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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灭的村庄(上部)-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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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酸杏让姚金方赶快去地里喊茂生回家,自己要陪着她回家。

  茂生娘茫然地道,我还哪儿有家呀,大队能给安置个看山屋子住下,饿不死人,也就满意哩。

  酸杏知道她不想去茂生家,就说,嫂子,看你说哪儿的话。你的西院都给收拾出来了,重又修整了院落,泥了墙,板板正正的呢。木琴还把自家被褥和锅碗瓢盆这些过日子的家什儿都拿过去咧,茂生也把米粮和柴草都安置好了,就等你回来住呢。

  茂生娘有些不相信,说那倒感情儿好,我这儿就掉进了福囤里哦。

  酸杏不再费劲儿解释,提起脚下的两个提包,领着祖孙俩儿来到茂生家,并指给她看。

  茂生娘见到了老宅子,心下激动万分,眼角上竟挂上了泪花。路过茂生家门口时,酸杏要往里面领,茂生娘只是慌慌地朝里瞥了一眼,脚不止步地匆匆过去,直奔西院紧闭着的大门。大门鼻儿上上着锁,仨人就站在门外候着茂生来开门。

  没等茂生回来,钟儿倒先一蹦一跳地回来了。他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门外的几个人,就要往自家院里钻儿。

  酸杏把他叫住,说这是你奶奶,快叫哦。又对茂生娘道,这是茂生的小娃崽儿,叫钟儿。

  茂生娘上前一把攥住钟儿的小手,一时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茂生满头大汗地赶回来,见着娘说了句,回哩。娘回一句,回哩。娘俩儿便没了话可说。

  西院里的确像酸杏说得那样,里里外外都重新泥抹了一遍,柴米粮油及生活用具也一应俱全。虽是家具摆设简陋了些,显得屋里院外空荡荡的,但居住生活上没啥儿问题。

  娘指着杏仔对茂生说,这是你弟的娃崽儿,叫杏仔。

  茂生瞥了一眼,没吭声儿,只是忙里忙外地生火烧水,捎带着摘菜洗米,准备给一路跋涉显见饥渴了的祖孙俩儿做饭吃。

  木琴回来了,进到屋里叫了声娘。

  茂生娘假装没听见,把头歪到了一边,不与她对脸。

  木琴退出去,对茂生道,今晚儿就别在这儿生火做饭了,都到东院里吃吧。

  茂生娘在屋里赶紧接道,别哩,还是我自己做饭呀。东西也都齐全着,不费劲儿呢。你们干了一天活儿,也累了,赶快回家做点儿吃了,好早早歇着吧。

  木琴看出了婆婆的心思,也就不再勉强。她回到东院里,烧火做饭,留下茂生在西院里忙活儿,顺便留出了母子俩儿沟通交流的空当儿。

  至此,茂生娘就安心地在西院里住下来。

  虽是一家人,却是各做各的饭,各过各的日子,像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西院里的所有柴米油盐,都是由茂生按时送过去,从未短缺过一时半刻。

  茂生娘终日不好意思与木琴碰面,即使碰上了,也低着头走自己的路,不跟她答话。有时木琴问了,她就慌慌的应答两句,赶快走掉儿。

  茂生娘暗地里嘱咐杏仔,说你大娘是面冷心热的人,是个难见的好人。咱以前错怪了她,咱理儿屈呢。往后,你多去东院探看些,有个啥活计咧,就抢头下马地帮着干,别叫人说咱手拙没眼力见儿。就是她打骂你几下,也是为你好,别放了心上。以后,等我没哩,你就得全靠着她呀。说罢,心下一酸,眼框里又涌上层泪花子。她自己也时刻注意探听着东院里的动静。要是茂生一家人都出去了,她就坐在大门前,悄悄地替木琴看家护院。

  回到老家没几天,木琴又把杏仔安排进学校,说孩子虽是小了些,放进学校里,总能跟着学点儿东西,也好有人帮着管理。要是老呆儿在老人身边,自己觉惯,养成了倔性子,不好管理不说,也讨得老人心烦。

