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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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尘顿了会儿，轻轻一叹，往我这边侧头看了看，见我跑到了床边，却是微微眯一眯眼。继而转过头与她道：“你若愿意，我可以答应。只是倘若往后你觉着累了厌了，便将我休了也无妨。”

　　　　相思一怔，忙摇头道：“不会不会的，我怎会舍得休了你。”说着相思就站起了身，显出几分无措，继而道：“那你先好生休息着，时候不早，我也要回去了。”

　　　　洛尘淡淡点头，又在一木盒里拿了颗不大不小的夜明珠给她：“这会儿夜浓看不清晰，你没提灯过来，且拿着这个，也不会被人发现。”

　　　　相思怕被人发现自己偷溜来看洛尘自是摸着黑来的，这会儿洛尘给了她颗珠子自是十分欢喜地收过。我见着一幕，心中算是松了口气，便又钻了回去。而洛尘这厢将她送至门口，与她道了别手方才轻声折了回来。

　　　　“小灵若，出来吧。”

　　　　这洛尘也忒奇怪，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得叫我出来。

　　　　“你又做什么？”我极不情愿地跑出了香囊，在被子上打着滚。

　　　　洛尘笑了笑，挥手将我拂开，自个儿进了被子，看着我道：“现下你可是满意了？”

　　　　我现了身，盘膝坐在他对面，撑着脑袋问他：“可我不明白，为何你要答应她呢？”

　　　　洛尘眨了眨眼，垂着眼眉反问我道：“怎地？你反倒是不开心起来了么？”

　　　　我换了个姿势，舒服地窝在一边，好在洛尘的床不算小，挤了两个人也能舒舒服服的。

　　　　再想着洛尘问我的那话，说来我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是欢喜还是不欢喜。只是觉着有些奇怪，这奇怪在哪儿也说不出来，兴许是因为逼迫了洛尘而觉着愧疚，又或者是因为没能让他们顺顺利利地在一起而觉得失落。大概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感觉，清静了几千年，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委实让我苦恼的很。

　　　　“小灵若？”洛尘叫了我一声，我便回过神来，抬头看着他。

　　　　“什么？”

　　　　“你不欢喜吗？”

　　　　我摇摇头，“不欢喜……”

　　　　洛尘听闻我不欢喜却也不安慰安慰，反倒是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愈发困惑了，“我不欢喜，你有什么好笑的？”

　　　　洛尘收了笑意，又看了我许久，才又与我道：“兴许是因为听闻你不欢喜，所以我心里就很是欢喜了吧。”

　　　　我愣了，哼哼道：“凡人怎是这般！简直可恶！”

　　　　洛尘一怔，“那你们又是如何？”

　　　　我不禁抬了下巴，听了空意和尚那么多年的受教，这回终于也能教教别人了，于是我咳了两声，很是正经道：“佛祖割肉喂鹰，地藏菩萨立誓地狱不空不成佛。在我门中，皆以悲悯之心普度众生，自是希望大家都能得到幸福。怎像你这般，私心于自己的欢乐，而不顾他人的感受。”

　　　　洛尘看着我，一双眸子被烛光映得满是暖意。

　　　　“小灵若，那我问你，若是他们这般作为，皆为普度众生死了，还剩谁来普度众生呢？”

　　　　“佛有不灭之身，圆寂后自会涅槃。”

　　　　洛尘淡淡一笑，“那你又何苦要求世人皆如佛，无欲无求的，总归世人会死而他们不会死不是么？”

　　　　“就是因为世人皆非佛，才要普渡啊。”

　　　　洛尘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又轻笑道：“罢了，总之我又不是佛，你若真将我度化了，岂不还坏了一桩姻缘，成佛或成缘，你道是哪边更好？”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缘劫皆因果，因果在轮回之中。成佛便离了轮回，无欲无求，自然无所因果。他这般说，我又如何答得出来？

