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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荒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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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恩?夏恩是谁?”
  “以后我也会告诉你们这个的。现在,我们走。”
  他们收拾起营地里的所有工具,开始往回走。苏珊娜又坐上了轮椅。埃蒂脑中冒出个念头,她也许不会在轮椅上再坐很久了。
  21
  当年在埃蒂完全沉迷于毒品以前,他曾经和一帮朋友开车去新泽西州听速度金属摇滚乐团——炭疽与万人大死亡——在草地镇的音乐会。他觉得现在这头巨熊发出的不断重复的广播并没有炭疽乐队的演出那么吵,但是他也不是百分之百确定。在他们离林中空地还有半里地时,罗兰终于想出一个办法终止噪音的折磨:他从他的旧衬衫上撕下六块布片,塞进每个人的耳朵。但是即使塞了布也不能完全阻隔这连续不断的巨响。
  “该装置即将关闭!”当他们走进林间空地的时候,声音从巨熊身上发出。这个庞然大物还躺在原来的地方,就在埃蒂曾经爬的那棵大树的脚下,双腿分开、膝盖朝天地躺在那儿,像是一个长满毛、难产而死的妇女。“关闭程序将在一小时零六分钟以后完成!没有危险!”
  不对,有危险,埃蒂边想边捡起几块逃过巨熊临死前痛苦挣扎、未被撕碎的兽皮。对我该死的耳朵来说危险很大。那块先前他雕刻的木块儿还在附近;他连忙捡了起来,塞进了苏珊娜轮椅后面的口袋。同时,枪侠慢慢扣上围在腰间的宽皮带,拉紧生羊皮带子。
  “——正在关闭,一个亚核电池只有百分之二的能量在工作。这些电池——”
  苏珊娜跟着埃蒂,膝盖上放着一个她自己缝的储物袋。埃蒂把兽皮递给她,她连忙塞进了袋子。一切都收好以后,罗兰拍了拍埃蒂的胳膊,递给他一只背包。背包里面基本上都是腌好的鹿肉,罗兰在一条小溪上游三公里处发现了一块天然盐碱地。埃蒂发现罗兰已经背上了一只相似的背包,另一只肩膀上还挂着一个袋子——撑得鼓鼓囊囊,里面装的全是小零小碎。
  一副马鞍挂在附近一根树枝上,上面缝着鹿皮座垫。罗兰一把把它拽了下来,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背在了背上,皮带在他胸前打了个结儿。苏珊娜做了一个苦脸,正巧落入罗兰的眼里。他并没有试图解释——离这头死熊这么近,即使他用最高的声音喊出来对方也听不见——他只是耸耸肩,摊开双手:你知道我们会需要它的。
  苏珊娜回应地耸耸肩。我知道……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喜欢它。
  枪侠指向空地的另一端,那儿歪歪斜斜倒着一堆开裂的冷杉树。这正是曾被人称作米尔的沙迪克一路过来的路线。
  埃蒂靠向苏珊娜,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圈儿,做出“Okay”的手势,抬起眉毛询问:行吗?
