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魄孤星-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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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宗派内部的关系太复杂，陈七星看了这小半年，有时却仍然有些不习惯。在他看来，何必呢，尤其像尚蓓、包丽丽这些女孩子，父母家世齐全，还不知足，争什么啊，莫名其妙，但人和人是不同的。

　　他更不知道，他和别人也不相同，完全不同。

　　吉时到，魄极殿大门打开，祝五福率众弟子进殿，先祭拜了魄神，随后正式开始测魄。

　　武士掀开天魄镜上盖着的红绸，陈七星似乎听到了一声微微的欢唿，难道是天魄镜里的灵魄在欢唿？陈七星心下骇异，凝神看着天魄镜。

　　天魄镜整体呈梭形，两头尖中间宽，有近一人高，中间最宽处约三尺有余。别的不说，仅这大小，就是陈七星见过的最大的铜镜。

　　天魄镜的镜面特别清亮，但不能多看。陈七星盯了一会儿，突然有一种错觉，似乎看的不是一面镜子，而是一座深渊，而且隐隐带有一种吸力，似乎要把他整个人给吸进去一般。真是怪异，他只觉脑后凉飕飕的，慌忙错开眼光，不敢多看。

　　测魄开始，尚方义是大弟子，他的弟子先来。

　　尚方义、包勇挑的弟子，都只有七八岁年纪，大的也不过十岁，小的甚至只有五六岁。这种年纪，魄已基本成形，却又精华未损，最是养魄的黄金年龄段。养得三五年，魄的基础扎实了，再修炼魄术，事半功倍。但年纪小，也有不好处，魄才成形，胆气还弱。

　　第一个上去测魄的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差不多有十岁了，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尚方义脾气暴躁，哼了一声：“你腿断了啊？”

　　那弟子给他一喝，这才上前，站在镜子前面，居然在发抖。其实让天魄镜测魄，既不痛也不痒，就跟平时照镜子差不多，身体上没什么感觉，但问题是天魄镜本身给人的感觉太怪异。陈七星打小一个人撑过来的，胆气已经磨得很强悍了，都不敢多看，何况是这些小孩子。

　　关莹莹站在陈七星边上，撇了撇嘴，低声对陈七星道：“你上去可别发抖，给我丢人，否则我一世不理你。”

　　“是。”陈七星直了直腰，“多谢师姐。”

　　“谢什么？”关莹莹“哼”了一声，“本来就没什么怕的啊，就当照了回镜子。我三岁就照过了，哼！”以为世间人都跟你一样呢，陈七星苦笑，不过关莹莹这么一说，他胆气确实壮了些。

　　天魄镜和普通的镜子不同，普通的镜子照人的影，一站在镜子前面，人影就会在镜子里显现出来，天魄镜不显人影，魄也不是马上显现，而是稍稍过一会儿，镜中才显出七道魄影，赤、橙、黄、绿、青、蓝、紫，颇为好看。

　　司仪叫：“七魄齐全，过关！”

　　到底是小孩儿心性，听得“过关”两字，那弟子顿时欢唿起来，回头看尚方义：“师父！”

　　这弟子是左近富家之子，为拜到尚方义门下，他家里着实送了不少银子。他能过关，尚方义也颇为高兴，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个笑容，“嗯”了一声。

　　有了前面的例子，后面的小孩子胆气便壮了些，没那么胆怯了，连带着包勇的弟子胆子都大了好些。这也是尚方义一直以来比较恼火的一个原因，每次都是他的弟子冲前面，自然也就先出丑，但没办法啊，谁叫他是老大呢。

　　往年总有几个七魄不全的，今年倒怪，两人选的十来个弟子，个个七魄齐全，全部过关。不但是尚方义、包勇两人，便是祝五福脸上也带了笑，门庭兴盛，作为宗主他自然也开心不是。

　　“六房送选，陈七星！”

　　听到司仪叫，陈七星迈步上前，心下暗祷：“胡大伯，谢谢你，我终于要测魄了。娘，测魄成功，我就可以学魄术做魄师了呢。魄师你该听说过，好厉害的，成了魄师，你的星伢子就再也不会受人欺负了。”

