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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1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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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授帝哂笑一声,端得是一阵自嘲。其实臣朗说得没错,自己贵为天授大帝,纵有雄心壮志,却没有容人之量。虽然统一了天下、江山尽握,可在他心里,还是将南北两地分得清清楚楚,对北地五州和南地四州,没有做到一视同仁。 

  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忌惮北地的武官,和沈予所取得的威名。 

  他还是输了呵!看似赢尽无限风光,实则内里一败涂地。 

  原本以为自己必当是千古明君,却没有践行对臣暄的承诺;原本以为会对鸾夙痴情不渝,可身边还是有了淡心。 

  如此,便也没有颜面再见故人了。 

  在龙乾宫的庭院里站了不知多久,直至黑色绣金的龙袍已被夜露沾湿,天授帝才沉沉迈步往外走,魅惑的容颜之上尽是恍惚与神伤。 

  岑江在旁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圣上,夜深露重,您该歇息了。” 

  天授帝这才停止脚步,凤眸里泛起几分失意之色,转身对岑江道:“你去凤朝宫传朕口谕,皇后不必禁足了。” 

  岑江领命,又颇为担心地问:“那您呢?” 

  “朕随意走走,不必着人侍驾。”天授帝说完已再次迈步,走得极慢但又极为坚定,终是消失在了岑江的视线范围之内 

  整座应元宫在夜色里流光溢彩、华丽璀璨,宫人们费尽心思装潢点缀,只为博得帝王一顾。可遗憾的是,天授帝并无心思观赏。 

  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思索着,再回过神来时,已不自觉走到了灵犀宫外。 

  想起白昼里与淡心不欢而散,帝王心头更添千百滋味。犹豫了片刻,他到底还是收起了手中的羊皮地图,加快步子走了进去。 

  灵犀宫的宫人们早已对御驾亲临习以为常,但也都听说了淡妃娘娘触怒龙颜。谁能料到,白日里帝妃二人刚刚大吵一架,深夜里天授帝便过来了。 

  可见对淡妃娘娘宠爱至极! 

  当值的小太监心里兴奋不已,掐着嗓子跪地迎驾。天授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必通传,淡妃可睡下了?” 

  小太监支支吾吾地回道:“没有,淡妃娘娘殿里还亮着烛火。” 

 这么晚了还不睡?不知道爱惜身子么?天授帝蓦然涌起一阵心疼,沉默步入灵犀宫主殿之内。 

  “见过圣上。”当值的宫婢纷纷下跪行礼,天授帝脚步不停,径直往淡心的寝殿里走。掀开珠帘绕过屏风,一眼看到她不施粉黛,寂寥地坐在梳妆台前,正在对镜出神。 

  直至帝王走到淡心身后,她还一直没有回过神来,只怔怔望着镜中的自己,神色抑郁悲戚。 

  袖中是那张沉甸甸的羊皮卷,便如同帝王心中一直藏匿的那个女子。鸾夙与淡心,到底孰轻孰重?他已经完全分不清了。他只知道,眼下是淡心在陪着他,腹中还怀着他的骨肉。 

  想到此处,帝王的心绪顿时柔软下来,低声唤道:“淡心。” 

  淡心这才怔了怔,意识到身后站着的人是谁。可她依旧没有回头,只通过面前的铜镜细细打量,观望着天授帝的一举一动。 

  梳妆台前烛火摇曳,影影绰绰很是幽咽,一如淡心此刻的心境。 

  天授帝见她不肯回头也不肯开口,只得率先服软,主动问道:“还在生气?” 

  淡心摇了摇头,依然沉默不语。 

  屋内的气氛凝滞到了极点,淡心这副模样,显然是哀莫心死了。天授帝抬手轻轻按在她肩上,劝道:“去睡罢,熬夜对孩子不好。” 

  淡心的香肩微微耸动,继而往前挪了挪身子,避开天授帝落下的掌心。她索性伏在妆台之上,这才嘤声开口:“夫人和小侯爷即将行刑,臣妾睡不着。” 

  听闻此言,天授帝并未多做解释,只道:“朕还以为,你是在为‘替身’之事生气。” 

  “臣妾认了。”淡心再次摇头,戚戚回道。 

  只这四个字,骤然令帝王的心思沉到深渊:“你给朕判了死刑?” 

