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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缘传-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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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了“候府详行缴”。刑厅批了:
本官年力富强,正是服官之日,且瓜期久及,何遂不能稍需?暂病
不妨调摄,仍照旧供职。此缴。
狄希陈也不曾理论,一面收拾起程,一面候那详允。恰好收拾得完,致仕的申详允下。合郭总兵仍旧写了两只座船,头上挂了郭总兵“钦命赐环”的牌额,贴了中军都督府的封条,抚院送郭总兵的夫马勘合,两家择了吉日,同时上船。抚院两司都亲到江楼,与郭总兵送行。都司参游等官,都披执了,在远处候送。
却说那时逼死媳妇的监生带了四五个家人,领了十来个无行生员,赶到江边,朝了狄希陈的座船,说曾诈过他四千两银,要来倒去。若不退还,要扭他去见两院三司。起先好说,再次喧嚷,后来朝了船大骂,围了许多人,再三劝他不住。狄希陈唬得不敢出头,童寄姐气得筛糠斗战。薛素姐甚是畅快,只说:“贼狠强人!诈人家这们些银子,要几两送送俺师傅,疼的慌了。可怎么来也有天理!”周相公见那班人越扶越醉,说道:“你这班人也甚是无理。他若果然诈了你的银子,他做官时候,你如何不在两院手里告他?他如今致仕还乡,你却领了人挟仇打诈。且问你:你若不是造下弥天大罪,你为甚的却将四五千金的与人?他在我们船上,我们钦命回朝,正是喜庆的时候,你却来辱骂,是何道理?”监生道:“我自问狄经历退钱,不与郭老先生相干。他好退便退,不肯退时,趁两院两司都在席上送行,我到那席上声冤叫屈。”周相公道:“你就去声冤叫屈,也不怕你!我闻说那时罚了你二百石谷,见在仓里备赈,交代册上都是明白开上的。断了一百两妆奁,还了尸亲,又有尸亲的活口。你挟了这些仇气,敢来报复?”周相公差了一个人,分付叫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叫他飞马快去。这监生恃了那几个歪秀才的声势,那里肯听周相公的说话,只管在那江边乱嚷,越发照了船丢泥撇石,撩瓦抛砖。只是因无跳板,不得赶上船来。
待了不多一会,只见七八个穿青的公差,走近前来站住,看那些人嚷骂了一会,说道:“果真如此,刑厅吴爷叫来请相公们去,有话合吴爷去讲,不要在此打抢!”一个扭住了监生,两个扭住了两个为首的生员,其余的取出绳来,把那四个监生的家人,都上了锁,还有四五个胁从的生员,见势不好,撒腿就跑。那江边沙滩之上,穿的又都是低头浅跟的鞋袜,跑得甚不利便,又被捉回来了两个。一顿扯拽进城去了。却是周相公差了郭总兵的人,持了郭总兵的名帖,说:“监生强霸人家良妇,吞并人家产业,以致逼死了嫡妻。狄经历署县事时,准了他的词状,问真了情节,量罚他二百石谷子备赈收仓,交盘册见在。又断了一百两妆资银子,给了尸亲。他却怀恨,领了许多无耻秀才,带了家人,来到船上打抢。”吴推官大怒,拔了八枝快手的签,叫来快拿赴厅听审。吴刑厅审了口供,将监生罚他修盖了馆驿的五间大厅;将四个家人每人三十板,伙修养济院的房屋;四个秀才都发到学里,每人戒饬二十板。给了差人回帖,又勒取了监生的风火甘结,如狄经历沿途凡有盗贼水火,都要监生承管。监生这一番又约去了五六百金。
郭总兵赴席回来,作福开船,与狄希陈一路行走。素姐自从离了府门,上在船内,不怕了甚么递解,不怕使甚么布袋妆盛撩在江内,依旧放开了心,从心纵放了胆,心心念念,刻刻时时,要在狄希陈身上出这许多时的恶气。只是船中地方有限,人的眼目甚多,没有空隙下手;又要唆哄小京哥往船边感堂上顽耍,要推他下江里去;又禁不起众人防备,行不得这个的低心。周相公的方略,叫狄希陈夜晚不要在自己船上宿歇,叫且与他同床,免人暗算。狄希陈月令还好,都也依他指教。素姐没处下的毒手,好生心躁。
船到湖广,郭总兵、周相公都因好些年不曾回家料理周旋,足足住了一月。狄希陈也不曾在自己船上等候,都在周相公、郭总兵两家过日。郭总兵家中事完,周相公也料理停当,郭总兵然后同了大奶奶合家中先有的两个妾,许多家人合娘子丫头,又添写了一只官座船,同往北京上任。
又同行了几时,船到了山东境内,狄希陈要在本家住下。素姐是不消说起,恨不得一步跨到家中,干他那遂心恰意的勾当。寄姐又只待竟且回京,与他母亲相会。狄希陈也就自己没了主意,与周相公商量。周相公道:“他这几时的积恨,只奈了我们众人大家防备,所以不得下手;又兼他是个孤身,所以也还有怯意。你若与他回去,他有了党羽,你没了帮扶,堤防不了这许些,只怕你要落他的虎口。你不若且同了我们众人,还到京师里去。脱不了你京师也有房屋,也有当铺,令弟合庶母都在京中,在京中过日,有何不可?”
