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锯地带-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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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见了鳖孙子就打。”
　　田掌柜说：“对日本人，咱还是和为上。你以为八路军能打过日本人吗？八路军是借着打日本占地盘、拉队伍，不会和日本人打死仗，他们就会躲在什么地方，偷偷给日本人来一下，他们打了就走，留下老百姓让日本人祸害。田木说了，只要你们不跟八路军合作——”
　　高文杰说：“你不要再说了，我们投八路投定了。”
　　田掌柜说：“高先生，我请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小不忍则吃大亏。日本人对通八路的村实行烧光杀光抢光，年轻女人都拉到部队上当慰安妇，由着日本兵糟蹋。人常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跟你说句实话，日本人在咱这儿长不了，田木有时候也唉声叹气，说他们的领导太贪了，手脚伸得太长了，中国还没有完全占领，又向美国人开战，把美国人惹恼了，美国人现在也拼着老命跟日本人打，日本人眼看快要顶不住了。看样子，他们早晚要回老家。可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咱这片儿日本人的势力还很大，国民党几十万大军都挡不住，就八路那几支破枪能打走日本人？穷八路的一支枪才三颗子弹，别看他们的子弹袋鼓囊囊，里面都是高粱秆。这样吧，我回去再跟田木说，就说五百斤军粮太少了。让他增加到一千斤，你老先生再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找我。”
　　高文杰这时也冷静下来说：“好吧，你就回去跟田木这样说吧。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确实得好好商量商量。我这孙女从小是个念书的料，本来去年可以到大后方去的。也是洛阳的刘掌柜说，不用让娃去了。刘掌柜的二娃也是为日本人做事的。他担保闺女留下来没事。唉，都怨我！”
　　田掌柜说：“这年头，谁敢担保不会遇到这种倒霉事？日本军队里面有孬货，咱中国军队里就没有吗？”
　　高文杰说：“贤侄说得有理。十三军的人做了坏事，连道歉也不肯，还不如日本人。这样吧，你回去就跟田木说，五百斤军粮太少了，至少得一千五百斤。”
　　田掌柜以为他说动了高文杰，屁颠屁颠地回去向田木报告了。他不知道他前脚走，高文杰后脚也出村赶到石泉，一五一十将这些情况都告诉了三爷、十八太爷、五爷和十六爷等。高文杰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当年在河北当专员，就是看不下日本人嚣张的气焰，看不下国民政府不敢抗日的窝囊劲才辞官归田。没想到日本人又撵到家门口欺侮我一家。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高家就是玉石俱焚，也要和日本人一拼。”
　　十八太爷说：“日本人在河北杀的人太多了，激恼了老百姓，河北的老百姓都投了八路跟他们干。他们到了咱河南才不敢恁嚣张。可是狼总归变不成羊。你家出这事也让我们看清了，鬼子的话根本靠不住。我们也在准备跟日本人干！”
