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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革-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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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现场官职属他最高,依稀中众人也以他为首——监察在左,监考同僚在右,一行人呈左右排开,因此他也就当仁不让,排开前方左右,也不顾那人身形狼狈,便将那正在地上搜罗宗卷的人扶了起来。
“这位壮士可还康健?”张鹤年略显亲切的看着眼前这人,这才发觉这人脸上竟有些惨不忍睹,不仅被那浓烟熏得漆黑,便是手上也多有火泡,一头乌发竟也被烧了大半,看起来既滑稽又恐怖。
壮士一词,自古多有异议,但多数者,还是指意气豪壮勇武之人,也多指身负大勇气之人。因此,张鹤年此时用壮士来形容眼前之人并无过错,反而极为恰当。
毕竟现场之中,救火之人虽然不在少数,可张鹤年自然看的出来,倒有几人状似救火,可实际上却心有旁骛,提着水桶也不见取水,却是把整个院子走了一遍,反倒是在寻什么人或事物一般。
对这些人,张鹤年虽然是现场官职最大的,可毕竟是个外地官,自然不好多话,只是心中就略有些不舒服。这时候见有人冒死从火场中抢救宗卷,还被烧成如此惨状,说不得心中便起了比较之心,因此心里若有若无的就起了几分关爱之意。
“学生多谢大人关怀,学生无事。”那黑衣人起先还带着几分挣扎,但这会儿似乎是认出了眼前人的模样,先是一呆,随即脸上就极快地掠过一丝惊喜模样。
见这人竟然自称学生,张鹤年也是一愣,这才发觉这人穿着一身秀才才能穿着的儒衫,与普通人的长衫截然不同,心里不由大感诧异,连忙问道:“哦?你是何人?”
“学生余杭人士,姓谭名纵,字梦花,上午放榜时还见过大人。”谭纵又是一躬身,这会儿却是不小心又将怀里的宗卷掉在了地上。
火光熊熊下,那宗卷掉在地上倏地摊成一块,却似是一本帐薄,封面上依稀写着什么南京府字样。
“谭纵谭梦花?”张鹤年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莫不是今年南京府亚元?”
“正是学生!”谭纵又是一躬身,随即便想去拾那帐薄,却不想旁边忽地伸出一只手来,将那帐薄抢了过去。
谭纵抬头一看,却见这人背着光,面貌却难瞧的清楚,彷佛整个人都隐在了黑暗之中。
“这位兄台,此物乃是南京府府衙帐薄,想来是极为重要的,你切不可私自拿了去,要交于知府大人才好。”谭纵说时,又想去拿,却不料那人一缩手就将东西放进了怀里。
谭纵这边正自皱眉,只是还不等他说话,张鹤年却先开口道:“咦,你这人怎的如此!莫非未听到谭亚元所说么,怎得就收入你怀中去了!”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这时,却是旁边忽地跑来一人插话道:“这人原是知府大人家的老仆了,最是忠心不过。只是这人生得不好,天生哑巴,说不得话,还望大人恕罪则个。”
“哼,既然如此,你且将他带去一边,莫要再离火场这般近了,否则一个意外怕是又要着了火头。”说话这人,张鹤年也是认识的,午宴时曾在王府内见过一面。只是张鹤年自觉面子上不好过,因此一甩袖,却是再也不看那人。
见得张鹤年似乎已经有了些龌龊,谭纵心中不由一阵好笑,却不敢表现在脸上,反而面色一整,正色道:“几位大人且先稍待。我先前从火场内出来时,见着里头还有几本帐薄在那书案上,若是及时说不得还能再抢救几本出来。”说完,谭纵便作势要走。
不料谭纵这边刚一动脚,那边就被人拉住了袖子。
谭纵其实心里头就等着别人拉住自己呢,毕竟这英雄在领导们面前做过一回也就够了,没必要再把自己命搭上。只是等他回头一看,却发现拉住自己的不是张鹤年,却是先前说话的王府中人,先是一愣,随即装出一副勃然大怒神色道:“你这人怎得如此,未见着火势汹涌,若是晚了只怕那帐薄便要被火烧了,这个罪责你可担得起么!”
