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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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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下级叫板的上级，跟副职别劲的主官，是最愚蠢的。姜海河哪能计较人家对自己的态度，去和这个掌着307团财政大权的坐地炮搞僵，面子重要还是开展工作重要？赶紧就坡下驴，开玩笑说：“吓唬谁呀，你们都是光脚的，就我自己是穿鞋的啊！我的乌纱不比你们的大，你敢转业，我们就不敢？不过，你当逃兵我们可不敢，老金，是这样吧！”
金磊点着头笑：“大峪口兵营从来不出产逃兵。”
王兆奎乘机继续他的良苦用心：“我们几个摽在一起，豁出这一百多斤儿，让307重振雄威！”
姜海河故作惊讶：“乖乖，怎么听着跟李玉和慷慨赴刑场一样啊！”
王兆奎沉吟着说：“下午跟老金这一磨叨，心里还真不轻松。班子是这么个状态，干部队伍人心松散，部队管理这一段也没人下力抓，各项经费多半儿都亮了红灯。哎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头皮子发麻！”
姜海河一扬手：“发昏还当不了死呢，你发麻管屁用。一样一样地干呗！”
“首长们也别太急，毕竟307团老底子厚。先把士气鼓起来，工作没问题。”金磊说。
看来王兆奎的工作管用。两三天了，姜海河头一次听金磊说这样的话。人家橄榄枝亮出来了，自己也得有所表示：“老金，别不够朋友啊，我们一来你就想撒丫子可不行。307情况你最熟，咱们这套车，能不能走出泥沟，走快走慢，可全看你这坐地炮啦！”
金磊何等聪明，听出了姜海河打鱼捞虾捎带捉鳖的多重意思，笑了笑说：“两位主官看得起我金磊，金磊就塌下心来给你们扛活。咱本事不大，但绝对不来歪的邪的，不拉偏套。你们只管把关定向驾好辕，这些拉长套的都肯定玩儿命使劲！”
这样的话有点豪言壮语的味道，一般人说这话，语气都会很激昂，可是金磊说得平平淡淡，声音也不高。姜海河想，金磊可能就是这种沉稳性格。他有意把金磊的话往高处烘托，十分江湖地来了个武林抱拳：“金大侠快意豪情，令小弟佩服！姜海河有什么到不到的地方，还请老兄多多谅解。”
“你看这河滩里的石头，大家互相碰撞，都光溜了。一起工作是缘分，说什么到不到的，谁也不是为自己干的。”金磊语气还是那么平淡，“你们谈着，我去猪圈看看。”
“老金别走，”姜海河把金磊喊住，“上午，我转到临时来队招待所看了看，是不是有点太不像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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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六章（2）
金磊显得很无奈地摇摇头：“是啊，要像话，就得花钱，没钱，神仙也没办法。”
“设施要钱，吃饭要钱，打扫卫生不用要钱吧？”
金磊有点不好意思：“干部招待所，政治处管，战士招待所，司令部管，都没钱，也都没很好当回事。”
“招待所是我们给干部战士家属看的脸蛋子，他们谁拿着自己的脸蛋子不当回事？”姜海河扳着指头，“食堂里脏兮兮，凳子四条腿的不多。甬路坑坑洼洼，地砖断断续续。客房里就一块床板儿，连个坐一坐的物件儿都没有。再看那被褥，我看啊，搞不好比我们入伍还早，五大洲四大洋，三山五岳都能找得到。好家伙，整个一幅全球战略构想图哇！”
王兆奎呵呵笑了：“战士未婚妻来了可别让人家住啊，小心没事儿也给整出事儿来。”
