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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上滕王阁-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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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又笑了:“株儒还能当弄臣。吴子璋是个招人喜欢的漂亮男子。李弘不是熬鹰的猎手,什么人喜欢什么样鸟,这只黄莺儿,就让他去赏玩吧!可叹王勃还是没能来应幽素举,实在遗憾。”
“王勃的试卷,娘娘不是也早已阅览过了么?”刘祥道风趣地回答。
武后迷惑不解,却笑着呵责:“你这老儿,又耍什么花招?”
“他那狂妄得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考卷,老臣我这主考官早几年前,不是已提前送给娘娘审阅过了么?”
武后畅笑难语,以手点点嬉笑作呵斥。
刘祥道呵呵而笑,不作明言已相知,笑也是语言。
干旱,旱魃将黄土上的绿色,漂染变得焦黄。
王勃一行人在这缺水干渴的原野上。被骄阳烤得精疲力乏,已经失去了刚上路时的奔驰劲。由着马不紧不快的缓缓而行。
一群近似*的光脊梁的农民,用简鄙木柴绑的架子,将破庙里又破又旧的老龙王,吃力地抬着走向荒野去晒龙王。他们敲打着破鼓,破盆破罐,敲打着一口大破铁锅高吼底唤:“龙王爷你张开眼啊!……”
“龙王爷我们的禾苗快干死啦!”
“龙王爷你给口水喝吧……”
“龙王爷你睁睁眼”
“水田的禾苗快晒干。”
“呻吟低沉的民谣:”
“半年没下星星雨,
酷暑没见水半点,
河里没水圹里干。
百姓哭皇天,还要税又交捐,
哭皇天,哭皇天”
“龙王你睁睁眼”
他们只有呼嚎、呻吟、敲敲打打妄想用乞求来惊醒熟睡了的老龙王。被抬着的泥塑龙王,他那残破的脸上凶相毕露,怒目圆瞪。他也只有这么一付吓人相貌。
乞雨的农民,老老小小一色是男人,除了喊叫、敲打,相貌不同,却都是同一表情,有眼无泪,哀而无怨,逆来顺受地吼叫、沉吟……
王勃初次见此光景,他惊异、同情,眼中闪着泪光。他们就这样默默无言,穿行在这长长一群求活命,缓缓走向死亡的人流旁。
路边伏跪着全是老太婆,穷妇女和衣不遮体的瘦弱儿童。
王勃不忍目睹,加紧挥鞭催马,拉起了长长一阵翻滚的黄烟。
一座满布荒冢的坟山上,有很多垒起不久的新坟,坟边插着新旧残破的纸幡,坟头冠土下压着新旧长短不一的招魂纸条,都被无情西风吹得战栗飞扬。其中有几座坟前还有身戴重孝,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弱妇幼,在悲嚎,在哭泣。
王勃耳边又响起了“苦啊苦啊,苦若狂”的悲歌,眼前幻视出胡女灵娟的狂舞……。突然从坟山那边,先后出现几伙身穿重孝的孤儿寡妇、老弱父母,他们随着招魂纸幡,散着慰魂纸钱,捧着破旧衣帽,哭哭啼啼、凄凄惨惨缓缓逶迤而行,他们爬上了这座满是坟墓,没有石碑,只有木牌,绝大多数什么标志也没有的荒坟野墓丛中。这里是贫苦人称为乱葬坑的荒山。是孤魂野鬼世代聚集,白昼也无人问津,行人都绕道而行的荒野。
王勃勒马遥望:“他们是送葬吗?”
“抬花轿叫红喜事,扛棺材称白喜事。出门遇上红白喜事,就叫抬头见喜沾了喜气,拾粪也会少沾两脚臭烂泥,今日呀算是倒了大霉了!”
“人家出丧,你倒的什么霉?”王勃更怪了。
那个差官这下又有话好唠了:“你瞧那些新坟,十个有七八个没死人。”
“没有埋死人,是些空坟?”