周相公此言,大拂素姐之意,甚合寄姐之心。定了主意,同到京师。大家的算计,以为素姐必定不肯同去,一定留住家中。谁料他的主意,一为不曾报的狄希陈的冤仇,要的随便下手;二为前次进京,不曾叫他各处顽耍个畅快;因此两件,亦甚欢喜相从。众人见他同去,虽甚“芒刺在背”,却好怎样当面阻他?只得要依他的行止。
狄希陈议定,叫家眷的座船只管北行,自己起旱到家上坟拜扫,单身再往北赶。素姐说道:“儿子回家上坟,媳妇理当同往。我也且不上京,同来同去。”又是大家算计的说,数说道:“两人不必同回,船上没有看守;谁回谁住,谁去谁留,议出一个回家。”素姐又虑:“回到家中,再要自己上京,便也就不容易。且怕狄希陈再似前番,京城里海样的地方,躲在一边,没处寻找,倒是进退两难。还是合这伙人丁成一堆,此事稳当。”只得让了狄希陈自己回去。只是千算万算,总不如他的尊意,怀恨更深。
狄希陈带了几个家人,小浓袋也要跟回家去。狄希陈到了明水,久不回家之人,亲朋往还,不必细说。上坟祭祖,这也是正经勾当,也不消烦琐。相于廷且来调了兵部,转了郎中,资俸深了,升了四川副使,已经携带了家眷回家。因调羹****在京,无人照管,又因相大舅、相大妗子都要随到任上,要将这几年与小翅膀管的庄田收贮的许多粮食,都要交还与调羹自己收管,所以同了调羹****回到家中。调羹也就在分与他的那房内居住。相大妗子俱还照管,又得薛如兼合巧姐着实的看顾。小翅膀已经八岁,起名狄希青,请了先生读书。狄希陈又悲又喜。狄希陈与调羹商议说:“暂往京去,也只是要躲他的虎口,原也不是定了的住处。待我回去,等他定了宁贴的去处,我再定安身逃命的所在,再安排刘姐合兄弟的行藏。”住了几日,留了百十两银子与调羹计较,辞了相栋宇夫妇合相觐皇,又去辞薛如卞兄弟合巧姐。
小浓袋回家,将素姐在任里作的那业贯,都学了个不出。这龙氏把那偷开宅门打狄希陈六百多棒椎,合那使熨斗盛着火炭倒在狄希陈衣领之内,此等之事,一字不提,单说狄希陈要在府堂递呈子叫太爷当官休弃,递解还乡,扯着狄希陈碰头打滚。侯、张两个道婆又寻见狄希陈告诉:“送的那尺头银子,刚只出了城,被一大些强人尽数的打劫去了。俺们专等徒弟回来照数赔俺们的,他如今又且不来家里。”要狄希陈且先赔他一半。狄希陈道:“你那昝怎么不回去合我说知?我替你拿贼,追他好来。”侯、张道:“那强盗们得了东西,怕俺们到官告他,一根皮鞭,捻的俺没住住脚儿,上了船,看着俺过了江,那贼们才散了。俺还待再过江来合你说知,社里众人又不肯家等了。”狄希陈道:“我这一时自己的盘缠都没有哩,你等徒弟来家,叫他补付你罢。”
狄希陈忙忙的赶船去了。不知何日赶上,何样光景,怎生结局,再看下回收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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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古斋主 扫校
第100回 狄希陈难星退舍 薛
诸恶不可作,半虚空有人登纪,分毫不错。
业镜高悬明照胆,事事都教着落。有余辜,来生搜索。
每当狭路遇冤家,且延入深闱归绣幕,报复以强欺弱。
夭乔蠢动皆人若,一般家赋性含灵,忍将杀却。
