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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革-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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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纵这话说的颇有点惊世骇俗的味道。
按蒋五与曹乔木的想法,这贪墨河堤银子,也不过是以次充好,以少当多等手段,甚至拿了朝廷的水利银子不修、少修、胡修这等子事情在各地也不少见。可两人在南京府三四个月了,却只见到这南京府一府二州的河堤不仅修的齐整,而是颇得百姓赞誉,只是有少数地方有些缺漏,平日里也修的频繁了些罢了,比之其他地方却是好之又少,又哪想的到其他。
若不是监察得了准确消息,只怕谁也想不到这南京府光河堤一项便能贪墨数万两银子。
可等蒋五与曹乔木听了谭纵这一番话后,却不得不承认,若是以这等方法行事,还真的能省下这些修水利的专项银子来——每年也不过花些运费罢了,人工却是每年都有徭役的,根本不需要花上官府半厘银子。
而这运费又能耗费多少银子?特别是走水运,更是方便快捷。
想通里面的门道,蒋五与曹乔木终于忍不住对视一眼,心知谭纵说的必然就是这一府二州又能修好河堤可又每年都能贪墨数万银子的关键了。
可他们却不知道,似这等手段在后世那都是用的烂了的。似王仁这般人还有些顾忌,还需要骗着自己把这修河堤的筑石运来运去,可后世那会子哪会这般小心,甚至有地方政府胆大到就干脆就地挖了铺路板又就地埋回去的——说白了,就是让那些民工把地上的地板挖起来,然后等几天再埋回去,这便等于又铺了一次了。
谭纵这边道出了内里的关窍,心中却是不急,只看着曹乔木急匆匆去了,心知其必然是安排人手去河堤上查看。再看蒋五,却见着他脸上却是一脸的焦急神色,可一会儿却又变得喜色无限的模样,没过一会,又成了焦急模样,显然也是心里没底。
谭纵却是心里有数的,昨日他早安排了家里的三个丫鬟偷偷去河堤上走过了,知道这必然是真相。只是,真相归真相,想要成为破案的铁证却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也是谭纵敢直接点破其中关窍的原因所在。
便这么坐了一个来小时,曹乔木终于一脸严肃的回来了。
蒋五早就等急了,见曹乔木回来了便连忙上去问结果,没过一会便忍不住吐了一口浊气出来,旋即便露出一脸灿烂笑意。
谭纵心里早有计较,见蒋五一脸的灿烂,有心打击他,便又施施然道:“可惜啊,知道归知道,可你又如何以此定那位的罪呢?难不成要空口白话,仅凭一张嘴在你家老爷子面前说么?”
谭纵的话就像一盆三九天的河水在蒋五的头上当头浇下,直弄的他凉透了心,凉透了肺,便是连下面那根甩棍都被刺激的缩进了腹腔里头。
曹乔木却是抬额扫了谭纵一眼,见谭纵一副悠然气派,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其实曹乔木在路上便想到了这个问题,否则他怎会一副严肃模样。可这会儿蒋五从大喜到大悲,整个人都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只在那傻站着嘴里不停地嘀咕着什么。曹乔木也听不清楚,只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将他拉到位置上坐了下去。
曹乔木此番已然见识到了谭纵操纵人心的手段,又见谭纵一副悠然模样,丝毫不见慌张便知道谭纵心里头必定有了计较。心里头也是权衡一番,曹乔木终于开口道:“谭先生如此悠闲,却不知何以教我?”
