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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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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将风范,一个是起于行伍,另一个是名将之后,才能不相上下。最后海上风向忽然骤转,将曹文诏攻岛的船只吹离海岸,曹文诏没法子,只得认输了。桓震看得十分满意,令各部将官自行选择部下表现出众的,给予奖励。
发布他不愿在岛上久留耽搁时间,略加休息之后,便再行向金州去。杨柳将他的一张试卷答得出奇之好,桓震无话可说之下,只得答应他的要求,带他去金州见见世面。一行人始终不打巡抚仪仗,只是骑马而行。一路上桓震处处留意,但觉金州经过月余建设,已经非前可比,随着人口逐渐增多,货物出产渐渐丰盛,周围商旅也都聚集,遂有开设茶楼酒肆,旅店饭庄,供来往行人打尖宿歇的,更叫桓震惊讶的是,居然还冒出了一家青楼妓院。
发布进城不久,便给街中一群人堵住了去路,黄得功下马去看,不久回来说道,似乎是两名行商当街吵嘴,问要不要将他们驱散。桓震摇了摇头,跳下马来,挤进人群去细听,但见两人对峙而立,一个生得皮粗肉厚,满面虬须,身材高大,另一个却是细皮嫩肉,矮小瘦弱,一瞧可知一个是北方大汉,另一个是南边人。
发布再听口音,更是确然无疑,只是两人对骂,却是那南方人占据上风,将那北方人羞辱得面红耳赤,不住哇哇怪叫,一味只是挥拳想打,却又始终不敢出手。杨柳也挤进来看热闹,一时瞧得有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桓震拦已经拦不住,那大汉听得背后有人笑他,一腔怒火尽数迁在杨柳身上,恶狠狠地扑了过来。黄得功抽出佩刀,大叫道:“巡抚大人驾前,谁敢无礼!”那黑汉怔了一怔,再看桓震正对自己微笑,这才醒悟过来面前这人竟是巡抚,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与他吵嘴那南方人见势不妙,便要偷偷溜走,杨柳一把扯住,笑道:“哪里跑!”那南方人讪笑道:“小人不跑,小人不跑。”
发布桓震叫那黑汉起来,问道:“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何以同他当街吵闹?”那黑汉见巡抚并不怪罪,胆子便大了起来,答道:“小人叫做吴诚,祖籍陕西……”一句话不曾说完,却听桓震忽然大叫起来,指着他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你是吴天德?”一把攥住他左臂,掳起袖子,果然左边臂弯之处有一块长可尺许的火烧伤疤,那是吴天德的记认,桓震曾经见过的。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用力拍着吴天德肩头,只笑得眼泪也迸了出来。
发布吴诚如坠雾中,全然摸不着头脑起来,只道巡抚发了癔症,一时有些害怕。桓震好容易止住笑,在他耳边低声道:“昔日小五台被迫出走,多蒙吴大哥仗义相送,桓震至今铭感。”吴诚愕然,一对眼睛瞪住了桓震,许久不曾移开,好半晌方才笑了起来。这几年来桓震容貌固然大变,吴诚也非复往日山贼模样,甚至于连名字也改了,是以骤然会面,一时之间两下竟都没认得出来,多亏桓震尚记得他声音,这才想了起来。
发布桓震对众人哈哈一笑,道:“这位是某的故友,大家给个面子,就此散去了罢。”众人见这黑汉竟是巡抚大人的朋友,也就不敢造次,一一离去。那南方人这回当真吓破了胆,跪下来抱住吴诚双腿,不住悔恨讨饶。吴诚心情正好,笑道:“滚你娘的蛋罢!”桓震拉他走出人群,问道:“吴大哥何以不在彼处讨生活,却来某这里勾当?”吴诚叹道:“当年兄弟走后,过不多久那萧当便在大将军耳旁煽风点火,说吴某有意将兄弟放走,定是有意勾结官府,里应外合,危害山寨。大将军耳根子软,给他说来说去,渐渐对我也疑心起来。吴某不愿伤了兄弟和气,只好洗手不干。流落江湖数月,幸蒙现在的主人收留在旁做个保镖护卫,前些天主人来辽贸易,吴某便随了来贴身保护。”回头指着那南方人道:“那人欺负我家主人实诚,使手段抢去了我家主人预订的货物,吴某气不过去,寻他讲理,反给他抢白一番,真真可气!”