  茂生娘有了茂响的教训,自不敢多嘴。她也知道是为了杏仔好,就高兴地答应了。

  木琴还把京儿替下的书包翻出洗净了,让杏仔整日松松垮垮地背着,与钟儿一道儿去上学。

遥远的曙光(2)
村小学共有两口教室,每口两间通屋子,被分成小班和大班。另一单间的屋子做了胡老师和姚金方的宿舍,里面安放着两张床,并堆满了书籍和锅碗炉灶之类日常生活用的东西。

  教室里的课桌课登一溜儿全是用分解开的木板子钉成一排排的,再用木桩子牢牢地钉死在屋地上,就像是会议室里的排桌排椅那样成行成趟地排列着。

  小班教室里,是一至三年级的学生上课。室内的木板课桌凳排向三个方向,东、西山墙和北墙。朝向东墙的,是一年级学生用的。朝向北墙和西墙的,分别是二年级和三年级学生使用的。每面墙上均有一块黑板,供老师上课板书和学生上台默写生字演算试题用。大班教室里,是四至五年级的学生使用。也把桌凳排向东西两个方向,东向的是四年级,西向的是五年级。

  全学校只有胡老师一个人连轴转地授业解惑,整日忙得脚丫子朝天。

  他采用复式授课法,就是在小班上半天课,大班的学生自主温习课本,外带做较大量的作业,以此来安顿这帮小祖宗们别惹祸寻事。到大班讲半天课的时候,就叫小班的娃崽儿们做同样的事。在一口教室里上课,也得分开来。要是在小班上课,胡老师跑到东墙,先给一年级的小崽儿们教会几个字或阿拉伯数字,让他们记住,一遍又一遍的学写默背。他再跑到北墙上,给二年级的学生教简单的加减乘除运算法,留下一堆题,让学生们演算。之后,再跑到西墙上,教三年级的课程。在大班上课,也是如此。

  满月的独子柱儿遭学生们起群欺辱,是在一个下午放学的时候。

  当时,胡老师正与姚金方在宿舍门口忙活着炖一条花鲢鱼。因为屋子小,一有个烟火烹炸之类,满屋子里都是油烟味儿。他俩便经常把煤油炉子拎到宿舍门口做饭炒菜。

  这鱼是银行夜里从供销社饭店的养鱼池内偷捞出来,专程送给姚金方的。一共偷捞了三条,一条送给了爹娘,一条拎进了自家,一条给了姚金方。他送给姚金方的心意,其实是为了表达一下自己对姚大夫家人的感激之情。

  几年来,他时常去找姚大夫看病拿药,自己身上的病情略有好转。特别是今年以来,他在半夜叫尿憋醒或早晨起床时,裆内的男根儿常能坚硬起来。有时用手摸弄半晌儿,竟能呼呼地射精了。他便舍不得这么白白地浪费掉了,有意使劲儿憋着,憋到隔月二十天的,就赶紧跑回家里,对了香草细细地述说自己身体上的细微变化及心理上的无限喜悦,并退下裤子让香草观察自己下身的诸多变化。香草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却含羞点头称是。这愈发激发了银行的自信心,下边也便乘兴鼓舞起昂扬斗志。借了这自信心,银行趁势而上,有几回也成功入巷了。虽然威武之势难以与他爹振富相提并论,好歹地潦草完事,却也享受到了难得的人伦之乐。尽管香草在银行第一次勉强进入身体后,床单上并没有落红留下。好在香草急急地把沾染上污物脏迹的床单揉成一团儿,塞进床下。而银行也许并不懂得落红之事对他而言,具有着怎样的实际意义。或是在成功入巷后,巨大的成就感和幸福感冲昏了他的大脑,狂晕中的他并没有在意这落红的存在与否。总之,一切都那么自然地过去了,一切又才刚刚开始,在银行的眼前铺展出了一条金灿灿的生活大道,供自己雀然翩舞,蹈之而畅行。

  他满足自己拥有一份令人眼红的工作,是爹与四方叔共同谋就的差事。同时,身体上的难言之隐又渐渐有了好转,是姚大夫的精湛医术,给了自己做男人的尊严和权利。他感激爹,感激四方叔,更感激给他带来第二次生命的姚大夫。因了这种发自肺腑的感激,他总是不放过任何能够表达自己感激之情的机会,或是不遗余力地帮着出力干一些粗杂碎活,或是利用自己采购物品的便利条件,偷弄些食品或蔬菜送去。接受的人高兴,他心里更是高兴万分。