　　到天魄镜前面，他整了整衣服，先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然后才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地站在了镜子前面，双目直视天魄镜。

　　陈七星的来历，松涛宗上上下下都知道，作为狗肉胡推荐、关山越这么多年来唯一点头答应收下的弟子，他理所当然地受到众人的关注。眼见他落落大方，礼仪周全，众人都暗暗点头，关莹莹更把俏巧的下巴高高抬了起来。

　　万松城里的那次巧遇，关莹莹对陈七星的印象并不好，后来相处，陈七星过于谨慎小心的性子也总是不太合她的胃口。不过在一些关键时刻，陈七星总是不会叫她失望，这一点让她较为满意。今天，别人不论，至少在尚蓓、包丽丽面前，陈七星狠狠地替她挣了把面子。

　　陈七星自然不知道背后关莹莹的小女孩心思。他只是屏声敛气，直视着天魄镜，但怪事出现了，等了好半天，天魄镜中竟然什么也没出现。

　　所有人都奇怪起来，祝五福眉头收紧，关山越捋须的手也不自觉地停住了。那些小孩子甚至开始低声议论起来，庄严的大殿里一时像飞起了一层苍蝇。

　　关莹莹最是着急，忍不住叫了一声：“陈七星你做什么，要不再往前走一步啊。”

　　陈七星也是莫名其妙。他心细，早留心过前面测魄的小孩子站的位置，算过了自己身高，所站之处，应该是最佳的位置，难道没站对？他正要依言往前再跨半步，耳中忽听得一声异啸，竟然是从天魄镜中发出来的。

　　随着啸声，天魄镜中现出魄影，却只有一个。

　　“什么？一个魄？”

　　“他只有一个魄？”

　　“怎么可能？”

　　短暂的静止后，惊唿声四起，极魄殿中一时乱作一团。

　　“都给我住嘴！”祝五福一声暴喝，所有声音霎时停止，只有他一个人的回声嗡嗡作响，还有就是陈七星的唿气声，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地跳。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就算他七魄不全，也不可能只有一个魄啊？刚才镜中异啸，难道是镜子出了什么毛病？

　　有这想法的，不止他一个。关山越抢步上前，一下站在了他前面，眼睛死死盯着天魄镜，略停一停镜中现出七道魄影，其中四条特别亮，那是他修成的灵魄。

　　关山越往边上一闪，陈七星不要他招唿，自己跨前一步，双脚踏着的，正好是关山越刚刚站立之处。

　　偌大的极魄殿中鸦雀无声，所有的眼睛都紧张地看着天魄镜。关山越试过了，镜子没毛病，是不是陈七星没站对位置，或许其他的原因，所有的一切，都会在这一刻揭晓。

　　这次天魄镜没有发出异啸，但仍然只现出一道魄影。

　　一个魄，陈七星就只有一个魄。

　　确认的刹那间，陈七星脑中一片空白。随后的事他就迷迷煳煳了，没有昏过去什么的，这一点儿他知道。他似乎还勉强能笑出来，还能和关莹莹说话，但说了什么，自己却全然不知道。真正清醒过来时，他已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呆坐在桌边，倒了杯水，却又不想喝，就那么呆呆地坐着，脑子里面好像灌满了糨煳，黏黏煳煳的，不会想事情了。直到门“吱呀”一声响，关山越走了进来，他才抬起头来。

　　“师……师……”他开口要叫师父，脑子才突然动起来。今天的一切如狂涨的海潮，一股脑儿涌进他的脑中，他没有过关，没有资格叫关山越师父了。

　　关山越脸一沉，厉喝道：“站起来！”

　　陈七星身子一震，站了起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儿打击就受不了了？你不是吹嘘说你八岁就成了孤儿，一直一个人过，不靠任何人，自己养活自己。就你这个样子，我很怀疑。”

　　“师……师……我……”