曹乔木称谭纵为先生,自然是表示自己心里头服了谭纵,这是在以示尊敬——毕竟如果不是谭纵点破的话,只怕他和蒋五在南京府里头再守上一年也别想找到这河堤的破绽。
谭纵这会儿见曹乔木似乎服软了,自然不会做那种蹬鼻子上脸的事情,毕竟他现在坐这些都只是为了早点进入仕途好抢先一步主政一方而已,而这些可都要着落在眼前这两人身上。如果现在因为一时的得意得罪了这两个人,那可真就是傻到家了,非智者所为。
谭纵心里头有了计较,便懒得再装高人了,先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这才一字一顿道:“那日,我将南京府水利河堤的帐薄留了一大半藏在了那院子里头的树顶树洞里头,这会儿想必还在里头。”说完,谭纵离凳起身,走到楼梯口时又转过头来道:“若是你们看不明白,便再来寻我吧,只是我这今日却是要搬了,你们可要注意些。”
见谭纵离去,曹乔木又看了一眼渐渐恢复神采的蒋五,摇头叹息一声道:“这人才智果然小觑不得,只怕即便将那帐薄拿回来了也是无用,还得求去他,只是却不知他所求为何。”
“他求什么便给他什么!”那边蒋五忽地说话了,只是话里却是透出了几分霸气:“人生在世,无非是权、钱、名、利四样,只要他能帮本王破了这案子,即便今次全给他又如何,终究有一日能等到他来求本王的时候。”
曹乔木听了,只是在心里头暗自叹气,知道这事情只怕没这么容易解决,最怕的就是那谭纵已然把全盘都盘算好了。
“这人当真是小觑不得啊,若是能入我监察内府便好了……”  
第二十一章 触线
 下得楼来,谭纵汇合了早已经在楼下男装打扮的露珠,这才逆着人流往城外走。
他今日本来就打算好了,不管曹乔木与蒋五来与不来,都要和徐文长在这日升茶楼吃上顿早饭,不为别的,只为了联系下两人的感情。毕竟不论如何,这徐文长也是今年南京府的解元,而他徐家又是南京府里的富贵人家,他更是贵为徐家长子,真要论起社会地位来,徐文长自然比谭纵这个亚元要高上许多,两人多接触些必然不会是坏事。
虽说这里面不免多了几分功利的心思,可谭纵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在后世为官几年,他也是看的明白的,“所谓的感情”不是仅仅靠着同窗、同科、同年、同乡这几大同之类的联系的,“所谓的感情”更需要人去小心维持。
所谓的日久生情,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说法,两个人真要离的久了,中间半点联系也没有,再深的感情也只是过眼云烟而已。即便别人惦念着这几大同帮你说几句好话,那也不过是官场规则罢了,和利益关系比起来,这丁点儿关系屁都不是——到你真的被人逼迫的走投无路的时候,该撂挑子还是撂挑子,该装聋作哑的还是装聋作哑!
那些个阔别几年还如旧日好友一般感情真挚的,只是写在史书传记里的官场传说,真正的情况谁当官谁知道——反正说来说去还是个利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在官场里头混的,别的都可以不懂,惟独要记住一点,只有真正的利益集团才会抱团在一起,才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他的就算是夫妻也能反目,兄弟也能拔刀。
而他今日早上能与曹乔木蒋五这等人物同食一桌,说白了不也是个利字么——两人为了破案,谭纵则是为了求官。
只可惜,从开始那狼毫、猪毫的事情来看,曹乔木不愧是个搞监察出身的,对下面的弯弯道道想必了解的不少,对于这等官场规则也是通晓的,否则也不会制止谭纵说下去。而看蒋五的表情,却是知道这人不过是在京城里呆久了的逍遥王爷,只怕这些个官场潜规则他还未必知晓。
“说不得,这便给自己提供了便利。只是,那曹乔木却是个麻烦。”谭纵想着这里头的东西,不觉得有些暗自伤神:有曹乔木在边上帮衬着,就不好忽悠蒋五了。
与蒋五这等深宅大院出身的贵公子不同,谭纵却是知晓,所谓的河堤*案不过是个由头,京里头推动这事的大佬最终的目的还是要抓了王仁的把柄,然后断了王仁背后那位大佬的一条财路,甚至顺藤摸瓜,把那位藏在王仁背后的大佬拖下水。
如果真能这样,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估计那位幕后推手便是做梦也会笑醒。
便如谭纵开始说的,这每年由内阁拨下来专门用于修理河堤的银子,一年下来,也不过是*个几万两而已,毕竟这事不敢大肆操办,那些每年翻修的地方也不过是那么几个而已,因此数目自然就有限的很。
而这几万两银子当真很多么?便是南京府每年强制士子购买的“狼毫笔”一项,便可为南京府一年多套出数万两的银子来,而且这里头还毫无风险可言,即便来日他谭纵,甚至是徐文长脑袋发晕把这事捅到官家那儿去了,也不过是给王仁点训斥罢了,难不成官家还真会把王仁罢官免职?