  银行挑了条最大的鱼送来,有三斤多重。

  姚金方知道他的心意,就不客气地收下了,还邀他一起炖鱼吃。

  银行惦记着快点儿回家与香草舞弄一阵子,以此来验证一下自己的病是不是又有了新进展,就极力谢绝了姚金方的好意,匆匆地赶回了家。

  酸杏家的老大国庆也匆匆地走了。

  姚金方一再地拉他留下来,说你来打个帮手,今晚儿就与我们一块吃鱼。

  国庆不好意思吃小姚大夫的东西,胡乱找个借口,急急地奔回了家。

  国庆是三年前干了大队赤脚医生的,跟在姚金方的手下边打杂儿边学手艺。

  为了能让他进卫生所,酸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酸杏几次三番地偷跑到公社医院去,求姚大夫帮忙出主意。

  姚大夫一来与他有个深交,抹不开情面,二来也被他磨叨得没了法子,就亲自出面找公社分管主任。分管主任说,这事你得找杜主任,他说一句话,顶你跑仨月的腿。姚大夫直接去找杜主任要一个赤脚医生的指标。

  杜主任开始不答应,说公社大院里的娃崽子们见天儿吵嚷着要工作要饭吃,家长们也瞪红了眼珠子地跟我没完没了,天天围追堵截,跟我大打人民战争。你总不能逼我把狼崽子嘴里的鲜肉夺出来,给个土笨狗填肚子吧。真要是这样,叫那帮狼崽子和公狼母狼们知晓了,还不扒我的皮啃我身上的肉哦。

  姚大夫就编话说,你可不能这样讲呀。这行医又不是看大门,腿脚勤快了就行。更不同于干兽医,出了啥问题,顶多死了只畜生,扒皮割肉地吃了,还能增加点儿油水呢。这给人行医就不敢哩,出不得半点儿的马虎,弄不好就是一条人命哦。当医生的人,非得有灵性有悟性才行。我好不容易看中了酸杏家的大娃子,你给也得给。不给的话,我就把他招到公社医院里打杂儿,私下里传给他医术。

  杜主任叹道,罢,罢,我看你也别行医看病哩,干脆连我这个主任一块当了,给全公社的工农业生产一齐把脉诊断吧。我连你这个神医也领导不了咧,哪儿还有脸面领导全公社人民吔。

  挖苦归挖苦,最终杜主任还是答应下来。他也不敢得罪了姚大夫。姚大夫已经成了全公社的宝贝儿,市里县里总想把他挖走,都让杜主任耍手腕儿给拦下了。

  有了杜主任的金口玉言,姚大夫堂而皇之地安排国庆到县里速成培训了三个月,便名正言顺地回村做了姚金方的唯一助手。

  这个时候,正是学校要放学的当口儿。

  姚金方立即关上卫生所的门,急急地跑到墙西边的学校里,招呼胡老师赶快摘鱼。待胡老师把鱼摘好洗净,他又把煤油炉子拎到门口,点上火,就把一口铝锅坐到炉子上。他正要往锅里倒水,就听得大门外不远处的街面上传来喧闹声和柱儿杀猪般地哭喊声。俩人急忙跑出去一看,见几个学生把柱儿紧紧地围在当中,正在拳打脚踢地围攻呐。

  领头喊打的是茂林的娃崽儿棒娃,帮凶是茂响家的杏仔、酸枣家的晚生、木琴家的钟儿、茂山家的大路和四季家的冬至。

  柱儿虽然比他们大了好几岁,毕竟是好虎顶不住一群狼,而且还是群不知好歹的狼崽子呐。他便吃了大亏儿,身上的褂子被撕裂了不说,鼻子里也流出了血。

  胡老师大喝一声,这群张牙舞爪的狼崽子们立时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一个个噤若寒蝉,连拔腿逃走的力气也没有了。