发布桓震笑道:“你我久别重逢,莫管这些煞风景事,且寻个去处痛饮一番再说。”吴天德迟疑道:“家主尚在客栈,吴某须得回去禀报一声。”桓震连道不打紧,问明了所在,要黄得功前去报知一声,料想他也定会卖巡抚大人一个薄面。
发布吴天德离了贼中之后,已经弃了原先姓名,改叫吴诚。虽然自言要将以往之我抛在九霄云外,可是见了桓震,两人仍是异口同声地谈起当年在小五台聚义时候的话题来。桓震叹道:“当初同二弟三弟结拜,不知他二人眼下都怎样了!”吴诚道:“听流言说,大将军已经率部归了高闯王,不知是真是假。”桓震点头道:“高迎祥么?他也快该死了罢。”其时他并不知道高迎祥究竟死于何时,但他若不死,岂不没有后来的李闯王了么?吴诚并没明白他话中含义,喝了一大口酒,道:“死不死的也罢,我早已经看透了,那帮混账名为顺天应命,其实一个个都怀了自家鬼胎,打起仗来尽顾得争先恐后的搜罗富豪,抢劫金珠财物,全不理兄弟们死活。姓吴的这条命替自己卖卖也就够了,何必又白送与他们?”
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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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回
二十六回施恩义图清吏治行私驿运转四方
发布桓震击桌叫道:“正是正是,只是吴大哥武艺超群,难道就这么替人看家护院,直到终老么?”吴诚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主人以大恩待我,我岂能不以性命相报?”桓震一笑,道:“我素知大哥义气深重,否则当年小五台中桓某四面受敌之时,大哥也不肯为我挺身而出了。有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哥何以只顾自己义气,却不给做兄弟的一个机会?”吴诚一怔,还没明白他甚么意思,桓震已经站起身来,冲他深深一揖,道:“兄弟军中缺少一个武术教头,吴大哥倘若不弃,不妨来帮兄弟的忙,兄弟感激不尽。”吴诚犹豫起来,桓震的提议确实令他心动不已,毕竟男儿在世,功名为先,桓震如今的地位他是清楚的,难得人家尚念故旧情谊,要是真能在他军中混出一片天地,岂不比现在强得多了?桓震见他动摇,当即趁热打铁,握住他手道:“你家主人既然推诚待你,想必也明白你的心思。至多不过我为他介绍几个军中退伍还乡的老兵,补了你去后空缺,也就是了。”吴诚大喜,当即应承下来。想了一想,却道:“甚么武术教头,要管束千人万人,吴某怕做不来。既蒙大人不弃,收在身边做个亲军,吴某已是心满意足。”
发布这却正中桓震下怀,他定要将吴诚留在身边,一来确实是感激他当年相助之德,但更要紧的却是因为此人深知自己底细,若是始终在山西占山为寇倒也罢了,如今偏偏又在自己辖区出现,岂不是一个潜在的威胁?虽然吴诚为人义气深重,桓震心中尽知,但也难保他说漏了嘴,给别人知道。通倭通虏之上再加一条通匪的罪名,自己还想活不想了?现下他做了自己亲卫,便可随时留意,免得泄露秘密。吴诚的家主那边尽好打发,桓震叫人送上一份厚礼,只说自己看中了吴诚一身本事,要募他从军,商人天性好利畏权,听说巡抚大人亲自开了口,又有一份重礼摆在面前,更无不应之理。