故此,几万两银子在民间放着,看起来不少,即便是徐家这等南京府数的着的富贵人家也不过是几十万的家资,可在官场里头,一任主官顺便漏漏手指头便不止这么点了。所以,诚心诚意的说,这几万两银子当真算不得多。
可为什么京里头又要拿这事当成大案来办?说白了,还是个名目问题。
这紫狼毫的银子是什么?不过是巧立名目,捅破天也只是个训斥,断然斩不断王仁的根本,可这河堤的银子却是不同。
谭纵这几日熟读大顺律却是清楚的很,这河堤银子自太祖皇帝立朝起,便是从户部里头单独列出来的。虽然直到现在,大顺朝立国四百余年了,因为*河堤银子而入狱罢官的大有人在,可现在随便到各处去看看,那些从河堤银子里捞钱的仍然大有人在。
说白了,这等不顾百姓贱命的陋习又哪是太祖皇帝下道诏令能杜绝的了的,即便是再过个一千年也别想!
可这毕竟是太祖皇帝的禁令啊,案发了的那可是真的死路一条毫无情面可讲的。所以,贪墨的银子具体有多少根本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你究竟到底有没有贪墨。
就好像后世,你偷了十万也只是偷盗,可你抢了五十块那也是*!性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依现在这般情况,仅靠河堤银子想扳倒王仁只怕是不成的了。只是,蒋五要想想明白这点,看来还要再绕上不少圈子。那曹乔木即便知道其中的关窍,只怕也不敢将之点透,说不得还得糊弄着那位小王爷,以免这位王爷一个不好捅了马蜂窝,成了别人手里的枪。只是这样一来,却难免断了我的路子,说不得我还得好好把那位王爷引到我的路子上去。”
心里有了决断,谭纵看景色的兴致便渐渐浓了起来。
正如谭纵与家里几女所说,这时节正是出城踏青的好时机,特别是秦淮河畔更是多了不少出游的公子佳人。便是谭纵这一路上也是遇上了不少结伴出来踏青的熟人,虽然多是书院的同学,可也有不少胆子大的千金小姐,便是叫了丫鬟偷偷塞手绢过来的也是有的。
露珠却是看不得这些丫鬟嬉笑着来嬉笑着走的模样,便板着脸在谭纵身边道:“哼,尽是些不知羞的狐媚子,还不知道与多少人好过的。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便是我家小姐也只能作妾,似这些庸脂俗粉又怎能与苏大家比。”
见露珠不拿自家小姐清荷说事,反而拿了苏瑾当挡箭牌,谭纵也是不由地一阵哑然。好在谭纵原本就对这些个喜欢无病呻吟、拿着肉麻当有趣的千金小姐无甚兴趣——后世当小衙内的时候,谭纵也懒得搭理那些仗着家里头有钱有势就出去鬼混的小姐,最多碍着长辈面子聊几句凑兴。
只不过,家里头有个胆大的莲香便够了,谭纵却不想露珠也敢拿苏瑾乱说,便立即喝斥她道:“再这般多嘴,下次便罚你在家里呆着,我便只带瘦腰出来。”
如果说莲香这会儿还有与苏瑾一争的心思的话,那么几个大丫鬟的心里头自然就更有心思了。只是露珠与花蕊有自家小姐撑腰,瘦腰却还未得苏瑾的赏识,因此这几日一直都勤勤恳恳的,倒让谭纵看在了心里头。
露珠也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这会儿见谭纵开口了,自然便收了脸上的不满,只在谭纵身后跟着,再也不敢开口说话。
顺着秦淮河走了一阵,看着河里头往来穿梭的画舫,谭纵的心思却没去管画舫里传来的阵阵歌声,只是专注于脚下的河堤。自从出城以来,谭纵已经顺着河堤走了数百米,发觉这河堤果然如自己想象般的结实,即便是某些翻修过的地方,也是如此。
仔细瞧的话,也能清晰分辨出这些地方的筑石曾被人特意修饰过,不仅表面光滑异常而且纹理也有些不对。只是这些细节若不细看,决计看不出来。而且,即便看出来了,若不是心里头有过计较,也难想到旁处。