　　　　“夜深了，我要睡了。”洛尘说着，也不再追问我，手一挥灭了烛火便缩进被子。　　　　夜宴之后，洛尘独坐一辆马车回府。期间叫了我几声，不过我这心里甚是不爽快，便与他赌气不曾回过。

　　　　直到回了房间，洛尘将我拿出来放在一旁，看着我叹了叹，又去忙了一番。最后等他和衣要入睡了，才又唤了我。

　　　　“小灵若？你生气了？”

　　　　我哼了哼，不搭理。

　　　　洛尘却也不恼，将我带着在依靠在床边，继而道：“虽然你说我与那薛家小姐有一世姻缘，可我对她却是毫无感觉，你身为菩提子，也该知道不应强人所难是不是？”

　　　　我想想也对，就是他们注定了有一段姻缘，不论如何若不是两情相悦我也确实不该强人所难。

　　　　于是我被洛尘说得一时无言以对，幸而他也不大放在心上，只是将我捏着放在手心，又忽地往旁边一抛。我一惊，立即化了人形，却还是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你……”我一手指着洛尘一手摸着摔疼的屁股，“虽然我有不对，你也不能把我扔地上啊！”

　　　　洛尘却是眉眼一弯，侧躺着身子撑了脑袋看着我笑道：“原来你们菩提子也是会疼的啊，你又没告诉我，我怎会知道？”

　　　　“这还用说吗！？万物皆有灵性，有灵性就有感觉啊！”我愤愤地爬了起来，挤到那张软软的床上坐着。

　　　　洛尘却仍是懒懒地笑着，点点头说：“那你之前也不问问我，怎知道我会喜欢薛小姐？”

　　　　我蹙眉，被他哽了会儿没说话，复又低声道：“这事儿方才你不是已经与我说过了吗！？我也懂了啊，做什么还要这般报复我！？”

　　　　洛尘却是一副不以为意地模样，耸耸肩道：“我看你不说话，当你还在生气呢。而且你一晚上都没搭理我，让我很是伤心。你这也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罢了，比起来还赚了呢。”

　　　　我说不过他，索性就懒得与他耍嘴皮子了。

　　　　只是洛尘见我如此就又蹙了眉，打量了我一番道：“怎么？莫不是摔坏了？”洛尘说着就一把将我拉过去，“来我看看。”

　　　　我惊得忙躲开退到另一边，“你你你……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你怎能看！”

　　　　洛尘笑着，“原来你这菩提子还分男女的啊，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他这么一说我也迷惑起来，其实我们菩提子还真是不分雌雄的，不过化人形的时候会有特定的模样罢了，说来也奇怪，怎地我就成了个女儿家了呢？

　　　　“可还疼呢？”洛尘又懒懒地靠到床边看着我。

　　　　我摇摇头，“早不疼了。”

　　　　“那你冷着脸做什么？”

　　　　“还不是你惹得！”

　　　　这时洛尘却不答话了，只是一凝眉就将我又拉了过去，令我实实的撞进他怀里。我正要说话，又被他捂着嘴。

　　　　洛尘低了声音在我耳边道：“快变回去！”

　　　　我一愣，才发觉是有人来了，便忙变回原形。

　　　　方被洛尘放进香囊里，就听得外边有人唤：“尘哥哥？”

　　　　我心里哼唧了两声，又自个儿从香囊里跑了出来盯着洛尘。

　　　　洛尘正披了件外衣去到门口，复又倚着门边道：“原来是薛小姐，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原来是相思！我赶紧又往床沿挪了些盯着他们，饶有兴趣的竖着耳朵听。

　　　　只见相思往里边瞧了瞧，又笑道：“我方才听到里边有声音，还以为尘哥哥没睡呢……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洛尘淡淡回着：“我也入睡不久，今日着实太累便入梦快些。想来方才是被梦魇着了，幸得你来了将我唤醒。”

　　　　我不禁好笑，原来这洛尘说起谎话来也是这么行云流水脸不红心不跳的。

　　　　这会儿相思又放低了声音，脸上还甚为羞怯道：“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洛尘点点头，便将她请了进来。　　　　打破这厢沉默的是个陌生声音，想来应该也是从那宴会上溜出来的人。