“说空不也不空。你瞧那些出丧送葬的,都捧着一托盘破衣服,一顶烂帽子。那些新坟里埋的都是这样些衣帽。出门的人经过这孤魂野鬼的乱葬坑,见着这些衣冠墓,都是远远避开绕路走。躲不开无意碰上了这样不见棺材,见衣帽的送葬。出丧的人家悲痛伤心;出门的人碰上了都自认晦气。像我们一下子,碰上这么多不抬棺材的哭丧队。这还能不倒大霉。”
另一个调笑道:“王公子呀这种丧事你不懂得,碰上了会倒霉我也不晓得。可我这老哥最明白,没棺就是说他升不了官。”
憨儿问:“升不了官会怎么样?”
那个爱调笑的答道:“当不了官就得当一辈子大头兵。更糟糕的是没有棺材,没棺就没材。没有官当,一定没财,发不了大财,拿一辈子军饷,虽说冻不死饿不着,可是我老哥新娶的漂亮小媳妇,就没钱卖香花了呀……。”
憨儿很感兴趣:“新媳妇没钱卖香花她会怎么样?”
“我老哥他一个人认下了这要倒的大霉,我们就都要走鸿运发大财了。”
憨儿最感兴趣的还是不知:“你发了大财会给你新媳妇卖香花吗?”
“我俩哥儿们不分彼此,他没钱买花我一定买,只怕……”
“只怕什么?”憨儿紧追到底问下去。
“只怕我哥那个花里狐骚的小媳妇,会甩了他这倒了大霉的,要改嫁给我这走鸿运发大财的了。”
那个老哥气得向老弟挥鞭子。王勃一直注视着这儿伙送葬的人们,他恼火地拦住那官差哥儿俩,呵责道:“不要胡闹了,人家悲悲切切,你们还这样嘻嘻哈哈。怎么一点也不同情。”
“同情?”那老弟感慨道:“公子你是少见多怪,我们是见多了不怪!”
“你是说,这样没有棺木,只葬衣冠的丧事还不少?”
“不是不少,是很多,很多。”老弟实话实说。
老哥又唠开了实话:“公子啊,这东征高句丽,每年被征兵上战场的不是成千,是论万。出征时都是雄纠纠,气昂昂。活生生去替官家打仗,谁见过几具尸首还乡。”
“上阵的新兵,他们只能听指挥去冲锋杀敌,敌人又都是初次相逢不相识,又都要拼得你死我活,不杀死对方不罢手。”
老哥说话更入骨:“平时在家不敢杀鸡,上了战场就立马学会了杀人。”
老弟也痛心:“学会了杀死人,偏没学过葬死人。为了夺取胜利,踏过了尸体还得往前冲,直到自己死了,唉,还不知道打的是什么,混仗。”
“这就是,东征!”
老弟刺心地指着乱葬坑说:“瞧,那就是糊里糊涂死在异国他乡,尸骨无存的光荣牺牲。”
老哥更深沉的揭露:“官家就是那样轻松,向死了的战士家属,下个报丧的死亡通告,这一家家的孤儿寡妇,无依无靠的衰老爹娘,死不见尸,穷得买不起白皮棺材装衣帽,只能打着那一杆杆白纸招魂幡,招那战死在异国他乡的亡魂。”老弟也道:“止不住哪一天,上面下道令,咱哥俩也得去东征,也要成了冤魂野鬼找不着家呀!”
王勃已是潸然泪下,惨淡地说:“这样些经不住风雨的纸幡,能招得回那些死不瞑目,枉死在异国他乡的冤魂吗?啊?——战争!战争哪——!”
一勾残月,几点寒星,飒飒秋风扫黄叶,翻上了一个荒丘,月光下一条干旱的小河中,有一两支瘦细细的涓流,闪耀着醒目的美丽的跳动的银光,在这荒凉寂静的夜里,小河吸引着王勃一伙人马奔跑过去。马饮了个畅快,人喝了个痛快。突然,他们都逐渐地品出水中有异味,闻闻有腥味。他们一个个向上游望去,河边,河滩中有一两具尸体,再向前看岸上,坡上,地头还有不少的死尸。
“血,血水!”四个人都先后悟出了,刚刚饮的是带血的河水。憨儿呕吐不止。差官吐又吐不出,呕又呕不出,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王勃冷静的自问:“这里怎么了?……也发生了战争?”