显报当前,借红颜索命,皮刀急脚。
猛翻身再求媒约,假说是同心,还毒似穷奇杌相凌虐,百样诸刑拷缚。
——右调《贺新郎》
狄希陈由旱路赶船,直到了河西浒,还等了一日,方才郭总兵合素姐的座船才到。先与郭将军、周相公相见已毕,方回自己船上,当面说了几句套话;又说:“相觐皇已升了四川副使,今已回家。”又说:“侯、张两个从成都出去,路上撞着强盗,将所送的银子尺头劫去。”又悄悄与寄姐说知:“调羹****已跟了大妗子回到家中;小翅膀起名希青,请了先生,今见上学读书,长成了好大的学生;薛妹夫也时常照管;临来又留了百十两银子与他娘儿们搅缠。我回去的促急,又没捎点甚么送巧妹妹,剩了七八十两银子,我就只留下够盘缠的,别的都留给他了。从咱往四川去了,他家里添了两个外甥,都极好的两个学生。”素姐也向了家人们问他娘家的事体,又问龙氏曾合狄希陈嚷闹来没。又说:“我两个师傅,路上失了盗,这没的你不该赔他么?”又说做了一场官回去,问那家人送与龙氏的是甚么人事,都问了个详细,议论带骂,叨骚了不住。
狄希陈在船上,又走七八日,到了张家湾,泊住了船,郭总兵遣了钦取中军都督府同知的传牌,会同馆里,本府衙役长班来了许多人迎接。狄希陈也预先捎信到京,叫收拾房子,骆有莪合狄周都也接出京来。素姐看见狄周,真是“仇人相会,分外眼睁’,说不尽那许多怪态。
骆校尉因说:“有富平的典史,被按院赶逐,没了官,他又钻到京里,改名换姓,又干那飞天过海的营生,被厂卫里缉了事件,如今奉了严旨,行五城兵马、宛、大二县合锦衣卫缉事衙门:凡有罢闲官吏,不许潜住京师。定了律文,有犯的定发边远充军。如今正在例头子上,好不严紧哩。”狄希陈听了这信,不由的进退两难。又是骆校尉算计说:“这氵郭县通州都是河路马头,离京不远,尽有生意可做,可以活变的钱。通州去处更大,姑夫且在通州赁块房子住下,再看道理不迟。”
狄希陈主意已定,暂住通州。就央骆校尉进城寻了一所房子,每月三两房钱,还有桌椅床帐借用,房也甚是齐整。狄希陈一边搬房,一边在船上治办酒席,请郭总兵、周相公合郭夫人并权、戴二位奶奶人等,内外送行。待了一日,郭总兵同着周相公合家眷进京。狄希陈合家都在通州暂住。骆校尉也要辞了回去,要打发媳妇子合童***婆媳下通州来看望。狄希陈又叫狄周也跟了骆大舅回去置办下程,送郭总兵合周相公温居之敬。骆校尉去了。
再次一日,童奶奶合小虎哥娘子、骆校尉娘子,来了三顶轿,狄周媳妇也跟了下来。素姐见了别人,还倒没敢甚么作恶,只是见了狄周媳妇,不由怒从心起,骂道:“欺心的忘八****!逃去的也没逃走,死了的也没死了,我叫忘八****拿着我当孩子戏弄!有日子哩,你不死,我又不死,咱慢慢弄猢狲似的咱耍着顽!你们捣的那鬼,已是都败露了,调羹那私窠子合小杂种还躲我怎么?”童奶奶故意道:“这不是那一年往咱家去的那个没鼻子的媳妇么?怎么又来到这里?”寄姐道:“这是你女婿寻下一位娘子,姓薛,大起我好几岁,我赶着他叫姐姐哩。亏他千万里的跟着一伙烧香的汉子老婆,就寻到任上去了。”童奶奶们都也合他行了个礼。童奶奶赶着素姐叫“薛家姑娘”,骆校尉娘子合虎哥媳妇都是一样称呼。素姐本等不待下气,只是叫寄姐斗败了的鸡,不敢展翅,见景识景,叫童奶奶也跟着称呼“姥姥”,叫骆校尉媳妇是“舅娘”,小虎哥媳妇是“你妗子”。