金磊不好意思地点头：“是该整整。”
姜海河一挥手：“下决心整！让战士父母来了一看，把我们部队想象成什么样子，纯粹一帮野蛮人。”
“决心不是没下过，可是……”
姜海河没等金磊可是后边的话：“我们三个都在这里，一碰头就算定了。这样，两个招待所统一划归司令部管，老金先督战彻底整一遍。从卫生队调四十套卫生被褥、床单枕头，军需股负责食堂炊具餐具，营房股负责桌子凳子，全部换新。这不用你老金签字花钱，以后我来负责给他们从上边要了补上。老金拿出两千块钱来，所有房间，配齐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战士招待所配梳子镜子、暖瓶水杯、痰盂儿等一应必用品。营房股把房子刷一遍大白，院里甬路重新铺砖。整完后，派一个连里里外外把卫生搞一遍。标准是来人就能住，看着不寒碜。后天收操前全部整好，我们三个一起去检查验收。老金召集有关部门开个会，跟他们说，谁要给我和老王打杀威棒，可别怪我给他难看。”
王兆奎笑了笑，看看金磊：“老金，怎么样，这个政委不省油儿吧？”
姜海河是金磊当副团长以来的第三任政委，余进臣不说，余进臣前边也是个不坐劲的主儿。这个状况使金磊形成了一个概念，政委就是敲边鼓上政治课的，老余还敲边鼓跟不上点儿，上政治课念不顺稿子。这几天他发现这个姜政委还真不一样，抓问题准确，看问题深刻，解决问题有办法，特别是那干净利索劲儿，叫人感受到一种当主官领导的气质，心里暗暗服气。
这回说话声音高亢了许多：“好，老板们给钱给物给作劲，要弄不好，你们就打我的杀威棒，给他们瞧瞧。现在就去组织，包两位老板满意。”
2
307团的菜地在轻武器射击场前边，是一代一代的官兵们捡走石头担来土在乱石滩上垫出来的。地少就侍弄得精细，垄沟横平竖直，畦埂方方正正，蔬菜绿油油的，给人一种特殊的美感，成了大家观光散心聊天的好去处。
王兆奎、姜海河的“施政纲领”在这菜地里产生了。
两人顺田埂走着，姜海河看看王兆奎：“一号首长主持，307团军政首脑会议隆重开幕。”
王兆奎笑笑：“一层一层合计吧！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先说班子建设。”
“不，先说咱俩。”
“嘿，这是我主持呀还是你主持？”王兆奎转头看着姜海河，“净扯淡不是，咱俩有什么说的，你驾辕我拉套，你掌盘子我吆喝，你中军帐里坐住劲，我当先锋打头阵！”
“你这才真叫扯淡呢，搭班子工作不是梁山入伙，不是桃园结义，靠义气、靠情感、靠承诺怎么能维系得好呢？谁请谁做客吃饭，谁到谁那儿拜访串门，互相寒暄吹捧一番就过去了。搭班子工作可不是那回事儿，一年三百六十五个白天黑夜拴在一块儿，比跟老婆腻的时间还多。两个人在知识阅历、性格特点、职责分工不同，对情况的了解、考虑问题的侧重都有差异，天天要共同处理许许多多的具体问题，怎么能事事都一个看法？唇齿相依够密切了吧，老在一起磨，自己咬自己嘴唇的事常有。眼睛耳朵都是你自己的吧，接收信息的渠道不同，看到的和听到的往往相左。现实中，恩爱夫妻反目不新鲜，拜把兄弟成仇多得很，军政主官闹僵的还不有的是。”
团政委第六章（3）
“叫你这么说，我们就非咬架不可啦！”
“你不是喜欢看金庸的小说吗，看金庸的小说，光看故事不行，它有许多道理蕴涵得很深刻。《鸳鸯刀》看过吧，里边持有鸳鸯刀的一对夫妻老吵架，徒弟问，你们是夫妻，为什么老吵架，能不能不吵。这对夫妻问，你父母不吵架？徒弟说不吵，从来不吵。两夫妻说，那不正常，从来不吵架的夫妻不是夫妻。徒弟开始不理解，后来才搞清楚，他父母果然不是夫妻。是他母亲遇难，被一个太监救了，两人为抚养他长大成人报仇雪恨，以夫妻名义相依为命隐居山林。徒弟这才明白了师父说的道理，非常感慨。”
“你这家伙，是信不过我老王，怕我是太监啊！”