　　　　“薛家小姐？”是个男子的声音，听着有些粗哑。嗯……不如洛尘的好听。

　　　　我这厢听得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便又听相思恭敬地唤了声“齐王”。

　　　　唔……合着原来是个王爷，看来那宴会挺无聊，连王爷都跑出来瞎溜达了。

　　　　此时洛尘也转了身，应是也向那齐王施礼见过。可我光是听着这人的声音就很是不爽快，虽则他是个王爷，但听他那声音就知道是个骁勇善战之人，想来骨子里也是个霸道的。尤其是他此番打断了相思和洛尘的事，嗯……虽然相思被拒绝了，但分明还有转圜的余地。偏生这齐王闯了进来，还不走了，反倒是赖在这儿与两人说起话。

　　　　这时只听齐王语气中带着淡淡笑意道：“薛姑娘怎么和洛尘公子在此处……”

　　　　我心里不禁哼了哼，没想到一国的王也也是这么多事儿的，别人幽会也要问。

　　　　而相思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方才我觉着闷了就出来走走，母亲不放心便让尘哥哥来找了。”

　　　　齐王听了，便也再说什么。

　　　　过了会儿，齐王又道：“原是如此……现在那边正热闹呢，大家都入座了，薛小姐也快些回去吧。”

　　　　相思应了声，又向齐王道了谢，便与洛尘一同回了去。

　　　　之后的宴会很是无趣，皇帝说了几句话，又打赏了些戏班子。最后也不知是谁提了声要各家小姐出来比试比试，没想到皇帝欢喜起来，忙道：“历年皆是公子王爷们较量比试，如今让各家小姐公主们比试倒也不错。”

　　　　如此众官员竟也都私下轻声议论着，似乎十分欢喜，只是仍谦卑地回话说是自家女儿才情拙劣。

　　　　如此几个女子陆续上台琴棋书画了一番，这会儿便轮到了相思。我因着好奇，便隐了身形自香囊里溜了出来，站在一边看着身边的相思。

　　　　只见相思不卑不亢地走上台去，向一边的侍从借了把剑，接着回到舞台中央。她一挥手，随着丝竹声起，剑影之中舞姿翩然，映着这夜色，甚是令人心动。

　　　　便是我也看得挪不开眼，没想到相思还有这本事，难怪忆槿让我助她而非别人，果真是与众不同的女子。

　　　　自然相思一舞之后，全场静默半响，随着一声叫好又响起掌声不断。相思仍是淡淡地笑着，颌首走回。

　　　　众位公主小姐比试过后，相思竟是赢得了头彩。皇帝命人大大奖赏一番，又忽而提到了洛尘，便也让他上了台，复又叫了向来好战的齐王与之比试。

　　　　洛尘的功夫极好，只是这齐王看着也不是浪得虚名的。我站在台下不禁有些担心。好在这比试言明了要点到即止，且双方都是用的木剑以免误伤。

　　　　比试开始，齐王以攻为主，洛尘却是以退为进，一招一式间姿态轻盈却是步步紧逼齐王。最终两人竟打了个平手。

　　　　皇帝大喜，不断叫好，将两人都赏了，又给洛尘封了个品阶不大不小的官职。　　　　人间的时光最是短暂，我打了几个盹，不时和洛尘说说话，转眼洛尘已经从当初的小公子长成了十六七岁的翩翩美少年。

　　　　这天洛尘受邀与薛家人一道去了宫中赴宴，这宴会很是盛大，身为小菩提子的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场面。想起离恨天里总是安宁祥和，千年如一日的，却不知原来人间的繁华热闹是这般，倒也挺有趣的。

　　　　薛家似乎权势不小，因而被安排在算前边的位置。洛尘自然也受了礼遇，而最令我欢喜的是洛尘总算是有机会同相思坐在一块儿说话了。相思看着亦是十分欢喜，私下与洛尘聊了会儿，直到宴会开始全场都安静了方才停了谈话。