不过,这些都是些旁枝末节。以这河堤的质量而言,只怕寻常的一年两汛也难以撼动。至于那些特意留下的疏漏之处……
谭纵使劲跺了跺脚,发觉脚底下的声音虽然也沉闷,可多少还是与别处不同,显然内里是空心的。似这等地方,一旦被河水灌泡的久了,垮堤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虽然不知道这会儿修河堤用的粘合剂是甚子玩意,可谭纵相信这东西定然不能与水泥这种大杀器比较。即便是水泥浇筑的河堤都会溃堤,更别提这东西了。只要这疏漏还在,即使修的再好质量再高也不成。
便这般一心数用,谭纵一路上不时停下与人寒暄几句,一边则在脑子里头转着念头。这般走了近一个小时,谭纵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鹿鸣书院。
鹿鸣书院建于秦淮河旁,最近处离河岸不足五米。但书院方圆五里以内,却没有任何码头,便是连茶肆也没有一个。而书院也有规定,不许学生骑马上学——你若是拉得下面皮骑只驴过来,书院倒是不会去管你。
由于刚刚放榜完毕,书院的学生这会儿多在家中休息,因此书院里头的学生不多,多是些家在外地又或家世不甚富裕的学生。
放在往日,谭纵也是此类学生中的一员。
只不过,自他得中亚元,社会地位便截然不同了,不仅每月能从南京府里领十两银子的补贴——已经不少了,足够一人一月的用度,便是回到书院里头见到往日的教习也只用执同辈之礼,这便是官身带来的好处了。若是愿意回书院任教,只怕谭纵每月的收入比之这些只是普通举人身份的教习还要高上不少。
不过,今儿个谭纵却不是回书院来与人叙旧的,而是有正事要办——请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为自己与苏瑾等人写婚契。在书院里头三转两转,谭纵便站在了一幢精舍面前。
这精舍不大不小,周围用了些绿黄色的老竹篱笆围了,院子里头一左一右被人开垦了两块地,左边这边种了些时蔬,右边却是块花圃。这时节正是蔷薇花开的日子,只可惜花圃里种的却不是蔷薇,却是些寸许长的枝条,在地里头稀疏地插了不少。
谭纵对花木一类也不曾研习过,一时半会却也看不出这地里的是些什么东西。
让露珠在精舍外候着,谭纵理了理身上苏瑾精心挑选出来的一身儒衫,又深吸了口气,这才敲门道:“不知老师可在家么?学生谭纵前来拜访,还望老师饶恕学生贸然打扰之罪。”
未过许久,精舍内便传来一道声音:“你这小家伙何时学的这般拘谨了,要进便进来吧。”
谭纵则微微沉了沉气,仔细把“前”谭纵的记忆梳理过一遍了,这才怀着忐忑的心思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与徐文长这类时常接触的人不同,这精舍主人——孙延孙博文谭纵还是魂穿过来后第一次接触。依照“前”谭纵的记忆,谭纵知道这位鹿鸣书院的主人乃是南京府首屈一指的大儒,便是教出来的门生故旧也不可计数,是真正跺跺脚南京府也要颤三颤的人物——只可惜他早在十几年前就出世了,否则必然可以成为谭纵官场上的一大奥援。
旁的都不说,只说近二十年来,光是鹿鸣书院出去的举人便不可计数,其数足足占了整个南京府举人的六成,比南京府周遭所有书院——包括府学在内加起来还强。只可惜,书院严进严出,那些个想来书院混上几年的,莫不是被其强请了出去。
这精舍设计的极为巧妙,看似四周围都遮挡的严实,可内里的光线却甚是充足,虽说不至于纤毫毕至,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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