姜海河一点头：“对，不光信不过你老王，我连我老姜自己也信不过。道理、现实都明摆着，何况人家都说我们是两头拴不到一个槽上的叫驴。有分歧是正常的，没争论就不正常了。《鸳鸯刀》里两夫妻吵架，吵过了还是夫妻，为什么？除了有情爱、性爱、伦理道德的维系，还有使鸳鸯刀发挥应有威力的共同目标。我们一起搭档工作，两头叫驴拉一驾车，有感情、有承诺，有将307团这把利剑打造得更加锋利的共同目标，这还不够，还得有个共同遵循的规则来制约。”
王兆奎呵呵笑着说：“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两个人一起签个合同，再找公证处公证一下吧！”
姜海河态度认真地一点头：“你说对了，还就是得有个合同。”
“立合同！”
“对，合同作战嘛。没规矩不成方圆，没规矩无所遵循，有规矩，大家都守规矩，这才是稳固的保证。这个规矩就是党委统一的集体领导下的首长分工负责制。我们两个，在共同负责的前提下，军事行政工作以你的意见为主，政治工作以我的意见为主。干部问题按程序，一起商量提出意见。工作中有分歧，我们关起门来吵清楚，能统一，拿出来是团长政委的意见；统一不起来，往后放，再商量；情况紧急不容工夫，谁分工的事听谁的，但对外还是团长政委的意见。我们俩的合同就这样定，怎么样？”
“要不人家说你们政工干部阴呢，先把紧箍咒给我套上？”
“孙悟空铜头铁背，性情顽劣，连四海龙王、玉皇大帝都不怕，没有紧箍咒，能修成正果吗？我们这紧箍不套孙悟空，套你套我，也套大家。”
“他们以前都没戴过这个紧箍咒，恐怕一下儿不习惯。”
姜海河呵呵笑着说：“给你讲个笑话儿吧。画家黄永玉有篇短文，说孙悟空西天取经回来，又回到了原单位，正上着班，忽然头疼得厉害。旁边人就说，哎，是不是唐僧没把紧箍咒给你取下来呀？孙悟空说非也非也，是紧箍咒戴习惯了，一下子没了，受不了。这说明，习惯是养成的，孙悟空多野呀，还能习惯呢，大家都按制度办事，时间长了，就都习惯了。”
“常委都好好学学，你是专家，给大家讲一次。这几个人一半多是我西明老乡，我也怕跟典世章似的，不好拉下脸来说话。有个规矩，大家就都按规矩来，话好说事儿好办。”
姜海河摇着头说：“哪个条令也没有同籍老乡不能在一个班子工作的回避政策啊，你当团长，人家其他老乡就不能进步啦？籍贯有什么问题，老乡一起工作也不是坏事。问题是看怎么把班子成员和同籍老乡这两个角色处理好。”
王兆奎笑笑：“咱两个都面临这个问题。”
“其实你清楚，班子问题，根本的还是个规矩建设问题，老乡关系也好，工作秩序也好，个人性格也好，党委有规矩、成员守规矩，就都不是问题了。”
“嘿，停下！”两个战士抬着满满的一筐莴笋从身边走过，一个劲儿地往下掉，王兆奎伸手拦住，“放下，好好调理调理，重新装一装不就稳当啦，真笨！”
“是！”战士忙放下重新装好，伸舌头做个鬼脸，抬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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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六章（4）
姜海河指着两个兵背影说：“哎，老王，看到没有，一筐菜，横七竖八乱装，冒尖儿也装不下，还直往下掉。重新按秩序排列一下，连满都不满。”
王兆奎当胸给了姜海河一拳：“你小子够阴啊，是在转着弯儿骂我笨呀！”
姜海河没理会他的玩笑话，很认真地说：“从机关下来参与到班子里，我才体会到，每个班子都有个运行秩序存在，而且很微妙。它存在于人们的潜意识里，存在于人们的行为习惯里，不成文，不成形，看不见，摸不着，却左右着人们的行为，也影响着班子的战斗力。各个党委工作制度、原则都相同，但每个班子的运行秩序都不一样。”
