫日本人?”
  “哦,日本是个国家,日本人就是……”
  龙耀文刚答了半句话,瞿先生已接过了话头:“就是鬼子!强盗!我们中国人的敌人!”
  放下茶碗,瞿先生转了话题:“对了,耀文,下个月你就高中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呀?”
  耀文还正是为这件心事来的:“老师知道,我原来一直是想上南京考大学的,可如今中国都被占了一半,到处都在打仗,大学也都在不停地转移内迁,还有没有机会考,我现在也在担心。”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麻溪铺(10)
“国家危难如此,还谈什么读书啊?”
  站起身,仰望着一方天穹,瞿先生朗声吟诵:“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转头对耀文:“耀文,老师只遗憾自己老了,不能轻骑长缨,沙场催战云。可你还年轻,当此国危累卵,正所谓男儿应自重危行,岂容儒冠误此生啊。”
  穗穗直听得一头雾水:“舅舅,你们在讲什么呀?”
  月月告诉她:“讲让洋学生去打仗。”
  “他?”穗穗就觉得奇怪,“他那么瘦,打得过谁呀?”
  “就是嘛。”月月也说,“阿爹,你也不看看,就耀文这样子,还打仗?仗不打他就算好的了。”
  龙耀文就觉得有些尴尬,觉得脸上热热的不是滋味。
  幸好田伏秋就在这个时候进了瞿家院门。
  “姑父!”月月飞蹦蹦地便迎了上来,一把先揽住了田伏秋的胳膊,却看见他身后低头缩脑还跟了个单瘦的后生,就问:“哟,这是谁呀?”
  田伏秋告诉她这是他徒弟六伢子,来麻溪铺掌鼓赛龙船的。
  月月顿时就来了劲头,就喊六伢子你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呀进来呀。
  六伢子就怯怯地迈进了院门。
  怯怯地连头也没敢抬一下。
  田伏秋到舅爷家之前,本来差点被人在河街上拦下。
  那人便是龙十四太爷。
  五月初三这日的中午饭,太爷照例要到屈子祠吃。
  明日便是端午节,屈子祠里要祭龙头,青岩河里要赛龙舟,两件大事都半点马虎不得:龙头祭好祭热闹了,才请得动屈爹爹的神气,到了青岩河里,龙船才飙得出劲头。
  所以早前半个月,麻溪铺的各家商号、各家大户便照例凑齐了份子钱,各家分工各管一块,从屈子祠的扎红结彩,到青岩潭的牌楼看台,还有祭礼要请的主祭先生、梯玛师郎,要用的三牲祭品、香烛、爆竹、丹砂、米粽等各色物品……桩桩件件都得备得熨熨帖帖。
  待得初三这日,样样准备都齐整了,方由屈子祠的祝师出面,请了太爷来祠堂吃午饭,各家乡绅、掌柜等也便毕恭毕敬地陪了太爷,将自家负责准备的事项进展如何,一一向太爷回禀:
  “青岩河的牌楼,昨天已经扎好了。”
  “书院瞿先生的帖子初一已经送到,先生答应明天主祭。”
  “祭河神的米粽一千二百斤,都已经蒸上,晚上就能全部包齐。”
  “梯玛师郎那边,已经讲好了明天到场,必误不了青岩河的法事。”
  “香烛、祭礼、爆竹各项,都备齐了,请太爷到祠堂里过目。”
  “……”
  一片争先恐后的汇报中,太爷便照例听着,听到办得妥当的,便轻轻“嗯”上一声;假若竟能浮起些笑意点一点头,那便是表示出奇的满意,汇报的乡绅或是掌柜便算得了天大的荣宠,此后几个月里,少不得要将太爷如何如何满意自己办的事,如何对自己青眼有加,人前人后地眉飞色舞炫耀上几百遍。
  今天太爷不曾露过什么笑意,连嗯也不曾嗯几声,只是不置可否地听,一众掌柜、乡绅与祠堂的祝师便有些提心吊胆,便纷纷揣测必是自己的事有哪里办得不利索。
  陪了太爷看过祠堂门口的扎彩,众人正要簇拥着他老人家往祠堂里走时,太爷却突然站住了。
  眼睛一闪,他显然看见了什么,脸上突然现起了几分不敢相信的惊讶:“哟,这不是——伏秋兄弟吗?”
  祠堂前的空地外,行人中就站住了两个人。那正是闷头路过的田伏秋和六伢子。
  田伏秋就转身:“十四太爷。”
  “哎呀呀呀,伏秋啊,真是你啊!”太爷满脸笑容地迎上前来,“好久不见喽,还好啊?”
  田伏秋就点头。
  太爷就问:“这是来过节呀?”
