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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地上的乡村事-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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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
英虎考上大学了。当学校的老师亲自把一张武汉大学录取通知书交到英虎手中时，消息飞一样传遍全村。左邻右舍都赶来向英虎的爹娘贺喜，真有些秀才中举人的场面。英虎的爹娘更是高兴，乐哈哈的，老俩口的血汗没有白流，终于供出一个大学生。全村人都在议论英虎考上大学的事。这个说英虎这孩子真了不起竟考上武汉大学，听说武汉大学是国家重点大学，可难考了。那个说国家重点大学毕业后将来都是国家干部。这个又说英虎这孩子小时候就能看出有当官的命，果真如此，听说，象英虎这样的大学生毕业后至少也是县以上的官。旁边有人说我家那个孩子真他娘的不争气，初中没上完便不上了。有人笑着说你是怕孩子上学花钱。那人骂道，我咋怕花钱，日他娘他脑子笨，当爹的又有啥办法。刚才说话的村民又笑着说不是你孩子笨，是你没有当官儿子的命。那人叹口气人说咱是没有这个命。有人说英虎考上大学不仅自己跳出农门，他的后代再也不会啃地球了，这是多风光耀祖的事！另一村民说咱也要让儿子好好学习，象英虎一样考上大学，他要是不给老子用功读书，我往死里揍他。一村民说孩子不用功你打死他也没有用，你看英虎那孩子上学时极少出来玩，一有时间就呆在家中学习，人家有恒心。……村民议论着。英虎的爹在家高兴得发愁。儿子考上大学，这可是祖祖辈辈好几代人的梦想，是第一个最有出息的人，当爹咋能不高兴！？儿子考上的是国家名牌大学，这在庙和村，儿子是第一人，这么大的喜事，喜纸要烧，客要请，电影也要放（在农村家有大喜事请客、放电影是常事），而这些都需要钱。英虎的爹愁的就是钱，为供孩子上学，家里的盐也不敢多吃，省下能省的任何一分钱。现在儿子考上大学，请客吃饭，放电影和儿子去武汉的路费，算一算需要五百多块钱，这五百多块钱啊到哪儿弄？英虎的爹决心先卖掉家里仅有的两只羊，剩下钱去借，以后慢慢还人家。
乡邻知道英虎的爹借钱的事后，有人把钱直接送到英虎家，对英虎的爹说，英虎考上大学是你家的大喜事也是大家的喜事，这一百块钱你先拿着用。这个村人刚走，另一村民进来对英虎的爹说英虎考上大学为村人争了光，我这里有几十块钱算是送给孩子的路费。……这样东家走西户来，你五十，我一百的，英虎的爹两天收了乡邻送来的近一千块钱。英虎的爹很激动，他让英虎一一记下乡亲送来的钱，并对英虎说乡亲的恩德不能忘记。英虎的爹准备用乡亲送来的钱请客和放电影。村书记来了。英虎的爹见书记来，真有些受宠若惊，忙笑脸相迎。村书记看见英虎的爹笑着对英虎的爹说些贺喜的话，接着又说，英虎考上大学不仅仅是你家的事，更是庙和村的大喜事，我代表村委会前来祝贺。村书记说完，从小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三百块钱的红包递给英虎的爹。英虎的爹说俺咋能要村里的钱。不肯收。村书记说，这是全村人的心意。英虎的爹才收下。村书记看英虎的爹收下红包，说，村委会考虑到你家的实际情况，经研究决定有村里出钱为你家的英虎放电影，并且连续放三天。