只是谭纵话里说的再重,可那人却摆出一副和气笑容道:“亚元公且息怒,小人怎敢如此。只是亚元公身份非同寻常,身体又已然受伤,若是再贸然冲进火场,只怕出个意外,到时便是小人万死也不及其一了。几位大人,可是这个理不是?”
张鹤年似是被那人说动,又仔细瞧了一眼谭纵,却见着谭纵身上果然多有伤处,特别是左手手臂上已然被烧出了一层焦皮,顿时应声道:“谭亚元的确不能再进去了。”
“大人英明。”那管事的应承了一声,随即又笑呵呵道:“好在我们王府这哑仆是个皮糙肉厚的,便是进去一趟想来也无甚要紧,便让他进去吧。”
“对极对极!”张鹤年见那人说的在理,忍不住就是拍手应和道:“只是还请这位壮士小心一二,若是火场形势不妙且先以自身为重。”
张鹤年这话一出来,谭纵却是忍不住一撇嘴。
适才他一直偷偷暗中观察那管事的和这所谓的哑仆,虽然先前还不觉得,可到得这时却已然可以肯定这人便是先前送自己过来文渊院的那人——实在是那种难以描述的不存在感太过特殊,便是想忘记都办不到。
因此,谭纵几乎可以肯定,这人绝对不是什么哑巴,更不是什么仆人,反而是王府内极有身份的人——李熙来曾经提过,今晚这事即便是王府内知道的也甚是稀少,除了王知府极为信任的少数人外,多数人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譬如被人买通的文渊院内的巡视、守卫一众人等。
因此,谭纵想也知道,这人进火场救帐薄是假,烧帐薄是真。而且,烧的只怕还不是里面原有的,更多的恐怕还是那人怀里那本。
只是谭纵纵火前早已谋划妥当,根本不怕那人将那帐薄烧毁。况且此刻脱身方为第一要务,其他的还是留待日后再说。故此,谭纵也不插言,只是看着那人貌似壮烈的冲进火场中去。
到得此时,谭纵深知今晚这个局已然被自己破了大半,只是还有些注脚还需一一钉上,而此时虽然人多嘴杂,可从另一面想人多自然这见证者也多,却正是好时机。
暗道一声“此时不钉更待何时”,谭纵连忙假装看了看夜色,方才对着张鹤年一躬身,愧声道:“学生有罪,误了验卷的时辰,尚请大人赎罪。”
听及谭纵请罪时,张鹤年还颇有些不明所以,可听谭纵提及验卷,顿时明了谭纵话中所意,连忙道:“谭亚元亲身救火,更护得府衙帐薄安全,乃是一桩天大的功劳,区区验卷小事又何必如此介怀。几位大人可觉得如此?”
张鹤年这话一出来,只要是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这人是完全偏袒起了谭梦花了。而且,谭纵也的确算是得了场大功劳,便是王仁王知府在面前只怕也是要先谢过他的,因此倒也不算过分。故此,几位与张鹤年一同监考的副手各个都言张鹤年此言极善,也有说谭纵少年英雄的。
只是验卷一事与这监考官实则并无多大关系,反倒是和那三位监察关系极大,这也是几人敢在午宴时喝醉的原因。
通常来说,花花轿子人抬人,只要当事人未曾犯的过错,官场之事历来多是如此,所以几人倒也不虞那几位监察会驳了自己几人的面子。
可是这一次却似乎有些不同,那几位监察互相对视一眼,便是连谭纵也似乎感觉这几人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心中竟是不争气地多跳了几跳,不免生出些担心来。
过得片刻,那为首之人先是对着几人作了个揖,又对着张鹤年唱了声喏,这才对着谭纵道:“本来,有几位大人与下官等人亲眼目睹童生谭纵救火一事,即便验卷时间上有些延误,也不过是些小节。”
说到此处,那说话的监察停得一停,看了看其他几人的颜色,脸上不免一笑。
须知验卷本是乡试科考最后一环,虽说不过是走个过场,可真要较起真来,在童生未验卷之前,这亚元身份还真是作不得数的,因此这监察称呼谭纵为童生倒也算不得错。可正是因为这事不过是个过场,因此官场之中并未有多少人在意,此时被这监察忽地提及,不免就有些打脸的嫌疑。
原来,先前说话时,不管是张鹤年也好,还是王府的管事也好,都称谭纵作谭亚元,显然是承认了谭纵今年南京府亚元的身份了。可此时这监察却称谭纵为童生,却是等于当着张鹤年的面,结结实实地打了他的脸。
只是监察直属内阁,平时也不与其他系统交往,便是当街遇上了,能相互点个头那已经算是了不得的交情,要当头撞上了互不搭理那才是常情。
所以,这监察倒也不虞被张鹤年嫉恨,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径直道:“下官只是好奇,为何这谭纵不来验卷,却偏偏跑到这一墙之隔的府衙来救火呢?须知我等已经算是快的了,可这谭秀才却似是比我等还要早到。更何况,我听谭秀才说话,这声音似乎与那喊走火之人极为相像,不知谭秀才何以教我?”