王兆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小子道行深，从军机关下来，提职当政委不干，非要平职当政治处主任，当时说什么的都有。这回我明白了，这叫厚积薄发！”
“不对，这叫步步为营。我没那么高尚，谁不想当官儿？我都想立马儿当军长、当司令！在部队，团这一级最难干，高级领导的活儿，像协调班子工作，培养使用干部，随时做出决策，它一样都不少。比高级领导还多了个直接管两千多人吃喝拉撒训教管，哪一级都没这么多内容。光想当官儿，能捞就捞，捞一级是一级那不行。我原来，最大官当过连首长，到营里代职教导员几个月，上边顺着下边供着，就没尝到滋味儿。当战士通讯报道员在团部待过两个月，那能知道个啥？手里没有金刚钻儿，你把人家的玉瓷碗锥破了怎么办！光看猪走不行，自己先啃啃猪蹄子，品品味儿，再来吃猪肉就知道怎么下嘴了嘛。”
王兆奎贼贼地一笑：“人啊，最了解自己的是自己，最不了解自己的也是自己。你小子比老余贼多了。”
“你胡说，谁贼不贼着要官儿？我让了位置怎么反倒贼啦！”
“人家说进了干部部，阿什么阿什么都进步，老余一直在干部科填花名册填出了个科副儿。老岳父一说话，班长、排长没当过，下来就任团主官，党小组长没当过，上来就干党委书记，哪摸得着门儿呀！管理，不知道连队一天三顿饭怎么吃，训练，插不上嘴，教育，讲课靠干事写稿儿。听说军区来检查反对自由化教育，吭哧了半天没沾上边儿。金磊、林建成这帮副职，都是一级不落地滚上来的，哪服他的气儿啊！老余自己不硬气，拿不住人，这帮家伙又都是他妈的人尖子，各霸一方，你说的那个秩序就形成了。”王兆奎痛惜地摇摇头，“一个硬邦邦的团队，两三年就这么滑下来了。哼，老余是捡了个大便宜，摔了个大跟头。你说，这是他个人的悲哀，307团的悲哀，还是用干部风气的悲哀！不知道有些人会不会从这里边悟出点儿什么来！政治机关里，组织宣传接触部队多，他的经历是太单了。”
“经历是沙，经验是金。经历了，又经过思考抽象出来的规律性东西，那才是沙里淘出来的金，才是经验，才是能力。一个人经历确实很重要，但根本的问题还是肯动脑筋想问题。没有经历不行，只有经历没思考也没用。这就是说，无论什么事，要把它当事做，用心做。老余是攀上根纤绳被拉着跑，自己的动力部分功能退化了。”
王兆奎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姜海河，神情激动地说：“少爷姑爷师爷也好，吏部天官们也好，有本事的，他愿意跳几级跳几级，当什么官儿都行。没本事的，那些闲差、肥差、没事儿干的差，想照顾谁照顾谁，反正坏不了大事。团队不一样啊，团队是直接带兵的，团队是要打仗的！各级主官儿不一样啊，他决定着所在部队的兴衰，决定着打得赢打不赢！可不能拿着主官儿当礼送、当赏物儿啊！”
姜海河对王兆奎的话何止是赞同，简直想拍手叫好。他对这些东西也深恶痛绝，要是在可以不负责任的场合，他可能比王兆奎情绪还激烈。说不清是因为人们说的政工干部狡猾，还是多年养成的那种对上负责的习惯心理起作用，反正不想让他再说下去。扬着手说：“滚蛋滚蛋，我今天正式警告你啊，你记住了，政委不是团长的精神垃圾桶，以后别跟我瞎扯淡！”
团政委第六章（5）
“307算幸运啊，让许副总长知道了。”王兆奎意犹未尽，“咳，你说这些纨绔们，就让他们都做买卖赚大钱发大财去呗，他赚个金山银山、赚个富可敌国，我王兆奎要眼红是王八蛋！就看不得为照顾什么人，这样不负责任地糟蹋部队。哎呀，那感觉啊，简直像叫人把心肝肺揪出来耍着玩儿似的！”
姜海河再一次拦住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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