差官老哥叹息道:“跟战争差不多,你死我活的干仗了!”
“干仗?也就是打仗了,是吗?”王勃好奇了。
“不是打仗,是械斗。”老弟解释。
“械斗?伤亡这样惨重,这不和打仗一个样?”王勃就爱这样看事实。
老哥不多啰嗦了:“你这样说也可以。反正双方都死了人。”
“械斗的是些什么人呢?”王勃问。
“农民和农民,这个村和那个村的”老哥回答。
王勃太不聪明了:“他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仇恨?”
老哥也太聪明了:“有啊,世世代代为了自己活命,就顾不了别人家死活了。”
王勃还要问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残酷!”
“为了水。”老哥彻底回答:“人要喝水,庄稼要浇水。没水,田里打不下粮食。等到老天爷下雨了,河里有了水,人不能光靠喝水当饭吃,除了外出逃荒的,留下的人全都饿死了。”
老弟弟同情地说:“唉,只有老鼠长肥了!……”
憨儿想不通:“老鼠饿不死?……”
老哥叹道:“人死没人埋,老鼠吃死人啊!”
憨儿信不过:“除了老鼠,难就没有活下来的!”
老弟切齿的说:“有,有!”
憨儿不相信了:“谁?他们饿不死?……”
老弟仇恨的说:“地主,财主还有哪居心不良,国积居奇的米蛀虫。
“米蛀虫?”憨儿又懂,又不懂。
老哥又解释了:“米蛀虫,就是那些仓里屯集了粮食,黑良心奸商。那年我家乡发了水灾,我那个十五六岁的姐,才换回二斗高梁……”
王勃忍不住了问道:“那,那不是旱灾,是人祸……”
老哥感叹地:“旱灾、水灾,铺天盖地的蝗虫、蝗灾,都是天数。我们国家大,不是东涝就是西旱,天灾年年有,人祸更难说。”
“人祸?”王勃又遇新问题:“另外还有什么‘人祸’?”
“嗨!”老哥感叹:“富人家的书生不懂的世事太多了!”他还是耐心地告诉:“遇上天灾人们没有吃的,就逃荒向没灾的地方跑,人越聚越多,讨着吃,抢着吃,人那都变成了蝗虫?”
“蝗虫?”憨儿想问题不会拐弯:“逃荒的人怎么会变成了‘蝗虫’?”
“走到哪里,吃到哪里,遇村吃村,遇镇吃镇,县里若没城墙,那成千上万饿得快死的灾民,一准冲进县衙,将县太爷和他白胖鲜嫩的夫人,少爷,小姐,全都生吞活剥地吃了。”
憨儿吓坏了:“人吃人……?”
老弟苦笑道:“这又不是说山海经。天灾变成了人祸,哪年没有卖儿卖女,人吃人的。”
王勃沉思地疑问:“灾民变成了流民,流民会变成流寇,官府能不管吗?县府不赈灾吗?”
“当官的不发国难财,不贪污,能开仓放点粮的,就是少有的清官。”老哥以自己经历下结论。
“天子天子,替天牧民。”王勃又在以礼教的经典来理论现实了:“皇上对这样的天灾人祸,他该知道,该管哪!”
“皇上光忙着西征接东征,征兵征粮都忙不过来。这些年年都有的天灾,见怪不怪的人祸,他能分点心过问过问管理管理,那就是有道明君了。”老哥的牢骚发在了要害上。
“你说,当今皇上是昏君?”王勃太直率了。
“这是你说的!”老弟坦护地:“我哥可没这么说!”
王勃并不计较,反而承认道:“你们说的实情,我是讲的真话。上至皇上,下至百官,能听得进,能重视天灾人祸,也就不会有‘官逼民反’了。”
老哥接上:“连这样残酷的械斗也不会有。”
“唉,我们人微言轻,都是平民百姓,说得再实在,皇上听不见,当官的不爱听!”
