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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造酒之城的芬芳年谱:葡萄光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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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观”场景;更获得了在一户以养羊为主业的农庄庄主家享用午宴的宝贵体验。
那天的午宴,不但吃到了传说中的松露,掌勺的大厨居然是上一辈的女主人,也就是已经七十多岁的祖母。
到Quercy(盖尔西)农庄时已近中午,祖孙三代男主人都来到庄园的门口迎接我们,年轻的还有些腼腆的儿子作为家庭代表致欢迎辞,并带领我们仔细参观了他家的羊圈。我想全世界的羊圈里气味都是差不多的,而那些有着黑眼圈的可爱白羊们则多少增加了我们一些抵御的耐力。回到午宴。
午宴的序曲是在宽阔的庭院里一处草坪的一棵树下品尝开胃酒和开胃小食。铺着橙色格子桌布的长条桌上,摆了好几种自家酿的酒以及好几托盘鸭肝酱抹面包片,供客人们随意取用。一旁的园子里,一些蔬菜兀自绿着,一些小花随意开着,不远处大片绿莹莹的牧场上一些黑眼圈的可爱白羊们自在地闲逛着,阳光和煦,清风柔软,人也在微微的酒香中有些恍惚起来,感觉像是在某部乡村小说的场景之中。
序曲结束,场景转回室内,一间大屋子被“临时”布置成了“宴会厅”,拼接成L形的餐桌上一丝不苟地铺着橙色的桌布,暖洋洋的。菜,一道又一道地陆续上来了:烤小羊排,好吃;珍贵的松露炒鸡蛋,好好吃;蘑菇胡萝卜洋葱烤土豆块,好好好好吃(不排除个人偏好的因素)……一共五道菜,好像是宴请的最高规格了,何况还有松露。
用餐的间隙随意地打量下屋子的陈设:一只式样老旧的单人沙发,一台同样老旧的电视机,看上去年岁不轻的木柜,柜子上陈列着的瓷盘以及其他物件,还有擦得明晃晃的黄铜罐以及铜罐中“盛开”着的绢制鲜花……若不是眼前的刀叉杯盘和耳边的异国语言,我简直要以为是回到了小时候在舅舅家做客的场景,至少,这种质朴的、安宁的、缓慢的,甚至温暖的气息,是我曾经所熟悉的。
女主角终于出场了。上完最后一道菜,系着围裙的祖母被宴会的主持——她的孙子从厨房请了出来介绍给大家,并告诉大家说,祖母已经很久不再下厨了,这一次纯粹是因为中国来的客人而重新“出山”。面对大家感谢的掌声和话语,一直微笑着的祖母的脸上竟露出小女孩般害羞的神情。
最后再说一下奶酪。当洁白的细腻的样子像白巧克力慕斯蛋糕的奶酪端上来时,我并没有认出来是奶酪,也就没有推拒,但一刀切下去我就暗自叫苦:坏了!我不喝牛奶,不吃奶制品,就更别说奶酪了,何况翻译还告诉大家说是羊奶酪,这里的特产。矛盾了半天也没有勇气把它送进嘴里,哪怕是象征性的一点点,无奈之下,只好趁人不注意用一点面包和菜叶盖住被切开的奶酪在撤盘时撤了下去,并在心里说:实在对不起啦,祖母!
终于,喝过了咖啡,离开的时候还是到了。在主人特意为这次午宴精心印制的菜单上,我们每个人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就当做一次珍贵的记忆收藏吧,在这样一个时间和空间,一些人和另一些人的相遇,很可能是今生的唯一一次。
谢谢你,祖母!