　　“叫师父！”

　　“师父，我……”泪水在他眼眶中打转，嘴唇颤抖着，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关山越“哼”了一声，语气略微放缓，“但我要告诉你，你错了。首先，我还是你师父。我求了师祖，他特许我收你为记名弟子，记名也好实授也好，你这声师父是叫定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永远是我关山越的徒弟，这一世唯一的徒弟。”

　　记名弟子就是在师父那里报个名字，江湖上走动，可以宣称是某某人的徒弟，但师父不会真教功夫，就算教也是略微意思一下。但关山越后面的话却告诉陈七星，虽然祝五福只许他收陈七星做记名弟子，但他关山越的记名弟子和实授弟子没有区别，弟子就是弟子，外间的俗玩意儿在他这里行不通。

　　“师父！”陈七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号啕大哭。

　　关山越能理解他这一刻的心情，也不劝他，待他哭了一阵，道：“一个魄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能修炼魄术更没什么了不起的，何况你还有一个魄。其实就我来说，你只一个魄，倒是好事。”

　　“什……什么？”陈七星抬起泪眼。

　　“先把眼泪擦干了，站起来，听我说。”

　　“是。”陈七星起身，擦了泪水，又搬了椅子请关山越坐下。

　　“一个魄，松涛宗的魄术你是练不了了，但你师娘也只练了一个魄。她先天心魄有疾，不能练太过耗费精力的魄术，于是专攻医术，专练一个魄，一手金针问魄之术，医人无数。莹莹性子跳荡，又吃不得苦、耐不得寂寞，你师娘的医术我又不愿转授给别人。现在你既然学不了松涛宗的魄术，那我就把你师娘的医术转授给你，只要你愿意，你就是她的衣钵弟子。”

　　“我愿意。”只是略一犹豫，陈七星便点头应承下来。一个魄，什么也练不了，专攻医术，这也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三天后，半夜子时，关山越正式传了他魄术，随后将妻子云素娘的医术也尽数转授给他。

　　云素娘在医道上确实取得了极大的成就，祖传便是郎中世家，后得偶遇，又学会了魄术，以魄助医，以医导魄，别出机杼，创出金针问魄之术，可说是开创了医道上一个崭新的门派。

　　云素娘是一个细心的女子，每有心得，便细细地记下来。关山越转给陈七星的，竟有十几本厚厚的绢册，除了她的心得，自然还有其他的医书。关山越虽然知道陈七星识字，却一直没让陈七星进过他的书房，这一次便特许他在书房中看书查阅。

　　陈七星调整心态，每日晨起仍是练武，白天几乎整天泡在书房里，午间和晚间各练一次魄术。关莹莹可能是怕刺激他，或许是得了关山越嘱咐，又或许干脆是她自己给打击了，居然也安静了好些，不再整天扯了陈七星出去乱逛，陈七星倒是有更多的时间用功了。

　　从头学医，又没什么人指点，陈七星就为难了。关山越很固执地认为除了他妻子，世间所有郎中都是庸医。陈七星既是云素娘的弟子，便不能受别人指点，那是给云素娘丢人。不过陈七星倒不怕难，只是进度慢一点，那也无所谓。

　　他的魄术倒是进展极快，一般的人，修出第一个魄，是三到十年，也有终生修不出一个魄的，但最快的，最少也要三年。那些逆天的家伙不算，普通人都是如此。像关山越，修出第一个魄便是刚好三年，而关莹莹牛皮哄哄的，其实真算起来，她大概用了五年多时间。她这还算快的，尚方义、包勇的弟子中，最快的一个也用了六年多时间，魄术修炼之难，由此可见一斑。但陈七星修出第一个魄，居然只用了三个月多一点点，具体算起来，恰好就是一百天。

　　关山越先还不信，尤其关莹莹，公然说他吹牛，可当陈七星脑后现出魄光时，父女俩顿时全呆了。

　　“百日成魄，百日成魄。”关山越喃喃自语，“你是魄术界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可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你是妖怪。”这是关莹莹反应过来后的第一句话，然后补上一句，“以后晚上不许跟我说话。”