　　　　过后相思找了借口起身离去，此时薛家的人都忙着。过了会儿薛夫人见相思还没回不禁有些担心，洛尘便很是会意地提出要去找，如此两人就一道离席去了。

　　　　果不其然相思就是在寂静处等着洛尘。

　　　　“洛尘，你不叫洛尘的对吧？”对面相思小声问。

　　　　洛尘没出声，过会儿相思又忙欣喜道：“苏念尘？”

　　　　我猜洛尘肯定是点了头了。

　　　　洛尘仍旧没出声，只听得他衣摆轻微地声响。

　　　　过了会儿相思便又道：“那……我送你的红豆可是还在你这儿？”

　　　　洛尘这便将我拿出来给相思看了，我也见着相思脸上甚是欢喜，她羞涩抬眸看着洛尘问：“你……一直随身带着？”

　　　　“是。”洛尘点头，又小心翼翼地将我收回来。

　　　　此时我心里也是欢喜，不论如何，这对有情人总算是寻着机会告白了。于是我死劲儿给洛尘传递灵识，让他快些与相思袒露真心。

　　　　哪知这洛尘却是完全不搭理我，只与相思随意聊了几句便要离去。

　　　　好在这会儿相思叫住了他，复又甚是羞涩地低声喃喃了几句，虽然听不大清楚，但我也知道就是表白了。我心里一边哼唧着怨这洛尘忒不男人，这时候居然让一个女子来表白，一边又不由得欢喜，不管怎样他们两个这层纸终于捅破了。

　　　　而此时洛尘却是轻叹了一声，叹得我都紧张了起来。接着只听得他淡淡道：“可我心中已有了别人了……”

　　　　这话说罢，我和相思皆是一愣，相思更是怔了许久不曾出声。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沉默着，好一会儿相思才难以置信地道：“怎么会……你……你怎么会喜欢上别人呢？那人……那人又是谁！？我哪儿比不上她！？”

　　　　洛尘语气依旧淡漠，他极为耐心地解释道：“我不能告诉你她是谁，你也没有必要知道她是何人。”

　　　　相思的声音已然哽咽，却仍旧试图问个究竟。

　　　　“所以……你一直这般努力进取，就是为了她，为了早日娶到她是不是？”

　　　　“我不会娶她。”

　　　　相思愣了，好半响没说话。我在袋子里也是愣了愣，此时只听洛尘道：“我与她相隔太远，因而我不会娶她，也无法娶她。”

　　　　相思又是怔然了好一会儿，一时间两人皆是无言，显得这地方里很是冷寂。　　　　“你是谁？”洛尘缓缓起了身，倚在床边在黑夜里看着我。

　　　　虽则他这一声极轻，却也令我慌了慌。毕竟叫个凡人看到了可不是好事儿，我叹了叹，正想着要施法让他把这件事给忘了。可洛尘说了句话让我犹豫了。

　　　　“我认得你。”洛尘淡淡地说，语气不甚温和，跟见了故友似的。

　　　　我愣了许久，一时不知该回答他什么。

　　　　这时只听洛尘又道：“你跟着我很久了，你究竟是什么人？又躲在哪儿了？”

　　　　我撑着脑袋，叹了声终于下定决心道：“我告诉你了，但你千万不能说出去。”

　　　　洛尘语气里染了笑意：“你放心，我绝不说出去。”

　　　　我哼了哼：“你若是说出去我就抹了你的记忆，让人当你失魂症！”

　　　　洛尘轻轻笑了，我便忙捂着他的嘴，复又咳了两声说：“不许笑！当心被人家听到了！”

　　　　洛尘点点头，我才放开他说：“我就是你香囊里的菩提子。”

　　　　“原来是小菩提啊。”洛尘说话的声音轻了些，“怪不得，我总觉着身边有人却又找不到你在何处。”

　　　　“我不能随便在凡人面前现身的。”我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