　　三爷说：“我们上次到龙门打着八路旗号闹腾那一回，鬼子后来知道是我们干的。暗地恨死了我们。八路知道我们打了人家的旗号，也来找我们说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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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锯地带》19（2）
十六爷说：“以前，我也感到八路军人少枪少，怕是打不过日本人。西莲池的人说，现在日本人忙着占领别处的好地方，咱这边的人只要不投八路，日本人就不打咱。”
　　五爷说：“席老大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三爷说：“席老大不算人。宁县长当县长时候，他死巴结。上官开基把宁县长一拱下来，他又舔上官开基屁股沟，到处说宁县长的坏话。谁的势力大，他就倒向谁。这人对谁也没有真心。他和日本人签了协议，却又通着上官开基，暗地里和撤到南边山里的十五军也有勾搭。”
　　十六爷说：“席老大还说，八路军是看咱们的枪好，想缴咱们的枪。现在我看不是那回事！咱各村的人都起来和八路一起打日本人，咱全国的老百姓都起来，小日本他也招架不住。小日本有枪，咱也有枪。只要咱起来跟日本人干，八路军肯定支持咱，才不会缴咱的枪哩！”
　　三爷说：“日本人也是人，他们的头也是肉长的。当年长城抗战，弟兄们夜里用大刀也砍下不少日本头。小六说得对，只要咱起来打日本，八路军肯定支持咱。”
　　十八太爷说：“这一阵，八路军白主任和我说了不少话，他说共产党现在的政策与过去不同了，现在他们也实行三民主义，不没收富户的土地，搞合理负担。我觉得共产党现在的政策能得天下。你们想想，为啥日本人最恨共产党八路军？从这就可以看出共产党八路军抗日最坚决。咱要跟日本人干，就必须跟八路军合作。国民党的军队靠不上。”
　　高文杰说：“我是国民党员，我也看国民党不中。老蒋私心大，处事不公。汤恩伯就因为是他浙江老乡，这次在河南打了败仗，我们河南的议员在重庆群起弹劾也不管用。混蛋团长糟蹋我家媳妇后，我给汤恩伯写了告状信，派人撵了好几个地方才撵上交给他，可也没有一点下文。听三十八军的朋友说，那个混蛋团长现在还是团长，驻在西峡一带。我们高家的几个娃子在三十八军，三十八军原来是杨虎城的部队，蒋介石平常不给他们枪弹粮饷，日本人来了，却把三十八军往前边送。在虎牢关，让三十八军拿着大刀和日本人的坦克对打，我们高家的两个娃子都战死了。老蒋不中。朱毛虽然我不了解，可看八路军过河来的做派，我觉着他们真中。现在我们高家，我们东莲池已决定投靠八路，咱们一起投吧。”
　　三爷说：“投就投，咱两个村子一起投八路！”
　　十八太爷说：“生逢乱世，就凭咱这点人枪，总当骑墙派怕是不中。葛司令、白主任这些共产党八路军能中。他们走的是正道。将来天下一定是共产党八路军的！”
　　三爷把手里的指挥刀一挥，说：“中，咱一起入八路的伙。咱现在就去请白主任。”
　　就在三爷、高文杰等同白主任说定一起合作打日本的第三天夜里，高文杰和我的小表伯丰年突然带着东莲池的人逃到我们石泉。高文杰和小表伯直接跑到三爷家。小表伯报告：“昨夜黑（也就是三爷、高文杰和白主任见面的第二天晚上）有人去跟田木报了信，说东莲池和石泉都要投八路，还说石泉窝藏有八路两个伤员，还说八路军葛司令的老娘就藏在石泉。田木今天从洛阳调了兵，这会儿正在石门吃饭，吃过饭就来‘扫荡’石泉和东莲池。”
　　三爷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丰年，你去你舅家请白主任，老九，你去敲钟，使劲敲。通知人们上寨墙！”
　　激越的钟声在一九四四年腊月的寒夜里响起来：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这是刀客进村的钟声，睡梦中的人们惊醒了，男人们一跃而起，三五下穿上衣服，掂上枪就往外边跑。老人们忙着往包袱里塞他们认为的宝贝，还得萦系着往媳妇闺女们脸上抹锅底灰。穿好衣服的女人们抱着小娃，拉着大娃，缩在一起。那天晚上，我奶奶、我奶奶的老娘和我的大娘二娘都跑到我九奶奶家，我九奶奶家的地道比较深。我爷懒家伙，地道挖得很浅。