村书记走后的当天晚上，村长也来到英虎家。村长看见英虎的爹便笑哈哈的说，恭喜老哥双喜临门。英虎的爹陪着笑说，村长见笑了，我家只有一喜，哪里来的第二喜？村长仍笑着说，我在告诉老哥一喜，不就是二喜吗？英虎的爹笑着没有说话，村长继续说，乡里的孙副乡长让我来提亲是不是二喜？英虎的爹心里一惊，孙副乡长咋会让村长来我家提亲呢！？村长笑着说，老哥你真是命好的贵人啊，孙副乡长看英虎一表人材，想把他的小女儿介绍给英虎。英虎的爹连连摆手说这不行，俺家穷得丁当响，咋敢高攀人家孙乡长。村长说人家孙副乡长的闺女看中的是英虎，不是咱这个家，人家不嫌弃咱这边穷。英虎的爹低头想一会儿，抬起头说，英虎这孩子还小，现在找对象恐怕有些早。村长说英虎快十九岁，如果不上学该结婚了。英虎的爹说孩子上大学，怕大学里不让学生找对象。村长说这怕什么，人家孙副乡长的闺女愿意等英虎，咱只要先把亲事定下，其它的事不让英虎操心，他只管好好上学读书。村长喝口水接着说，孙副乡长的闺女才十八岁，人长得好看，又孝顺，她现在乡里上班，很快就要调到县里工作。人家虽不如英虎有本事能考上大学，但她也是中专毕业，向她提亲的多的很，她都不同意，偏偏喜欢上英虎，这是咱的造化和福气。村长的话说得英虎的爹心动，若不是自己的儿子考上大学，这事是绝对不敢想的。英虎的爹说这事当爹也难作主，要问问孩子。村长笑笑说好好，我找英虎孩子谈……
放电影的晚上，庙和村可真热闹。庙和村村民和邻村的村人黑压压挤坐在露天的临时电影场里。鞭炮噼噼啪啪响后，沸腾的电影场才安静下来。村书记先讲话，接着村长讲话。英虎的爹被人推上前，乡邻也要他向大家讲几句话。这是英虎的爹有生以来第一次拿着话筒在乡亲面前讲话。英虎的爹不知是激动还是怯场拿起话筒的手是不停的抖，我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乐得全场人哈哈大笑。英虎的爹憋了好长的时间才说出一句，我说不出啥好的话，大家看电影吧。全场又是阵阵哈哈大笑。
这事情已过去十几年了，村里人有时闲谈时还在学英虎的爹讲话，我我……我说不出啥好话。
立国的女人说那时候的大学生真风光。竹贵说是啊，那时的农村孩子考上大学便意味着飞黄腾达，家不会受穷还要高人一等。立国的女人想不到竹贵还能说出句文化词。她想问竹贵儿子考上大学有没有亲朋前来祝贺，但她没有问而是看眼竹贵说，英虎考上大学，他爹不但不四处借钱反而有人送钱，村里还请电影。竹贵苦笑一下说现在的孩子考上大学当爹要四处借钱欠债。立国的女人问，村里没有补贴吗？竹贵唉叹着说那都是以前的事，现在村里不管学生上大学的事了。立国的女人说现在的大学生不仅多，而且只要有钱想上大学也容易。俗话说物以希为贵，啥东西多起来，人们也就感到不珍贵了。现在的庙和村大学生确实已不少，村里想管怕也没有经济实力。立国的女人感到再与竹贵谈论大学生的事已无趣，便转移话题说当爸妈的真不容易，既要供孩子上学，又要管他们的婚事，真是操不尽的心。竹贵憨厚的笑着说，没钱的要多费些心，象大妹子和立国兄弟就不用多操孩子的心。立国的女人说，孩子用钱的心不用操，其它的也很让人费心。竹贵说钱有了，其它的事好办。立国的女人想这话倒不错。竹贵接着说，象我们这样的家庭，孩子上学和婚事是最让人心碎的。立国的女人问，竹贵哥还想着操孩子婚事的心？竹贵说孩子只要考上大学，自己的婚事自己管，我和他妈想管也没能力，孩子考不大学，他们的婚事我们又不能不管。立国的女人说现在孩子婚事费用真够大的。竹贵说是啊，为给孩子办婚事当爸妈的也是到处借钱。竹贵提起办婚事借钱想起自己妹妹村发生的一起悲剧。
