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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尘-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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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照惯例,蒋伯宇在发现了何继红的身影后,开始以与她相反的方向跑步。
  第一圈,他和何继红擦肩而过,他破例地没有再向她投以热切的目光。而何继红与往常一样,连正眼也没瞧他一下。
  第二圈,他还是稳扎稳打。段有智的说法是苦肉计前,迷惑敌人令其放松警惕是必要的。
  第三圈,他边跑边在心里打起了小鼓。过了第二个弯道,他和何继红的距离逐渐拉近。100米,60米,30米,15米,他热血贲张,视线模糊,满脑子都是她跃动的身影。
  然后,按照事先想好的距离与位置,蒋伯宇轰然倒地。甚至,连什么样的倒法儿更能惊心动魄他也都想好了。蒋伯宇经常踢球,被人铲球或是争抢中的跌倒是家常便饭,从小到大,他已经骨折过三次,最狠的一次是初二时左小腿胫骨粉碎性骨折。不过,这一次他可不想玩儿得太投入,毕竟是假戏真唱嘛!
  风雨操场的跑道上还都铺的是煤渣,有不少硌人的小石子儿。蒋伯宇在倒下的瞬间本能地采取了些保护措施。尽管如此,这次技术性的跌倒还是取得了预想中的效果。
  那一刻,何继红离他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那一刻,蒋伯宇感到了酣畅淋漓的疼痛与兴奋。
  他的手掌边缘正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利用惯性向前扑倒的蒋伯宇当然不会赖在地上不起来。只是,在那个挣扎着起身的瞬间,他心中的天使已经站到了他的脚下。蒋伯宇的头是低着的,痛苦的表情至少有三分还是真实的。可惜的是他当时没敢看何继红是一种什么表情。但何继红真的弯下腰扶住他的右上臂,把他慢慢拉了起来。
  这一切的发生都和“狗头军师”设计中的情节一样。
  看到蒋伯宇流了血,肘部与膝部的衣服也给擦破了,何继红皱了下眉头说:“唉,走吧,先到一边歇会儿”。蒋伯宇忙不迭地低声说“谢谢,谢谢你,我没事儿。”脚下却是顺从地跟着她一瘸一拐地来到跑道边的看台。
  从最里侧的跑道到看台的直线距离只有短短的15米,从扶起蒋伯宇到走到台阶坐下来只有短短的两分钟,但蒋伯宇在最短的距离与最短的时间内体验到了最大的幸福。
  自始至终,何继红都是扶着蒋伯宇的。甚至在蒋伯宇坐下后,何继红还抬起他的手看了看说:“得处理一下,我去拿点药,你等着。”何继红的口气不容商量。
  蒋伯宇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横穿过整个操场,她的背影轻快敏捷。
  蒋伯宇希望这种等待的时间能长点,再长点。只到看见她抱着田径队备用的医药箱跑回来,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何继红为蒋伯宇受伤的手涂上了碘酒,然后仔细地包上纱布,贴好胶带。最后轻轻舒一口气说:“你上午最好再去校医院打一针破伤风疫苗吧。要是感染可就麻烦了!”蒋伯宇嗯了一声,掩饰性地嘀咕着:“跑得太急,不小心就被石子儿绊倒了”。
  何继红微微笑了一下。这是蒋伯宇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不过这笑容转瞬即逝。她说:“好了我还要训练,先走了。你歇一会儿吧。”话音落,人就拿着医药箱跑开了。
  蒋伯宇没有问她的名字,尽管他知道她叫何继红。但他觉得此时不问更好,这次跌倒已经让很多理由名正言顺地成立了。
  坐在台阶上,蒋伯宇干脆继续看何继红跑步。每次她经过他的身边时,也会短暂地投过一眼关切的目光,尽管只是一瞬,但18岁的蒋伯宇已经感到胜利在望啦。
  他看看被擦破的衣服,得意地想没有穿那套运动服的决策真是无比正确。与这伟大的胜利比起来,一点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呢!
  周六上午,蒋伯宇从段有智那里要来了他干姐寝室的电话。然后一个人跑到了公用电话亭。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就把电话直接打到了何继红的寝室。接电话的不是何继红,蒋伯宇故意说:“我找校田径队练跨栏的那个同学。请问她在吗?”