就如1971年的悄然而至(1)
我在卡奥尔的酒农那里学会的事情之一,就是休养与等待也属于劳动的一部分。想要酿出好酒的人,必须学会与时间比肩共赢,在我看来,1971年卡奥尔
获得原产地命名这件大好事,正是得自于卡奥尔人那种既不焦躁,也不拖沓,自然安宁的生活调子。生活在北京这种风火轮般飞速旋转的巨大都市里的人,尤其我这种青壮年纪,基本都有焦躁的通病。人被训练成大机器的金属零件,除每天的机械运动外,还被自己发出的轰鸣震得眼冒金星。所以当我来到法国南部,在扑面而来的田原风光中浸淫了好几天后,依然无法放松脖子两边的肌肉,当耳边还不时浮出楼市股市娱乐节目和车喇叭的幻听时,我在心里结实地骂了句脏话。不知有多少游客和我一样,静不下心来。在一个个短暂的假期中你看过了许多安静的古迹,醉人的美景,祥和清淡的风土人情,却总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眼前的一切像电视画面,美丽却无法和你发生关系。这真是对旅行巨大的浪费。天空明明蓝得那么奢侈;柔软厚实的草场和摇着尾巴慢慢吃草的牛,安详得像个梦;13世纪的古老大桥充满了神幻味道;一周休息三天,空无一人的街市如同睡着了,面对这一切,我身体的回应却是不知哪来的火气在嘴里烧出了一口溃疡。
转变,发生在我见到了那个姑娘的时候。那天,卡奥尔旅游局安排我们参观了当地的一家李子酒厂。卡奥尔人简直可以用任何被称为果实的东西造酒,比如核桃酒、梨酒、李子酒,而且据说劲儿都很大。造果酒与葡萄酒不同,葡萄酒的酿造需要新的橡木桶,而李子酒则是越旧的木桶越适合酿制,加上酒厂的前厅被布置成一个果酒酿造博物馆,所以整个作坊里岁月的气味就非常浓郁。我们参观完酿酒工序后,被带到一间办公室加成品商店的屋子里尝酒。有个女孩坐在窗前,正为一些灌装完毕的酒瓶贴酒标。同行的人看着新鲜,都围着她拍照,女孩抬头友好地笑一笑,并不停下手上的活,她干得很专心,但不着急。起初我没在意她,直到大家争先恐后地品尝各类果酒,而我因为口腔问题没法加入,于是索性站在旁边观察起那女孩来,没想到一会儿,我就被她安宁的状态震住了。打开的窗户飘进夏日的光线与微风,工作台上的收音机小声放着轻快的流行音乐,她用剪子剪出一些长短相同的红丝带,再将丝带在酒瓶颈部交错一下,用酒标压住,贴正,就这样平心静气,不断重复相同的动作,灵巧又轻快。有时她停下来应我们要求来收一下买纪念品的钱,之后又回到座位上,手上的工作保持着一贯的节奏。吸引我的是她散发出的气场,一桌之隔,充满了一大群陌生游客的吵闹声,但她却像听不到;而她的专心,也看不出是为了赶着把这些瓶子都包装好,没什么好急的,与其说她在工作,不如说是享受与消磨。这让我想起中国很多在树林里晨练打太极拳的老人,自然宁静的,像默默流过的时间本身。打太极讲的是不着急,卡奥尔的人也不着急,他们不怕消磨,所以他们在任何时候都有时间喝一杯咖啡;在吃饭间隙聊一个小时的天;或者不急不缓地用手工去包装一个一个酒瓶。事实上,最伟大的哲学家到今天也不能证明,消磨逸乐与勤奋工作究竟哪个更有意义,哪个为这个世界创造的价值更多。我看着女孩手里的酒瓶,里边是在橡木桶的黑暗中等待了许多岁月,终于获得完美结构的酒浆。那时,我好像第一次理解了卡奥尔,理解了他们几百年的房子和古城,他们历史悠久的葡萄园和特色鲜明的传统,我忽然意识到,也许因为卡奥尔是个产酒的地方,所以人们能更自然地看待时间。因为他们知道,对时间的宽容会最终带来收获,就如同在1971年带来原产地命名的喜讯一样。 。 想看书来
就如1971年的悄然而至(2)
