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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湘西-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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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然一声,鼓槌重重落在鼓上,鼓声戛然而止。
  那一刹那,屋场上突然是那样安静。
  缓缓地放下鼓槌,方才那飞扬的神采、雄壮的豪气,突然从田伏秋脸上、身上消失了。鼓声的中止,仿佛同时带走了那股神采,冰封了那一闪即逝的英雄气概。
  只在一瞬间,他又回到了平日沉闷无语的模样。背起手,闷起头,他走向房门。
  转头,他又淡淡地丢了一句:“六伢子,你要真想上龙船掌鼓,我明天就跟五叔说一声。蛮晚了,都早些睡吧。”
  然后,他微微佝偻的背影,就消失在了房门里。
  屋场上,只剩了穗穗与六伢子,还呆呆地站着,呆呆地不曾省过神来……
  雷公寨的乡亲从睡梦中被田伏秋那雄壮鼓声惊醒的时候,排帮的人马刚刚追到天堡寨前。
  打前站的吴疤子飞马报来了消息:“大扛把子,他娘卖皮的上当了,点子根本没进天堡寨!前头也找不到引路石!”
  滑竿上的麻大拐子就硬硬地点了点头。
  一路追出四十多里还看不到半个鬼影,他早已经猜到了事情不对头:点子带着货脚下快不了,真要追对了路,早该追上了。要出名堂,就一定出在三岔岭路口的引路石上——有人胆边生毛,在河神爷爷头上动土,把戏玩到了他麻大扛把子的脑壳顶上!
  “麻溪铺,他们肯定还是上了麻溪铺!”
  

商队(9)
他猜得不错。就在他在天堡寨前扑了个空的同时,筋疲力尽的汪兆丰与林湘君刚刚敲开麻溪铺镇“沅宾来”客栈的大门。
  

麻溪铺(1)
竿子营九弓十七寨方圆几十里,中心就是麻溪铺镇。
  说是中心,其实这里位置并不居中,而是在竿子营的最东——镇子建在青岩潭边的河谷地,出镇子往西,一步就跨进了延绵数百里的雪峰大山,九弓十七寨便如一把扇子,自麻溪铺向西铺将开去,星星点点散在雪峰山中。
  这格局的形成,也有些年头渊源:竿子营本源自明朝朱家皇帝剿湘西土蛮时设下的辰沅兵道,道下所辖的精锐竿子标(标:古代军事单位,规模约等于现代军队建制中的团——作者注)便设在此,往西深入蛮地又排下十七哨兵马,随时防着土蛮生变。那年月传递军情,用的是射得最远的床子大弩,一箭可发三里远,两边各发一弩便是六里,称作一弓,十七哨距竿子标大营,近的一弓两弓路,最远也不过九弓五十四里,天长日久下来,此地便唤做了竿子营,十七哨也繁衍生息就地生根,成了九弓十七寨。
  串起十七寨汇拢麻溪铺的,是那条穿镇而过的青岩河,这河本是山间涓流溪水汇成,东流而下,便成了沅江的上游。山里人家的半边营生,如杜仲、三七、金银花等药草,和桐油、辣子、蜡染布等各色特产,均要用背篓一篓篓背拢到麻溪铺,再由外地来的下江客花了当当响的银洋,或是花花绿绿的票子买下来,装进船里,顺青岩河东下沅江,贩到天边边不晓得多远地方的人去卖去用。而竿子营的山民,也便有了菜碗里的盐巴、点灯的洋火、敲不烂的洋铁碗和汉阳造的枪弹。
  但麻溪铺之所以能成为竿子营的中心,绝不仅仅因为它撑着山里竿民的半边饭碗。
  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十四太爷龙德霖的家,就在麻溪铺。
  五月初三这日上午,大少爷龙耀武正把一双脚高高跷在桌案上,仰起脑壳用他那对心爱的德国造驳壳枪瞄着金二眼镜的眉心。
  逢三逢七,照例是龙府开门接纳乡亲办告情的日子,龙耀武照例要坐在镇公所,其实也就是他龙家大屋的前厅里,一桩桩一件件听管家龙贵来烦他。
  “下一桩,三官寨的李二寡妇,求借四斗苞米。”
  有时候,龙耀武常常不免冒出一个想法:要是真的给龙贵来一枪,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是不是就不会再来聒噪他的耳朵了?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谁要他是麻溪铺镇的副镇长兼团总,或者干脆说谁要他是龙十四太爷的大孙子,这些事,命里就该他来烦。
  所以龙耀武也只能瞄瞄而已,瞄得龙贵都已经习惯得视而不见。
  “李二寡妇?就是前年死了男人,还拖着六个娃崽那个吧?”