混混了两日,打发了这伙婆娘回了家。寄姐在通州宁贴了几日,要算计到家里看看,还住几日。只是狄希陈怕寄姐去了没了降素姐的人,必定要遭他的毒手,算不出个躲避两便之方。谁知这狄希陈合该这目下的日子还好。神差鬼使,素姐自己发意说:“妹妹的母亲就是我母亲,妹妹的舅娘就是我的舅娘,我要合妹妹一同回家看望看望。”狄希陈得不的这声,连忙撺掇,寄姐也只得承当。狄希陈还与素姐二三十两银子,叫他随便买甚么使用;又收拾了许多汗巾,丝带,膝裤,首帕,蜀扇,香囊等物,叫他做人事拜见之用。那会子打发得他喜欢,也便把口来裂一裂,牙雌一雌,露了个喜态。两顶轿,雇了十来个驴,张朴茂两口子,小涉棋、小选子、小京哥、狄周媳妇,还有京里下来的两个人,一行人都往京中去了。狄希陈独自在家,散诞逍遥,游玩景致,信步出城,走到香岩寺内。
却说胡无翳托晁梁暂管了住持事务,游遍了天下的名山。到了四川眉州峨嵋山上,只见那峨嵋山周遭有数百里宽阔,庵观寺院,不下千数个所在,总上来也有万把个僧人。其中好歹高低,贤愚不等,也说不尽这些和尚的千态万状,没有一个有道行的高僧,可以入在胡无翳眼内的。末后寻到一个高崖幽僻之处,一个性空长老,一部落腮胡须,貌如童子,每日坐关不出。胡无翳知道他是个高僧,就在他那庵中住了锡,沐浴更衣,竭诚到他关前求见。性空喜道:师兄来路甚远,道途不易。就如旧相识一般,每日隔着禅关,与胡无翳讲讨佛法,开陈因果,指点轮回,接引得胡无翳见性明心,灵台透彻,尽知过去未来之事。知道自己前生合梁片云都是地藏王菩萨面前的两个司香童子,因人间有还戏愿的,这两个童子贪看地戏,误了司香,所以罚在阎浮世界做了戏子,一个扮生,一个扮旦,幸得遭了株连之祸,入了空门,喜有善根不泯,精持佛戒,看看还成正果。又知性空长老原是佛子转生下世,来度脱善男信女,总都不是凡人。胡无翳在峨嵋山上与性空住了三个月期程,辞别回寺。性空知道他尘棼未了,又与晁梁有约,便不相留。
狄希陈游玩香岩之日,胡无翳回不多时,偶然相遇,胡无翳相视而笑,且说:“久别多时了。”让进方丈款坐,恰好晁梁也在那里。三人共坐,叙说来由。胡无翳望着晁梁说道:“晁居士,你定性想来,冰是甚么?水是甚么?”晁梁定了一会,把狄希陈看了两眼,对胡无翳说道:“弟已晓得水是未成的冰,冰是已成的水,本是一源,异了支派。”随着香积厨备了素供,留狄希陈吃斋。
胡无翳道:“檀越一月之内,主有杀身伤命之灾,却要万分回避。”狄希陈道:“师傅未卜先知,决也不是凡人,不知可以逃躲么?”胡无翳道:“你的冤家相守了你半生,你的该死也不止于一次;但是这一次要在你致命处害你,只怕逃不出命来。”狄希陈再三央说:“我身边实有一个冤家,委实的时刻算计谋害。师傅既能前知,必能搭救。”胡无翳掐算了一会,说道:“喜得还有救星。小僧与檀越前世有缘,有难之日,小僧自去相救,不肯误了檀越的性命。”狄希陈、胡无翳、晁梁三人作别而散。胡无翳对晁梁说道:“不意隔了一世,别了多年,又在此旧游之地相遇。”
晁梁回光返照,真真灼灼,知这狄希陈前世是他的长兄晁源托生至此。又问胡无翳说:“他目下有杀身伤命之灾,却是那世的冤仇,这般利害?”胡无翳道:“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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