  “圣上说笑了,是您给‘别人’判了死刑。”这个“别人”,指的是出岫和沈予,也是指淡心自己。想到此处,她又落下两滴眼泪,却不愿让天授帝瞧见,螓首往臂弯里埋了进去。 

  天授帝原本就是百感交集,此刻见淡心拒人于千里之外,心里更是滋味莫辨。他猜到她必定心里难受,但未曾料到,如此状态竟比他猜测得更为严重。 

  他宁愿淡心哭闹,就像几个时辰前那样,而不是不吃不喝不睡,将她自己的心扉再次紧闭。他好不容易才打开了那扇心门,又如何能轻易放弃? 

  细想了半晌说辞,帝王才再次开口:“今日你多虑了,我从未说过你是替身,我发怒也不是因为子涵的孩子。” 

  淡心仍旧伏在妆台上,没有半分动静。 

  天授帝见状,只得继续说下去:“我向来睡眠极浅,夜里不能安神,不是因为子涵失踪才会如此。” 

  他顿了顿,见淡心毫无反应,又长叹一声:“你知道我有这个毛病,否则也不会去慈恩宫要安神茶,无辜被叶太后设计。” 

  话到此处,淡心的身子忽然一僵,终于低声问道:“您都知道了?” 

  “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我?”天授帝无声噙笑,凤眸变得越发柔和:“你声称自己失眠,去问子涵要安神茶,实则是给我准备的。” 

  听到此处,淡心鼻尖一酸,憋了一日的委屈终于克制不住,嘤嘤地啜泣起来。 

  “我早已说过,你是你,鸾夙是鸾夙。你不该否定自己,也让我寒心。”天授帝沉敛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淡心的幽幽泣声,在这静谧的宫殿里彻入彼此心扉。 

  “鸾夙爱钻牛角尖,你不一样,我更喜欢你的性子。”天授帝想劝,可他自己心内也是万千波澜,沉吟一瞬,唯有再道:“你先去睡罢,我想想如何安排沈予。” 

 帝王用了“安排”两字,而不是“处置”!淡心连忙抹干泪痕起身,转而看向天授帝:“您答应免他们一死了?” 

  “只是想想,而已。”天授帝没将话说死,抬手为她擦了擦眼泪。那温热的指腹带着薄茧,轻柔地摩挲着淡心的脸颊,如同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 

  手指隐隐沾了湿意,也让帝王的心境变得潮湿。他侧首看了看宫门外的天色,再道:“快天亮了,不能再耽搁,我先走了。” 

  这一句话说得极其隐晦,却给了淡心无限希冀。她连连点头,唯恐帝王会出语反悔,忙道:“臣妾这就去睡,立刻去睡!” 

  天授帝见她如此孩子气,遂无奈地笑了笑,快步出了灵犀宫。 

  “立即传诚王到圣书房议事!”天授帝撂下这一句命令,匆匆而去 

  ** 

  两个时辰后。 

  夜色渐褪,天色渐明,熹微晨光透过铁窗射入牢房之内,唤醒了睡梦中的出岫。 

  意识清醒的一刹那,她想起了昨夜所发生的一切,顿觉浑身酸软无力。再一定神,恍然是时候该去法场了。 

  出岫强撑着从硬榻上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衣裙整齐,不过是略有些褶皱。可见昨夜某人亲力亲为,为她穿戴上了。 

  “醒了?”沈予俊目里泛起一丝笑意,且还密布着血丝,但那目光痴迷无匹。 

  出岫猛然撞入他双目之中,顿觉赧然,遂连忙拢过披散的长发遮住面颊,低声回道:“嗯。是不是该去法场了?” 

  她说得极为轻描淡写,沈予闻言却是蹙眉:“按理说早该有狱卒来了,可到如今也没见人影,不知是不是出了纰漏。” 

  他转而望向紧闭的玄铁牢门,舒展眉峰戏谑一笑:“许是早饭没做出来,总不能让咱们做饿死鬼罢?” 