这监察的话一出来,几乎就是赤裸裸地在说自己怀疑谭纵纵火,你谭纵就是贼喊捉贼了。因此,莫说是张鹤年,便是张鹤年身旁两位副手也是有些不爽。
自古文官自成一系,历朝历代文官与武官、阉党皆是势同水火。自本朝太祖设监察以来,文官、武官已渐有合流之势,但与阉党却仍难和睦,和监察却更是形如水火。好在这监察毕竟名义上归内阁管辖,因此虽然两者有些分属,可面上却算得上和气。
而作为南京府的亚元,虽然未必能在日后殿试时升得一甲得那前三,获当今官家于金銮殿上亲笔提名,可一个进士出身的身份却是跑不掉的,日后外放为官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而此时,这监察几乎是明火执仗一般地怀疑谭纵这南京府今科亚元纵火,难免就将那同属文官一系的张鹤年等人得罪了。
只是这监察权大,此时又正当职,自有监管一切事项之权利,因此张鹤年几人也只能暗暗恼恨却毫无办法。
可是,无论是谁恐怕也想不到,这会儿谭纵不仅不急不怕,反而恨不得狠狠亲上那监察几口,只因这监察的问题恰好就帮谭纵钉上了他所需的最后一枚注脚。
好在谭纵天性冷静,因此面上仍然一副不急不躁的神色,落在张鹤年等人眼中,顿时觉得这谭纵果然有君子之风,老成持重的很。
“这位大人,此事极易,学生也正有下情禀告。”谭纵微微一笑,指着那宅院中的火场道:“学生实则于晚上九时许到得文渊院门前。只是刚到此处时,却发觉门前守卫被人打晕跌伏于门后。学生当即起疑,正待呼救,却不想发觉有一黑衣人从暗中偷偷猫行而出,潜伏往这后院来。
要细数起来,学生也的确要担些罪责。只因学生午间于一干同学欢庆,略饮得过了些难免有了些酒意,一时间酒意上头,便只想将这贼人抓住。只是学生酒意过重,脚下不清,跟来跟去,竟跟失了此人。正待呼人戒备时,便见那贼人正于这院中偷偷放火。学生情急之下,趁那人得意之时,从暗中偷袭,一阵扭打方才将那人打倒在地。只是此时火势已起,学生这才呼救喊人救火。”
“如你所说,那贼人还在火场中?”张鹤年忽地插话道。
见张鹤年插话,谭纵心中一动,心知张鹤年是真的有心偏袒自己——只要把那贼人寻处来,一切自然迎刃而解!只是谭纵为了以防万一,先前一直猫在火场内,因此瞧的极为清楚:在张鹤年几人到来之前,已然有先到之人将那李熙来偷偷抬走了。
故此,如果张鹤年寄希望于那贼人身上,显然是不行的。
只是,谭纵对于此事已然早有准备,可面上却装出一副不解的诧异神色道:“此处学生还有下情禀告。适才学生救得那帐薄出来时,分明瞧见那贼人竟混在人群中偷跑出去,而且身旁还有人搀扶,端的是怪事。”
“难不成这贼人竟还有同伙不成?”张鹤年疑问道,一双眼睛却有意无意地向四周扫了开去,却是想到了先前自己的疑惑——难不成那些人便是那贼人的同伙?