发布这一来自己泄了身份,便不能继续再逛市集,当下径往都司衙门去。沈廷扬给他委了金州税课司大使,虽然只有从九品官,却能掌握金州的贸易大权,除军务不受辖制之外,几乎可以干预到金州城的方方面面。沈廷扬职权虽广,税课司的公房却甚小,就附在都司衙门之中。一行人尚未进得衙门,便听见一阵吵吵嚷嚷,众人三五成群,七嘴八舌地不知议论甚么。吴诚在前面排开人群,让桓震挤进去瞧时,却是一幅墨笔文告贴在都司门口,下面用了税课司的印鉴。注目瞧那文告内容,却是革除下属一个小吏的职务,罪名是私相授受,冒价滥买。桓震瞧了一眼,便不再看,直进去寻沈廷扬问个明白。
发布沈廷扬却不在公房,陈世钟正在那里劈劈啪啪地算账,见到桓震进来,连忙放下手头账册,过来参见。桓震点点头算作回礼,问道:“外面那张文告,是怎么回事?”陈世钟答道:“回大人,那是今日一早沈大使亲自贴出来的。”桓震皱眉道:“我自然知道是他贴的,我是问你那小吏犯了何事被革职?”陈世钟摇头道:“学生不知,请大人自问沈大使。”
发布桓震愕然,怔了一怔,反问道:“你兄弟两个与沈廷扬不是同事么?怎么他黜陟属吏,竟不知会你一声的?”陈世钟摇头不语。桓震心知必有蹊跷,当下也不再问,向旁人打听了那小吏的住家,叫了七八个亲兵随从,大家穿上便服,径自摸了过去。
发布那小吏名字叫做赵锦阳,住所距离城门不远,是两所相邻的小小茅屋。桓震推开柴扉,叫了两声,却不见有人答应,当下自说自话地走了进去。房门方启,一股刺鼻气味扑面而来,中人欲呕。桓震捏住鼻子,四下观望,但见屋中陈设破烂不堪,一张桌子四条腿都不知去向,用石头瓦块垫了起来;几张凳子摇摇欲坠,叫人一看便不敢将屁股放在上面。房间狭小,亲兵们挤不进来,全都站在屋外守候,只得吴诚一人跟在桓震身边。
发布只听得里间几声咳嗽,跟着一阵响动,似乎有人走了出来。吴诚闪身挡在桓震面前,喝道:“甚么人?”却听笃笃声响,竟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蹒跚走了出来。那老婆婆眯起眼睛,一面用力咳嗽,一面打量了桓震一眼,含糊不清的道:“这位客人敢是讨水喝罢?水缸就在外面,自己舀罢。老婆子浑身无力,不招呼了。”吴诚开口道:“这是……”桓震摇手止住,问那老婆婆道:“我要找个朋友,却迷了路。请问赵锦阳家在哪里?”那老婆婆耳朵却背得很,桓震直将声音提得大吼起来,她才约略听见,抿着嘴道:“找金羊啊?今年是马年,不是羊年。再说咱们穷苦人家,连饭都要吃不起了,哪里会有甚么金羊!”桓震哭笑不得,心想这老婆婆多半也不识字,就算给她写出赵锦阳名字来,她也不会认得。正没区处间,忽听外面喧嚷起来,急走出去看时,却是等候在彼的亲卫扭住了一个人,正在盘问。
发布那人身体生得十分瘦小,给一群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汉扭住,恰似老鹰捉鸡子一般,煞是可笑。桓震连忙叫放开,问道:“你是赵锦阳?”那人点了点头,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擅入民宅?”桓震笑道:“我是桓震。”那人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桓震”是谁,过得片刻才醒悟过来,连忙跪下叩头。桓震点头道:“行了行了。我此来是要听你亲口说说,沈大使为甚么将你革了啊?”