  知道沈予是句玩笑话,出岫也没在意。她眯着双眸望向窗外,眼见天际朝霞漫天,亦是疑惑丛生:“难道天授帝改变主意了?” 

  “但愿如此。”沈予叹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好运。” 

  话音刚落,但见牢门忽然从外开启。出岫立刻从榻上起身,沈予也翻身下榻,等着外头的狱卒进来。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从容赴死的坦然。终于,该赴刑场了。 

  可出乎意料,来者是诚王聂沛潇。 

  “殿下?!”出岫与沈予异口同声,皆是万分讶然。 

  尤其,今日的聂沛潇与以往不同,身着一袭亲王朝服。他的俊容极为憔悴,下颌也隐隐泛出胡渣,然而神色极为郑重,仿佛是践赴什么重要的场合。 

  “殿下这是刚下早朝?”沈予率先出口问道。 

  聂沛潇并未正面回话,只在两人面上扫了一眼。待瞧见出岫长发披垂,衣裙打褶,他心底已是一抽。再看两人身后那张硬榻,也隐隐有着凌乱迹象,显然没来得及收拾。 

  还有眼前的出岫和沈予,端得是一阵默契。而且,神情极为亲密。 

  此情此景,聂沛潇已说不出什么客套话来,唯有默然吞咽那无尽的苦涩滋味,沉声说道:“沈予接旨。” 

  沈予微微一怔,这才看到聂沛潇手中握着一道明黄绢帛。他有些疑惑,但几年的仕途经历已让他养成习惯,立即单膝下跪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威远侯沈予识破明逆奸计,护驾有功;整编北地驻军,甚得朕心。现已查明谋害皇裔之罪乃是误判,今顺从民意,嘉奖卿之功高,特赐封‘威远王’,驻守北地边关,以护国本。” 

  聂沛潇念到此处,刻意抬起俊目,将沈予与出岫的惊愕之色看到眼底,才又不动声色继续宣旨:“限期一月之内启程赴任,无诏不得回京。钦此。” 

  最后两字落下,沈予反应良久才回过神来,立刻高举双手接旨谢恩:“微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聂沛潇将明黄绢帛再次合起,郑重地交付到沈予手中:“恭喜子奉。如今你也封王了。” 

  直至这道旨意被沈予握在手中,他还是感到匪夷所思。缘何会有这番突变?昨日天授帝还要将他下旨问斩,而今日竟转意封王了?! 

  “那晗初呢?”沈予霎时想起出岫亦被赐死,连忙再问。 

  聂沛潇没看出岫,只抿唇笑回:“本就是皇兄的一句气话,子奉何必当真?” 

  看到聂沛潇别具深意的目光,沈予立刻了然,内心更是无比动容:“多谢殿下照拂。大恩大德,我沈予感激不尽。” 

  他作势要对聂沛潇行下跪之礼,自然被对方伸手阻止:“千万别折煞我,这可不是我一人之力。” 

  “话虽如此,您必定费了不少心思。”沈予有千言万语想要表达,然哽到喉头,唯有一句:“日后殿下但有所命,我必定万死不辞。” 

  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兼且带有提携之恩。这份情义,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也难以报答。 

  岂料,聂沛潇却很坦诚地笑道:“你这感激我担当不起我并非全然为了你。” 

  语毕,他不再给沈予和出岫开口的机会,浅笑转身往牢门外走。从始至终,没再看过出岫一眼。 

  “殿下!”直至聂沛潇走出了牢房,出岫才开口唤住他,哽咽说道:“多谢您。” 

  聂沛潇身形微顿,但没有转身,沉默片刻才道:“我曾答应过你保举子奉一世,如今也算践诺了。” 

  他晓得身后的两人必定有话要说,也自觉是个多余之人,唯恐自己再不离开,便会反悔今日所做的一切,于是,聂沛潇只有加快脚步,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京畿大牢 

  直至对方已然走远,沈予才对着那扇玄铁牢门叹道:“其实诚王骨子里是个君子,可他非把自己当成恶人。” 

  这一点,早在十年前晗初挂牌时,沈予便看出来了。否则以当时九皇子的势力,焉能有赫连齐摘牌的机会? 