来卡奥尔之前,我在网上做了小小的功课,得知卡奥尔虽然从古代就以葡萄酒酿造闻名,但漫长的历史中,卡奥尔的酒酿造业经历了多次起伏。直到1971年,当地得到法国法定葡萄酒产区称号,才真正算是在近代的第一次复兴。我对1971年的事很感兴趣,于是在拜访各个酒庄的过程中不断向当地人询问,想找到有关1971年前后发生在卡奥尔的葡萄酒故事。但问了一圈,我们弄明白的是,卡奥尔在得到法定产区称号时,葡萄种植面积只剩440公顷,也就是说,在卡奥尔葡萄酒漫长的消沉时光中,很多当地人放弃了酿酒,改为经营其他农业了。我的同伴说,很遗憾啊,看来你找不到那种历史悠久的家族来回答你的问题了。本来我也这么想,但李子酒厂包装酒瓶的姑娘却让我改变了这个看法。我开始换一个角度想——在许多人都放弃酿造葡萄酒的年月里,在卡奥尔酒的最低谷,它获得了法定葡萄酒产区的称号,这是为什么?那一定是因为,有一些家庭并没有因为市场的颓靡而放弃酿酒,也许他们并没有有计划有雄心地希望振兴酒行业,他们只是像那个李子酒厂的女孩一样,心平气和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种植,采摘,酿造,品尝;传统,习惯,生活,享受;酒是卡奥尔的一部分,这个地区的每个家庭每顿饭都无酒不欢,每个90岁以上的老人都习惯每日饮酒,酿酒是生活,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进行着,不期待也不焦急,他们为自己酿造。我想是这种对生活的专心与平常心保证了卡奥尔酒的一贯质量,最终扭转了卡奥尔酒的命运1971年并不是葡萄酒历史中的大年,但是那一年,卡奥尔获得了另一种意义上的丰收。这丰收一直延续到今天,今天,卡奥尔的葡萄种植面积已恢复到4500公顷。
我没有找到那些在低潮岁月坚持酿酒的人,后来也放弃了寻找,我想,在1971
年原产地命名的庆典上,一大批人重新加入红酒酿造的队伍时,这些坚持者们大概很快便隐匿在其中,带着“本该如此”的微笑,照常生活。他们不一定会扩大产业,也许仍每年几次开着车带着自己的酒去参加集市,每顿饭与家人喝着自酿的酒并一一品评。我也放弃了去一个人一个人地询问故事,因为这样问问不到,也许故事就是过日子本身,对当地人来说,几十年的坚持种植等同于过了几十年日子,没有人把那段漫长的时间当成额外的付出。在卡奥尔,我经常听到奢侈的时间数字——建一个松露园,要先养15年的橡树;种一年的粮食,土地要闲置两三年。更不要说酒,一瓶清冽的佳酿,需要从五六十岁大的葡萄枝上结来的果实……酝酿,休养,储存,任时间流过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事,因为他们知道任何时间都不可能白白流过。与我同行的一位老师非常赞赏法国人吃一顿饭需要三小时这件事,她说,愿意在吃饭上花时间,这种仪式感和重视程度,说明人们对生
活本身的尊重。在卡奥尔的日子里,越往后的几天,我的状态越神清气爽,嘴里的溃疡渐渐消失了,我可以坐在饭桌前吃一顿仿佛要持续到日落西山的午餐,也不会坐立不安。有时我也会比照,如果在北京,这样去消耗时间一定会内心充满了欠债与罪恶感。我的一个朋友最近在练习用左手写字,她说她希望能同时把右手腾出来做更多更快的事。我们的生活一直在赶,我们要赶快做完这个,好再去做那个。我们那么地害怕时间白白流逝,于是不断催促自己。结果,水果和蔬菜是催熟的,菌类和海产是催发的,稻谷一年好几茬,酒在生产线上被快速制造,现在连儿童教育也呈现显著的拔苗助长,我们这么的要求快,仿佛快就是生活的主旨,然而快着快着,我们就亚健康了,我们就佝偻了,我们就显老了。
然而也许,总有些伟大的事情是在宁静的按部就班中完成的,就如1971年的悄然而至,或如同一杯美酒的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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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桥 石屋 村庄
瓦兰特大桥(Pont Valentré)算是卡奥尔著名的标志建筑之一,我第一次见到它是在晴朗无风的下午,在完全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映衬下,中世纪的古
桥横跨洛特河,倒映在水中的影子比桥本身更有种奇妙的引力,带着某种特别不真实的鲜活感。因为瓦兰特大桥被定为“马尔白克日”那一系列品酒活动的中