  “是,大少爷好记性。”
  “给她量六斗。”
  龙贵就补充:“大少爷,她家去年还欠了一半租子没还上,这又来借粮,您看……”
  “寡娘孤崽的,算那么清做什么?”龙耀武最烦的就是龙贵的啰唆,“就六斗——还有,去年欠的租,免了。”
  “是。”
  龙贵冲门口站班的团丁一努嘴,团丁就撩开了嗓子:“李二家婆娘,准借苞米六斗……去年欠租免了……”
  “下一桩,镇西头的胡四混子讲家里揭不开锅了,想求借一担谷。”
  “胡四混子?”耀武一听就坐了起来,“他人呢?”
  “外头候着呢。”
  把枪往腰里一插,龙耀武腾起身子就往外走。
  前厅的外头是龙家大屋的院子,回廊前守着背枪的团丁,来办告情的一帮子乡亲便老老实实站在院子里等。耀武一跨上回廊,拉着一帮细伢崽的李二寡妇就扑通跪翻在地上,摁起伢崽的脑壳就往地上撞:“谢谢大少爷,谢谢大少爷了!”
  耀武也懒得理她,手一勾:“胡四混子——”
  瘦骨伶仃的胡四混子就赔起满脸笑,跑上来:“大少爷。”
  看他怯怯地还不蛮敢拢边,耀武又向他勾勾手指,胡四混子赶紧再上前。
  刚凑到近前,耀武劈头一巴掌,抽得他摔出了丈把远!
   。。

麻溪铺(2)
“我你个娘偷人的,你还敢来借粮?婆娘婆娘赌输,伢崽伢崽卖脱,你娘卖皮的还输不够,借了粮再去赌是不?”
  胡四混子捂着肿起的半边脸直喊:“大少爷,我是真揭不开锅了……”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耀武更火了,过去一脚又踢得他翻了几个边:“揭不开锅好!活该饿死你个不长进的货!”
  他向团丁一挥手:“把他给我叉出去,丢远些,莫脏了我龙家的地!”
  两名团丁叉起胡四混子就走。
  转身要进屋,龙耀武的眼睛又落到了还跪在地上的李二寡妇几个伢崽身上——几个细伢儿破衣烂衫,脏兮兮的还光着双脚。
  他就抓出一把铜子扔到地上:“李二屋里的,给伢崽买双鞋,莫光起双脚一副讨米的相!”
  李二寡妇一个头磕到了地上:“谢谢大少爷!”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哥。”
  龙耀武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瘦瘦高高,戴着副眼镜的文质彬彬的后生,正提着箱子走进院门。
  龙贵和团丁们赶紧纷纷招呼:“二少爷!”
  耀武上去一拳便擂在这后生的胸口:“你个不落屋的家伙,还记得回来啊?”