(PS。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大概就是不断刷新看着数据不涨了吧。)  
第八章 火种(努力更新求给力啊)
 “此事学生不知,不敢妄加猜测。”谭纵对张鹤年这神来之笔般的一句“同伙”完全是心领神会,哪会不跟上。这一句“不敢妄加猜测”更是说的极妙,既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极为同意张鹤年,又小心地把自己从这事里摘了出去。
这分明就是把张鹤年推到了前头去挡风挡雨——即便日后有人询问起来,谭纵自可把一切推在张鹤年身上,而谭纵只需躲在张鹤年身后即可。
可与此同时,谭纵又小心至极地合了张鹤年话中之意,又算是应承了张鹤年的本意,也算是小小地拍了张鹤年一次马屁,张鹤年还得屁颠颠的受了。
虽说张鹤年仅仅只是外地的一位同知,可毕竟是今年南京府乡试的主考,待乡试一切事宜结束,还需回得京城吏部复命后再返回原府。若是张鹤年有心,在上官当前略微提上谭纵两句,那便是谭纵一辈子也难寻得的造化了。
这等心机,谭纵这等尚未入得官场之人用起来竟是如此得心应手,在旁人看来定觉得有些恐怖,可若是知道谭纵后世也曾当过科级干部,还是税务这等最为复杂的部门,或许便不会惊奇了——这官场中的事情,最难的莫过于这种小领导的生存之道,如何让领导记得你的名字、知道有你这么个人才最重要,晋升反倒在其次——反正是迟早的!
不过,谭纵的这番心思,虽然妙到毫巅地捧了一记张鹤年的老脚,可对于眼前的局面似乎并无多少益处。
而且谭纵此时正忙着捧张鹤年的老脚,却并未注意到那几位监察一听谭纵说道贼人被人架走时,脸上竟是同时闪过一丝懊恼神色。
那当头的监察与身后两人又是对视一番,似是又在交流,却被谭纵瞧在了眼里。
这会儿谭纵却是发现了,原来这几人并非当真是只用眼神交流,那袖中的双手似也在不停地做着手势,将那一对宽袖不时顶起落下,显然是在用手语交流。
对于这等手语,谭纵也曾了解过,那盲语便是手语中的一种。除此之外,军中也有一套通行的手语,因此,虽然谭纵明知那三人在用手语交流,可一来碍于这三人将手藏于袖中,二来不清楚这几人的手语套路,因此也只能暗中猜测。
不过,只看对面交流的这般频繁,谭纵便可猜知似乎是三人中出现了分歧。
过得一会,似是意见统一了,那为首之人方才转过身来。谭纵眼尖,见这人面上竟然露出一副郑重神色,不由地心中便是一紧,只觉得今晚这事儿只怕要有什么自己难以料到的变数。
“谭秀才先前也说了,那贼人被人架了去,只可惜众位大人似乎都没见着,因此这话真真假假的,我等也难以评说。只是此时谭秀才既无人证,只怕今晚便得与我们先走一趟了。只待明日开了府衙,我等禀告了王知府,介时再由王知府来判询一二。”说罢,却是一作手势,却是叫身后的两人要去锁了谭纵。
听得这监察的这一番话,谭纵不由地就是一阵目瞪口呆:自己千方百计地弄了这么一场火,又扯开了嗓门把你们几位招来,不就是想免了这么一场事么。这会儿倒好,没想到狼是赶走了,可也把老虎招来了——若真得被人锁了扔进了大狱,想要再出来只怕就难了!
谭纵虽然只在税务干过,可这里面的门道即使称不上是门儿清,却也是知道不少的,毕竟后世就一直是这么干的——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这就是典型的没吃着猪肉还惹了一身臊哇!
谭纵是真正的有些后悔了。
眼见那两人缓缓逼近,谭纵心理面更是一阵挣扎,也不知道是俯首就擒的好,还是要来一场武斗,亦或者是再扯上几句民主万岁什的表示清白。
只是不等那两人近谭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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