  她点点头,随后用手掌按住双耳。行——但是在我变聋之前,我们得先离开这儿。
  他们三个穿过空地,苏珊娜坐在轮椅上,腿上放着塞满兽皮的袋子,埃蒂则在后面推她。轮椅后面的口袋里也塞着不少物事,那只藏在里面、刻了一半的木头弹弓只是其中一件。
  他们身后,巨大的吼声继续从死熊体内发出,告诉他们关闭程序将在四十分钟内完成,就好像这是它与这个世界最后的交流。埃蒂已经等不及了。歪歪倒倒的冷杉树相互倾斜,形成一道树门。埃蒂暗忖:这才是罗兰黑暗塔探寻旅程真正开始的地方,至少对我们来说。
  突然他又想到了那个梦——螺旋状的窗户里面冒出滚滚黑烟,黑斑一样遮住整片玫瑰花田——而当他们经过树门的时候,他顿时打了一个冷战。 
   22
  他们可以使用轮椅的时间比罗兰想像的长一些。树林里的冷杉树都已经上了年岁,落地的针叶铺成厚厚一层地毯,让灌木植物无法生长。苏珊娜的胳膊非常强壮——比埃蒂的还要强壮,她毫不费力地自己转动椅轮,穿过平缓荫凉的林地——尽管罗兰觉得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如果有被黑熊推倒的大树挡了道儿,罗兰就会把她从轮椅上抱起来,而埃蒂则把轮椅推过障碍。
  在他们身后,巨熊发出的广播声变得遥远,但是那机器的声音仍然在宣告最后一个亚核电池剩下的能量已经可以忽略了。
  “我希望你能把这个该死的空马鞍一直都挂在肩膀上!”苏珊娜对着枪侠叫道。
  罗兰并没有表示反对,但是只过了不到十五分钟,他们就走到一个向下的缓坡,同时树林里多出许多年轻一些的小树:白桦,赤杨,还有一些发育不全的枫树挣扎着在土壤里稳住根脚。针叶地毯变得越来越薄,苏珊娜的轮椅经常会碰到树间的灌木,这些小枝子击打着不锈钢的轮辐,卡嗒卡嗒作响。埃蒂把所有重量都压在轮椅把手上费劲地推,这样他们才能再勉强前进四分之一里地。后面山坡变得越来越陡,脚下的土地也更加松软。
  “该背你走了,女士。”罗兰开口说。
  “我们再试试轮椅怎么样?前面路可能会好走一些——”
  罗兰摇摇头。“如果你想这样下山的话,你会……你们怎么说来着,埃蒂?……连爬带滚?”
  埃蒂咧嘴一笑,摇头更正道:“应该叫连滚带爬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罗兰。这是我们当年在人行道滑滑板用的词儿。”
  “不管这叫什么,反正就是说你会头着地滚下去。来吧,苏珊娜,快上来。”
  “我真恨自己是个瘸子,”苏珊娜忿忿地说,但是仍然同意埃蒂把她从轮椅上抱起来,稳稳地放进罗兰背上的马鞍里。她刚坐稳就摸到了罗兰的枪把。“你想要这个小宝贝儿吗?”她问埃蒂。
  他摇摇头。“你动作更快,你也知道这个。”
  她哼了一声,调节了一下皮带,放正枪把,好让她的右手容易够到。“我把你们俩拖慢了,这个我知道……但是如果我们是在一条柏油马路上,我肯定让你们俩远远地落在后头而且累得跪在街上。”
  “这点我毫不怀疑。”罗兰说……然后他昂起了头。整个树林陷入一片寂静。
  “熊老兄终于不叫了,”苏珊娜说。“感谢上帝。”
  “我还以为还剩七分钟呢。”埃蒂说。
  罗兰收紧马鞍的带子。“在过去五、六百年,它的钟一定已经越走越慢了。”
  “你真的觉得它已经很老了吗,罗兰?”
  罗兰点点头。“至少。现在它也死了……我们所知道的十二守护者的最后一个。”
  “噢,我可一点儿不在乎。”埃蒂的回答让苏珊娜笑了起来。
  “你舒服吗?”罗兰问她。
  “不舒服。我屁股很疼,继续走吧。只要别让我跌下来就行。”
  罗兰点点头,然后开始下坡。埃蒂推着空轮椅跟在后面,尽量不让轮椅与关节般突出地面的岩石撞得太厉害。现在巨熊终于闭了嘴,他反而觉得林子里过于安静——这几乎让他觉得自己身处那种会出现食人族和巨型人猿的丛林探险电影中。
   23
  巨熊留下的脚印很容易找到,却不太好走。沿着脚印他们走出空地,大约五里地光景,面前出现了一片不完全是沼泽地的泥潭。他们穿过湿地,终于走到一块较坚实的山坡。罗兰大口喘着粗气,褪色的牛仔裤已经湿到了膝盖,但即使这样,他比起埃蒂也还算好的。埃蒂发现把苏珊娜的轮椅推过烂泥潭真是一件费力的苦差事。
  “该休息一下了,吃点儿东西。”罗兰终于说。
  “噢!老天啊,快给我点儿吃的。”埃蒂气喘吁吁地说。他扶着苏珊娜离开马鞍,坐到了一棵倒地大树的树干上,树身已经被熊爪抓得一道一道的。然后他就半坐半趴地倚在苏珊娜身旁。
  “白种男孩儿,你可把我的轮椅弄得够脏啊,”苏珊娜说。“这会弄到我身上。”
  他扬起眉毛回道:“下次洗车的时候,我会把你也洗洗。而且我还会给你的轮椅打上蜡。这样总行了吧?”