  竿子营的男人,十八岁戴耳环,满六十方摘下。十四太爷龙德霖摘了耳环已经十五个年头,胡子头发早白了个干净,身子却还硬朗得上房揭得瓦,走路起得风。
  原因自然先要归功于祖先的阴德,所以他十四太爷几十年如一日,每日里必要做的第一桩功课,便是亲手打扫供奉在正厅香案上的十三代祖先留下的银耳环。规矩是两个内室做细活的干净丫环一个捧擦耳环的绸巾布,一个捧他擦耳环前净手要用的铜盆、毛巾,一边伺立。大孙子耀武打下手递绸巾,十三代祖先十三个耳环,便得用十三块雪白烂净的绸巾布,擦完一块换一块,哪怕耀武瞪裂了眼珠也找不出阿公用完的绸巾布上擦出过什么灰尘污渍,还得规规矩矩一块块新绸巾递到他老人家手上来。
  今天龙太爷擦得尤其仔细。
  因为今天日子大不同,二孙子龙耀文正屏气凝息低头垂手候在正厅当中。
  擦完了,打发丫环退下,关起门,厅里只剩了祖孙三个姓龙的,太爷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了早就准备下的银耳环,端端正正摆进衬着红绸布的银盘里,把银盘供到祖先香案下,然后端身拿架、四平八稳在香案旁的太师椅上端坐下来,向耀武一点下巴。
  耀武就一本正经清了清嗓子:“龙氏第十六代孙龙耀文,年足十八,授环成人,特敬告列祖列宗灵前,跪——”
  龙耀文就规规矩矩跪下。
  “初叩首——亚叩首——三叩首——上香——跪……”
  耀文便随了阿哥一连串的口令,行礼如仪。
  “授环——恭领龙氏四宝——”
  耀武一边喊,一边就捧起了那只银耳环,过来给耀文戴在左耳朵上,然后小心翼翼摘下墙上挂起的四件镇宅宝贝——一张弩、一支箭、一柄腰刀、一管火铳,一样样交到阿弟手上。
  ——不小心不行,四样家伙黑漆漆旧麻麻没得三百年也有两百年,碰一下只怕都会当场散脱架子。
  所以耀文也只能小心谨慎一样样背起挂起,大气都不敢多透一口。
  他低头看到自己笔挺的裤线和照得人影子出的皮鞋尖,心里突然就升起了一个念头:要是拿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去照张相片,让他那帮高中同学看见了,会不会牙齿都笑脱下来?
  龙耀文比阿哥小四岁,去年年底满的十八,正在县城里读高中,再过半个月就要毕业。
  龙家的家风,几百年历来先武后文,耀文也便自小与阿哥过着全然不同的日子。记得小时候,阿哥是练够了拳,耍够了棒,野出十几身透汗才有空瞄两眼书。他则是读够了书,写够了字,头昏脑涨了才能操两下拳棒松筋骨。
  比起书本子,细伢崽自然是更喜欢刀枪棍棒满地野,但这是阿公的安排,没得商量打:耀武是老大,要支撑龙家第十六代门户,自然要学老祖宗一样靠刀枪拳脚跟人讲话;他只是老二,能多读些书,以后帮得阿哥解决些官道上的麻烦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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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溪铺(3)
所以耀文小时候很羡慕阿哥,一直羡慕到十二三岁,发现自己认得的字阿哥认不得,自己算得的数阿哥也算不清,才怀疑这羡慕有没有必要;再往后自己进了县城读了中学,讲得英文也晓得了分子原子地球是圆的,回来发现阿哥把这些直当得天书听,才明白阿哥其实不值得羡慕,甚或有时便有些同情起阿哥来。
  但眼下他只觉得自己应该被同情,只觉得窝窝的一肚皮都是无奈,偏偏还发不得,还要低眉顺眼装出一副死人相,所以当阿哥趁着背对了阿公的机会,收了一脸的正经,冲他挤眉毛弄眼睛笑话他的狼狈的时候,他就狠狠回瞪了阿哥一眼。
  太爷可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龙家后人戴耳环成人,如此重大的事,当然要作古正经照老规矩来,管你吃了好多洋墨水,梳了怎样油光水亮的分头,穿了如何稀奇古怪大开衩子的西装,规矩都不能乱,不然如何对得祖宗起?
  等四件家传的宝贝一样样重新挂上了墙,耀文也戴起耳环站定了,太爷才拉长着脸开了口:“我龙家二少爷,难请得很喽!满十八,过个端午节,那硬是八抬大轿抬人影子不回!到底是县城里读了高中,学问高,下不得地啊!”
  耀文就低起头,一声不敢做。
  耀武就赶紧护着老弟:“哎呀,这不都回来了吗?”
  “不是我左一封信右一封信,请了一百几十请,迎得他的大驾回?”太爷眼睛一虎,“还还还写封信回:‘男人戴耳环不像样子,是落后习俗’——老祖宗戴几百年,轮到你就不像样了?九弓十七寨人人落后,只有你龙耀文先进?得了你!”
  “好喽好喽。”耀武就一脸不耐烦,“回都回了,戴也戴了,还紧讲紧讲,啰唆死了。”
  “我还没啰唆你呢!”