  倘若十年前,真是聂沛潇摘了晗初的头牌,如今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也许,便没有出岫夫人,更没有威远王了。 

  只是这封王的旨意来得太过突然,沈予尚且觉得虚幻。而出岫不知是喜是悲,已伏在他肩头上痛哭失声。 

  狱卒原本打算迎两人出去,瞧见这种情况也只得暂时回避,知趣地退下。 

  沈予则一手握着圣旨,一手揽过出岫的玉背,轻轻抚慰:“这是好事,你哭什么?” 

  出岫兀自啜泣不已,半晌抽噎着道:“天授帝虽免你一死,但北地苦寒你”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是觉得,这道旨意明升暗贬,日后还有藩王割据之祸。以天授帝的狭隘心思,绝不该如此轻易放过沈予,遑论封王厚待。 

  可至少,眼下是保住性命了。 

  想到此处,出岫也不愿扰了沈予的兴致,遂咽下心中顾虑,改口说道:“北地苦寒,你必定遭罪” 

  原来她是在担心此事。沈予心头一松,笑道:“你没去过北地边关,不知那儿的好处。冬日里白雪皑皑,甚是壮阔,人会觉得心里自在,是个好去处。” 

  他瞥了一眼手中圣旨,脑中猛然划过一个念头——那早该实现的一个念头:“晗初,嫁给我做威远王妃。” 

  果然,出岫闻言一怔,渐渐停止了哭声。她缓缓仰首看向沈予,一双美眸泪意朦胧,慎重斟酌起来: 

  如今云承已能独当一面,云氏香火也有了传续,她是该功成身退了; 

  沈予若在北地遭了算计,自己陪在身边,也好为他出谋划策; 

  至少,有她做这个威远王妃,能保证沈予不会触犯龙颜; 

  况且,她的一切都给了他,彼此早已身心交融 

  出岫一直沉吟不语,沈予等了良久,心中渐急:“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名正言顺嫁给我,咱们一起去北地?” 

  见到沈予这番焦急模样,出岫反而坦然了—— 

  既然一切都不可避免,那就唯有顺其自然。 

  于是,她抬袖拭了拭泪痕,语带矫情地笑道:“我怕冷。” 

  “我是医者,你不必担心自己畏寒。”沈予立刻驳道。 

  “我不喜欢雪。” 

  “你还没见过,怎知自己不喜欢?” 

  “母亲未必会同意。” 

  “我去说服她老人家。” 

  “我不想做劳什子的王妃。” 

  “谁又稀罕当威远王?我也不受这旨意了。” 

  沈予明明晓得出岫的小心思,但又怕她真的反悔。毕竟这幸福来得太快、太不真实,越是临近,越是令人心生忐忑。 

  他紧张地看向出岫,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她如何为难自己,也一定要让她点头下嫁。 

  “我还有最后一句话。”出岫故作矜持。 

  “嗯,我听着。”沈予聚精会神,只怕遗漏了一字一句。 

  出岫抿唇看他,面上没了半分表情,很是郑重地道:“那我答应你罢。” 

  语毕,她破涕为笑,主动踮起脚尖揽住沈予的双肩,淡淡威胁:“若是吃住不习惯,我便自己跑回来。” 

  “你敢!”沈予目色倏然收紧,将出岫牢牢圈在自己双臂之中,咬牙切齿地道:“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追回来!” 

  出岫浅浅轻笑,正待开口还击,却被沈予骤然吻住。那吻势甚为强烈,使得两人唇齿相依,缠绵无尽。 

  直至出岫被吻得七荤八素,连连告饶,沈予才肯放过她,附耳低声道:“这是小施惩戒,往后还有‘重罚’。” 

  “重罚”二字他说得极为暧昧,霎时令出岫面红耳赤。 

  所幸外头的狱卒等不下去了,清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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