  她笑了起来。“你可得说话算话,帅小伙!”
  埃蒂腰上也绑了一个罗兰那样儿的皮水袋。他敲敲水袋,问道:“可以吗?”
  “可以。”罗兰回答。“现在已经不多了;我们出发之前每人还多一点儿。这样大家都会有水喝。”
  “罗兰,你真是奥兹国的神鹰童子军①『注:神鹰童子军,Eagle Scout,是童子军中的最高级别,只有完成所有训练的童子军才能被授予该荣誉。』。”埃蒂边笑边打开了皮水袋。
  “奥兹国是什么?”
  “一部电影里想像出的绿野仙踪。”苏珊娜回答。
  “奥兹国可不只这些。我哥哥亨利以前会时不时给我讲这些故事。以后晚上没事儿我也讲给你听,罗兰。”
  “太好了,”枪侠严肃地说。“我非常想更多地了解你们的世界。”
  “奥兹国可不是我们的世界。就像苏珊娜说的,它只是一个想像的世界——”
  罗兰把几块用宽叶裹住的肉递给他们俩。“最快熟悉一个新地方的方式就是去了解它的传说。我很想听听奥兹国的故事。”
  “那行,说话算话。苏希负责桃乐丝、托托和锡铁人的那部分,我负责剩下的故事。”他咬了一口自己那份肉,眼珠一转表示赞同,尝起来不错,还掺着外面裹的叶子的味道。埃蒂很快狼吞虎咽地把他那份吃完了,胃里发出咕咕的响声。现在他吃饱了,气也顺了,感觉很好——实际上是棒极了。身上又有了劲儿,而且每块肌肉都非常舒服。
  别担心,他思忖。今晚我们会再讨论整件事情的。我猜他会先开口,直到提到我的话题。
  苏珊娜的吃相更文雅一些。每吃两三口她都要啜口水,在手里把肉翻来翻去,从外向里地啃。“继续说说你昨晚讲的,”她对罗兰发出邀请。“你说你认为你已经理解自己两套互相矛盾的记忆了。”
  罗兰点点头。“是的。我想两套记忆都是真实的。一个比另一个更真实一些,但是并不是否认另一个的真实性。”
  “我听不懂,”埃蒂插口说道。“这个男孩儿杰克要么在驿站,要么不在,罗兰。”
  “的确自相矛盾——同时既是肯定又是否定。除非解决这个矛盾,否则我会一直分裂下去。这真是糟糕,但是基本分歧已经变得越来越大。我可以感觉到这种变化,只是……没法儿说出来。”
  “那你认为原因会是什么?”苏珊娜又问。
  “我告诉你们这个男孩儿是被推到汽车前面的。被推到。现在,会是谁有可能推人呢?”
  她脸上露出理解的表情。“杰克·莫特。你的意思是说他就是那个把男孩儿推到街上的人吗?”
  “是的。”
  “但是你说过是黑衣人干的,”埃蒂提出反对。“你那伙计,沃特。你说过那男孩儿看见他了——一个牧师模样的男人。那孩子不是还听见他这样说的吗?‘让我过去,我是牧师’,类似这样的话?”
  “噢,当时沃特的确在场。他们两个都在场,他们两个都推了男孩儿。”
  “得有人赶紧拿降压药,”埃蒂大叫。“罗兰已经昏头了。”
  罗兰压根儿没有理睬他;现在他已经慢慢明白埃蒂的玩笑和小丑举动都是他自己应付压力的方式。库斯伯特也差不多……至于苏珊娜,她倒是与阿兰挺像的。“最让我生气的是,”罗兰继续说道,“我应该知道的。毕竟我进入了杰克·莫特,而且可以知道他的想法,就像我知道你的,埃蒂,还有你的,苏珊娜。我在莫特脑子里看见了杰克,从莫特的眼睛里看见的,而且我知道莫特打算对他下手。不仅如此,我还阻止了他。我只需要进入他的身体就行了。他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因为他所有精神都集中在他的计划上,实际上他认为我不过是叮在他脖子上的苍蝇。”
  埃蒂开始有点儿明白了。“如果杰克没有被推到街上,他就从没死过。如果他从没死过,他就从没到过这个世界。如果他从没到过这个世界,那么你就从来没有在公路小站遇见过他。对吗?”