  太爷眼珠就掉到了大孙子脸上:“你看看你,二十几的人了,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满街上那么多妹伢,几年了,就没一个看得中的。未必硬要天上跌个嫦娥下来,你才看得上?”
  “怎么又讲到我头上来了?”
  “讲不得你啊?”
  太爷就瞪起眼珠训,但对大孙子他态度终归还是不同些,停了一下,先缓了口气,“——我龙家几代单传,人丁一直不旺,到你阿爹手上,才有了你两兄弟,你阿爹又死得早……”
  “不看到我讨婆娘生崽,把龙家香火传下去,您老闭不得眼睛!”耀武接起他的话就往下背——这几句话他显然听得耳朵都起了茧。
  “晓得还老呆起屋里?外面那么多来拜梯玛的妹伢,不晓得去看啊?”
  耀武说明天赛龙船,他还要练鼓。
  “练练练练么子练?前年赛龙船,你得头名,去年赛龙船,你还拿头名,那么多妹伢排起队给你送荷包,你偏一个都不接,练得再好,有什么用?正经给我寻个孙媳妇回来,我拜托你了,行不?”
  教训完了耀武,太爷转头又冲耀文:“还有你,也一样,满了十八,成家立业就是大事,趁着端午节,好好出去挑一挑,莫学你阿哥,一天到晚眼珠长起脑壳顶上,看谁都看不上!”
  耀武扯起耀文就走。
  太爷就喊:“哪里去?”
  耀武边走边吆喝:“你不是要我们出去给你找孙媳妇吗?我们现在就上街,不管碰上什么歪嘴巴劣眼睛的妹伢,反正拖两个回来给你当孙媳妇,可以了吧?”
  这两个化生子!太爷还真拿了没得法。
  讲起讨婆娘,耀武比什么都烦。
  他戴起耳环已经四年,二十二的年纪在外头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在竿子营,这般大小的后生,除了家里穷得四壁漏风确实讨婆娘不起的,无一例外都已经成了家,只有他光吊吊一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拖。
  太爷也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念,念得他耳朵起茧心里烦躁恨不得每天躲起阿公走。
  “哥,你就娶个嫂子回来,阿公不就不说了吗?”两兄弟走出大门的时候,耀文还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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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溪铺(4)
耀武脑壳就摆得像个拨浪鼓:“你也让我看得上啊,这麻溪铺的妹子,哪有一个看得过眼的?不信你自己去看。”
  耀文说他才懒得看,什么戴银锁呀,拜梯玛呀,落后得死!他要去书院看老师瞿先生,要不一同去?
  “你以为我是你,有那么多轻松工夫?你哥是麻溪铺的团总,每天要巡街!”耀武赶紧找理由,喊了门口的两个团丁就走。
  ——自小他就捣蛋调皮读书不进,挨瞿先生的竹板子不晓得挨过了几千几百,到现在经过书院的门他心里都发麻,街上老远看到瞿先生就躲不赢,还找上门去看他?
  等阿哥带起团丁走远,耀文就转身向青溪书院的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便一把揪下那只才戴起的耳环,塞进了口袋。
  耀武讲巡街,倒也不全是找借口:麻溪铺老少男女两千八百多口,从邻里打架动刀子到夫妻吵嘴细伢崽哭,一天总少不得一二十件事端,不靠他龙大少爷,还能靠谁一碗水端端平。
  所以自从他戴上银耳环接了十四太爷的班,麻溪铺一大两小三条河街,外加十几条窄巷,耀武每天必要周周细细巡上一遍。
  尤其是这两日,眼看就是端午节,赛龙船、拜梯玛,九弓十七寨的人都在往镇上赶,一座镇子挤得人打堆,越发是要留心的时候。
  耀武走上河街头的时候,正是晌午边边人挤人的光景。
  古旧的镇子熙熙攘攘,来拜梯玛的妹伢一个个穿了绣凤五叠裙,挂了银锁,风摆柳般地走在河街上,展示着自家的青春与美丽。照规矩,送妹伢来拜梯玛的爹娘,这时要远远躲开,由得妹伢自己单身一个过青岩河,让戴了耳环、挤在河街边的后生伢崽们看个够。而后生伢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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