  电话那端麻利地说:“哦,知道了。”在听筒里传来一阵叫喊与纷乱的脚步声后,蒋伯宇听到了清脆的一声“喂?谁啊?”
  “哦,我,我是上次你在操场上遇到的那个同学。”蒋伯宇有些紧张,话也有些哆嗦,但他满以为何继红应该记得他的,毕竟她扶起过他,给他上过药嘛!
  “同学?什么时候啊?你有什么事儿吗?”电话那头一连三个疑问一古脑儿地抛给了蒋伯宇。口气也不咸不淡显然不够热情。
  “哦,就是昨天,我摔倒了你扶我起来,又帮我上药的,谢谢你啊。”蒋伯宇声音发紧,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拔错号了。
  但听筒里传出来一阵轻轻的笑声。“知道了,别客气,你去打了破伤风疫苗吗?”看来的确是何继红本人无疑了。
  “去打了,医生说没事儿!”为了不辜负何继红的这份关心;蒋伯宇只能撒了个谎。破伤风疫苗要八十多块钱,他哪里舍得花这个钱啊。
  “那就好,我挂了。以后小心些!”口气又恢复到了不咸不淡。
  “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蒋伯宇急了,几乎是喊了出来。他是知道她的名字的,但如果对方主动说出来那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但那边的电话咣当一声挂掉了。
  蒋伯宇的心往下一沉。刚开始的那股子兴奋劲儿一下全没了。
  出师不利。蒋伯宇暗自在心里嘀咕着。
  下午,蒋伯宇不顾还在疼着的腿和手,和申伟他们一帮人去操场上踢球。去之前他穿上了那件雪白的“阿迪达斯”
  蒋伯宇以前都踢后腰位置,这次他坚持要踢前锋。他在满球场疯跑。为每一个进球大声狂呼。红着眼铲球,冲撞,翻滚。他手上还包着昨天早晨何继红为他包扎的绷带,白色的绷带和那件雪白的上衣早已变成了黑色。
  上半场结束后,申伟跑过来对他说:“你个疯子,你他妈的是不是在发泄?”蒋伯宇只是张大着嘴喘气,大口地灌矿泉水,就是不说一句话。
  踢完了球,球队的一起去吃饭。蒋伯宇不要命地喝啤酒。只到喝得两眼通红,抱着申伟莫名其妙地一通痛哭。
心尘 六
  严浩已经很久没和小惠儿见面,只偶尔在晚上互相发几个问候的短信。
  他几乎觉得自己早已被爱情遗忘在了这个呆板阴郁的校园里。
  难道不是吗?每天除了上课、吃饭与睡觉,他几乎找不出更有意义的打发时间的生活方式。反而,大量的时间都在思考那条玄机四伏的第三条铁律。
  他也曾经发短信问自己的女友和众多高中的同学,“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
  说信和说不信的各占50%,这显然不是个让严浩满意的答案。而小惠儿则是站在不信的那一方。
  “我只相信头顶的星空与心中的爱情是永恒的。”小惠儿给他回短信说。这样很美很浪漫的句子,严浩却无心消受。在他看他,浪漫的感觉是一回事,而生活又是另一回事。现实的残酷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也这因为这段时间的现实体验,让他对浪漫的爱情失去不少兴趣。
  自从上次进了标本制作间后,严浩变得落落寡欢,人也懒了很多。后来有天早晨起床后被沈子寒按在水龙头下强行刮了胡子。沈子寒边监督他胡乱往脸上涂吉列的刮胡泡泡,边站一边骂他假装沧桑,说他那撮越留越长的山羊胡已经成为教室里一道最靓的风景线了。
  “嗳,浩子你再这样,任大小姐就要被外星仔给迷惑住了。现在满世界流行花样男人和像木村拓哉那样的都市玉男,小女生已经不吃你装老成的一套了”。沈子寒的刻薄嘴越发地修炼到家。