  “对。我甚至闪过这样的念头,如果杰克·莫特真打算要那男孩儿的命,我应该袖手旁观,让他得逞。这样就可以避免现在这种快把我撕裂的矛盾情况。但是我不能那样做。我……我……”
  “你不可能杀死那个孩子两次,不是吗?”埃蒂轻声问道。“每当我快要得出你和那头巨熊一样机械冷血的结论时,你总有一些人性的地方让我惊讶。该死。”
  “闭嘴,埃蒂。”苏珊娜说道。
  埃蒂看见枪侠阴沉的脸色,做了个鬼脸。“不好意思,罗兰。我妈妈常说我这张臭嘴总会想什么就说什么。”
  “没关系。我一个朋友也是这样儿。”
  “库斯伯特吗?”
  罗兰点点头。他盯着自己残废的右手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痛苦地捏成拳头,叹了口气,又抬头看向他们。树林深处响起云雀甜美的歌声。
  “我相信的是,如果当初我没有进入杰克·莫特,他那天仍然不会去推杰克。那天不会。为什么?卡-泰特②『注:原文为Ka…tet;在《枪侠》中译作“命运组”。』。就这么简单。当和我一起开始这段旅程的最后一个朋友死的时候,我就发现我自己又一次处在了卡-泰特的中心。”
  “阔儿泰特③『注:这里Ka…tet被埃蒂听成了四重唱一词(Quartet)。』,四重唱?”埃蒂疑惑地问道。
  枪侠摇摇头。“卡——就是你们说的‘命运’这个词,埃蒂,尽管它的实际含义远远复杂得多,也难以定义。而泰特指的是有相同兴趣或目标的一群人。比方说,我们三个就是一个泰特。卡-泰特就是指许多人因为命运聚在了一起的地方。”
  “就像《圣路易斯雷的大桥》④『注:《圣路易斯雷的大桥》(The Bridge of San Luis Rey),美国一九四四年出品的电影,根据一九二七年普利策奖的小说改编,讲述一座吊桥坍塌造成五个人离奇死亡的故事。』一样。”苏珊娜低声说。
  “那是什么?”罗兰问道。
  “一个故事,里面讲一群人同过一座大桥,桥塌了,他们死在了一块儿。这个故事在我们的世界里很出名。”
  罗兰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在我们的故事里,卡-泰特把杰克、沃特、杰克·莫特和我捆在了一起。我刚知道杰克·莫特的下一个牺牲者是谁的时候,我认为那是一个陷阱,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卡-泰特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志而改变或屈服。沃特看见了,他也知道。”枪侠重重地打了自己大腿一拳,苦涩地叫道,“当我最终抓住他的时候,他一定在独自偷笑!”
  “现在让我们说说如果那天你没有阻止杰克·莫特的计划会发生什么,”埃蒂说道。“你刚刚说如果你没有阻止莫特,其他人或其他东西也会的。对吗?”
  “对——因为那天不是杰克的死期。离他的死期很近,但还不是。我也感觉到了这点。也许在莫特将要动手的时候他发现有人看着他,或者有某个陌生人介入,或者——”
  “或者一个警察,”苏珊娜说道。“有可能他在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看见了一个警察。”
  “是的。真正的原因——我们叫做卡-泰特的代理——并不重要。我的第一手经验告诉我莫特像老狐狸一样狡猾。只要他感觉一丁点儿不对劲儿,他就会放弃行动,再等下次机会。
  “我还知道另外一些。他作案的时候总会化妆。那天他用石头砸黛塔·霍姆斯的头的时候,他戴了一顶绒线帽,穿着一件过大的旧毛衣,伪装成个酒鬼,因为他作案的地方常常聚集着一帮醉鬼。你们明白吗?”
  他们点点头。
  “好几年以后,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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