老弟发牢骚了。
“我们不能这样逆来顺受?”王勃发出由衷的誓言。
“你去打这抱不平吧。”老哥讪笑道。
“我们才不会去当个鸡蛋砸花岗石。”老弟自嘲地苦笑。
老哥下结论:“天灾人祸都是灾,在劫的难逃。”
老弟作补充:“我们听天由命,认命了。
他二人一起叹了口气:“唉!走吧。”
月光下他们沿河而上,走了一段路,只见被扒开的拦河坝,从决口处缓缓淌着像孩子尿尿的细流,眼前又是一片躺在拦河坝上的尸体,这里看来争斗得更激烈。究竟不是战场,战场上两军制服不同,非常分明。这里全是农民,衣衫都很褴褛。在月光下双方的人,家属来认尸,也难一眼分清楚,哪个是尸体是哪个村的。
突然,在一堆死尸中站立起一个高大身影满身血迹,在月光从头顶直射下,面部凹凸不平,非常丑陋,睹之令人胆寒。
差官吓得大叫:“乍尸!……”他俩策马就跑
“站住!”王勃见那大高个又倒了下去,他持剑勒马过去。近处一看,是一个身负重伤的男子,穿着像个武士。王勃立刻为他包扎了伤口,为他用水洗净了脸,才看清是一英武青年。
这青年从昏迷中醒来,神智略有清楚,指指下游喃喃地说:“营盘屯……。”他还没说完又昏迷过去。
王勃果断地说:“走,去营盘屯……。”
那差官老哥:“王公子,我们还要赶路呢……。”
王勃将那青年横伏着驮在马上:“我们能见死不救吗?”
那小差官:“天灾人祸到处有。公子,你管得了那么多吗?”
“能管得了的就该管。”王勃翻身上马。
老差官拦住:“公子,你父亲得了重病……。”
“我父亲知道了我不救死扶伤,他不病死也一定气死!”王勃不听劝说,策马沿河而下。
憨儿紧随在后,两差官只得紧紧跟上。他们远远看见星星灯火,就向那方向奔去。
月色依旧,迎着随风而飞的枯叶,一伙青壮汉子持刀枪随着一粗壮穿着汉服蓝眼黄发高鼻梁的胡人妇女,抬着一顶披了红的青布小轿,在月光下急急赶路,前面隐隐可见一座房屋很多的大村庄。那胡人妇女拦住了众人,轻声说:“卢公台到了。大家歇口气。这次他们卢家的人,抢水被我们扒了拦河坝,他们死的死伤的伤,打了个大败仗。正抬着受伤的往回跑。这会儿正哭哭咧咧乱成一团。他们不会想到我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抢人。”
一个中年汉子信心十足的说:“突厥大妈,这回咱们也给他卢家来他个黑灯瞎火里丢人。”
突厥大妈乐呵呵道:“明天哪,咱家光天化日下成亲。让你们肉吃饱,酒喝够,不醉不罢休!”
众人哈哈大笑,立刻被突厥大妈制止了。他静静地向卢公台望去。村庄上灯火闪耀,大嚎小泣,妇女儿童哭声阵阵。
一座巍峨庄严的石碑坊,被月光照得闪着银辉,一大群人情绪低落零零散散,断断续续抬着重伤的,扶着轻伤的,械斗惨败后的人们经过石碑坊。早在这里盼望等待的老人,妇女和儿童,在颓唐不振归来的人群中,关注地寻找自己的亲人。一声高叫喊爹,一声低唤哭儿,提着灯笼,打着火把,掺着的,扶着的,抬着的,凄凄惨惨各自回家去,经过青石桥,桥下已是河床现底,卵石纷纷。
过了石桥,村边河畔一家单门独院破围墙内,一个穿着素色孝服的老妇人,领着两个人抬着一重伤青年,走进院门就吼叫:“苦瓜他婆娘,还不快出来呀!你当家的被营盘屯的砍了六刀啊……”白发老妇漫骂变成悲啼:“我苦命的儿啊……!”
“哇哇哇……”一阵婴儿啼哭。随着厢房门开了,一个穿着洗得褪了色,打了几块明显补绽的嫁时衣裳的青年媳妇,抱着婴儿走了出来。她宁静面无悲哀,却很美丽。她肃穆地站在月光下。婴儿还在哇哇啼哭。
老妇人抬起头抹着泪哭骂着:“你把这野杂种抱出来干什么,哭丧啊。我,我的儿死不得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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