　　他们表现夸张，陈七星自己的反应却平淡得多。百日成魄又如何，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又如何，说出花来，他也只有这一个魄。

　　魄一成，医道上的进境就快多了。以前不懂，只能束手无策，这会儿有魄了，不懂就从实践上去摸索。云素娘的金针问魄，就是以魄运金针，查病问诊，问魄、走魄、探魄、醒魄。患者有什么病，是哪个魄引起的，金针一扎魄一探，立时便一清二楚。因为是以金针问魄，人体的是针不是魄，也不怎么耗损魄力，而且极为方便，病因查明，治起来自然也就容易。偶然一个机会，一个行商在旅店中突然病倒，陈七星恰好遇到，小试身手，居然一针即愈，立即引起轰动，随即找他看病的人就多了起来。半年不到，松涛城百里之内，小陈郎中的名头已是顶哌哌。

　　关莹莹先前确实是给打击了，好不容易有个师弟，结果却只有一魄。这真是当头一棒，叫她怎么见人，尤其是对着尚蓓、包丽丽，更是难堪，所以自己躲自己。这会儿陈七星，先一个百日成魄，再一个一针救人，她这面子立即就焕然一新了。关莹莹有了面子，立马又活了。先前她是整天扯着陈七星瞎逛，这会儿换成她整日围着陈七星乱转了。

　　金针问魄也并非万能。有些病，气血麻痹、经络不通的，自然一针见效，但有些也不行，得用药。药从哪里来？有些能在松涛城里买到，大部分还得山上采。采药关莹莹不跟陈七星去，女孩子爱美，怕太阳把她晒黑了。不过陈七星每次采药回来，必须得给她带一束花，否则她就不依不饶。

　　这一日陈七星又上山采药，去得远了点，到了黑龙潭一带。

　　传说黑龙潭中有龙，每逢雷雨之夜便异啸大作；也有人说潭中有异宝，星光灿烂之夜，可见光冲斗牛，谁若得之，便可修习最厉害的魄术。黑龙潭底有寒流，便是七月流火的天气里，潭水也是清寒彻骨。

　　天气有些热，陈七星在潭边捧了几捧水喝了，一线寒流下肚，通体舒爽，他就势躺下来休息一会儿。突见左侧绝崖上一点红影，似乎是一朵大红花。

　　给关莹莹带花，可是个大任务。有时真是愁死人了，野外的花，哪里可能四季都有，又哪里可能每次都碰到？有些时候，采药反而成了次要任务，给她采花才是主要的。

　　陈七星身子一弹，跳了起来，有了这朵大红花，回去就可以交差了。

　　崖壁极为陡峭，普通人很难爬上去，但陈七星练成了一个魄，虽然也要小心翼翼，爬上去却不成问题。他从下面看是绝崖，到上面才发现，竟是一个小小的平台，也不知是什么花，孤崖独放。

　　“这花漂亮，那臭丫头一定喜欢。”陈七星先歇气，欣赏一阵，准备动手摘花了。那花忽地一动，一朵居然变成了两朵，其中一朵小的，居然有脚，沿着崖壁飞跑起来。

　　一开始，陈七星还真给吓了一跳，细一看，顿时又惊又喜。那飞跑的不是一朵花，而是一只古怪至极的小公鸡。说古怪，是这小公鸡通体无毛，冠子却大。它整个身体也就陈七星拳头大小，可一朵大红冠子却差不多有陈七星摊开的手掌那么大，红艳艳的，就像一朵大红花。难怪它先前躲在大红花后面，陈七星几乎到了跟前都没有发觉。

　　陈七星为什么惊喜呢？这种小公鸡他认识。云素娘的医书上有记载，名为鸡芝，是养成了灵魄的公鸡啄食了灵芝后，灵魄脱体，再吸天地精魄修炼而成，其性至阳至烈，为天下一切阴寒之物的克星。它的肉可入药，尤其是它的冠子，无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