  田伏秋又点头。
  “你看你呀,到了麻溪铺,也不去我屋里坐坐,那么生分!”太爷就一脸不高兴地板起了脸。
  。 最好的txt下载网

麻溪铺(11)
田伏秋只是笑,笑得闷闷憨憨。
  旁边众家商号的掌柜与乡绅们不禁面面相觑——看田伏秋的模样,实在是个不起眼的山里人,如何十四太爷竟会对这么个人如此客气?
  太爷还真是客气,也不管这汉子闷闷地连句整话都不晓得答,又是问东问西地寒暄,又是喊他一同进祠堂吃饭,那番亲切热情,直看得一旁的人都直了眼睛。
  便在他嘘寒问暖地客套时,一名团丁匆匆跑来,递上一张名剌:“老爷,有人拜帖。”
  田伏秋就讲:“十四太爷,您老忙,我不打扰了。”
  “伏秋,一起吃饭嘛。”
  “不了,我那妹伢还在她舅舅屋里等我,我先去了。”
  “伏秋,回头记得带起你妹伢,上我屋里坐,记得啊——”太爷笑吟吟地追起他屁股后头喊。
  一直把田伏秋目送进了人流,太爷这才接过名剌:“是何方贵客啊?”
  已经走远的田伏秋就隐隐听到团丁的一句回答:“是省城来做生意的老板,姓汪。”
  他的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
  六伢子就问:“师父,怎么了?”
  “没得什么,走吧。”田伏秋又闷了脑壳,向前走去。
  ——昨天来雷公寨投宿的商人就姓汪,就是省城来的。可他们昨晚已经赶去了麻溪铺,当时还讲一路赶路赶得急,按理这时早该离开麻溪铺了,怎么会还在这里?
  想来只是另一个姓汪的,碰巧了吧?田伏秋就这样想。
  他想错了——被团丁引了来拜太爷的,正是汪兆丰。
  汪兆丰本来的确是打算一早就离开麻溪铺的。
  接下这笔生意的时候,他就向林湘君保证过:一路不耽误,越快越好,早到一天是一天。所以尽管昨天多赶了大半晚路,大家都累得够呛,汪兆丰还是一早就催起了伙计们准备上路。
  没想到早饭刚刚端上桌,老马勺却报来了消息:马病了。
  “怎么搞的,昨天不还好好的吗?”一到马槽,汪兆丰与林湘君果然看见七八匹马病怏怏地躺满了一槽。
  老马勺就露了满脸的委屈:“老板,这个事您可真怪不得我老马勺。这牲口它也是个活物,昨天一直跑到半夜,又驮了那么重的货,这不,累的。”
  这话也是,人家老马勺赶路辛苦不算,半夜三更还要照料马匹,马累病了还怪他,未免不通情理。
  林湘君就说:“可我们还急着赶路呢。老马,要不你想想办法?”
  老马勺讲就这他还真没得办法,这马大毛病倒没得,就是累坏了,拉肚子,怎么也得歇两天气。
  “两天?要这么久?”林湘君这下急了。
  “哎哟,不就是两天吗?一眨眼睛就过去了。”老马勺赶紧安慰她,“正好,明天就是端午节——这麻溪铺过端午节,两位老板还没见过吧?”
  林湘君当然没见过。
  “哎哟,那您还真是来对了。”老马勺顿时来了精神,“竿子营的端午节,可了不得,远近九弓十七寨,妹伢家拜梯玛,后生伢崽就赛龙船,那个热闹哟。莫讲马病了,就是马没病,您也该留下来好好看看!”
  商队只得留下。
  汪兆丰后来一想,留一两天也好,一则这些天马不停蹄,大家实在是乏了,总要打个尖,缓口气;二则这麻溪铺他本来也不熟,多年前收购桐油时虽说来过一回,毕竟行色匆匆,既然今后打算常走这条路,总该对这里的地头人脉有个基本的熟悉,今后多少也好得些照应。跟店老板打听了镇长是龙府的十四太爷,便上街备了几色水礼,寻去了龙府拜码头。
  临走他还专门吩咐:“老马,你好好陪林老板逛逛街。”
  他看得出来,林湘君嘴上不说,其实对老马勺讲的那些端午节风俗蛮感兴趣。
  林湘君还真是想好好看看这麻溪铺。
  倒不是说她喜欢逛街,在城里时,她素来也不是个有闲心爱逛街的女人,但自从进了山,对眼前这片陌生而宁静的山里世界,却不免生了浓厚的兴趣,只觉得这片异域是那样神秘而充满了诱惑,让她忍不住想去探寻一番。
  

麻溪铺(12)
老马勺说起的那些奇风异俗,更令她为之向往。
  于是便上了街,于是便看见了古旧的青石板路、长长的竹板桥、静静流淌的青岩河和熙熙攘攘满街的人流,看见了一群群戴起银锁、打扮一新的姑娘,看见了后生们三五成群地追着姑娘们看。老马勺在一旁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