  李元斌是他们那一个实习小组的组长,而任雪菲是学习委员。一个帅气一个漂亮,天雷碰上地火,他们二人粘乎上,严浩并不感到多么惊奇。
  所以他回应沈子寒的口气也是淡淡的。“是吧?知道了。”然后再也无话。只是一味机械地刮胡子,镜子中他的脸憔悴而悒郁。
  “浩子,你,那天是不是在标本制作间看见什么了?”过了好半晌,沈子寒突然问。
  严浩拿着剃须刀的手僵了一下。“别提这事儿了。反正去也去了。”
  “那天我也感到挺不对劲。当时,那门自动开了。然后好像,好像有人撞了我一下。我还往后退了一步呢,你才又退了一步。”
  严浩的脸上突然一阵火辣辣地疼,血珠子就冒了出来。“嗐,你连个胡子也不会刮,啥都不要也不能不要脸自绝于人民嘛。”沈子寒这么大呼小叫反让严浩更为紧张,一时手忙脚乱。
  血似乎根本都止不住。破皮儿的地方靠近嘴角,口子也不大。但一连用了三张纸巾,血还是往出渗。后来不仅是往出渗,简直就是往出淌。
  廖广志和外星仔都早跑教室上早自习了。沈子寒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别的宿舍拿来了一小瓶云南白药,把药面儿一古脑儿倒手心里就往严浩脸上按。
  血已经把卫生间面盆里的水染成殷红一片。
  沈子寒的脸都有些吓白了,他边按药面儿边说:“再,再不行就去医院吧!”
  严浩使劲儿捂着脸,摇头说:“不用吧,书上讲人的面部血管最丰富。一会儿就止住了。”
  不知是血流得多了点,还是严浩心有些虚,站在卫生间镜子前的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低下头,他看到了自己面前那一盆血水。那盆水明晃晃地,红赤赤地,就在严浩的眼前旋转、旋转。一会儿连他自己也搞不清,究竟是那水在转,还是他自己在转。
  他恍惚地看到,水里面浮动的,除了白花花的阳光,还有别的东西。
  水里分明有一张脸。模模糊糊,看不清是男是女。严浩以为是自己的影子,他睁大了眼再去看,那张脸的眼睛却是闭着的。
  那不是他的脸!他大叫一声。手扶在镜子上,差点滑倒在地上。
  严浩的手上,脸上,卫生间的镜子上,面盆里,还有地面上,全是血、血、血!
  他的手从镜子上无力地滑落下来,镜子上五道血痕狰狞醒目。
  沈子寒在严浩的背后惶恐地站着,他也看见镜子中严浩的脸在五道血痕中扭曲、分割。“那不是你,不是!”沈子寒喃喃地念着。那一刻,他是真的害怕了。“那是严浩吗?他看见了什么?而我,我又看见了什么?!
  沈子寒后退,后退,一直退到了外面的阳台上。从没有过的陌生感从沈子寒脚底攀升聚集,像一股寒流贯穿他的全身,一层层的冷汗早已浸湿了他的内衣。
  血在最后还是止住了。紫黑色的血痂挂在严浩的嘴角,像是趴着一只恶心的大苍蝇。沈子寒故意装做没事儿一样地说:“见鬼了!没见破个皮儿流这么多血的。你娃娃的皮是豆腐渣做的吧。”
  今天上午的第一节课是新开的《生理学》。据说就是王炎炎所讲的教研室主任——位列“四大名捕”之首的那个“老处女”来发难。即然如此,拿大傻的话来说,就是好歹也得给老师个面子吧,别迟到旷课了吃不了兜着走。
  等严浩收拾利索,二人一看离八点也只差七八分钟了,慌里慌张拿了课本就往教学楼冲。
  严浩就带着脸上那只“苍蝇”进了教室。一路引来了无数美女的侧目与讪笑。
  严浩捡了个最后排的空位坐下来。旁边就是“外星仔”李元斌,紧挨着他的竟是任雪菲。外星仔望着严浩的脸,挤眉弄眼地说:“浩子,这是被哪只恐龙给咬了一口啊?下力也忒重了点。”
  严浩打着哈哈说:“刮胡子挂的彩。哪像你娃娃快活嘛!你是饱汉哪知饿汉饥啊。怎么样,雪菜包子的味道还鲜美可口吧?”