　　

《拉锯地带》19（3）
小表伯丰年来请白主任，白主任听了丰年的报告，笑眯眯地说：“老乡，你们不要怕，有我们八路军在，日本人打不进来。”奶奶说：“你们八路军现在哪儿，多大会儿才能赶来？”白主任说：“你们放心吧。不管在哪儿，葛司令听说石泉有难，一定会带着部队打过来。”白主任说着就和小牛一起跟着九爷出去了。
　　大九奶奶对我奶奶说：“咱不怕，娃他大舅肯定会来救咱。”小九奶奶也说：“老八家，咱一村人都跟着你沾光了。他们当初把你抢来可真值得。”
　　

《拉锯地带》20（1）
白主任上到寨墙上，三爷和小三奶奶，十八太爷等都立在那儿等着。白主任对三爷说，三十九团到嵩山配合皮司令的部队反“扫荡”了，上官开基的部队离咱不远，可他们不顶打，只怕他们救不了咱，反而会叫日本人吃了。葛司令带着老一团在北山活动，我们派人直接到北山报告葛司令。老一团是有名的老虎团，老一团一来，日本人准败。趁日本人还没有围村，你们赶紧选个人和小牛一起去搬救兵。三爷说：“上官开基的队伍不光不顶打，也不可靠，他们原就和日本人一伙。我们不要他们来救援。我们相信你们河北过来的八路。”
　　三爷叫九爷牵来两头骡子，三爷对九爷说：“你们俩去搬救兵，遇见拦路虎，你顶着打，一定掩护小牛冲出去。咱全村几百号人的身家性命就驮到你肩上了。”白主任把写好的信交给小牛，对小牛说，葛司令在马刨泉一带活动，你进了山，就在山头上点火放枪，咱们的队伍看见火光听见枪声就会跑去。你跟葛司令说：“鬼子从洛阳搬了兵，看来是要制造第二个牛犊寨。”小牛胸脯一挺，响亮地说：“保证完成任务！”小牛和九爷跨上马“嘚嘚嘚”出发了。
　　白主任又对三爷说：“日本人有炮，咱的人不能都待在炮楼里，一个炮楼里只放两个人，剩下的人都在寨墙下边的掩体后边瞄准敌人等敌人走近再打。”三爷说：“我把花机关枪都发下去了。一支枪五百发子弹。”白主任说：“花机关枪轻易不要打连发。葛司令赶来最早也得明天晚上，要告诉大家节约子弹。力争一个子弹消灭一个敌人。”三爷说：“白主任，你放心，子弹咱有的是。咱也不怕鬼子的炮，咱的炮楼都是石头青砖砌石灰，米汤纹灌墙缝，小炮打不坏。”白主任：“田木很狡猾，他到石门也有一阵子了，咱村的情况他不会不知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千万不能轻敌！”十八太爷说：“化龙，多听听白主任的意见。你虽然也同日本人打过仗，到底没有白主任和日本人交手多。”高文杰也说：“白主任高见，我们东莲池的人马都听你指挥。”白主任说：“这场战斗，统一由余化龙先生指挥，我们都是参谋，枪声一响，我们都听余化龙先生的。”
　　三爷就跟大家训话，按白主任参谋的意见，对即将开始的战斗重新作了部署。三爷抽出明晃晃的指挥刀，对老少爷们说：“枪声一响，不认爹娘，男人打枪，女人娃们送饭送子弹，谁敢不听命令，刀不认人。”正好一只小羊走到跟前，三爷一刀下去，小羊的脑袋就掉到地上。三爷对小三奶奶说，“你把能打枪的女人们数出来，叫她们也上寨墙，不能打枪的女人娃们往弹夹里压子弹。”
　　石泉原来没有寨墙，十八太爷当族长后，才领着人们在村子周围夯起土寨墙。寨墙两丈多高，一丈多厚。红黏土中夹杂不少料礓蛋，坚固程度顶得上砖墙。三爷当族长以后，带着人们在土寨墙外边种了一圈花椒菽，寨墙上隔不远建一个小炮楼。墙垛和炮楼都是用青砖石灰砌的。南边的沟口虽然没有建起寨墙，但在东、西两边的沟沿上修了两个大炮楼。两挺机枪往东、西炮楼的枪眼里一架，交叉打过去，连只麻雀也飞不过。