心地点,此后我便有很多次机会,坐在沿河的长凳上看这座桥。
瓦兰特桥建于1308~1350年,像所有那时带有桥头堡和塔楼的哥特式桥梁一样,它是作为军事工程被修建起来的,共有三个用于射箭的高耸塔楼和六个可以
通过船只的尖拱,桥宽约5米,全长138米,每个拱的跨度大概16米左右,在当时绝对属于大工程。我很感叹在法国南部所看到的令人望之兴叹的大型建筑,除
了教堂外,追寻起来大部分不是监狱就是碉堡。军事建筑并不奇怪,我只好奇在如此秀丽优美的建筑中,做些杀人审讯的事情时,士兵们会不会分心。若我是当年驻扎在这里的兵士,每天守在河边,看着绿树蓝天,看着桥在水中的倒影,如果不晒,风好,不时犯起瞌睡,如此一段时间,意志消磨,一定懒得打仗,只想横刀立马,找个姑娘,回家务农,生一堆孩子去。大概因为我没见过太多世面,看过的欧式风景太少,便以自己的感受和逻辑去揣度每日身在其中之人的想法了吧!所以当导游女士跟我们介绍高耸塔楼上的小窗和小孔洞是射箭和投石的地方时,我本能就有些抗拒。我们这些小姑娘,从小读的故事书里,都说高塔里住着被看守起来的公主,公主看到心仪的人,就把金色的辫子从塔楼的窗户伸出去,好让王子抓住辫子爬进来。说起传说,瓦兰特桥也被称作魔鬼桥。传说当年修建这座桥时,由于工程太过浩大,建筑者认为单靠人力根本无法完成,于是他与魔鬼立下了约定,将灵魂卖给魔鬼,以换得大桥能如期建造。大桥因为魔鬼的力量,果然在以神奇的速度完成修建,但随着大桥的成形,建筑师却开始后悔与魔鬼的约定。他想要拯救自己的灵魂,于是便在施工过程中施了诡计,破坏了与魔鬼的约定。这时,大桥只剩最后一块基石就能修建完成,魔鬼为了报复建筑师,便在每天晚上打破最后的基石,使得大桥总也无法最终完成。人们没有办法,于是请当时的雕塑家将桥上的一块石头塑造成魔鬼的样子,以此镇住了魔鬼,才最终完成了瓦兰特大桥。现在,我们依然能看到那块被雕塑成魔鬼样子的石头。我向来对欧洲故事中的魔鬼有好感,他们似乎笨得很,最能遵守约定和承诺,瓦兰特大桥如此之美,我愿意将它解释为借用了魔鬼执著的魔力。在桥上发生的最好的事,是“马尔白克日”的那几天,整座桥在白天都成为各酒庄的品酒摊位,当你踩着黑色地毯从桥的这头拿起酒杯,一路品尝卡奥尔黑酒直到桥的那头,你坐在另一面的河岸上,这时太阳的位置恰到好处,不刺眼却能让河水闪光,你的骨头被酒气浸得有些酥麻,头也有一点点昏,你眯起眼睛享受着一切,这时时间和空间都凝固了,你仿佛听到魔鬼的笑声,他一定也爱这美景,爱这美丽的桥,不舍得看它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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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屋
在卡奥尔游览时,路过那些并没有被写进旅游手册的小村落,会看到当地最普通不过的园丁小石屋,在木栅栏与黄绿色草地,鲜花和牛的点缀下,小房子们朴素得分外好看。这样的石头小房子,是卡奥尔地区民居的基础。都说葡萄酒是讲究风土的,我觉得民居也讲这一套。因为当年人们来卡奥尔定居时,发现这里遍地是碎石块,连种植的土地都没有,于是人们弯下身将碎石集合起来,盖成了最早一批农舍,这一来也腾出了土地,于是有了种植,有了放牧,又有了村庄。自然与人会塑造酒的性格,也会塑造村庄的形貌。
上大学时我在西安,去半坡遗址的时候,我写了篇感慨的日记,大意是说这个最早出现房屋迹象的地方,现在满眼望去也看不到高过五层的房屋等等。大学时爱事事发感慨,现在成熟了些,学会了赞赏,我开始赞赏洛特河谷地域的村庄仍保留了许多原始的圆形石屋,我赞赏村落里的人懂得欣赏自己已拥有的生活形式,并使我们眼目所及之处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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