城市人结婚讲的是买房子，没有钱买房子婚后夫妻便无栖身之所，所以城市人结婚前先看对方有没有房子或有没有钱买房子。农村人结婚讲的是盖房子，女方家嫁闺女前先要看男方家有没有盖新房，男方有新房婚事也就成了七、八层，男方如果没有盖新房，小伙子长得帅婚事也难成，所以男方家为娶媳妇要先盖房，尤其是家有两个男孩子的更是如此。现在，农村女孩子婚嫁的条件高，男方家盖的新房必须符合姑娘要求的标准。有的男方家为省几个钱想盖普通的瓦房，姑娘会说，我要住的是宽敞平房不是瓦房，瓦房是过时的东西。姑娘说的不错，现在的农村没有人盖瓦房，穷户盖平房，有钱的建楼房。竹贵想想自己娶媳妇的时候，家有三间新草房，女方已很满意，不会再向你提其它过分条件。瓦房是最有钱人的奢侈品。谁家闺女若能嫁个有瓦房的婆家，真是百年修来的福。立国的女人说自己刚嫁给立国时不要说三间草房，一间破茅屋也没有。竹贵说，现在在农村不要说找草房，想找到草房上的草也难。唉，提起草房，竹贵又想起自己小的时候。竹贵小的时候，家里是天上下大雨屋内下小雨。每逢天下雨，爹和大哥总要爬上屋顶用一些塑枓布东补西盖的，房顶上花花绿绿的，风吹来哗哗的响，就象联合国的万国旗子在飘。竹贵心里最大的愿望是能够住是雨天不漏的瓦房。然而，谁能想到短短数年时间，有着千年传统的草房屋竟在农村消失了，并且瓦房也正渐渐失去它生存的空间。竹贵想想自己前几年刚盖上漂亮的新瓦房，现在已……唉！
竹贵想起妹妹村发生的婚事悲剧正是和房子有关系。竹贵说，妹妹村一户人家有两个男孩子，大儿子已是二十岁的人，二儿子也快十八。和那家大儿子同龄的人有的定了亲，有的已成婚，那家的大儿子至今没找好对象。孩子的娘愁得一年不到黑黑的头发长出不少的白发。是自己的孩子傻，儿子笨还是大儿长得难看？都不是，只因她家有两个儿子住在三间旧瓦房里。相亲的时候，女方家一看她家两个儿三间瓦房，什么话也不说抬起屁股就走人，儿女婚事免谈。孩子的妈东求人西拜佛，总算有人又为她儿子提亲，一家很高兴，商量着说无论如何也要把孩子婚事定下来，如果大儿子的婚事不成，不仅大儿子难成家，对二儿子的婚事也很不利。姑娘和小伙子见面后，俩人心中都比较满意，孩子的妈看姑娘漂亮，嘴甜，心里更是高兴，算自己没有白白拜佛烧香。孩子的妈想快些把孩子的婚事定下来，女方家说孩子没有啥意见当家长的也不反对，只是定亲前有一个条件。孩子的妈说他婶子你有啥要求尽管说。姑娘的妈说先为孩子盖好房子后定亲。孩子的妈说你放心，想娶媳妇就是要盖房子。孩子的妈心中说正是因为自家的房子没有盖，儿子的婚事才都不成，看来，房子是必盖了。孩子的妈不是不想盖新房，只是没有钱。谁的爸妈想让自己的儿子打光棍？孩子的妈和男人决定借钱也要把孩子的房子盖起来，儿子的婚事不能拖了，拖不起。孩子的妈本想省点钱盖瓦房，女方家不同意，姑娘不高兴的对小伙子说，你看看现在还有几户住瓦房的？孩子的妈和男人想想姑娘说的对。孩子的妈咬咬牙，决心满足姑娘的要求，盖平房。盖平房比盖瓦房至少要多花五千块。孩子的妈为盖房求爷爷喊奶奶的，总算借齐盖平房用的二万多块钱。竹贵说现在为孩子盖房子真是剥去爸妈的一层皮，二万多块钱，对于一般家庭来说等于变卖全部家产。竹贵又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农村盖三间瓦房也不过三千块钱。立国女人说那个时候东西便易，人的要求也不高，现在呢？东西贵，钱太虚，一千块钱还不够买一间房子用的沙。竹贵说，大妹子说的不错，可我觉得也并不是全因为这。立国的女人问还有哪些原因？竹贵说，我也不清楚。