　　田木带着日本兵先到东莲池。东莲池的人都跑到了我们石泉，只剩下几个老头老婆。日本人竟然没有烧杀，日本人从南边转到西边的野鸡岭，把石泉包围起来。田木找到西莲池的席老大叫他带人配合日本人进攻石泉。席老大说：“太君，我们不能和皇军一起打石泉。八路已经知道我跟你们签了防共协定，八路说，签了协定，只要不帮你们办事，可以不追究，一旦发现跟你们办事，我们一家都完了。我们完了，以后还有谁暗中给你们通风报信？你们打石泉，我们管你们吃饭喝水中不中？”田木想了想说：“你的，大大地胆小，你的，悄悄派人到北边、南边，发现八路来，立马报告，还有，皇军要吃鸡，把鸡通通杀了给我们米西。”席老大就一边派人到北边、南边路口替日本人警戒，一边叫人堵住鸡窝杀鸡招待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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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锯地带》20（2）
田木知道我们石泉的势力，现在东莲池的人马也集中到了我们石泉，他更不敢小看。田木让日本兵把我们石泉围了个严严实实，却不叫日本兵贸然进攻。
　　半夜下起料子（米粒一样大小的小冰粒），寒风刮到脸上像刀割一样。人们在寨墙冻得直跺脚。女人们把被子送上寨墙。人们披着被子还是冻得乱抖。三爷和白政委叫十八太爷和高文杰下去。十八太爷忧心忡忡地说：“如果下场大雪，只怕北山的八路军就不好过来了。”高文杰说：“光下雪还不怕，再刮起大风就更糟了。老天爷呀，你可不敢下雪刮风啊！”白政委说：“你们放心，只要今晚下不大，小牛他们把信送到，葛司令一定会带八路军及时赶到。至少两个骑兵连能在明天下午赶到。”三爷说：“咱冷，日本人他也不暖和。咱这天气，他们往上爬时，咱从寨墙上往他们头上浇水，也能冻死他狗日几个。”五爷不紧不慢地说：“三哥，你这一说，我倒有一个想法。咱现在就下河挑水上来，顺着寨墙外边浇下去，一上冻，又光溜又硬实，日本人搭不上梯子，也轰不开寨墙。”大家都说这办法好。十八太爷说：“这时候不见日本人动静，他们怕是晚上不敢来攻，上边留几个人瞅着，你们下去担水上来浇寨墙。”三爷说：“一边留两个打机枪的。其余人都下去担水。老五这法子中。寨墙浇上水，炮弹打上都不管用。”白政委也说：“这个办法可以。我们曾经将被子倒上水弄湿了挡子弹，寨墙上如果冻上一层冰，炮弹肯定打不进，炸不动。”
　　爷们下去担水，媳妇娃们用脸盆尿盆也往寨墙上端水，人们的手冻僵了，可谁也不肯停下来，谁都知道如果让敌人打进来，人们就得死，像牛犊寨的人们一样死完。
　　料子还是不紧不慢地下着，夜越深，温度越来越低，一担水顺着寒墙上泼下去，立马就冻成了冰。再泼下去，又冻成了冰。经过人们一夜劳作，寨墙外边又裹上一层厚厚的冰壳。
　　天亮以后，料子停了。日本兵也在四周出现了。日本人显然把主攻方向放在了西边。这边地形平坦，敌人进攻时是下坡路。日本人把大炮小炮在村西的麦地里摆成一排。黑洞洞的炮筒对着寨墙。腊月的天气，寒风刺骨，狗日们也不好受，一群日本兵骑着大洋马立在炮队后的麦地里，有几个骑马的日本人可能冻得实在受不了，在麦地里不停地转圈圈，人嘴和马嘴里哈出的白气，我们在寨墙上看得清清楚楚。我爷爷气得大骂：“狗日日本人，咋跑到我家地，二亩麦子白种了。”
　　有中国话喊过来：“石泉的人们，你们听着，田木太君说了，只要把八路的伤员交出来，把葛正伦的老娘交出来，把东莲池高家的人撵出来，你们要枪给枪，要炮给炮。”三爷对白主任说：“这是田掌柜，石门山后的煤矿就是他开的。石门街还有他的杂货铺。”白主任说：“余先生，看田木今天这架势，是想把我们一口吞下。准备打一场恶仗吧。”高文杰对十八太爷说：“余老先生，我们高家人连累你们了。”十八太爷说：“说这算啥话？我们石泉人不当汉奸亡国奴，早晚要和他们干起来。”十八太爷对三爷说：“你跟他们说，咱不要枪不要炮，就要那两个祸害闺女的日本人的脑袋。”高文杰说：“不只两个日本人。”三爷就喊：“我们不要枪不要炮，只要那些祸害人的日本兵的狗头。”田掌柜喊道：“田木太君说，那两个犯错误的士兵已被调到别处了。只要你们交出八路的伤员和老娘，交