  严浩知道男生堆里私下都把任雪菲叫“雪菜包子”,他也干脆随大流。不过说这话时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任雪菲没听见。李元斌的脸红了一红,擂了严浩一拳说:“妈的一张狗嘴。我想吃又咋的,就怕你们四川的包子麻辣味儿重,受不了的啦。”
  严浩听这话的口气,估摸沈子寒所说的外星仔与任雪菲勾搭上的消息真不假。再看看他们二位的坐相,腿并着腿,肩靠着肩,唯恐战友关系不亲密。虽说阶梯教室位子挤,也没必要这么闹革命嘛。看他们挑这最后一排座,想必是搞地下工作更方便些。
  想到这里,严浩就全身不自在。看看人家的大学生活多滋润,泡妞上课两不误。自己呢?真的像撞了鬼一样。接二连三地出事,早晨竟还看见了一张莫名其妙的人脸!
  严浩正胡思乱想呢,老师进来了。走前的一位齐耳短发,黑框眼镜,腰板笔直,疾步如风,一看就知道是那“老处女”教授无疑。可后面还跟了一位。是个年青姑娘,披肩直发。手里拿着粉笔盒子、挂图。看架势是个助教。二人都穿着白大褂,连脸色都如出一折,铁板一块儿毫无表情。
  严浩心里嘀咕着,来者不善!连个笑脸儿都没有,这是唱的哪门子戏啊。敢不成第一节课就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再看看旁边的李元斌和任雪菲,个个儿都低着头老实着呢。
  这“老处女”上课真是军队作风雷厉风行,上了讲台就开讲。一句废话都没有,连个自我介绍也免了。大概以为全校师生对她的名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年青的女助教在大黑板上把挂图挂好,刷刷地写了几十排讲义,也下了讲台坐到教室第一排去了。
  老处女的第一节课还是绪论。但她上课明显与教解剖学的兰教授风格不一样,不但没有后者的幽默与随和,连授课内容也是条条框框一大堆,就和她那长相一样严谨而理智。不过她的课倒是很充实,说话也干净利落,四十分钟的时间被她利用得榨不出一点水分。阶梯教室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只见大家埋头抄笔记的那个忙啊,一片好好学习努力向上的大好景象。
  一直到下课铃响,严浩才感觉一泡尿还憋着呢。旁边的李元斌把笔一扔,甩甩手腕大叫一声:“折磨死我啦。”还对着严浩耳朵嘀咕:“哪有这么不要命讲课的。你看她是不是变态啊,纯找咱们发泄来了?”
  那边的任雪菲撇撇嘴说:“老外学医比我们辛苦多了。我在《大学生》杂志上看了,说在西方国家,想学医首先得到理工科院校学上四年,毕业了再上五年医科大,然后还有两至三年的专科实习,最后经过考试才能拿到行医执照。所以人家那里出来的医生个个都已经上了十几年的大学,个个还都是博士学位。牛吧?要不英文里的“Doctor”咋能即鄱译成医生,也能翻译成博士嘛。”
  李元斌做个鬼脸,抓抓头皮说:“我靠!难怪洋鬼子就是比中国医生的收入高,人家把娶老婆的时间都拿来读书了。”
  医科大学里的课都是一门课一次上两个课时。上午四个课时,下午的时间一般都安排分组实验实习,晚上还有一些公共课和选修课以及录像观摩等等,所以医学生要远比其他大学的学生压力大时间紧。人命关天,医术非同儿戏,五年时间里他们要对付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严浩到教学楼一楼上了厕所又返回教室,见“老处女”和那个年青的女助教正坐在教室第一排说着话呢。他正要从她们身边经过——年青的女助教不经意抬了下头,正好与严浩的眼神儿撞个正着。
  严浩愣了愣。突然想到这老师我在哪儿见过的呀。他脑子里再一个激凌,呀,那张脸……她不就是那张脸……?!
  严浩不能确定。他匆匆折返身重新出了教室门,站到教室外大厅的窗户边,偷偷地向里张望。
  是的,没错儿,她的长相和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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