发布那老婆婆不知怎地出了来,听得桓震问话,插口道:“客人想要鸽子么?咱们这里不养那等没用的鸟儿,鸡倒是有一只的,可惜前天跑了出去,再也不曾回来。”赵锦阳皱眉道:“娘,你快些进去,莫在大人面前胡搅。”那老婆婆一面咕哝,一面拄着杖进屋去了。
发布赵锦阳叹口气,道:“蜗居污秽不堪,请大人屈尊在院中谈话。”桓震瞧他举止坦然,言谈甚有章法,不像是一个刚刚做了坏事给革职拿问的官吏,不由得起了兴趣,静听他说些甚么。赵锦阳迟疑道:“沈大人开革小人,全是秉公办事,大人何必多问?”见桓震仍是不依不饶地注视着他,自知没法唬弄过去,当下跪了下来,道:“小人收受财贿,私下收买了一批蚕茧,沈大人验出那批茧子全是劣货,一怒之下便将小人革了。小人咎由自取,并不怨人。”桓震问道:“你说你收受财贿,那么所收之财共有多少?于今何在?”赵锦阳只是摇头,并不说话。
发布只听得一人远远叫道:“抚治大人如何在此?”一面飞奔过来,却是沈廷扬。桓震待他来到近前,道:“你来得正好。这个赵锦阳虽然自承受贿,我却觉其中必有隐情。季明何不好好查访一番,再定惩处?”他既将金州贸易委任给沈廷扬,便相当尊重他的自主权。除非沈廷扬提出要他帮忙,否则他是不愿对沈廷扬拟订的事情多加干预的。是以此刻提出赵锦阳的事情,只是用商议的口气,却不搬出巡抚架子来压他。沈廷扬闻言笑道:“那却不必。”见桓震眉头微皱,当下对赵锦阳道:“赵锦阳,你老母有病,本可对我直言,沈廷扬虽然每月只拿五两银子俸禄,可是却未必不能助你些许。为何只字不提,反去收那奸商的贿赂?”
发布赵锦阳羞愧无地,低着头一言不发。沈廷扬对桓震道:“此人事母至孝,因为老母生病无钱求医,迫于无奈之下收了些不义之财。其情固然可悯,但是法不可乱,不惩无以戒后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囊来,道:“虽然如此,但是守望相助,同僚所分,此处是廷扬私蓄碎银数两,便付锦阳以济目前之难。”说罢,将那布囊放在赵锦阳怀中。赵锦阳感激涕零,忍不住哭了出来。桓震这才明白事情由来,当下也搜罗腰包,助了他些银钱。
发布从赵锦阳家出来,沈廷扬叹道:“似这等不入流的小吏,官俸本就微薄得很,加上送往迎来一应花费,剩下的压根不足养家糊口。没法子,只有每办一回货便抽取回佣,这回赵锦阳若是照着九五之例略略取些,学生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过去了。只是他同人家要得实在过分,不单如此,还收了一批劣货进来,学生实在不能不管。”叹道:“世钟对学生此举颇有微词,以为不近人情,求大人为我二人开解开解,免得往后不好同事。”桓震沉吟道:“这个自然。只是这样下去总不是长法,办事的人手里没了钱便去讹勒商户,甚至于滥收滥卖,那还得了么?没得毁了我们金州的信誉。须得重新拟订章程方好。杂吏薪俸,不妨略略提些,往后收买工料也不能再照以前一人说了便可算数,我意中有一个报价竞标之法,回去之后季明帮我参详一下。”忽然想起甚么,道:“那赵锦阳犯了事,金州衙门决不可再用,否则显得官府反复无常,反倒不好。这人学识如何?倘若笔下工夫好,不妨要他来我这里做文书罢。”沈廷扬甚喜,道:“他是个落第秀才,写得一笔好字,原本我将他革黜,心中便十分痛惜,大人既然肯用,那是再好不过。”
发布桓震此次来金州,恰好赶上月底结算。沈廷扬与陈氏兄弟昼夜赶工,算出了账目,拿来同他禀报。桓震本不懂得看账,何况这个时代的记账法他更是一窍不通,看了两页,头便大了起来,将账本往桌上一丢,对沈廷扬道:“季明择要说说罢!”沈廷扬拿起账本,一面翻,一面开口道:“自从开市以来,咱们拢共收受各地商户合股十万一千九百一十八两五钱,内中官股是二万两整,最大的股东是齐东野齐老先生,除却当初契定的五万两如数到账之外,另又追加了五千两。此外多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倒有大半是齐东野介绍而来。”又翻几页,道:“这一个月,贸易所得总共是二十五万七千五百二十八两六钱,扣除房屋、工料、转运,工食、薪俸等等诸般开支四万三千三百五十两整,总共盈余二十一万四千一百七十八两六钱。以股金份额数之,官府可获四万二千二十九两有余。另金州商旅,例须缴纳百一商税,再将税额纳入,这一个月总共进账四万三千七百五十两半。海税以每船五十两计之,共获二万三千五十两,此数却须与毛文龙均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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