  胡老师先是每人赏给一脚,全部踢回了学校。又拉了柱儿左看右瞧,检查伤势。

  姚金方说,你还是去审问那帮凶手吧,我带了他去卫生所看看,没啥大碍呀。

  胡老师还没进学校大门口,先闻到一股焦糊味儿,并听到院内有噼啪作响的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好。他几步跨进院子,见炉子上的那口新买的铝锅已经窜起了股股青烟。

  那群狼崽子们还围着窜烟儿的铝锅探头探脑地看着,却没有一个人动手把锅拿下来。

  胡老师上前把锅拎下来时,又被烧着了的锅柄烫疼了手。再检查一下锅底,早露出了两个米粒大小的洞洞儿。胡老师愈发气不打一处来,抡圆了鞋面,朝每人的屁股上又各赏了一脚,骂道,真是群混账东西,没看见锅都烧化咧,不知道帮着给拿下来么。

  晚生小声地嘀咕道,老师的东西呢,谁敢呀。

  这话又恰被胡老师听到了,回身多踢了一脚,说平时不准你动老师的东西,都火烧眉毛咧,还不知帮老师解燃眉之急么。

  杏仔回道,等下次,我一定帮老师的忙呀。

  胡老师差点儿被气疯了,说咋儿,还有下次么,你想让老师再烧坏一口锅啊。说罢,也想再赏他一脚,但看见一干人被自己吓得都紧紧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吭声儿,又把抬起的脚面放了下来。

  正闹着,姚金方领着柱儿回来了。他的鼻血已经止住,脸也洗干净了,只是褂子上撕裂的口子还在身上呼扇着,显示出自己刚才经过了一场吃亏的战斗,落下了战败的标帜。

  胡老师让参与打架的娃崽子们排成一排,开始了审讯或是灯下问鬼的把戏儿。无外乎连打带吓唬,或是逼供,或是诱供,或是劝供等等,无所不用其极。待到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胡老师和姚金方却是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珠儿,半天没敢说话。

  据这帮崽子们的交代,柱儿之所以惹起众怒被群殴,竟与他自身没有任何牵连,原因都出在大人们的身上。

  先是四季家的冬至挑起的祸端。他在前两天放学的路上堵住柱儿,说是斌斌与文文被三婶儿带到公社念书,不能和自己一起上学,都是柱儿的死爹喜桂给闹腾的,骂柱儿是野种,是狗杂碎儿等等。柱儿当然不吃这一套儿,就动手把冬至打了。冬至咽不下这口恶气,就到处寻找同盟军,共同对付已经上五年级且比自己高出一头的柱儿。他对钟儿和杏仔说,柱儿在背后骂他们的奶奶是老东西,木琴也算个疯狗,在队里见谁咬谁,口劲儿狠着呢。他对晚生说,柱儿骂他爹是窝囊废儿,他娘又是个母夜叉,俩人合伙生下了他这个孬种儿。他对大路说,柱儿骂他是从野外捡来的野娃子,是个标准的野种儿。更关键的是,他对棒娃说,茂林净欺负满月,总是在队里找她的事,他早晚要把茂林杀了不可。于是,几个娃崽子们就合起心来教训柱儿。

  胡老师下死劲儿地审问冬至,这些个混蛋话都是从哪儿编出来的。

  冬至边哭边招供道,都是平日里偷听爹四季和娘兰香私下里讲的。

  胡老师逐个地狠狠教训了一顿,让他们挨个向柱儿道歉,承认自己编造谎话听信瞎话及打人骂人的错误,并威胁说,要是谁胆敢把这些捕风捉影胡编乱造的脏话瞎话说了出去,学校就把谁给开除了,以后别想再跨进学校的大门槛儿。

  这群崽子们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匆匆地跑掉了。

  姚金方吃惊地问,学生们说的都是真的么。

  胡老师愁眉苦脸地收拾着地上黑糊糊的锅,回道,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呀,纯粹是造谣扯淡罢了,鬼儿才信呢。又说,今晚的饭可咋儿做呀,锅也毁哩,鱼也顿不成咧,我看咱还是就着咸菜棒儿啃干煎饼吧。

  姚金方赶紧道,别呀,咱去借口儿锅,好歹也得喝上鱼汤喂喂肚里的馋虫虫呀。

  说罢,他抬头瞥见振富家的挂儿在大门外向里一探头,立时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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