竹贵继续讲，孩子的妈为儿子盖好新房，心里总算踏实些，感到只要把媳妇娶到家自己欠债也值得。女方见男方家已盖好新房，儿女婚事很快定下来，并同意男方当年迎娶。盖好新房，男方想娶回媳妇也不容易，盖好房子只是婚事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大见面，彩礼等礼路走，最后才是迎娶。根据农村现在办婚事的形式，男方家只要有房子，其它的礼路不必一步步的走，把各礼路的东西和彩礼全合算成钱，男方一次性拿足钞票给女方，然后定好良辰吉日迎娶媳妇。这样礼数简单化使男女双方不必次次为请客奔跑操累，这比较符合高效精简的时代发展要求，只是农村的彩礼一年比一年的大，从三千，五千到八千，九千……。女方家对孩子的妈说，你拿出一万二千块钱，到迎娶的日子你来娶你的媳妇就是了。一万二千块，孩子的妈听罢差点当场晕过去。一万二千块钱，我的天啊，为孩子盖房子已借二万块，又来了一万二千块，我到哪儿去弄钱啊，这只是大儿子的婚事，二儿子的婚事又该咋办啊！？娘啊娘，我的亲娘，当初为何不让我多生一个闺女少生一个儿！孩子的妈回到家愁得哭起来。哭归哭，孩子的婚事只剩下一步路走，钱还是要借。为了把媳妇娶到家，孩子的妈又一次的求爷爷叫奶奶的到处借钱，孩子的妈借了多天才借四千多块，距离一万二千块差得远。孩子的妈一人坐在家里发呆，心想自己即使借够一万二千块钱送给女方家，迎娶媳妇时还要花上几千块，大儿子的婚事办完接着是二儿子的婚事。媳妇娶到家，孩子肯定要和自己分家，借的钱谁还？人家的媳妇过门分家后，家里的债全推给是当爸妈的，儿媳说钱是爸妈借的，当爸妈的没办法，只好自己还钱，他们小俩口挣钱自己花，日子过得舒坦的很，这都是村里的事实。孩子的妈心中又算算，如果儿媳和自己分家后不还债，自己和男人要还三万多块钱的债，这是第一个媳妇，如果第二媳妇也是这样，自己和男人要偿还近七万块钱的债。天啊，今后的日子自己咋过！孩子的妈心里越想越痛苦，越想越绝望，她感到世界的末日就要来临，精神开始崩溃、恍惚，终于……。她儿子回家时看见妈躺在地上，屋里有股农药味，大事不好，孩子抱起妈哭喊着向卫生所跑。儿子把妈抱到卫生所时，他妈露着微笑已死去。
竹贵说家里有钱好办事，没有钱去借钱心里不是好滋味。立国的女人说我也知道借钱的滋味。乡亲们说花钱容易，挣钱难，花钱如流水，挣钱如吃屎，借钱容易，还钱难，其实借钱也不容易。竹贵说大妹子也借过钱？，立国的女人说借过；真难。她喝口水接着说，借钱时；你要考虑到谁家借合适；人家会借你多少；自己借不到咋办；自己在心里琢磨来琢磨去还是不敢随便向人家开口；自己又等着用钱；你想想这滋味憋在心里会好受？竹贵笑笑说大，妹子说的对。立国的女人又说；钱借来了；自己心里也有负担；怕人家用钱时追债；自己没钱还时只好求人家宽限几日；到了时日自己不一定有钱还。人家嘴里说些让你难听的话；说什么没能力还钱就别借钱；从没见过你这样借钱的人；……话难听；自己也要听着。追债的人说些难听话走后；自己心里稍干净些；怕就怕人家的孩子或老婆坐在自己家中不走。竹贵接话说，那才让人难受，遇到这样的主，你是饭吃不香，觉睡不好。立国的女人说，欠债的日子最怕人家上门追债，天天担心害怕的，有时自己不得不外出躲债。竹贵说，大妹子对借钱还债的事可真清楚。立国的女人说，咱农村人谁没经历过借钱还债的，我和立国当初刚分家出来时，你竹贵哥不是不知道。竹贵说，那时你和立国的日子过得是艰苦。立国的女人说，竹贵哥那时还帮俺不少的忙。竹贵不好意思的说没有帮啥忙，过去的事都已忘记了。立国的女人说，那时俺家一分钱也没有，吃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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